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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符文

    被祭炼过的?

    何不见心中一凛。

    若这青玉竹的前主人已经死去还好, 怕就怕这九节青玉竹的前主人还活着,或是留了什么后手暗招,那便不妙了。

    何不见仔细观察了一下九节青玉竹, 感受着它之内生机的涌动,发现它确实是自行生了根、长出了新枝。

    九节青玉竹内被祭炼的印记已经极淡了。

    看样子,九节青玉竹曾经被某个大能炼制成了法器,后来出了什么意外,九节青玉竹被遗留在这里,凭借着强横的生机重新开始生长。

    既然如此,那九节青玉竹前主人已陨落的可能便极大了。

    何不见觉得,九节青玉竹值得他冒这个险。

    只是不知道, 在这里能不能接引到星辰之力。

    何不见在这块狭窄的土地上坐下, 他无视了四周从黑水沼泽中伸出、还在试图抓住他的手臂,默默运转心决。

    无尽空间之上,星海微微震动,一束又一束的星光依照着指引穿过层层空间,落在了何不见的身上。

    可以。

    何不见立刻引动了北斗第二星——巨门,也即天璇星。

    巨门星又名阴|精, 全称是巨门元星君。

    在《真经》中关于星辰的记述中,阴性星辰力量更偏向柔和, 如太阴(月)之力滋润万物。

    何不见之前接引过贪狼之力, 如今接引力量柔和的巨门星更是驾轻就熟。

    何不见打出一道道法决,以神魂为牵引, 引导着源于巨门的星辰之力涌入九节青玉竹之内。

    星辰之力刚一涌入,青玉竹的主杆突然绽放出碧绿的光芒, 一道道由极细小的符文组成的链条显现出来,符文链条缠绕着青玉竹, 交错游动。

    这符文链条刚一出现,青玉竹表面便如多出了一层罩子般,开始抵抗涌入的星辰之力。

    不仅如此,那符文链条还向着何不见的神魂抽来。

    何不见早就防备着青玉竹内的印记反击,因而及时中断了炼化,收回神魂、守住心神,躲过了符文链条的攻击。

    何不见放出灵觉,仔细观察着青玉竹中浮现出的符文链条。

    组成链条的符文小如尘芥,还不断闪动。

    但何不见的灵觉刚一接触,便发现那些符文每笔每划都极其清晰,完全不因为字小而糊成一团。

    并且,这些符文并不是何不见已知的任何一种符文,也不是修士书写符箓所用的太初云篆。

    但这符文散发着古奥神秘的气息,并且和云篆在结构上极其相似。

    这是……这也许是某种上古大能自创的符文。

    现在修士书写符箓所用的云篆,是先天神人诞生之时感悟大道气息所创立的符文,云篆以文字描摹大道,因而其内蕴藏着大道真意,拥有莫大威能。

    灵天四大宗中的万化归一宗,主脉便是云篆符箓。

    然而,正因云篆是描摹大道而创,自然也有其他大能和神人,按照自己对于大道的理解,创造出自己的符文。

    这九节青玉竹上的符文,正是此种。

    虽然何不见并不主修符箓,但在布阵时亦要常常刻画阵纹。

    阵纹、符文等等,都不过是对大道的影摹,总有相通之处。

    对何不见来说,这符文的价值,并不在九节青玉竹之下。

    若他能学会这符文,日后布阵之时加以使用,所布下的阵法便会更为神秘独特,更难被看出破绽。

    而且,这符文本就铭刻在青玉竹之内,他参透学会了符文,自然而然就初步掌控了青玉竹,到时再进一步炼化,更是事半功倍。

    何不见暂时放下了炼化青玉竹,转而开始参悟这神秘符文。

    ……

    南秦,越地,天苍山。

    自何不见与越荒州离去后,越地一直断断续续在下雨。

    雨水浸透了干涸多年的大地,等待许久的种子得到雨水的滋润后,争先恐后地发芽生长,干枯的树木上也冒出了新芽。

    短短两个月时间,天苍山已经满山翠绿。

    能与这满山新生的植物相媲美的,便是熙熙攘攘的游人和拥挤的皂盖朱幡。

    秦停混在游人中,皱了皱眉。

    天苍山上怎么多了这么多权贵和游人?

    “那日天苍山电闪雷鸣、突降暴雨,县令和一帮人亲眼见到有神仙化为流光飞去,肯定是真仙飞升!”

    “真仙显灵啊!不知道真仙有没有留下仙药。”

    “肯定有,你忘了,‘采得仙药升仙去’,这二位定是采得了仙药,才渡劫飞升的。”

    秦停听罢,心中冷笑。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仙人?

    哪里来的真仙,还是两位真仙一同飞升而去?

    是他们吧……越荒州与何不见。

    是他们在这里装神弄鬼,糊弄这些无知的凡人。

    秦停一想到他们两人,便心中烦躁。

    他趁着人群不注意,闪身进入了天苍山的密林。

    进入密林后,便施展身法向着天苍山崖底而去。

    很快,秦停就来到了一片狼藉的天苍山崖底。

    这里地面和山壁上有许多巨坑,一看这里便发生过一场恶战。

    他来迟了吗?

    秦停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他之所以又一次来天苍山,是因为他又做梦了。

    梦中越荒州和文清一在天苍山下与某个敌人战斗,最终文清一死去,越荒州撑着最后一口气杀死了敌人。

    醒来后,秦停就知道,这是他的机缘,是他的机缘!

    越荒州是真传弟子,无论他是去帮越荒州,还是等着越荒州杀死敌人后捡漏,亦或是……

    总之,对于他这个外门弟子而言,这都是次难得的机会。

    秦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梦,也知道这梦或许在利用他,但他上次做梦便在天苍山下碰见了文清一,通过外门考验进入了太无宗。

    没有梦,他甚至都没办法踏入修仙之路。

    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次的梦。

    哪怕有人在利用他,秦停也不愿放过这次机会。

    如今来到天苍山下,秦停看到却是战斗结束后的场景。

    是梦出错了?还是他来得迟了?

    作为最普通的外门弟子,别说越荒州的动向,就是文清一的动向他都不清楚。

    也许只是他来迟了。

    又一次,又差一步。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通过外门弟子考验后,正式成为太无宗的外门弟子,秦停听着其他弟子雀跃激动的交谈,心中却越发不是滋味。

    外门弟子而已。

    对于普通修士而言,能成为太无宗的外门弟子自然已经很兴奋了。

    可秦停却见过和自己来自同一世界的两人,直接成为真传弟子。

    在见过同行的人一步登天后,他又怎么对自己前进的这一步开心得起来?

    秦停知道外门弟子和真传弟子之间待遇的差别,这样下去,他与那两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之前在天苍山,他就落后了一步,如今又落后了一步。

    难道他真的就没有这个机缘,永远落后一步吗?

    秦停不甘心,在山崖下细细寻找,突然目光一定,他看到一块布满铜锈的金属。

    秦停走进了,发现那块青铜被办埋在碎石下。

    秦停运起灵力将碎石一块块移开,终于,他看清了这块青铜的原貌。

    是鼎,是一方巨鼎,还是他看着极其眼熟的鼎。

    这不是那个骗子国师的鼎吗?

    他上次看见这方巨鼎,它还金光闪闪的、摆在南秦的太庙里。

    秦停骤然转身环视满是巨坑的崖底,立刻明白了。

    和越荒州、文清一战斗的,居然是国师康兴运?

    文清一可是筑基中期的修士,康兴运能杀太无宗出身的文清一,这就说明康兴运至少是筑基后期的修士。

    康兴运是筑基修士。

    一想到这点,秦停面目扭曲。

    如果他之前就知道,凭借他的根骨和皇子的身份,也许可以被康兴运指点,提前踏上修行之路。

    若他有了修为,那他通过太无宗考验之后,会不会有机会直接成为内门弟子或真传弟子?

    为什么!

    现在曾经金光闪闪的鼎蒙上了一层铜绿,显然这法器已经随着康兴运的身死而废掉了。

    又一次,他又错过了机缘!

    秦停的心跳越来越快,心脏一下下撞击着胸膛,似要从胸口跃出来一样。

    渐渐的,秦停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呼唤。

    那呼唤应和着他快速跳动的心脏,让他不自觉地顺着着呼唤,走到了崖壁附近。

    走到崖壁前,他眼前一花,突然看到崖壁间绽放出了点点金光。

    秦停仔细感受,发现这处崖壁上传来了些微灵力波动。

    这里被人设下了阵法?

    这……有两种可能。

    一是赤元子留下的宝物。那两人就是在崖底碰到的仙蜕,他们当时是凡人,也许没发现这处宝藏。

    二就是康兴运藏起来的东西。

    不管崖壁内是谁留下的,总之应该是宝物,而现在,发现这宝物的是他!

    是他的!

    秦停立刻后退几步,尝试着突破这崖壁上设置的阵法。

    崖壁上设置的阵法非常精妙,一晃一个月过去了,秦停依旧没找到破绽。

    可恶,可恶!

    秦停这一个月渴了喝山泉、饿了吃野味,他还不能辟谷,就这么过了一个月野人的日子,可他就是突破不了这处阵法。

    难道他又与宝藏无缘吗?

    秦停不甘心极了。

    他双目满是血丝,恨恨地一拳捶到山壁上。

    突破不了阵法,他就挖山,他一定要得到这处宝藏!

    就在这时,那股呼唤他的力量加强了,丝丝缕缕的金光透过山壁上的阵法,照进了秦停赤红的双眼里。

    他与崖壁内的联系越来越强。

    秦停突然想到,他没办法突破阵法进去,能不能让崖壁内的宝物自动飞出来呢?

    秦停当即盘膝坐在崖壁前,不断回应着那股呼唤。

    他的内心、他的意识、他的神魂,都无比渴望着崖壁内的金光。

    第042章 前尘

    呼应越来越强, 越来越强。

    月圆之夜,巨大的圆月挂在夜空中,但月光却并不明亮。

    月亮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朦朦胧胧,似隐似现。

    山林中的野兽不安地躁动着。

    突然,一道金光自天苍山崖底冲天而起,又迅速消失。

    成了!

