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二月天,寒凉未尽。


    连周山上却火光冲天,哭饶喊叫的声音充斥整个山顶。


    “这群贼子,还想放火烧山,真该死!”


    一个被燎得灰扑扑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恶狠狠地瞪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土匪头子。


    “主子。”他对着某个方向恭敬行礼,道:“连周寨贼子尽数抓获,火势也已阻断,是否要将他们押回去?”


    大厅中,站着个青葱挺拔的年轻人,支着腿踩在斜立的银枪上,眉眼桀骜,总是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


    他脚尖一勾,银枪飞回他手里,枪尖利落的指向土匪头子颈间要害,极稳。


    他语带厌恶:“带回去做什么,浪费口粮。”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不说人人过得富足,却也安居乐业,哪怕闹了饥荒也没到落草为寇的地步。


    这些青壮跑来做贼,不过是贪图享乐,心术不正,不知做了多少恶事,留着也是祸害。


    那土匪头子肥头大耳、满脸横肉,本是凶悍的长相,闻言却吓得趴到地上,额头在地面磕得震天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让小人做什么都行,饶命啊!”


    他怕得要死,额前磕出血,对方却无动于衷。


    匪头见他是认真的,吓得肝胆欲裂,恐惧中想到什么,急忙道:“小人、小人愿将所得都献给大人,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后院的美人……”


    他激动地伸手,手没碰到人,直接被银枪钉到地面,顿时惨叫出声,愈发惶恐:“大人饶命啊,那美人仙、仙姿佚貌,琼肤玉骨,您一定会喜欢…诶呦!”


    匪头被杨一冲过来一脚踹翻:“不知死活。”


    谁不知他们小王爷最讨厌这些媚主的手段,还美人?他们主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果然,杨一抬头就见他们主子表情不痛快,明显是要动怒的前兆。


    偏偏这匪头看不懂脸色,为了活命还在极力作死:“小人不敢蒙骗大人,那美人真真貌美……”


    “闭嘴!”


    匪头话没说完,盛延辞已经没了耐心,甩掉银枪上的血迹,眉头下压,掩不住的气势凌人:“丢去后山喂狗!”


    后山没有狗,只有寒冬过后饿极的豺狼虎豹。


    匪头被拖着走,凄惨嚎叫还不死心:“美人……后院美人……”


    杨一心道现在什么瓜皮都能当土匪头子了,他们可真是不挑,嘴上说:“主子,被劫持的百姓都已解救,明日便会送回来处。”


    旁边跟来的赵希和闻言有点惦念,瞄了眼盛延辞表情,小声问:“里面有那位美人?”


    “没有吧……”杨一当时有看过,年轻姑娘有些个,被吹捧成美人却不够,不然也不会没有印象。


    赵希和:“那就还藏在后院?”


    杨一想说什么,盛延辞已经回手给了赵希和后脑勺一巴掌:“美人美人,你除了美人还知道什么!”


    他手上力道足,赵希和被刮了个踉跄,缩起脖子不敢吱声。他被母亲扔给表兄混点功绩,可他对剿匪没兴趣,于匪头说的美人却心痒不已,憋了一会儿想偷溜出去瞧一眼。


    杨一欲言又止。


    盛延辞冷眼瞟来,已然动怒。


    “滚回你的公主府,少来现眼。”


    说着大步流星往寨内去,眉间煞气冲天:“管什么美人,都给我查清楚来历!”


    *


    凉气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钻,宿幼枝冻得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


    他觉得不太对劲。


    自被捉来怎么也有两个时辰了,将他关到单独的屋子,却始终不见人来,可不是那群土匪的做派。


    他走到门边往外打量,看到院中空旷,要救的人没有着落,连跟他一起来的同伴也不知锁到哪里去了。


    他思量过后,想着要不干脆出去摸摸土匪头子的行踪,自己找过去还更快一点。


    宿幼枝伸脚踹开门,正要遛,突然听到有匆匆脚步声向这边来,忙又将门阖好,若无其事地背对着坐回桌前。


    他摸了摸袖中利刃,来都来了,人要救,这群作恶多端的土匪也没必要再留着。


    来人步履矫健,急不可耐地模样,宿幼枝暗中磨牙,随后调整好表情。


    “人在这……”


    隐约的声音传来,来者靠近,能感觉到屋内的一点人气儿。


    盛延辞烦躁地踹开门,没个好脾气:“带回去审……”


    冰台青嫩的身影受惊回眸,相视不过一息,又侧身垂睫。


    宿幼枝心中讶异,没想到连周山的土匪头子长得如此俊俏。


    如此俊俏还来做土匪,路走窄了吧!


