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已经成仙的人来说,道心破碎是一点一点慢慢恶化的过程,就如元洛恒最开始的长生道吊着垂死挣扎,一直到飞升雷劫降临的前一刻才崩溃那样,这份痛苦会纠缠不休,直至重新凝结道心或是就此彻底陨落。
遇见符韶后,元洛恒便知道自己会陷入无尽的单恋与渴求之中,再无重入无为道的可能。然而,也不知是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这样的痛苦且甜蜜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千多年后,仙魔大战爆发至最激烈的时刻,身为仙妖二界中最强的几人,符韶必然也与风晓拓战斗到了最后,而在这之前,元洛恒就已经身负重伤,他在仙界养伤多日,还没等到痊愈,一听说小狐狸与灭祭魔尊正在交战,便立刻动身也赶往了那战场之上。
怎么可能让爱人独自面对那暴戾恣睢的魔尊?
即便只是他单方面的爱,即便……他此行会一去不复返。
元洛恒赶到了魔界的战场上,极其强大的力量波动令他神魂震颤,待上一秒都觉得五脏六腑全被震碎了,一阵又一阵的刀光剑影与法术轰炸激得他双腿发软,四周已被交战的双方夷为平地,连那些尸山都融入了崩裂的大地之中,好像连天都要被打塌下来了……
一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元洛恒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场面,他被那几人的威压与力量压的无法呼吸,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还能站在这片战场上已经是他的极限。
眼前尘埃漫天,什么也看不清;耳边轰鸣震天,什么也听不见。
元洛恒闭上眼睛,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随即,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风晓拓的方向飞去。
生命的最后,他与大地相融,化成了一座大山,将风晓拓牢牢困住,让滚滚天雷不断劈向他们二人,为三猴与符韶他们争取到了封印的机会。
哈、哈哈……没想到最后,像我这样的人也能为天下太平做出一点贡献……
暴虐的雷劫与风晓拓都在疯狂地攻击着元洛恒,但他的意识正在飞速消散,很快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当来到战场的那刻元洛恒就察觉到了,这场雷劫可是个死劫,他残破不堪的道心忍到头了,老天爷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收回给予他的一切了。
不过,他做了千年的仙人,也该有点用途吧,没能追求到心爱的人,也没能除魔卫道,为仙界、为天下做点什么……与其就这样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一事无成,还不如借此机会,为民除害。
历经两次道心破碎而来的死劫,究竟会有多么恐怖呢?
……呵,就让这灭祭魔尊也尝一尝吧。
以身殉道,万籁沉寂,为祸世间的魔尊终于被封印进了奈落深渊中,元洛恒也因此神形俱灭。一直到最后,他的眼中都没有恐惧或绝望,就好像回到了从前,永远是那么平静且安详,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还带上了一抹幸福的傻笑。
我的小狐狸,我的挚爱……我们此生无缘……
只希望我来世……还能与你再相见。
……
大战结束后的没几天,符韶便又来到了藏经阁中,坐在原先元洛恒的那位子上,看着空无一人的书阁沉默不语,直至天空染上了霞色,他才站起身,来到那存放炼器古籍的书柜旁。
这是他看的最多的一处角落,也是元洛恒呆的最久的地方。
符韶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九尾狐玩偶,那玩偶纯白胜雪,额头处还有与他一样的花钿。他将其放在了书柜上,又施了好几道阵法,确保小白狐不会损坏,也不会被别人发现。
“那段时间我其实过得很开心,虽然你有点傻还有点烦,但……谢谢你,以及,再见了。”
————
斗转星移间,转眼已来到了十二万年之后。
贺涅岐不情不愿地来到藏渺仙门,告别了一同前来的亲戚后,便在侍从的带领下走进那转送法阵,瞬移到了招收弟子的玉石广场上,从来时一直到现在,他的嘴里都在不停念叨着:“我就非要成仙么?当个普通人也不是赚不到灵石……”
他一边继续碎碎念,一边也按照要求排到了那些同样前来拜入宗门的人群之后。若不是父母的遗愿是让自己修炼成仙,贺涅岐也不会来到此地,光是遗产就够他混吃等死一辈子了,更何况他本来就对成仙、长生之类的不感兴趣,修仙修仙……说不定死的比不修仙还快呢。
就这样,贺涅岐一脸心如死灰地排在人群之中,默默等待着那些长老们的筛选。爹娘还在世时便对他说过,他的天赋很好,虽然不是顶尖的那个,但也足以碾压绝大部分人,将来定有机会能拜入这第一仙门。
“唉……还不如差点呢,最好你们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别选上我,别选上我,别选……”贺涅岐一边等待一边祈祷,他向四周张望,看向了那些正在测验灵根的人,也终于看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人。
