闻汐驰扬了下眉，季明抢着先开了口，“嘿，真的？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个队里？”
池星熠：“没在队里。”
季明皱了下眉，“那你教练是？”
池星熠：“没有教练。”
“那你两百米自由泳最快速度是多少？”
池星熠迟疑了下，“很久没测了。”
“这样啊…”季明探出的身子又收了回去，觉得池星熠八成是在说大话。
几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季明在四泳道选手的资料单上打了个勾，表示录取，就等着赛后去找人谈了。
剩下几场比赛也再没脱颖而出的。
赛后，季明拉着李朝朝去找四泳道那人，李朝朝最多话，也最善谈，季明想让他来说。
池星熠还没来得及起身，突然拥上来一大片人，都是来找闻汐驰要签名的。
闻汐驰借了支笔，边和他们聊天边签了起来。
“能不能帮我在衣服上也签个名。”
“我也要我也要。”
池星熠眨了下眼，离开凳子的屁股又重新坐回去，他也想要签名，签衣服上的。
过道本来就不宽，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排的椅子不像后面那样一张张隔开，这里更像是给教练或工作人员的位置，是一张一长条的靠背椅子。
池星熠被挤得不停往闻汐驰那边滑去，他坐的时候刻意留好空隙，但这会两人已经裤子贴着裤子了。
他皱了下眉，闻汐驰余光瞥见，以为旁边的人挤到他了，伸手握着他手臂朝自己这边拉了把，他侧坐了些，身子往前微倾，给池星熠隔出一个小空间。
“大家别挤，注意安全。”
淡淡的好闻的木调香水味氲着体温萦绕在池星熠的鼻端，他手指蜷了下。
等排队的人都签完后，闻汐驰扭了扭手腕，问他：“挤到你没？”
池星熠摇头，看了眼闻汐驰手上的笔，想着要怎么开口要签名。
闻汐驰注意到他的视线，扬了下眉，“你也要？”
池星熠点头，闻汐驰好笑问道：“签哪？”
“衣服。”
闻汐驰笔停在他的衣摆处，“这里可以吗？”
“嗯。”
他的签名和他人一样，狂，一个名字占了一大片布料。
池星熠手捧着那块布料看，唇角稍扬了些，只是不易察觉。
“走吧。”
闻汐驰一米九三的身高池星熠得仰头看他，顿时心情又不那么美妙了。
没事，他还会高。
季明和李朝朝已经谈好在门外等他们，李朝朝眼尖，他盯着池星熠的衣摆，“哟，小群众也要了签名啊？”
池星熠点头，“嗯。”
可能是不熟悉，李朝朝看不太出他是什么情绪，但那双眼清亮，像一汪安静的湖，令人心生好感。
季明和闻汐驰说了声：“说好了下周去省队试训。”
说的是四泳道那名选手。
闻汐驰点头，问：“你们谁手上有现金？”
昨天回去他就忘了钱的事，今天见到人才想起来。
李朝朝和季明齐刷刷摇头，一年到头除了过年那段时间会往口袋里揣几张红票，平日里连现金的影子都少见。
池星熠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折好的零钱，也不问他干嘛用，径直递到闻汐驰面前，“我有。”
闻汐驰：“…”
“把钱收好。”他打开手机问了句，“有微信吗？”
“有。”
“我加你好友。”
“……好。”
池星熠机械地应答，机械地打开二维码。
人都走半晌了，他还在盯着新的好友界面发呆，闻汐驰的头像是个数字“4”。
不知道什么意思。
车里，李朝朝看着后排位置的闻汐驰忍不住问道：“哥，你为什么要加他的微信啊？”
闻汐驰语气懒散，“吃了人家小孩的东西不给钱？”
李朝朝：“那不是扫付款码就行了？”
季明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该不会真信了他那句话吧？”
李朝朝：“什么话？”
季明：“就他说他游得比今天那个选手快。”
李朝朝：“哦，他没有专业训练过，应该不至于吧。”
闻汐驰看着窗外，车子转个弯就个隧道，光影不断交错。八山一水一分田，隧道多得像批发。
半晌他干净利落道：“没有，他不合适。”
李朝朝：“为什么？”
“太矮。”
“……”李朝朝，“艹，这话好残酷。”
季明哈哈笑了两声，他估量着那小孩顶了天一米八，常人里够用了，但是游泳项目的确没有优势，就比如闻汐驰一米九三，同样速度的话，这十几厘米就是一道没法跨越的鸿沟。
再比如今天招的那名十四岁小孩，身高够，上身长手臂还长，触壁优势显然比他好。