    不仅样貌好,似乎还是个练家子,他身后跟着的手下气息绵沉,同样是位高手,现在若是动手,宿幼枝没把握全部解决,若再引来其他匪贼就麻烦了。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袖角,准备静观其变,却见那匪头半晌不动,不由警惕。


    杨一在后面只瞧见了宿幼枝半张侧脸,冰肤玉骨,心道确实堪称美人,只可惜他们小王爷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主子?”


    盛延辞呼吸凝滞,被唤回神,听到了胸内剧烈鼓动的声音,灵台有点轻飘飘的眩晕。


    他走到那美人面前,声音出口才发现又低又哑,仿佛怕吓着谁:“……打哪来的?”


    他凑得近,宿幼枝忍耐着没一拳打过去,微屈膝压了压身高,防止对方看出什么,侧过脸轻声细语地回:“阿、阿又没有家。”


    这都是来时编好的说辞,为了让这些狗贼放松警惕,最好装成没有后台的样子。


    “无家可归?”


    盛延辞话语飘在虚处,若不是宿幼枝离得近都听不清。


    他抬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拭着眼角,没回话,算是默认。


    杨一警惕心起。


    这些年试图接近他们主子的美人多,“无家可归”的占一半,这要是能被骗到,他们主子早与荒草为伴了。


    心中嗤笑,杨一想着又是哪方不知死活来试探,正要开口问要不要压回去审问,却见他家主子突然伸手将人拦腰抱起。


    “???”杨一懵住。


    “那让我给你庇佑,嗯?”


    盛延辞低语。


    宿幼枝身子紧绷,心中暗骂,暴露本性了吧你这贼!


    但想到要打入贼窝,他忍了,学着自家妹妹的模样,楚楚可怜地垂下眼睑,无声胜有声。


    盛延辞握拳的手收紧,阔步跨出门槛,低声吩咐:“返程。”


    杨一更懵了,怎么主子是要把人带回去的架势?!


    不懂,但他还是恭敬应声:“是。”


    *


    连周寨逍遥数月,劫掠来的良家子不少,如今匪贼剿灭,还要考虑他们的安置问题。


    谢翊混在人群里掩住脸,遮挡住拙劣的易容,瞧着进进出出的官兵有些惊疑,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才明白他们的来路,越发心惊。


    救人的事是不用担心了,搜寻数圈没有找到眼熟的身影,谢翊心感不妙。


    他们跑来连周山是意外得人所托,偷偷来去就算了,若是扮成这样被传将出去,那也不要做人了。


    谢翊心急如焚,想去打听又怕被听出什么,急得额头见汗,苦闷不已:“怎么偏偏来的是那位小祖宗。”


    这他惹不起呀!


    “别急,好说他也不会对咱们做什么,等都救出来还能见面……”


    谢翊如此想,可直到下了山也没见到人,他忍耐不住,想尽办法脱身,与候在山下同样焦急的小厮知砚会和。


    “公子!”


    知砚大松了口气,将备好的衣衫递过去:“怎么不见表少爷?”


    谢翊一边换衣一边叨咕:“不知道这小子藏哪去了,那个……队伍走了吗?”


    知砚点头,也低声回:“半个时辰前就走了的,听说……”


    他神神秘秘:“听说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一位美人。”


    “美人?”谢翊握着折扇的手一顿,皱眉:“土匪窝里哪来的美……”


    他想到什么,瞪大眼,与知砚对视半晌后,表情逐渐惊恐。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纸扇摇得飞起,干笑道:“不可能……呵呵,怎么可能……”


    可待连周山上重归宁静也不见那人出现,谢翊表情终于裂开:“他疯了吗,招惹谁不好去惹盛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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