    秦停激动地握住从山崖内冲出的一卷竹简,快速将竹简收入玉佩中,然后向着山脉其余地方冲去。

    他要找个隐秘安全的地方,再看这卷竹简。

    ……

    一年后,越荒州一剑削掉扑过来的妖兽的头颅, 紧接着又连续几剑削出, 将妖兽庞大的身躯削成数块,随后闪身后撤,站定不动。

    猩红的血顺着剑锋流下,在剑尖处凝结成血滴滴落在灰白的荒漠中。

    越荒州看那被分割成数块的妖兽浑身皮毛和血肉都化为粘稠的血浆,向着那条血河流去,不多时, 就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骨头,要不了多久就会化为碎粒, 融入这片荒漠。

    随后他抬眼望已经距离他很近的血日, 神色间满是丰沛冰冷的杀意。

    一年了,越荒州沿着血河前进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这一路上, 他一开始遇见的是身着残破铠甲的士兵,到后来便是各种猛兽, 再到各种妖兽。

    这些游荡在灰白荒原上的敌人,其实全部都早已死去。

    它们没有神智, 但体内却还流淌着暗红的血液,并且肢体灵活、行动迅速,和僵尸完全不同。

    而且在对敌时,光刺中它们的要害或削掉脑袋,还不能阻止它们行动。

    必须将整个身体完全破坏,它们才会彻底倒下。

    倒下后,它们身上的血肉会化为血浆汇聚入血河中,在灰白的荒漠里留下一道道指向血河的血色痕迹。

    越荒州一路走来,不知道肢解了多少怪物,多到连永远寒光烁烁的秋水剑剑身上,都挂上了一层血膜。

    在他身后,无数条血丝流向血河,就如同毛细血管与主动脉相连。

    现在,他距离血日已经很近了。

    越荒州走到旁边一处没有血痕的地面上盘膝坐下,从玉佩中取出一壶新丰酒,仰头喝了一口后,将剩下的酒浇在秋水剑剑身上,洗去那层凝结的血膜。

    随后他闭上眼,冥想调息。

    一年了,不间断的杀戮让他满身均是杀气,但越荒州并没有沉溺于杀戮之中。

    他怀疑血河岸边的那些怪物,就是在血日影响下被沸腾的杀意影响而成的,他绝不能被杀意所惑。

    因而越荒州转而用杀意去打磨自己的那把“剑”。

    剑修的本命法器,都是剑修自己炼化而成的。

    越荒州之前从藏宝阁中兑换的是西极乌兑金。

    西方属金,西极乌兑金便是产自地脉极西之处,它并不似寻常金属一般,散发着锋锐和冰冷的气息,反而乌沉沉的,像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它被越荒州初步炼化后纳入体内,不断以灵力和剑意灌注下,如今已具备了大体形态。

    此刻越荒州的丹田内,一柄微缩的乌黑小剑悬浮其中,其下液态的灵力如浪涛般不断涌起,拍打在剑身上,慢慢助它塑形。

    越荒州内视之时,看到那柄乌黑的小剑,便想起之前天苍山上,被天劫余威震晕过去后,所见到的那片图景。

    他在荒芜的大地上跋涉、在一片混沌的世界中踽踽独行,而这片图景中唯一的事物,便是那把毫无纹路也毫无光华、通体乌黑的剑。

    那是他心目中的剑吗?

    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剑吗?

    他是在看到那幅图景之前,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西极乌兑金,但那时他还并未真正具象化自己想要的剑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在那幅图景中看到那柄剑后,他强烈地感觉到,那就是他的剑。

    在觉醒了荒寂剑意后,他不断以灵力和剑意锤炼西极乌兑金,如今他的剑的雏形,也果然与那柄剑相差仿佛。

    越荒州也在思考,他是不是先入为主,被图景中所示的影响了,所以锤炼出的剑才会和图景中的一致?

    那幅图景,确实契合他的心境和剑意,但从他兑换西极乌兑金再到锤炼自己的剑,他有种冥冥中注定的感觉。

    越荒州很清楚自己非常清醒,所作出的所有选择都是由心而发,但这才恐怖。

    越荒州睁开眼,伸出手,那柄已具剑的大体形态,但还未开刃的乌黑的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看着那柄剑,眼神坚定。

    无论如何,这是他锤炼出的,属于他的剑。

    无论前路有什么,命数也好、阴谋也罢,一剑破之。

    越荒州收起秋水剑,将乌黑的剑执于手中,再次向着血河源头前行。

    ……

    黑水沼泽中,何不见将最后一道符文破解。

    一年了,他花了一年时间,终于将组成链条的符文全部破解记忆了下来,随后反向一点点抹除了上任主人留下的所有印记。

    随后,何不见引动巨门星的星辰之力灌入九节青玉竹中。

    碧绿如翡翠般的竹子颤动着,不断吸纳星辰之力。

    它新生的、多余的嫩枝和嫩叶脱落下来,被何不见以灵力包裹放进了玉佩中。

    随着青玉竹不断吸纳星辰之力,它的主杆渐渐收缩弯曲,团成了球形。

    这个主杆组成的球形还不断向内压缩,随着它的缩小,球体的绿色也越来越浓重。

    最后,青玉竹缩小成了和赤红宝珠一样,鸟卵大小的珠子。

    这颗珠子如同以最顶级的帝王绿翡翠制成,通体碧绿清透,还散发着带有无穷生机的翠绿的微光。

    与此同时,何不见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凝结成液态的越来越多。

    原本细弱如涓流的液态灵力壮大成了潺潺不断的溪流,这溪流汇聚在阴窍附近,在灵觉的引导下一冲而过。

    何不见只觉“轰”得一下,他的灵觉壮大了数倍,周身气势多了几分灵动自然之感。

    他突破至筑基中期了。

    何不见将这一个周天运行完毕,随后徐徐吐气、睁眼,伸手出手,那颗碧绿宝珠落在他掌中。

    这是他第二颗宝珠,用九节青玉竹制成。

    比起善于攻击的赤红宝珠,这颗碧绿宝珠的效用便是治疗与恢复。

    在它散发出的碧色光芒照耀下,体内会被注入旺盛的生机,使得外伤快速愈合、内伤迅速全愈。

    何不见很满意,他现在能打也能奶,如果可以,他期望下一颗宝珠能用于防御。

    下一刻,何不见的神魂突然一颤,他完全炼化了青玉竹后,接收到了一部分青玉竹内保存下来的记忆碎片。

    他看到不知多久之前,一位手执竹杖、须发皆白的老人与一条黑龙战斗。

    黑龙不断吐出带着死亡力量的气息,但那老人以竹杖轻点地面,便化解了袭来的龙息。

    最后二者同归于尽。

    黑龙口中含着龙珠轰然砸落,砸出了一个巨坑,源源不断的黑水从其内涌出。

    老人的身躯则消散回归天地,他手中的竹杖则掉落在大地上,在黑水泛滥中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此后经过不知多少岁月,青玉竹那强盛的生命力使它生出了新根,长出了新枝。

    在这块死寂的空间碎片内,龙尸与青玉竹渐渐达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青玉竹的记忆中,下一个造访这片空间的,是一个身穿汉时服饰的术士,他试图接近龙尸,可惜他失败了,沉入了黑水沼泽中。

    何不见看到那术士身穿的,带有汉时风格的服饰,顿时想到了康兴运留下书籍中所摘录的汉时旧事,大致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长安城、龙首原、宫城,在汉时皇宫便建在龙首原下方。

    汉时便有术士感应到了真龙的存在,但这空间碎片能否进来,完全靠缘分。

    那术士可能是因无法进入,转而去向当时的帝王献言,言宫城地下有真龙潜行,唯有造六玺、盛祭祀,才能求得真龙庇佑,使帝王得享长生。

    帝王信了,结果便是宫城内爆发了祸乱,伏尸遍地,术士趁此机会,血祭六玺,连接了宫城与这片空间,进入了此地。

    可惜他修为不够,被黑水沼泽中的尸体拉入了泥沼中,就此也成了其中一员。

    到最后,帝王没得到长生,术士没得偿所愿,但关于六玺、真龙与长生的传说却代代相传。

    直到前朝的末帝,笃信此说,又一次封锁宫城,杀戮宫人,想要血祭六玺。

    但不甘死亡的宫人盗走了六玺其中之二。

    末帝只以四玺进行祭祀,并没能彻底连通龙尸所在的那片空间。

    但四玺合力,依旧打开了一线通道。

    这一线通道泄出了龙尸的死气,加之幽冥气息,使得在人世被烈火焚烧的宫城,在幽冥地中重现。

    不过幽冥地中的宫城,已经是一座阴城了,真正的宫城在世人眼中,已被烈火焚为灰烬,又被雨水混合成了一片泥沼。

    而末帝依旧徘徊在阴城中,执着于找到剩下的两玺。

    康兴运当年,便是因为这半打开的通道,误入了阴城,机缘巧合拿到了天子信玺。

    也正是因这打开的通道,使得太液池的阴水外流,阴尸出现在雍王府的后院,让何不见出现在阴城内。

    何不见又将两玺交给了末帝,让末帝彻底打开了与龙尸所在空间的通道。

    龙尸的死气涌出,彻底吞没了阴城,也吞没了末帝。

    何不见对于这前因后果,只是有些唏嘘,但这段记忆中让他最为注意和震撼的是——

    那手拿竹杖、须发皆白的老人,分明与北山老人在容貌上有八分相似。

    尸解转世?