当然，这只是外在客观条件，不能完全依仗这些，只是同样都是天才的赛场中，能创造一丁点优势都是弥足珍贵的。
“今天那个选手你收吗？”
闻汐驰：“你看上的，我抢算什么个事。”
季明：“可得了吧，你就是不想要。”
除了不当主管教练，闻汐驰有时到青训组带带小孩，有时给别的教练帮帮忙，反正每天到点打卡就行，他这倒是个优点，从不旷班。
有几个游泳强省也伸出过橄榄枝，只是美名其曰要建设家乡给婉拒了，建设了半年也没建设出个什么玩意儿。
“唉，人才难遇哦，要是当年那游进48秒内的小子还在就好咯，我上次打开论坛都还有他的传说。”
闻汐驰打开微信，页面第一个就是新加的池星熠，微信头像一片黑，微信名“。”。
“……”
中二期？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随手给他备注了个“金鱼吐泡泡”，又发了个微信红包，这件事就抛脑后去了。
……
池星熠回到家把签名衣服挂起来，有点犯难，这衣服穿过了，要是拿去洗的话怕签名花了，可是不洗又有点脏…
早知道应该再带一件衣服的。
正思考着，手机响了，闻汐驰给他发了个红包，原来加他微信是为了还钱，都说不收了。
他没点红包，也没回消息，不回消息是不想再因为几块钱打扰闻汐驰。
小心翼翼点开闻汐驰的朋友圈，池星熠耳根有点发烫，总觉得在窥探他的生活，进入私人领域。
他朋友圈没什么内容，只转了份省队招新的文件。
《省队“招星”计划准则》
池星熠手指顿在上面，老板阿爷的话再次涌上心头，片刻后没忍住还是点开了，要求并不严苛，一年龄十四岁及以下，过省队达标线。
年龄限制上还贴心地备注了一行小字：格外优秀者，可不限制年龄。
二教练有权自主招新。不过要通过试训考核才能正式进队，且试训考核不只限于游泳成绩。
也就是说闻汐驰也可以招生？
池星熠心跳快了点。
他有没有机会？他也不知道。
看了半天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咚！
水漫过头顶，身体重得像铅，不停不停地往下沉，眼泪混着池水往嘴里涌，又苦又涩，三四岁的池星熠喊不出声，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高大的影子站在池边。
“小熠手划起来，划起来就赢了。”
“小熠…小熠…”
池星熠猛地惊醒，梦里窒息的感觉不断侵袭着他的神经，他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这会太阳已经落山，天空是铅灰色的，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珠子动了动，突然起身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泳帽和毛巾。
另一边，闻汐驰今天去青年赛招生这件事，游泳论坛上也讨论得如火如荼。
【哇去！闻汐驰今天真的出现在了我们那个小县城！就在我工作的游泳馆里。】
【那边不是举行青少年泳赛吗？教练组去淘金不是很正常？】
【现在哪还有什么金可淘，稍微有点本事的都进市队和省体校了，但我看了他们市队和体校的成绩，我都要笑了。】
【我觉得他去那当教练有点屈材了，这么多年除了一个闻汐驰就没出过人才。】
【出了一个闻汐驰还不够啊？】
【不是说不够，就是觉得没人能接他的班了，他进队这么久没负责一个选手还不能够说明吗？】
【对比隔壁省，还是想他去隔壁省，起码队内人才多一点。】
【都在说什么笑话，本来中短距离自由泳就不是亚洲人种的长项，你看去年那400米，一个个都快游破天了。能打破欧美统治的闻汐驰是天才中的天才，去哪找第二个？换个队就能解决的话，也不至于愁这么久了。】
【感觉闻汐驰退了之后，少了个扛大旗的，希望也能出来一个扛大旗的选手。】
赵谦坐在游泳馆闸机的柜台处，正满面愁容刷着帖子时听见有人问他，“老板，现在游一次多少钱？”
他头没抬就问：“大池小池啊？”
池星熠：“50米池。”
“办卡吗？”赵谦指了指身后写着优惠活动的面板，“办卡的话三十次卡只要500，很合算。”
池星熠：“不办。”
“那一次二十五，付款码在这。”赵谦把二维码往前推了推，又拿起手机刷论坛。
池星熠从淋浴房出来，泳帽已经戴好，他不喜欢戴泳帽，平时在河里游的时候他就不戴，但来泳池怕把别人水搞脏。
