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男人就要揽住自己,莫岁跟生怕沾上脏东西似的往旁闪了一大步。那人好悬摔倒,被他身后的女孩拽住才堪堪站稳。
“缪特·嘉利,你怎么会在这里。”莫岁蹙眉问道。
那男人身上还带着隐隐的酒气,眼神也迷离不定,他撇了撇嘴,不满道:
“这么生疏?说了叫我缪就好嘛。我们有过婚约呢,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一旁的褚洄之没有说话。
虽然他周身的气压已经十分明显地降到了极致,沉郁如雾瘴的眼神几乎要活吞了这个来历不明满嘴胡话的陌生男人,但他依旧在等莫岁开口表态。
“只是长辈开玩笑的戏言,约定早就取消了。退一万步讲,我当初的婚约对象也是瑞卡小姐,并不是你。”莫岁一本正经道。
缪特摇了摇折扇,语气轻屑:
“瑞卡都已经死了,还提她做什么。当初说好的是你和我们双胞胎当中的一个订婚,我妹妹没福气,当然得轮到我了。”
神态轻佻的男人做作地用折扇掩了下脸,拖着长音道:“呀,不会吧,我们小莫这么保守,不想跟男人结婚呀?”
“那这位又是谁呢?从哪里找的非主流小男友?很面生呀。”
缪特并起折扇,机械扇柄骤然伸长,如同利剑指向褚洄之胸口。
懒得忍耐的褚洄之直接攥住了那把花里胡哨的扇子,随着他用力,咔吧一声,扇骨被他折断,电路元件顿时散落一地。
“我是莫小少爷的、保镖。”
褚洄之谎话张口就来:“这位先生,看上去你对我们小少爷的心情造成了影响,麻烦您离开。”
语毕,他还不忘转向莫岁,一脸严肃地微微躬身致歉:“抱歉少爷,我逾矩了,只是刚刚在危险情况下做出的应急判断。”
近墨者黑。
莫岁眨了眨眼,随后竟也跟着褚洄之演了起来。
但他还做不到在说谎的时候直视缪特,便有些僵硬地看着褚洄之,像模像样地接话道:“嗯,刚刚确实很危险,所以没关系。”
危险什么?他就是拿扇子戳了一下这人!
还有,莫岁那个暴力狂哪需要保镖,上哪儿找的这种穿一身破衣烂衫的小白脸保镖!
缪特瞪大了眼睛,简直怀疑莫岁换了芯子。
“你为什么来主星?”莫岁说回正题。
缪特·嘉利,闲散亲王,他的母亲是女皇的表姨母,如假包换的正统皇室贵族。
按理说,缪特·嘉利这种贵族本该居住在主星,但因为一场变故,他的家族早在十几年前就搬去了第一星区边陲的星球。
在那场变故中,缪特的双胞胎妹妹瑞卡·嘉利死于非命。
据说,是因为双胞胎的母亲嘉利夫人过于痛心,不愿再留在主星这个睹物思人的地方,缪特·嘉利便随着母亲搬离了主星。
至于婚约,也就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而已。
莫岁的母亲怀孕时,经常与交好的嘉利夫人走动。双胞胎当时已经六岁了,嘉利夫人便开玩笑说,不管未出世的莫岁是男孩女孩,都可以跟双胞胎当中的一个定下婚约。
瑞卡和莫岁从没把这婚约当回事,倒是缪特,知道莫岁是男孩后还哭闹了一阵。但后来,瑞卡去世,这婚约也就自然取消了。
“来主星,当然是来见你了。”缪特笑道,一脸不正经。
莫岁没因为他冒犯的话表现出什么情绪,他没理会缪特,而是转向缪特身后那个陌生女孩道:
“他有告诉你他叫缪特·嘉利吗?伯爵之子、风流成性、不是好人,也并不常住主星。如果他欺骗你或者逼迫你,你可以向我说明。”
“怎么能这么评价我!这次我可没骗人家感情!”
缪特抗议,上前两步就要揽住莫岁的手臂把人拖到一边。
看着动手动脚的缪特,褚洄之冷笑一声,他挡在莫岁身前,履行自己临时保镖的职责。
他扣住缪特不安分的手腕,反向施力,缪特立刻痛呼起来:
“痛痛痛!你还真是保镖啊?”
褚洄之刚要张口回话,却听耳畔风声掠过,眨眼之间,一只豹爪抵住了他喉管。
是缪特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女孩。
“抱歉,请你放开他。”
女孩低着头轻声道,声音里还能听出些颤音,指着褚洄之动脉的利爪却是稳稳当当。
她的速度快到连莫岁都没在瞬间反应过来。
但莫岁也只是慢了一拍而已,他利落拔出离子枪,毫不留情地抵上女孩的额头,枪托上的红色绳坠带起一片摇晃的虚影。
眼见四个人以诡异的姿势彼此掣肘威胁,稍微有点动静就要掀起一串血溅当场的连锁反应,最先出来打圆场的是此刻处于食物链底端的缪特·嘉利。
“哎呀呀这是干什么,柒柒,放手,我没事。”
“还有莫岁,你把枪收收,管管你保镖!”