    何不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许多大能遭遇杀劫时,可尸解转世。

    简而言之,就是死后直接转生。

    大能修士的灵魂要远强于凡人的灵魂,他们转世有很大概率可勘破胎中之谜,记得前尘往事、重新开始修炼。

    但北山老人,何不见很确定,他确实没有修为,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记得前尘。

    自竹杖老人与真龙对战,至少过去了十几万年。

    那位大能或许转世了不知多少次,造化弄人,胎中之谜又岂是那么容易勘破,到最后也依旧是沦为凡人。

    第043章 斩渊

    此时, 空间突然震颤起来。

    龙尸身上涌出无穷无尽的死气,化为黑水,向着远方涌去。

    青玉竹被何不见炼化了, 原本两仪相对、生死平衡的地势被打破,黑水向着何不见脚下这块净土扑来。

    何不见立刻施展薄云化雾遁,变化出一朵白云,飞在半空中。

    然而空中也不再安全了。

    失去了青玉竹的制衡,龙尸身上涌现的死气越来越多,连空中都弥散开了一层黑雾。

    何不见激活了法衣,暂时以阵法护住自身,同时以灵力灌注进碧绿宝珠之中, 在一片黑雾中撑起一小块容身之处。

    不能在这里拖延下去了。

    何不见望向黑水不断蔓延的远方, 果断化为薄雾向着远方飞掠而去。

    何不见的遁速要比黑水快上许多,因而他也比黑水早一步来到了空间尽头。

    大地在前方断裂,更进一步就是无尽的虚无。

    那片虚无中,又时而有各种景象忽隐忽现。

    幽冥地内存在有各种空间碎片,这些碎片又时有重合。

    何不见想要前往其他碎片,要么打碎空间壁障, 要么紧急布置一个穿越空间阵法。

    但是单靠何不见,打碎空间壁障是做不到的。

    布阵也需要时间, 黑水马上就会蔓延到这里。

    何不见短暂思考了一下, 决定就在这里等黑水蔓延到空间壁障附近。

    黑水会腐化大地,自然也会腐化空间壁障。

    这种空间碎片的壁障本就不稳, 有黑水腐化冲击壁障,何不见便可趁机将空间壁障击碎出一个缺口, 前往其他空间碎片。

    何不见召出赤红宝珠,让其悬浮在自己身边, 并且详细观察着空间壁障,揣摩空间碎片的重叠规律。

    黑水很快蔓延到了空间壁障附近,携带有真龙尸气和死气的黑水如潮水扑击在空间壁障上,让空间壁障一阵波动。

    虚空中浮现的各式景观也越来越清晰,不同的景观重叠在一起,高楼与墓碑重叠、大宅建在密林间。

    那重叠纷乱的景观,光是认真看一眼便让何不见感到头脑胀痛。

    何不见本想进入一个较为安全的碎片内,想办法去寻找越荒州;亦或是直接回到太元世界内,在太元世界等越荒州出来和他会和。

    但这纷乱的景象让他没办法选择进入的地点,也只能随缘。

    期望他不会倒霉到误入什么绝境。

    何不见以灵力灌注入赤红宝珠,赤红宝珠绽放出耀目的赤芒。

    然而没等何不见以赤芒轰击壁障,赤红宝珠之内突然浮现出血色光晕,散发出沛然杀意与死气,紧接着金色的符文封印自宝珠内部浮现出来,不断闪动着。

    何不见皱了皱眉,赤红宝珠是由九龙断血石炼制而成的。

    九龙断血石内的蕴含着无穷的杀伐死意,因而赤元子以阵法封印了它,何不见在炼化过程中没有解开封印阵法,反而加固了阵法。

    现在,赤红宝珠不知被何引动,其内的杀伐死意顿时大放。

    若不是何不见炼化了它,又加固了封印阵法,他必然会被赤红宝珠内的杀伐死意反噬。

    何不见有些奇怪,这究竟是什么引动了赤红宝珠内的杀伐死气。

    黑水吗?不应该啊。

    赤红宝珠内的力量更接近杀意和煞气,死气只是一小部分,而黑水是龙尸身上纯粹死气所化。

    如果是黑水,不至于到现在才勾动。

    那就是空间壁障之后存在着什么?

    何不见望着波动的空间壁障,一时犹豫该不该继续攻击壁障。

    ……

    血日当空,越荒州终于杀到了血日近前。

    这最后一段路,他并没有使用秋水剑,是用他初步炼化而出的那把没开刃的剑,杀到这里。

    血日是这条蜿蜒血河的源头,它之内不断流出腥红粘稠的血液,如瀑布一样倾泄入血河之中。

    离得近了,那种心跳如擂鼓、血液沸腾的感觉变得极其强烈。

    越荒州的脖颈处的动脉微微凸出,一鼓一鼓地跳动,他握着剑的手上更是筋骨凸出、青筋毕现。

    如果不是越荒州这一路杀过来,所积攒的冰冷杀气萦绕在他身周,他甚至没办法来到血日之下。

    血日对人的影响还并不止在身体上,它所散发出的气息不仅可以让人气血沸腾,更可以进一步使人心烦意乱、扰乱人的心智。

    越荒州毫不怀疑,意志不坚定的修士站在他所处的位置,怕是会当场走火入魔,变成灰白荒原上那些游荡的怪物。

    越荒州头脑内也有各种狂乱的念头不断冒出来,他只能不断运转着心决,以道家真经凝神定意,对抗血日散发出的狂乱魔性气息。

    他之所以顶着血日散发出的狂乱力量一步步靠近,就是因为这轮不详的血日中,竟然生长着一株绽放的莲花。

    那株莲花花瓣由下端圆钝向着上方收尖、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层层叠叠这样的花瓣向内依次变小,簇拥着中间金色的花蕊,花蕊上方氤氲流转着金色的辉光,那辉光缭绕变化着,竟不时凝聚成一只尾翎狭长、振翅翱翔的神鸟。

    向内依次收拢的花瓣,正如同收拢的手指,将辉光握于掌心。

    血魄莲,还是万载血魄莲。

    越荒州在看到它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血魄莲只生长在万千生灵鲜血汇聚的血池中,是极为难得的灵植。

    千年血魄莲的效用有限,但莲心凝聚出辉光的万载血魄莲却有着极为神妙的功效。

    它的花瓣服用可以弥补修士的气血本源。

    若是寿元将尽步入衰老的修士服之可返老还童、延长天寿。

    若是渡劫之后身有暗伤的修士服之,可修复所有暗伤,恢复巅峰状态。

    若是资质根骨平庸的修士服之,可脱胎换骨、改换天资。

    但万载血魄莲的花瓣只是伴生效用,真正珍贵的是莲心孕育出的辉光。那辉光不仅可滋养元神、壮大神魂,让修士在渡过天劫时成功率大上几分。

    学堂夫子在讲到血魄莲时,还提到曾有魔修为得到万载血魄莲,封锁了一方小世界,在其内大开杀戮,以万灵之血培育万载血魄莲。

    万载血魄莲每次现身,都会引起腥风血雨。

    如今越荒州面前这株万载血魄莲莲心不仅孕育出了辉光,那辉光还凝聚成了神鸟的模样。

    越荒州之前见过青鸟,此刻一眼便看出辉光凝聚而成的神鸟并不似青鸟这类异兽,反而像是传说中的神兽——凤凰。

    这轮血日之所以如此灼人、令人血脉躁动,难道是因为其内混有凤凰血?

    越荒州想到自己一路杀过来,所遇见的各种妖兽,觉得这很有可能。

    昔日神人与仙人在此与神兽、大妖一战,幽冥地内不止有神仙的遗泽,亦有白虎残魂,那也很有可能会留有凤凰血。

    这万灵鲜血汇聚而成的血日中,还混有凤凰血,这株万载血魄莲,他一定要拿到。

    尽管这株万载血魄莲如此珍贵,越荒州也没有被贪欲蒙蔽。

    为了对抗血日血日散发出的狂乱之力,越荒州施展了紫极破魔瞳,眼中氤氲起一层紫气。

    紫极破魔瞳修炼到极点可以帮助修士镇压心魔,越荒州现在虽然没有修炼到极点,但紫极破魔瞳也可以起到镇压邪念的作用。

    越荒州只觉得灵台内顿时清明了不少,那些不断冒出的纷乱念头一清。

    他握紧了自己的剑的同时,还召出了秋水剑。

    准备好后,越荒州纵身而起,向着血日掠去。

    在越荒州靠近的那一瞬间,万载血魄莲像是感觉到了危险,它的枝干摇曳了几下,带起血日不断波动,一只只鲜血凝结而成的凤鸟向着他冲来。

    越荒州隔空操控秋水剑,让秋水剑化为一道寒芒不断在周身游走,将那些鲜血凝结成的凤鸟斩破。

    随后他手握的那边乌黑之剑一剑刺向万载血魄莲的枝干。

    血魄莲的花瓣齐齐一抖,血日顿时溅出一片腥红的血液,兜头浇向越荒州。

    越荒州手握之剑剑气大放,将这片腥红的血液从中劈开,一剑刺中了血魄莲的主杆。

    那如鲜红欲滴的莲花顿时如被枭首般折了下来,从血日中歪倒掉落在越荒州手中。

    血魄莲落入他手中那刻,越荒州凝视着血魄莲,双眼中被绽放血魄莲映满,竟然如同双目中各生出一朵莲花。

    下一刻,万载血魄莲向内收拢的花瓣中,那只辉光凝结而成的凤鸟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

    那鸣叫如同自不知多少万年的岁月之前,跨越时间而来。

    一声鸣叫,便震动神魂。

    辉光凤鸟在万载血魄莲莲心上展翅盘旋了数圈,随后如流光般一头扎进了越荒州的眉心紫府之中。

    越荒州僵在半空中,他身前的血日却突然崩溃。

    滚滚血液自半空砸落入血河中,势如千山飞崩、四海倾倒。

    然而飞溅的血液却奇异地绕过了越荒州,没有沾染到他那身素白道袍分毫。

    天地间一片昏黄混沌,唯有他白衣胜雪,立于半空中。

    凤鸟飞入他眉心紫府后不久,僵立半空的越荒州突然抬眼,他看了眼手中的血魄莲,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他没有急于服下,而是将其收到玉佩中,然后伸手招来飞在旁边的秋水剑。

    如一条寒龙般游走的秋水剑飞悬在他面前,不断震动剑身发出嗡鸣。

    剑鸣中,除去自身所带的锋锐无匹之意外,还有隐隐的畏惧之意。

    他点头赞道:“好剑。”

    说完,便将秋水剑收起,又将自己那把还未开刃的通体乌黑的剑横于眼前,叫出了它的名字:

    “斩渊。”

    第044章 相对

    就在这时, 由于血日崩落,这方空间震颤起来。

    血河滚滚流淌,冲击着空间壁障。

    越荒州抬眼看了眼这方空间尽头, 随后化为一道剑光向着空间壁障波动处飞去。

    在飞至空间壁障之前,他眼中、心中、魂中均握着一柄剑。

    神与意和,身随心动,他手握斩渊剑,一剑斩向空间壁障波动处。

    这一刻,这片昏黄的天地霎时黯淡,连血河滔滔的流淌声都消失不见,仿佛这片天地间所有的一切, 都在这一剑面前黯然失色。

    这方小小的天地似乎凝固了刹那, 紧接着,空间壁障就像玻璃一样无声地炸裂。

    碎片纷飞,划破了这凝固的天地,一切由极静转为极动,原本消失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旱地惊雷炸响。

    越荒州转腕收剑, 使斩渊剑的剑尖向上,背于身后。

    站在空间壁障另一侧的何不见瞠目结舌。

    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攻击空间壁障时, 就见到面前的壁障无声碎裂。

    空间碎片飞舞间, 一袭白衣的越荒州背对着滔滔血河和昏黄世界看向他。

    “定虚…仙尊?”

    何不见之前还只想趁着黑水冲击空间壁障时,在空间壁障上打开一个缺口, 这样他就能进入另一个碎片。

    但越荒州却是直接击破了整个空间壁障,让两处空间直接相连。

    这远超筑基期应有的实力, 让何不见顿时联想到了之前湮灭天劫的惊世一剑。

    “你果然认得我。”

    定虚飞近到何不见面前落下,直视着他, 道:“既然你认得我,那就直说吧,你搅动时间长河的目的为何?”