泳池很热闹，除了他还有一群小朋友组成的暑期培训班。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教练喊着口令教他们拉伸。
池星熠在不远处蹭着他们的口号，默默拉伸热身。
十几分钟后，他走上出发台，这个游泳馆是按赛级标准建的，标准的50米泳池，两百米的话来回两趟。
两分零九秒四七。
这是今天进省队那小孩游出来的成绩，但他才十四岁，他年纪大了，如果是同样的成绩他不会要他的…
“咚。”
池星熠跳下泳池，清晰可见的泳道线，没有流水的阻力，比在河里游轻松些。
踢腿打水划臂。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肌肉记忆让他很轻松做出这些动作。
他放慢速度，适应着泳池的环境。
一次、两次、三次…
顺着泳道线，不停往返。
赵谦把前台工作还给同事，他刚只是给人替了下班，上更衣室换了身安全员的衣裳，戴上口哨回到泳池看台边。
盯着的这十几分钟就看着池星熠来回的游。
他戳了戳旁边带暑假班的游泳教练，问道：“这谁啊？”
“不认识，我也看半天了，小伙体力真不错。”那游泳教练笑呵呵地说着，他年纪看着有些大，头发基本全白，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装，视线时不时落池星熠身上。
“啧，年轻就是好啊。”
一直到筋疲力尽，池星熠才从泳池爬出来，坐在池边喘了口气。
“小伙子练这么狠啊？哪个队的啊？”
池星熠抬眸看去，是带小朋友的那个教练，他唇动了动，半天只蹦出三个字，“瞎练的。”
说着拿过旁边的毛巾，边擦边往外走，没再理人。
“这人还挺拽。”赵谦盯着他的背影吐槽了句，“我就看不上这种人，拽个鸡毛啊。”
那教练耸耸肩。
第二天，池星熠照常来。
经过昨天那事赵谦觉得这人没意思，所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说话有些硬声硬气。
池星熠看了他一眼，疑惑地抿了下唇。
今天依旧是游到筋疲力尽，感觉比昨天好一点，游得舒服了些。
第三天，第四天……
一连着一个星期，每天都能看见池星熠高强度地游。
这天。
池星熠才游一圈突然停下，他手勾着分道线盯着水面的波纹，刚才这圈感觉很舒服，游得很顺畅。
他想计时看看。
晚上的泳池除了那个暑假班，没别的人，就剩安全员是闲着的。
池星熠游到他身边，仰头问他：“你能帮我计个时吗？”
赵谦：“……”这人真没眼色。
“没空。”
听到他这么说，池星熠也没什么反应，转头就走，心想着要不去拽个同学来？会不会有点麻烦别人…
“我帮你吧，刚好我手上有计时器。”
池星熠顺着声音看去，是暑假班那个老教练，他倒是没马上应，看了眼池子上那一群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的小朋友。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教练道：“他们和我一起观摩。”
都这么说了，池星熠自然没拒绝的理由。
“自由泳是吧？几百米的？”
池星熠扯好泳帽，走上出发台，“两百。”
赵谦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热闹，这人天天跑这游也没见他游出个什么玩意来，会天天跑着来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训练队的，计时要干嘛？
“预备——”
“嘟！”
短促哨声响起的同时，池星熠一跃而下。
钱乐眉微皱了下，这里没有专业的仪器测试不出他的出发反应速度，不过肉眼看来很不错。
划臂、打水、呼吸——
池星熠重复着整个动作周期。
50米，100米…
赵谦抱胸的手慢慢放下，钱乐趴在池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池星熠的手。
触壁的瞬间他按下计时器。
与计时器同时响起的还有赵谦的声音，“握草！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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