名叫柒柒的女孩听话地解除兽化,又恢复了原来怯生生的样子,莫岁和褚洄之也各自收手。
“你到底来干什么。”看着来路不明的柒柒,莫岁语调转沉。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莫小少爷?”缪特笑道。
“星炬杯。我来玩玩。”
星炬杯是由皇室主办的星际青年军事作战能力大赛,三年一度,是全星际共同关注的盛事。
帝国众多军部将领都是在星炬杯崭露头角后入职军部,民间甚至有星炬杯冠军就是未来元帅的说法。
“你?你能打得过谁?”
莫岁诧异发问,倒不是在有意嘲讽,他是真不知道缪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参加星炬杯干什么。
“我是谁也打不过,但今时不同往日嘛。”缪特摊了摊手,“所以才从第六星区挖到了我们柒柒呀,怎么样,她很强吧?”
莫岁没听懂:“星炬杯是个人战,你挖人有什么用?”
听莫岁这么问,缪特震惊,不似作伪。
“你不知道吗?”他问。
面面相觑的片刻沉默后,缪特大笑起来,扶着柒柒前仰后合,他笑得太用力,在收声时甚至咳嗽了几声。
“哎哟不好意思,实在太好笑了,你居然会不知道。”
“莫凌昭这人真是,太有本事了。”
笑声刺耳,听到兄长的名字,糟糕的预感涌上心头,莫岁心跳加速、血液上涌,却只能强装镇静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前段时间,皇室召集部分议会大臣举行了秘密会议商讨星炬杯筹备事宜。女皇陛下有意改变政策风向,培养有助于稳定和平局势的多元人才,你猜,你亲哥哥在会上提出了个什么方案建议?”
缪特从柒柒手里接过新的折扇,悠悠开口讲述。
看着还在卖关子的缪特,莫岁眼神转冷。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行动的,一瞬之间,他一手钳住柒柒,另一只手虚扣着扳机,枪口直接狠狠抵上缪特的下颚。
“有话就说,你再让我猜,我就杀了你。”
缪特勉强笑了一声,举手投降:“我说我说,火气别这么大嘛。”
“莫凌昭提议,将星炬杯的个人战形式改为双人组队参加,全面考察参赛者的综合素质。不仅关注选手的单兵作战能力,也考验选手的协作能力和策略谋划。”
不可能。
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知道自己长于单打独斗而最不擅与人合作,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多想拿下星炬杯冠军,他也明明知道,他想拿下星炬杯冠军的很大原因是想得到他的认可。
莫岁不可置信,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缪特继续道:“这个提案很不成熟,但女皇陛下同意了。据说,当日参加会议的议会大臣要么是如莫凌昭一般年轻创新的新进派,要么是主和反战早看星炬杯不顺眼的主和派,要么就是唯莫家马首是瞻的你父亲的幕僚。”
“真是巧合。”缪特轻笑,声音仿佛淬了毒的蜜。
“虽然还没公开,但估计很快,女皇陛下就会发布新一届星炬杯的执行事宜,到时就能见分晓了。”
星炬杯是什么、莫凌昭是谁、新进派和主和派又是什么东西。
这些褚洄之一概不了解。
他只知道,因为缪特的话,莫岁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好不容易被哄开心的小少爷此刻看上去连魂都要丢了,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泛白却还浑然不觉。
“我们回宿舍好吗?外面太冷了。”
褚洄之不动声色地靠近莫岁,温声道。
“哦,是很冷。”
莫岁应着,茫然抬头。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褚洄之甚至觉得他在莫岁的眼底看到了一点水汽。
“我们回宿舍,走吧。”褚洄之重复道。
莫岁的手腕被礼貌圈起,可传到他手腕上的力道却和礼貌丝毫不沾边,褚洄之几乎是在拽着他离开。
男人的体温高到几乎令他不适。
他应该甩掉他,然后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消化好这一切。
但手腕烫到发酸,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走吧。”莫岁道,随褚洄之离开。
回到宿舍,莫岁依旧魂不守舍。脑内一团乱麻,他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今晚会熬夜。”
身后传来褚洄之莫名其妙的话,心烦意乱的莫岁不解回头。
“所以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敲我的门,我都醒着。”褚洄之认真道。
室内,莫岁对着光屏上莫凌昭的通讯号,几乎凝滞成一座雕像。
他得向兄长求证,不能只听缪特的一面之辞。
可他已经盯着光屏看了二十分钟,却还是没有勇气拨通通讯。
如果兄长承认了怎么办。
莫岁不敢想。
那就意味着,兄长在刻意放弃他,他所做的努力在兄长眼里从来都没有意义。
房间明明不算很大,巨大的孤独感却挟住莫岁,几乎淹没他,带来身处深海般的窒息感。
灯还亮着,莫岁却感觉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莫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房间然后敲响了褚洄之的房门的。
他只知道,在他敲响褚洄之房门的同时,门立刻就被打开,门后是褚洄之一如既往漂亮温柔的脸。
就好像褚洄之的房门是泄洪的闸门。
在他开门的瞬间,莫岁所在空间内满溢的无形蓄水全都顺着这一处开口倾泻而出,而溺水的莫岁终于能够呼吸,新鲜的空气终于入肺。
“我想跟我哥通讯,你可以陪我吗?”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要求。
但褚洄之丝毫没犹豫,他侧身让出进入房间的通道,向莫岁道:“当然可以,要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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