    一年多不见,何不见发现原本比他低一点的越荒州,此刻站在他面前,居然已经比他要高一点了。

    越荒州身上带着凛冽逼人的杀气和血腥气,何不见看着他身后那条流淌的血河,不知道他这一年他经历了什么。

    何不见记挂着越荒州,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逼视他的人,却是从未来逆溯回来的定虚仙尊。

    一瞬的心烦意乱后,何不见反而镇定下来。

    他在心里呼唤了两声系统,就在他以为系统还会继续装死不回答时,系统却突然道:

    “请玩家根据实际情况斟酌回答,可以说自己的来历和目的,但不要暴露系统。”

    “若玩家暴露系统,系统将抹杀玩家,一切终结。”

    何不见心中冷笑两声,他还没找系统算账呢。

    “真正搅动时间长河的人不是我,我只是个因时间长河波动被搅进来的变数。”

    “我来自另一个宇宙,莫名被拉到这里来。我并不是搅动时间长河的真凶,真凶搅动时间长河当然是为了改变时间线、间接抹杀定虚仙尊,我想你也能想到。”

    “要说我的目的……”

    谈及自己的目的,何不见却顿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道:“我的目的,我自己都还没想清楚。”

    最初乍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何不见当然是想要回到原宇宙、回到地球。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拜入了太无宗,一步步修炼到了筑基中期,可以化为云雾飞遁、也能御使法器,未来他或许还能求得长生、自在逍遥。

    地球那边,何不见其实没有太多留恋。

    他父母离异,双方都不要他,只按时给他打生活费。

    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求学。

    在地球和此世界,何不见心中的天平其实早已向着此世界倾斜了。

    实在不行,未来飞升之后,他自己都能找机会破碎空间,回到地球。

    只是系统还在他身上,他不能直说。

    系统用走完剧情可以返回地球作为吊在他前面的那根胡萝卜,何不见又何尝不是用走完剧情当做吊在系统前面的胡萝卜。

    他如果不走剧情,系统怎么会帮他读档,怎么会给他各种机缘的信息。

    能够渡劫成仙的哪一个不是“天命之子”,何不见自认自己不是越荒州这样的天命之子,所以他需要容错率、需要存档和读档。

    他和系统不过是互相利用。

    何不见与定虚对视,神情坦荡,他说:“但我可以以道心起誓,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定虚审视着何不见,何不见看着他的眼神清澈坚定,周身也并不带有阴邪气息。

    定虚是有之前的记忆的,他记得何不见帮他护法,也记得何不见与他在天苍山共同对战康兴运,更记得两人泛舟西湖之上……

    站在时间长河尽头的他,甚至有越荒州没有的记忆。

    他记得天劫劈下时,何不见一掌震断自己的心脉,让时间倒流。

    但那又如何呢?

    定虚一路修炼成大罗金仙,见过太多阴谋背叛和阴差阳错。

    定虚缓缓道:“变数于我而言可并不是好事,若一切按照既定的命数运行,我最终将成为大罗金仙。”

    “你可以保证自己没有恶意,但这并不代表你的所作所为、所引起的因果,不会给我带来灾劫。”

    “变数……”定虚转动手腕,将斩渊剑的剑尖横在何不见喉咙前一寸,“或许我该杀了你。”

    那把乌黑的剑并没有开刃,剑尖也并不锋利,但定虚身上传来的杀意却让何不见额头一跳。

    定虚是认真的,是认真地想要杀了他。

    “相信我!”何不见艰难地道,“我是你师兄!”

    “师兄”这两个字如同刺了定虚一下,让他瞳孔一缩,眼中浮现几分挣扎之色。

    定虚皱了皱眉,很快他恢复了淡漠,道:“我本不曾有过什么师兄。”

    定虚的话让何不见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他的神情也冷漠下来,说:“是,你没有过师兄,我也不是‘你’的师兄。”

    “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动手,紫虚云卷会推算出我的死因。太无宗容不下杀死同门师兄的弟子,你会被逐出师门,这样一切也不可能回归到原本的时间线上。”

    “我自有办法遮蔽紫虚云卷。”

    “况且这里空间和空间层层相叠,隔绝了你和宗门的联系。我便是现在杀了你,事后回到宗门,宗门也只会以为你是在探索秘境的过程中陨落的。”

    “修行之路上不乏意外,也不缺中途突遭厄运陨落的天骄。”

    定虚将剑向前一递,冰冷的剑尖贴在何不见的脖颈上,锋锐的杀意划破了一点何不见的皮肤,那段洁白的脖颈上滑下一行血珠。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说服我,我就不杀你。”

    “没有了。”何不见死死盯着定虚,“你也不过是个不敢面对变数的懦夫,定虚仙尊不过如此。”

    “想杀便杀吧。”

    何不见盯着越荒州的双眼熠熠生光,如玉的脸颊因气愤而浮出一层浅淡的红晕,满脸的都是倔强和不甘。

    定虚收回剑,伸手抹过何不见的脖颈,道:“你并不怕我杀了你。你死了,一切就会回溯,对吗?”

    何不见扭过头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是,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困在这段时间里,那就随便杀。你应该没办法一直存在于这个时间点,你要是现在不杀,等你消失那就来不及了。”

    定虚笑了一下,那丝笑容转瞬即逝,快得何不见以为自己眼花了。

    随后定虚转头看向这合并后的空间的尽头。

    他伸手抓住何不见的肩膀,带着何不见一起化为一道剑光向着空间尽头飞去。

    临近空间壁障,定虚手中的斩渊剑如龙出水,刺向空间壁障。

    空间壁障在斩渊剑面前脆弱的和纸一样。

    这次定虚收束了剑上的力量,剑光如虹,只在空间壁障上刺出一个缺口。

    定虚带着何不见化为的剑光掠过缺口,进入了下一个空间。

    两人落在石子路上,定虚松开了手,何不见连忙后退两步。

    “你……”何不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刚刚他离定虚那么近,又一次从那一剑中,感受到了那荒芜死寂的气息。

    定虚好像一位孤身跋涉了很久的旅人,从古走到今,从繁华走向终焉,好像亘古以来所有的孤寂都加诸在他身上。

    定虚看着自己手中的斩渊剑,淡漠的神色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昔日陪他杀尽一切敌、斩灭所有劫难、威震诸天万界的剑,如今却才刚具雏形、尚未开刃。

    站在终点回望这段路程的起点,定虚看着斩渊剑,如同看着多年未见的旧友,他低声道:“血魄莲的辉光效用快消失了,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至于这把剑……”

    “留给过去的我亲自开刃吧。”

    定虚说完,身体晃了晃。

    何不见知道,定虚回溯的时间到了,他熟悉的师弟马上就要回归。

    但在定虚回归之前,他忍不住道:“仙尊,文清一还活着。”

    定虚看向他,又一次笑了笑,说:“我知道。”

    说完,他倒向何不见。

    何不见一把抱住扑在他怀里的定虚,听见定虚在他耳边说:“谢谢,师兄。”

    何不见用灵力探入越荒州体内,发现他体内的灵力消耗一空,只是脱力了,没有受伤。

    他松了口气。

    混蛋、白眼狼,还把剑架在他喉咙前。

    虽然理智上何不见很理解定虚,他要是哪一天发现自己过去突然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也会想把一切逼问清楚。

    但不妨碍他在心里骂定虚。

    第045章 开刃

    ……

    圣天之上, 无尽虚空之中,一道人影静静盘膝悬坐于此。

    除去这人影外,此处空无一物。

    换言之, 也可说此处了他外,皆被“空无”充斥着。

    那“空无”近似于一种永恒的死寂与停滞,近似太初之前的混沌。

    在这样的虚空中,仿佛连永远奔流的时间都在此凝固了。

    那身影闭着眼、纹丝不动,不知在此处待了多久。

    万古的死寂与虚无加诸在他身上,他几乎要与这片“空无”融为一体,彻底泯灭。

    就在这时,他的睫毛震颤, 这片凝固的死寂空间中突然多出了一点“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 将意识从遥远的过去抽回。

    定虚仙尊抬眼望向这片虚空的尽头,那目光似乎不仅越过了这片虚无的空间,也逆溯了无尽的时间。

    他在这片虚空中不知闭关了多久,他追逐大道行至尽头,无路可走,便陷入了衰劫之中。

    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深陷在这永恒的“不变”中, 直到与这片虚空化为一体,永远失去自我意识。

    但他却突然感应到了“变”, 他的过去在改变。

    定虚仙尊发现自己过去的记忆改变了, 那段遥远的记忆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何不见吗?

    时间长河不断被搅动、河流的走向不断被改变, 何不见,似乎就是这一切变故的由来。

    一想到何不见, 定虚仙尊就想到他的意识逆溯回到过去的自己身上时,何不见绷着那张如珠如玉的脸, 在他的剑下说是自己师兄的模样。

    师兄。

    一想到这两个字,定虚仙尊那早已如古井一般枯寂的心就忽得又起波澜。

    心中波澜一起,他便也自这片虚无中挣脱出来,再难与之浑融为一。

    定虚仙尊看向自己摊开的手,他收拢手掌,似要在这片虚空中抓住什么。

    时机已至,既然波澜自他的过去而起,他便要看看这波澜能掀起怎样的滔天风浪,又能怎样助他度过衰劫。

    ……

    怀中的躯体看上去修长偏瘦,实际上却沉甸甸的。

    何不见将越荒州放在地上,环视了一圈他们进入的这处新空间。

    这里居然看上去又是一座宫城。

    不过比之何不见之前所处的宫城,此处的宫城破败衰颓。

    大部分建筑已经倾颓,断壁残垣之间,长满了凄凄荒草、片片青苔。

    还屹立着的建筑和石壁上留有被焚烧过后的痕迹,到处都显露着荒废已久的样子。

    何不见在此处没感觉到危险,也没见到什么阴物,便干脆用星珠布了个聚灵阵,在原地盘膝坐下,等待越荒州自行恢复醒来。

    这熟悉的情景让何不见恍如回到了天苍山崖下的山洞中,也让他想起了定虚仙尊第一次现身。

    反正要等越荒州醒来,有一段空闲时间,上次的帐他还没有找系统算呢,正好趁这功夫和系统好好谈谈。

    “系统,定虚仙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一个时间点难道可以同时存在两个‘自己’吗?”

    系统道:“一个时间点内自然不能出现两个‘自己’,这是法则规定,如若违逆的话时间线会崩溃的。”

    “至于定虚仙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点……大罗金仙的神魂意识太过于强大了,他们没办法真身回到过去,但可以以意识的形态回到过去。”

    “在定虚仙尊的意识主导过去的身体时,过去的意识会暂时被压制,这样符合在同一时间点只能有一个自己存在的法则。”

    “那你别告诉我他随时都可以回溯到过去?那如果定虚仙尊不表现出来,我岂不是根本分不清究竟主导身体的意识是越荒州还是定虚?”