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却犹如天仙下凡,漂亮得都有些不真实,他的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一双眼睛又狡黠又勾人,那身普普通通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是那样华美,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精致,又仙气飘飘,美,实在是太美了。
这样漂亮的人,明明应该只有梦里才能遇见吧。
十九岁的贺涅岐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甚至连话都没与家人外的人说过几句,直至今日见到他时,他魂飞天外,双眼已粘在在那人的身上,下不来了。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前来藏渺仙门的目的,不是为了拜师修行,而是为了他。
贺涅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漂亮的小公子,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快速朝着他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并没能像贺涅岐想象中的那样发展下去,还没和那漂亮小公子说上话呢,就被什么人莫名其妙地摆了一道,让他狼狈倒地狠狠出了一把丑,而当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时,不仅没能发现是谁在陷害他,连那位漂亮小公子也被人群淹没,不见了踪影。
幸好小公子刚刚测出来是个冰灵根,这样稀有的变异灵根一定能被宗门看上,到时候他还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听到他叫自己师兄……之类的。
贺涅岐美滋滋地幻想完,便又回到了先前的队伍中,“嘶……疼死我了,别让我发现到底是谁干的!”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顺势整理了一番,抹了一把脸,然而正是这样的举动,才叫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湿润。
“这是……”
“我……哭了?”
贺涅岐有些疑惑,不就是出了个洋相还磨破了皮么,虽然确实好疼,但他堂堂男子汉,还是个要修仙的人,也不至于这点疼就要掉眼泪吧。
那大概,是因为没能第一时间结识那位小公子而气哭的吧。
总不能……是因为见到他而激动地泪难禁吧。
————
深夜,千星阁中,符韶与元洛恒一同坐在中央那最宏伟楼阁的屋顶上,喝着美酒,欣赏着由他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绚丽夜色。
元洛恒坐在他的身后,自愿当作人肉垫子供他倚靠,一手搂着他的细腰,一手还要时不时为他斟酒。“小韶,我刚刚想起了我们从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正说着,他看见符韶举起了空酒杯,便熟练地为他又倒满了一杯酒,完后还忍不住低头,蹭了蹭那对可爱诱人的狐耳。
“你说,若是当年我没死,如今能有机会……”
“能有机会,成为那与你一同穿上婚服之人吗?”
符韶将小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靠在元洛恒的肩上,仰起头看着他:“唔……这可不好说,你得再厉害点,先把那只大魔头杀了,再把嗯……再把好多好多人都杀了,等等,也不对,你得先讨好我,让我比较喜欢你。”
“你说这些做什么,现在的日子还不满意么?又不是见不到我,也不是碰不得我。”符韶抬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颊说道。对于这个十几万年前的老朋友,小狐狸并不是很喜欢他的性格,只做朋友倒是挺好的,而如今让他做情人,勉勉强强,只能当个床伴。
听罢,元洛恒露出一个微笑,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涩:“我知道了……这样的日子我也满意了,不,很满意。”
“这些都是我奢求的,若是更加贪婪些,怕不是又要像从前那样,什么都没有了。”
“我永远爱你,小韶。”
元洛恒放下那已经空了的酒壶,将他深爱的狐耳美人抱入了怀中,双手紧紧地搂着他。
他低下头,虔诚而又小心地吻上那红艳的唇瓣。
月光洒下,悄悄为二人披上了一件朦胧洁白的薄纱,遥望去,四下静谧无声,唯有月下相拥相吻的他们如痴如醉,璀璨且美好,犹如一场令人陶醉的美梦……回到了十万年前,符韶靠在书柜上,捧着那本他看不懂的炼器古卷,一旁还堆着厚厚的一摞,而他则站在符韶的身边,激动到满脸通红。
他兴致勃勃地翻阅着古卷,他小心翼翼地欣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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