    何不见最初接近越荒州确实是带有目的的。

    那时他刚来这个世界,还没有踏上修行之路,初来异世的他还很无措,只能按照系统给出的路径走。

    接近过去的越荒州,在他弱小时施恩于他,以期望在未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的行为,说难听点和“挟恩图报”没什么区别。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对于返回地球、通关所谓的“游戏”的心没那么强了,也习惯了与师弟一同修行的生活。

    人心是会变的,人心也是肉长的。

    面对越荒州,何不见还能与他继续以师兄弟的关系相处。

    而面对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的定虚,何不见便怎么都觉得难受,就好像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看穿了一样。

    如果定虚可以随时逆溯到过去,主导过去的身体,而自己还一无所知把定虚当越荒州对待,何不见简直不敢想。

    糊弄越荒州容易,糊弄定虚可极容易出事。

    他必须弄清楚定虚逆溯到过去的条件和规律。

    “系统,定虚和越荒州可不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玩家如果分不清二者,通关难度确实会大大提高。”

    系统又沉默了一段时间,平板的机械音才响起:“逆溯并不容易,只有当时间长河的波动巨大或逆流时,位于时间长河尽头的定虚才能逆溯回过去。”

    “也即,只有当玩家读档时,定虚才会可以趁机逆溯。”

    何不见听完眉头一跳,立刻在心里道:“那刚刚呢?刚刚我可没有读档,定虚怎么出现了?”

    系统到底靠不靠谱啊!

    系统也解释道:“这是万载血魄莲的效用,这株万载血魄莲被凤凰血栽培而成,不仅极大地凝练增强了越荒州的神魂,还含有‘涅槃真意’,这才引得时间尽头的定虚逆溯回来。”

    “万年血魄莲少见,以凤凰血为养料的更是万古以来唯一一株,这样的状况不会再出现。”

    “是吗?”何不见在心里冷冷回了一句。

    同时不无嘲讽的想,系统要是不说出来,他还觉得不会有下一次,现在它都说了这么flag的话,他怎么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样的事绝对还有下一次。

    算了……

    何不见也没打算依靠系统。

    ……

    越荒州又一次被拉入了那片荒原中。

    这里的图景与上次没有什么区别,天与地具是一片昏黄、几乎融为一体。

    越荒州又一次在这片荒原上前行。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清楚在荒原的深处,那边属于他的剑在等着他。

    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漫无目的地前行,反而变得目的明确。

    因为知道荒原深处他的剑正在等待他,是以他更能忍耐前行过程中的荒芜与枯寂。

    然而这段在荒原上前行的过程实在是太长、也太萧索了,不断前行的过程中,越荒州又一次经历了上次那种五感渐渐混沌、意识渐渐涣散的过程。

    他的头脑不再清明,身体也如行尸走肉,唯有找到那把属于他的剑的念头还如此清晰,几乎成了烙印在他的神魂中难以磨灭的执念。

    在不知前行了多久后,越荒州终于又一次看到了那把乌黑的、毫无纹路也毫无锋锐之气的剑。

    上次他仅仅看清了,便脱离了这幅图景,如今执念支撑着越荒州,他快步向前,一把抓向那浮在空中的剑柄。

    在他握住那把剑的一刹,在他的对面,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自己,同时伸手握住了那把剑。

    那把悬浮在半空中的乌黑长剑分形成了两把,一把握于越荒州手中,一把被对面突然现身之人握于手中。

    越荒州握剑,转动剑柄执剑向前,对面那人竟如镜子般与他作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混沌的天地间,越荒州与另一个自己执剑相对。

    “你是谁?”

    在这片死寂荒芜的世界中,越荒州平常说出的声音竟如惊雷震响。

    另一人却只看着他,神情复杂。

    就在这时,一声清戾的凤鸣响起,惊破一场大梦。

    这片昏黄荒芜的天地震颤起来,大地和天空一同龟裂,无穷无尽的金光自缝隙中渗透进来。

    越荒州看着对面那人,心中隐隐竟有了明悟。

    对面的人默而不答,是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这片昏黄荒芜的天地,就是他的心境所映射出的图景,会出现在这里的也唯有他。

    此刻,幼童时代在越地求活的种种记忆涌上他的脑海,随后便是来到玄都拜入太无宗之后的种种画面轮番转动。

    最终,一切涌起的记忆定格在了形如仙人的何不见自林中翩然而出的那一刻。

    他终日在这片荒原中跋涉,是因为他始终被困在越地那片荒原中,困在这片死寂中。

    但今日的他已非昨日的他,自何不见出现那日起,一切都已经变了,他也不必再坐困于这片荒野中。

    他寻到了自己的剑,寻到了自己的剑意,可剑若无魂、如何开刃?

    越荒州手握那把无刃之剑,只觉心神一贯、如臂使指,一剑刺向对面那人。

    对面那人刹那被刺中那刻,刹那间崩解成一片片金色莲花花瓣。

    一片片金莲花瓣如磨剑石般,与乌黑的剑身擦碰出一片耀目火花。

    待金莲散尽后,剑已开刃。

    越荒州横剑于眼前,已开刃的剑犹自震鸣着。

    剑魂、剑心、剑意融而为一。

    越荒州开口道:“定道心于虚无,斩执念于渊薮。此剑,名之斩渊。”

    话音一落,这片昏黄的天地彻底崩裂。

    ……

    破败的宫城之中,何不见突然自冥想状态脱离出来,发觉聚灵阵中的灵气被牵引着疯狂涌入越荒州的躯体中。

    不多时,何不见便感到越荒州周身的气机变了,他突破至了筑基中期。

    第046章 井中

    越荒州睁开眼时, 便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处颓败的宫城内,何不见正盘膝坐在他身旁。

    “醒了?恭喜突破。”

    越荒州坐起身,神色亦如平常般道:“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株万载血魄莲。”

    “也同样恭喜师兄, 看来师兄亦有所遇。”

    何不见观察着他的神色,倒也没看出他到底有没有之前定虚现身时的记忆,只把自己遇见的事说了一遍,随后召出了新得的那枚碧绿宝珠给越荒州一观。

    “可惜炼化九节青玉竹后,龙尸身上的死气失去克制,根本没办法接近龙尸,更遑论取走龙珠了。”

    “真是可惜……”

    提到那颗龙珠,何不见还是一阵心痛, 那可是真龙的龙珠。

    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 便是元婴老祖、化神真君都必定会千方百计拿到手。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缘分未到,未必是坏事。”

    “也对。”何不见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已经得到了青玉竹和上古大能自创的符文, 不必贪求太多。”

    “再说,反正龙珠在那里也跑不了, 待有机会再回来取吧。”

    “师弟呢?是在何处遇见万载血魄莲的?”

    越荒州也同样讲了自己的经历, 讲了他沿着血河一路杀至血日下,血魄莲的流光化为凤鸟扎入他的灵台等事。

    讲到这里, 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来, 一朵失去了莲心的万载血魄莲本体出现在他手上。

    这是他自随身玉佩中取出的,但问题在于……他并没有这段记忆。

    “凤鸟进入灵台之后, 我便坠入了心内世界……再醒来后便是躺在这里。”

    “我并不记得自己有将这朵血魄莲收入玉佩中。”

    何不见听了却是顿时安下心来,道:“应当是你吸收了精魂后无意识收入玉佩中的,毕竟这本体也算是极品灵药,收起来吧。”

    “对了,我手里也还有一些九节青玉竹的枝叶。”

    “日后我们若是需要灵丹,既可拿这灵药去交换,也可作为自带的原料寻炼丹宗师炼丹。”

    无意识收入玉佩中的吗?

    越荒州听了只是沉默。

    万载血魄莲固然是天材地宝级别的灵药,但它最主要的功效便是凝练增强人的神魂。

    莲心中盘旋的凤鸟被越荒州吸收后,本体虽然也有使人脱胎换骨、弥补先天缺陷的药效,但价值已大大降低。

    他不觉得自己会执着到坠入内心世界后,潜意识还驱使着身体将血魄莲收入随身玉佩内。

    他缺失了一段记忆。

    现在想想,这并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二次。

    他第一次缺失记忆,是在天苍山和康兴运一战的最后。

    那时他亦是坠入了内心世界,再清醒时便是在山洞中。

    第一次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是因为当时在天劫之威笼罩下、在生死存亡关头,无论是顿悟剑意而至脱力昏迷还是被天劫震晕,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这次呢?

    越荒州默默注视着何不见。

    上次何不见便说他也昏了过去,现在想想,何不见真的没有记忆吗?

    师兄……在隐瞒什么?

    何不见被越荒州看得有些发毛,他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至于这里……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当时我所处的世界里死水泛滥、将大地腐蚀殆尽,并且不断冲击空间壁障。”

    “你那边血河亦泛滥开来,自你那边冲击空间壁障。”

    “空间壁障在两种力量的夹击之下碎裂了,两个碎片世界融合为一。”

    “我当时一眼便看到了你,带着你趁空间壁障震荡时,随意挑了个脆弱的地方突破,便来到了这里。”

    “我见这里暂时没什么怪物危险,加之你还昏迷着,便没有四处探查,而是在原地为你护法顺带冥想恢复灵力。”

    何不见环视四周,道:“青鸟前辈说幽冥地内空间层层叠叠、有不少宝物机缘,其中还有黄泉水,位于一口枯井中。”

    “我们虽然没得到黄泉水,但各自都遇到机缘、突破了一小阶。”

    “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继续寻机缘,而是寻找回到太元世界的路径。”

    “看样子我们得探探这里了。”

    越荒州收回视线,垂睫赞同道:“好。”

    他一直知道师兄很神秘、亦有很多秘密。

    师兄不想说便不说吧,他自然有他的缘由。

    也许只是时机未至。

    越荒州不想去问,他怕何不见的存在亦如一场大梦,一被道破便会消失不见。

    修整过后,何不见与越荒州漫步在这片颓坼的宫城中。

    此处的宫室虽然大半已经倾颓,但仍看得出建筑风格十分古朴,营造法式和建筑用料都不似近代。

    “这里倒是比我之前走出的那片宫城古老得多,看着到似是先秦风格。”

    何不见环视四周,看着残存的断壁矮墙上被烈火焚过的痕迹,思绪不由得飘荡至一千多年以前,想到了被烈火烧毁的咸阳宫。

    何不见与越荒州在这片颓败的宫城中前行了一段时间,但他们却没在这里遇见任何活物。

    别说活物了,连幽魂、阴物都没有遇见过。

    之前那片宫城,何不见还遇见了阴尸和僵尸,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这里好像只有“静”,没有“动”,就像是偶然被封存入了琥珀中一样,连空气都是滞塞凝固的,一丝风都不会在此刮起。

    这如有实体般填塞于这片天地间的寂静让何不见感到些许不适。

    “这里真的有出路吗?”何不见喃喃道。

    两人又运气灵力施展身法,很快就逛完了整个宫城,回到了一开始他们修养过的地方。

    何不见深深皱眉。

    他们逛过了一圈,细细探查过所有地方,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异常之处。

    何不见忍不住问越荒州:“师弟,你用紫极破魔瞳也没有发现什么吗?”

    越荒州摇了摇头,道:“并无。”

    这就奇怪了,这个空间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之前空间震荡之时,有那么多的空间重叠交映,为什么定虚却选择了突破至这处空间呢?

    难道不是宫城有问题,而是这片空间本身就有问题?

    何不见不自觉地看向宫城上空,那里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朦朦胧胧、晦明不清的天空。

    何不见不由得将之前得知的所有关于幽冥地的信息都想了一遍。

    康兴运留下的书中并未记载他是怎么误入幽冥地的、又是怎么从幽冥地出去的,他是纯粹地误打误撞。

    之前青鸟说幽冥地内所说的存在于枯井内的黄泉水,那口枯井还会随着空间变动而不断变动。

    但这里有个问题,既然是枯井、其内又怎么有水?还是说所谓的“黄泉水”,其形态并不一定是“水”?

    黄泉……黄泉……

    何不见想到自己在藏书楼内阅览的云卷中,有对黄泉的记载。

    黄泉所至便是渗透入大地之下的泉水,传说各个世界人死后的魂魄,会随着黄泉水流到幽冥界内,转入轮回。

    也就说,黄泉水其实可以穿越不同的空间。

    何不见亦想到了他们是怎样来到幽冥地的,他们是从王府的一口井中跃下,又自河里冒出头,便来到了幽冥地内。

    在他之前所处的那处宫城,跃入阴河中,还会进入另一重存在龙尸的空间。

    水流,空间。

    黄泉水,穿越空间,随着空间变换的枯井?

    何不见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他道:“幽冥地内的重叠的空间,是否就是黄泉水的水滴呢?”

    “幽冥地,不就恰似一口‘枯井’吗?”

    何不见越想越觉得这是可能的,他不知道越荒州听懂没有,接着道:“我曾在藏书楼的云卷中看到过,有大能造一壶,壶中有乾坤日月。”

    “既然一壶中能有天地日月,安知一滴水中不能有一片空城?”

    “想来青鸟所谓的‘枯井’也并非是实指。”

    越荒州立刻明白了何不见的意思,但他略一思索,很快想出了问题所在。

    “此处的空城确有可能存在于黄泉水水滴中,但你我之前所进入的世界,其内的青玉竹、龙尸、血魄莲,均不像是一滴黄泉水所能容纳的。”

    何不见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道:“这并不矛盾,上古的大能与神□□战打碎了空间,使得太元世界与幽冥界贯通,在两界之间形成了‘夹心’的幽冥地。”

    “黄泉水从幽冥界灌入幽冥地这口‘枯井’,同时也有空间碎片存在于幽冥地中。”

    “这里水滴与空间并存,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重重叠叠,万般变幻,难怪青鸟青鸟会说幽冥地内最恐怖的便是重叠的空间。”

    越荒州听了颔首表示认同,他亦看向天空,道:“那要试着自上空脱离这里吗?”

    何不见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展颜一笑,笃定道:“既然宫城之内没有出路,那便不在宫城之内寻找了。”

    “试着‘跳出’去吧。”

    两人达成一致后,何不见化为一道薄雾、越荒州化为一道剑光,两人向着混蒙的空中飞去。

    不知飞了多久后,何不见感觉自己穿透了某层“壁障”,脚下的宫城骤然消失不见,他与越荒州竟然现身于一片虚空中。

    他们脚下便是无数“水滴”,水滴中隐隐映着人世诸般场景。

    水滴之外、幽冥气息缭绕的虚空中,亦有不同景象乍隐乍现,那些便是真正的空间碎片。

    见此何不见第一个想法便是收取一些黄泉水。

    这可是真正的天材地宝,一般情况下想要得到必须前往幽冥界,幽冥界又岂是能轻易来去的?

    而且黄泉水是炼制地级丹药黄泉忘忧丹的主材料。

    黄泉忘忧丹服之可以帮助修士涤荡因果,使得修士忘却前尘、斩断因缘,对于许多因果缠身、心魔肆虐的修士来讲,无异于不用转世便可得到的“新生”。

    但想要收取黄泉水,必须要有容器,他们的玉佩没办法容纳黄泉水。

    何不见与越荒州都没办法在幽冥气息缭绕的虚空中久待,何不见法衣浮现出银色星图,只能勉强护住两人一时半刻。

    电光火石之间,何不见想起之前他们在天苍山,还搜刮过那些追杀者的随身物品,那些修士手里有几件他用不上的法器,恰好有可以容纳液体的一个宝瓶。

    但那容器也仅仅是法器,连法宝都不是,也难以容纳黄泉水太长时间。

    何不见则又想到了他得到青玉竹时所习得的符文,那些符文恰好有抵挡死气和幽冥气息的效用。

    何不见当即取出那个宝瓶,用灵力划破手指,以精血在瓶身上勾勒出封印符文。

    符文印入瓶身后,何不见以宝瓶对准那些水滴。

    “收!”

    第047章 再遇

    上书封印符文的宝瓶乍然迸发出强大的吸力, 汲取着虚空中漂浮的黄泉水。

    尽管这宝瓶有何不见以精血书符文增强它威力,但它毕竟只是个普通法器。

    在汲取了十滴黄泉水后,何不见便感觉到宝瓶到达了极限。

    何不见当机立断, 终止继续汲取黄泉水,并将宝瓶存放于玉佩中。

    玉佩作为太无宗发下的法器,可以在宝瓶之外又加一层封印。

    十滴,不算多但也足够了,何不见并不贪心。

    黄泉水何不见未必要自己用,这等珍贵的天材地宝,未来若有机会也可与其他修士交换自己所需之物。

    不过何不见还是有些担心,刚刚宝瓶在汲取第十滴黄泉水后, 瓶身中便隐隐透出黄泉水特有的死亡、阴寒与幽冥之气, 这说明宝瓶已经不能完全容纳黄泉水的力量。

    黄泉水的力量对宝瓶的侵蚀是持续的,他必须在黄泉水彻底毁坏宝瓶之前返回太无宗,从宗门那里交换来能够完全容纳封印黄泉水力量的容器。

    何不见抬眼望向头顶的虚空,对越荒州道:“完成。我们继续向上,看看能否直接穿出这片空间。”

    两人再次向着虚空中遁去,然而这次却并没有直接穿透空间壁障回到太元世界。

    何不见和越荒州又一次在虚空中停下来。

    “不应该啊, 难道还差什么?”何不见的目光在这片漂浮着不少黄泉水和空间碎片的虚空中划过,想要找出回到太元世界的路径。

    这时越荒州突然道:“幽冥气息。”

    何不见闻之骤然回头和他对视, 明白了越荒州想说什么。

    越荒州下一句话果然和他所想的一致。

    “我们进入之时, 是坠入阴水中,被幽冥气息所包裹。来去幽冥地, 或许都需要被幽冥气息包裹。”

    没错,何不见被越荒州点醒了。

    进入需要幽冥气息包裹, 离开自然也需要幽冥气息包裹。

    青鸟和白虎可以穿过空间壁障,自幽冥地来到太元世界, 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阴魂。

    而误打误撞进入了幽冥地的康兴运,他当时修为不高,想必亦是在幽冥地中徘徊太久,身上沾染了幽冥气息,才又糊里糊涂地反回了太元世界。

    何不见与越荒州刚刚没能离开,却是因为有星图法阵护体,根本没有沾染上分毫幽冥气息。

    何不见赞同道:“没错,正是因为我们周身没被幽冥气息包裹。等下我撤开星图,我们仅以灵力护身,再以为灵力引,将虚空中弥散的幽冥气息包裹住身体试试。”

    何不见说着撤开了星图,与越荒州一道引动周围的幽冥气息,包裹住身体。

    下一刻,立于虚空的何不见觉得身体骤然一沉,他居然踩在了实地上。

    何不见惊讶地撤下护身灵力,环视四周,又抬头一望,才发现自己居然和越荒州出现在一口枯井里。

    这是……回到太元世界了?

    幸好这口井开凿时直径颇大,足够容纳两个人面对面站立。

    若是那种村中开凿的仅有一人宽的小井,还不知道他们两个要怎么出现在这里。

    要真是只容一个人的小井,难道他或者越荒州会之间出现在土里?

    何不见放松下来,紧绷的思绪亦放飞了开来。

    两人化为一道薄雾、一道剑光自枯井中飞出,落在地上时他们为了不吓到旁人,在自己身上施了个障眼法。

    他们自枯井中出来才发现,他们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一座宫城内。

    不对啊,他们不会还没有走出来吧?

    就在何不见疑惑时,他们两个身边路过了几个小太监。

    由于他们两个身上的障眼法,这几个小太监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何不见这才放下心,给越荒州传音道:“看样子我们确实是回到太元世界了,这口枯井居然在皇宫中。”

    “我们尽快返回宗门吧。宝瓶不能长时间承受黄泉水的侵蚀,康兴运已伏诛,幽冥地也已探过,也快要到内门大比了。”

    他们离开太无宗时距离内门大比便只剩下三年时间。

    来到太元世界与康兴运大战,又加上赶路花费的两三个月、在幽冥地耽搁的一年多时间,如今算算距离内门大比只剩下一年半的时间了。

    越荒州自然认同。

    来时他们为了阅览人世、寻找幽冥地,慢慢悠悠地跨江、北上,回程时要赶时间,自然也就准备直接施展遁术。

    就在这时,何不见突然想起了自己炼化九节青玉竹时所得到的那段来自上古的记忆。

    “等等,师弟。”何不见传音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来长安路上遇见的北山老人吗?”

    越荒州点点头。

    “他是九节青玉竹的前主人的转世。”

    “他虽然不知道转了多少世了,而今前尘尽忘、堕于红尘,但他遇见了我们,证明他还是与修仙有缘。”

    “我本以为送他一场富贵,已经了却了我们相遇的这段缘分,没想到我不光在幽冥地里炼化了九节青玉竹,还学会了那大能自创的符文。”

    “如今想来,却是又欠了他一份因果。”

    越荒州闻言问道:“师兄是打算将他重新引入仙途,还了这份因果吗?”

    何不见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是太无宗真传弟子,不能将心法私自外传。”

    “我想了想,打算将符文绘于书上,将符书和感气之法交给他。他看了符书能领悟多少、能不能入道修行,全看他了。如此也算了却这段因果。”

    何不见打定了主意,但要把符书给北山老人,还要先去寻他。

    何不见与越荒州一起施展遁术,先去了一趟雍王府。

    到了雍王府寻了一圈,却不见北山老人和他徒弟的身影。

    这下何不见与越荒州只能在长安城里找一找,若北山老人此时不在长安,何不见也就决定罢了,不去寻他,只当北山老人无缘。

    在寻觅过程中,路过一家酒肆时,何不见突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不是之前和北山老人一起被请到雍王府,手拿罗盘的道人吗?

    此时那道人之前不离手的罗盘被他随意放在酒桌上,人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

    何不见对越荒州传音道:“进去问问他,同行是冤家,他应该知道北山老人目前所在。”

    何不见与越荒州各施了个障眼法,在别人眼中,他们只是一对相貌平平的年轻人。

    何不见走进酒肆在那罗盘道人对面坐下,开口问道:“道士,我与北山老人是旧相识,只是一年多未联系,如今遍寻不着。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

    “旧相识?”道人醉眼朦胧地看了眼何不见,愤愤道,“他如今可是皇帝的座上客,你想见他?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你!”

    何不见闻言亦是没想到,短短一年看来北山老人混的不错,居然成了皇帝的座上客。

    那道人晃了晃脑子,又喝下一杯酒,酒气熏天地道:“北山老人如今……嗝,在长安城可是声名烜赫,天子几次三番厚加赏赐,还准他出入禁闱、居应圣院待诏,往来论道都是皇亲国戚、公卿贵胄。”

    “你想见他……入宫去吧。”

    何不见听到了北山老人此时正居住在宫内的应圣院,便起身离去,不想再理这个酒鬼。

    何不见转身离去后,犹能听见那道人兀自怨愤不平地道:“若不是雍王府一事让他显了神通,得到了雍王推荐,他一个老道士怎么能有今日!”

    “人之遇与不遇若此!”

    何不见暗暗摇头,与越荒州一起走出酒肆,给越荒州传音道:“看样子我们还要回宫城一次。”

    两人再次化为薄雾剑光,遁至宫城内,落到了应圣院前。

    此时正是上午、日光正圣,应圣院内有不少小太监正在洒扫宫室,亦有不少道士端坐于院内诵经。

    这突然出现在院前的两人,结结实实吓了众人一跳。

    “这这……”一个手拿扫帚的小太监不自觉松开了手,扫帚砸到脚上都没反应过来,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这两人。

    其他小太监们不自觉地靠拢到一起,交头接耳说着“神仙”“妖怪”云云。

    应圣院内的道人被惊呼和骚动声惊起,回头看到两个衣着普通、样貌亦普通的年轻人,同样惊疑不定。

    其中一个老道率先起身走到两人面前,问道:“不知二位是何人?为何擅闯宫城?”

    何不见不想与这些人纠缠,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了当地问道:“北山老人在何处?”

    老道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有人跑去叫人。

    不多时北山老人和他的小徒弟匆匆赶到。

    北山老人虽然不认得这两个面貌普通的人,但一看到是两个年轻人一齐现身,还穿着一黑一白,顿时他就明白了他们两人是谁。

    “二位……”北山老人顿了顿,权衡了下叫法,“二位仙长,不知此次唤晚辈前来,有何指教?”

    何不见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北山老人。

    一年多以前,他见到的北山老人还只是个穿着破旧道袍、身量清癯的老道士。

    如今的他却身穿着紫袍、头戴金冠,身材挺拔、气度不凡,眉眼之间具是飞扬的神采,连脸上的褶子都似熨平了,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连曾经跟随在北山老人身边的小徒弟,如今也作道童打扮,稚嫩的脸颊上多出了许多软肉,此时故作严肃地板着脸,像极了神仙画像中的童子。

    不怪那手拿罗盘的道人如此怨愤,短短一年时间,遇与不遇当真是两种模样。

    第048章 回山

    何不见不愿多说什么, 只伸手以灵力带动应圣院案上放着的一沓宣纸,让那雪白的宣纸飞于眼前,随后以灵力信手将之前所得的符文书于纸上。

    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随后何不见手一挥, 那沓宣纸自行罗列装订成书。

    对着这本符书的封面,何不见略一思索,在其上题了四个字——九劫符书。

    这其内的符文是何不见自九节青玉竹上习来,从青玉竹内的记忆中,他也并未得知这符文原名叫什么,因而干脆以九节的谐音九劫名之。

    九节青玉竹的九节,一指竹生有九个竹节,另一也指其内历经九劫亦不朽不竭的生机, 何不见取名自是取第二种意思。

    这九劫之名, 九也虚指“多”,亦是暗示北山老人历经无数转世。

    若北山老人能参悟九劫符书,自能从转世之劫中超脱出来,重登仙途,若是不能,便会如众生一般继续轮回。

    何不见将九劫符书悬于北山老人面前, 负手而立,传音道:“今日予道长一符书, 若道长参悟符书之后, 见前方无路之时,可去钟山深处寻太无观。”

    “另, 我想提醒道长,南秦有国师名为康兴运, 可为道长之戒,勿重蹈他之覆辙。”

    “我们师兄弟二人将离此世, 就此别过。”

    北山老人接下符书,不由得开口道:“等等!二位仙长将往何处去?”

    何不见笑了笑,传音给北山老人,道:“灵天。若道长能有所得,或许他日能于灵天相见。”

    传音完毕,何不见与越荒州化为薄雾和流光向着天际飞去。

    北山老人手拿着那本符书,望着何不见与越荒州消失的方向,顿生一种怅然之感。

    应圣院中,其余道士们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之前第一个站出来跟何不见说话的老道率先反应过来,几步走到北山老人面前,道:

    “北山,方才之事圣上必然很快知晓,刚刚那两位仙长是何来历,仙长跟你究竟说了什么,你可想好怎么和圣上交代了吗?”

    “还有仙长所赐之书,想必不是单给你一人的。是两位仙长感应圣院众人的虔诚与圣上的圣明,方才降世赐书。”

    “此书理应呈予圣上,由应圣院众人一同参研。”

    小徒弟听过了,拧紧眉头,道:“这书分明就是给我师父一人的。”

    其他道士闻言纷纷道:

    “小子无知,胡言乱语。两位仙长分明就是赐书给应圣院与圣上的,北山难道你要私自扣下此书?”

    “北山道友,符书既是仙家之物,一人如何参透。我等也是熟谙典籍、颇有见解之辈,何不让我们与你一同参悟?”

    诸道人围了过来,小徒弟不由得攥紧了北山老人的衣襟。

    北山老人手握符书,环视众人,竟有种被豺狼虎豹所围之感。

    北山老人哪里听不出他们的意思,事已至此,他若不让这些人和圣上看此符书,恐怕立马就要被处死,符书也会被强夺而去。

    这符书他刚刚看过一眼,其上的符文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何不见离去之前也说了符书需要“参悟”。

    既然符书是给他的,北山老人就不信这些人能够比他更先参悟。

    北山老人拍了拍小徒弟,道:“贫道岂是那等藏私之辈,只是这符书毕竟是仙人所赐,能不能参悟全看个人造化。仙人刚刚私语我,言天下间唯有我能有一丝希望有所得,诸位怕是要失望了。”

    说着北山老人当着众人的面翻开符书。

    围过来的诸人一看那书页,随即神色大变。

    “这书页上分明什么都没写!”

    “怎么会!刚刚我亲眼看到仙人挥手于纸上,怎么会没有?”

    “难道只有北山一人能看见?”

    “天书……这就是天书吗?”最开始开口那人捋了把胡子,长叹道,“唯有缘者得见,果然是仙家手段,我等无缘啊……”

    说着他向北山执礼,道:“北山真人如有所得,愿受教诲。”

    其余诸人也没了刚刚咄咄逼人之态,纷纷执礼道:“愿受真人教诲。”

    北山老人手握符书,一时竟有天下俯首之感。

    ……

    刚飞离皇宫时,越荒州传音给何不见,道:“师兄就这样将符书当众交给北山老人,他怕是拿不住符书,会给他招来祸事。”

    何不见闻言回道:“我自然考虑过这点。”

    “九劫符书我是以灵力书写,在书上还以灵力布了个阵法,使得那本书只有北山老人能读。旁人看去,只会看到一页页白纸。”

    “师兄真以为,北山可以参悟符文,重返灵天修行吗?”

    何不见听了越荒州的传音,暗暗叹息一声,道:“富贵、功名、权势,能勘破者有几人?”

    说到这里,何不见话锋一转,问道:“今日所见,师弟不动心吗?太元世界只能容纳金丹以下修士,若以你我如今的修为,可享寿三百,于此世无人能敌。”

    “只要不残害生灵,留在这里,想为帝可称帝,若不想被皇帝之名束缚,以当世真人之名行走于世间,便是皇帝也要对你跪拜行礼,享受天下倾力供奉。”

    “回到灵天,我们也不过是长生路上的蝼蚁,是金丹修为都不到的小辈。”

    越荒州听了却毫无所动,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而淡漠,道:“天苍山下师父三问我心,我便已答复过他。”

    “我之心在大道,不可转也。”

    “筑基修士的寿数也只有三百载,三百年后一切都烟消云散。富贵功名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师兄不也亦未动摇吗?”

    何不见听到越荒州的回答,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曾经越荒州刚十三岁,还是个快要冻饿而死的孤儿,那时的他或许会把任何可以攥住的东西都牢牢攥住,因为他没有其他选择。

    如今三年半后,他已快十七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别无选择的孤儿。

    时移世易,经历过不同的事、处于不同的情境,人的想法自然很可能发生变动。

    也正如赤元子问完三问后对何不见说的,三问的答案既重要又不重要。

    他们当时还未踏上修行之路,没有经历过磨难与劫数,不懂修行路上的痛苦,亦没有见识过红尘的繁华。

    他们的想法是会变的。

    现在,越荒州早已脱离了当年的境况,面对诸多选择和诱惑,他心中的想法亦未变。

    或许这才是能修至大罗金仙的人所能有的心境与意志。

    至于何不见自己,何不见刚刚问越荒州,又何尝不是在自问。

    何不见比这世界的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多了前世的经历和见闻。

    他自问自己做不到安心享受天下供奉,更不觉得统治天下人有何乐趣。

    光是想一想自己若是当了皇帝会如何,何不见就觉得要窒息了。

    他啊,还是只愿修仙,逍遥天地间,富贵功名权势非他所求、也入不得他的眼。

    何不见看着与自己相携穿梭于天地间的另一道剑光,不由得心境更为开朗,连灵力的调用都更轻灵如意了许多。

    既然已经踏上修仙之路,也知身边之人未来会成为大罗金仙,何不见不知自己能这样与越荒州并肩前行多远,但有多远就走多远吧。

    或许他也能修成大罗金仙也说不定呢。

    ……

    两人自长安向长江下游遁去,何不见的薄云化雾遁可以日行六千里,越荒州的剑遁速度甚至还在他之上。

    来时越过长江自东至长安这段路程,两人并未施展遁术,而是以灵力赶路、走走停停,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如今同样的路程,回去施展遁术,却只花了四个时辰不到。

    到达长江附近后,何不见才发现长江附近与他们一年半前所见的景象大不相同。

    原先北唐与南秦隔江对峙,两岸虽然戒备森严,但态势尚且平稳。

    如今的长江上却有数不尽的楼船、斗舰、艨艟,战火已经跨过长江蔓延至南秦的土地上。

    曾经山清水秀的江南,如今却处处是军帐。

    在两人飞至一处守卫森严的军营上方时,施展了个障眼法,随后落在无人注意处。

    何不见望着眼前身飘扬的大纛旗上所书的“雍”字,道:“这次领兵的居然是雍王……北唐已越过长江天险,南秦国破之日不远了。”

    何不见侧头看了一眼越荒州。

    越荒州神色间虽然如常,但他却望着大纛看了许久,才道:“走吧。”

    何不见与越荒州复又遁向钟山方向。

    这次何不见得低了些,这让他捕捉到了兵卒、将官和百姓所说的一些话,大致拼凑出了他们进入幽冥地后发生了什么。

    南秦所辖的越地大旱五年,早已使得越地赤地千里、饿殍盈野。加之南秦皇帝迷信佛道、世家勋贵弄权敛财、吏治腐败,南秦国力大大消耗。

    本来北唐就有趁此机会兴兵南下之意,北唐只是在等南秦的形势进一步恶化。

    谁曾想越地大旱五年后突然迎来了雨水。

    雨水唤回了大地的生机,也让北唐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南方气候本就适宜耕种,若再拖下去让南秦喘过气来、重新积聚粮草,那再南下攻秦,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还不一定攻得下。

    在何不见与越荒州进入幽冥地后不久,北唐就任命雍王为南下领兵总帅,水陆并进、大举南下,很快就越过了长江天险,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兵临南京城下。

    何不见与越荒州越过长江后,很快就飞至了南京城。

    何不见与越荒州并未入城,他们两人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也回望城内。

    城外重兵重围、村庄半已成废墟,城内亦是凄凄惶惶。

    在一片嘈杂混乱之中,何不见听见风中飘来一阵断断续续又嘶哑的歌声: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国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何不见听着这歌声,侧头看着越荒州,在心中默默接了下一句。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

    何不见陪着越荒州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儿,随后他对越荒州道:“我们走吧。”

    “回山。”

    越荒州最后向着越地的方向遥望一眼,随即决然转头随着何不见一起,飞向了钟山深处的太无观。

    山外战事连绵,钟山之内,那些曾经有达官显贵出入的大观紧闭着门扉,再无昔日的风光。

    钟山深处的太无观却还是那个破败老旧的样子,墙上的青苔未变、墙外的青松未变,连那摇摇欲坠的大门都未变。

    何不见驻足观外,望着那块满是古奥气息的牌匾,若有所思。

    那些大观声名在外,容易被盯上,卷入纷争战乱之中。

    太无观不过是个无名无为的小观,自然也就远离了诸多纷扰。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何不见推开太无观的大门,与越荒州一同走进了观内。

    第049章 问心

    太无观作为太无宗驻此世界的地点, 观内本身就布置有传送回灵天的传送阵。

    这种提前布置好的传送阵可以精确定位传送到灵天玄都,并且让修为低微的弟子也可以使用,只要按照方位摆放灵石就好。

    要是不返回太无观, 尽管《真经》内记载有传送阵的布置方法,何不见目前的修为也不够独自布置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的传送阵。

    何不见将灵石按照方位摆好,与越荒州一同踏入传送阵内,随后以默念心决、激活阵法。

    四周灵石内的灵力霎时被抽空,一阵空间波动后,何不见与越荒州出现在了玄都之内。

    何不见望着自己已经熟悉的、浮于云海之上的玄都,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师弟, 我们走吧, 去内门庶务堂复命。”

    何不见通过玉佩先给内门庶务堂的执事发了传音,等他们联袂步入内门庶务堂时,妙正长老和萧淡水已经在堂内等着他们了。

    两人站定后,何不见从容洒然道:“弟子们幸不辱命,康兴运作恶多端,伏诛于天劫之下。”

    妙正长老暗暗点头, 随即感受到他们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原本平和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道:“此去不过短短一年半的时间, 你们怎么双双踏入筑基中期了。”

    “尤其是定虚……”

    妙正长老怎么也没想到,这师兄弟二人居然能这么快双双踏入筑基中期, 尤其是越荒州。

    要知道一年半以前,越荒州的修为不过是炼气大圆满。

    一年半的时间从炼气大圆满一跃而成筑基中期修士, 妙正长老可以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都不能用天才来形容,这简直要让妙正长老怀疑何不见与越荒州是不是什么大妖的子嗣, 用秘法化为人形前来修炼了。

    不过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什么秘法能够瞒过紫虚云卷的测算和赤元子的眼呢?有这样的秘法和本事,也不必非要拜入太无宗。

    在妙正长老尚沉浸在震惊中时,萧淡水深深注视着两人,开口道:“看来你们此行有所奇遇,将你们的经历讲讲。”

    妙正长老也收敛了神色中的惊讶,补充道:“你们修为进展太快,了灭师兄是怕你们经验阅历不足,被引入旁门左道。”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觉得他们的经历到没什么不好告知宗门的。

    何不见便将他们到天苍山与康兴运交手、康兴运引来天劫他们侥幸逃生、又从康兴运那里得来幽冥地的相关消息,到他们进入幽冥地,自幽冥地内得到九节青玉竹和万载血魄莲双双突破的事都讲了一遍。

    同时,何不见还没忘记将王经业等外门弟子和筑基期的修士一同埋伏他们的事说出来,随即伸出手将从被诛的外面弟子那里得来的许多玉佩悬于身前。

    “这些玉佩便是从那些外面弟子身上收回的。”

    妙正长老挥袖施展了一招袖里乾坤,将玉佩收下,道:“那些外门弟子勾结外人袭击同门,根据门规,你为太无宗清理了门户,此事你做的好。”

    说完妙正长老又皱了皱眉,神色中多出了些许严肃的意味,道:“宗门没有泄露你们的行踪,他们是怎么知道你们要前往太元世界的?”

    “难道有人故意卜算你们的行踪,想趁你们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先一步截杀我太无宗的真传弟子吗?”

    “可你们名入紫虚云卷,紫虚云卷会遮掩你们的命途,便是有人想要卜算你们的行踪,亦需要大修为者付出极大代价。”

    “难道是河洛派或紫微派的修士吗?河洛派和紫微派素来与我们较好,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而且,若是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为何只派了两个筑基修为的修士截杀你们?”

    眼见着妙正长老要脑补出一场大阴谋了,何不见赶紧道:“对于到底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我已有了大致的猜测,此事我们师兄弟二人可以解决。”

    萧淡水平淡地道:“你们心中有数就好。”

    妙正长老还想说什么,萧淡水伸手制止道:“修行之路上谁人不曾遇见明枪暗箭,谁不曾身临杀劫。太无宗不能事事为他们包办,那样一味护短溺爱,只会害了他们。”

    “由他们自行解决吧。”

    妙正长老闻言也只能作罢,转而对何不见与越荒州道:“你们这次做的很好,会有执事将十万善功计入你们的玉佩中。”

    “至于有关幽冥地的消息,你们可以交易给宗门换取善功。关于其他世界内秘境的消息,你们也可通过善功兑换。宗门弟子便是通过这样互通消息,不断前往合适的世界磨炼自己。”

    “但关于幽冥地的消息,我是不建议你们这么做的。太元世界作为太初之时便存在的世界,十分特殊,太元世界的天道也极其严苛。”

    “若有宗门弟子得了幽冥地的消息,在太元世界惹出祸事来,太元世界的天道未尝不会记在你们头上。”

    何不见也知道妙正长老所言极是,但幽冥地的消息是他和越荒州共有的,他还要问问越荒州的意思,便道:“我们会考虑的。”

    妙正长老本想说他们可以离开了,又突然想到一件事:“一年半以后便是内门大比,本来依照你们的修为,是不必参加的,但既然你们突破到了筑基中期,有些事我还是要跟你们说。”

    “你们知道为何宗门每十年便要举行一次大比吗?”

    何不见回道:“弟子听说是为了让内门弟子一展所能,宗门内的金丹真人会依照大比中弟子的发挥,择有缘者收为真传弟子。”

    像原时间线上的越荒州便是在内门大比上施展了荒寂剑意,才被萧淡水收为弟子的。

    妙正长老点了点,道:“这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个目的才是最主要的。”

    “内门大比,实质上是争夺进入问心秘境的名额。”

    “问心秘境……”越荒州不自觉地重复道。

    “是的。”妙正长老长道,“灵天是由四大宗联手钉定的,灵天这片空间中融入了不少其他世界的碎片。”

    “这些世界是太初之时第一批形成的世界,因而它们的碎片内也各自保留有不同的法则和宝物,形成了灵天之内大大小小的秘境,问心秘境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修炼至了筑基中期,也该到了遥望金丹期的时候,应该早就知道关于金丹期的基本知识了吧?”

    学堂夫子大略讲过,何不见道:“金丹,按照字面意思所指,便是将体内已化为液态的灵气凝结为金丹,至此寿数可达八百岁,亦可真正使用神通,也可被称为真人。”

    “金丹真人所凝结出的金丹分为上中下三品,其中唯有上品金丹最难。也唯有凝成上品金丹,才能‘丹华流液,碎而成婴’,踏入元婴期。”

    妙正长老颔首,道:“没错,下品仅是靠丹药及掠夺妖物内丹为己用,乃是依靠外物而踏入金丹,八百年寿数耗尽便要化为尘土。”

    “而中品金丹乃是靠自己所凝结,只是终究心性有缺,所凝的金丹非圆融无瑕。凝为中品金丹者,若能在八百年中弥补心性之缺,尚有补全金丹、重成上品之望。”

    “若是不能补全金丹,亦可寻一处与地脉相连,借地气化为山神土地。但此路落入神道,已非仙门正途。”

    “许多中品金丹的修士宁愿转世重修,赌自己能否看破胎中之谜,亦不愿化为地祇。”

    说到这里,妙正长老长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说:“我便是成就的中品金丹,不似了灭师兄成就的是上品金丹。”

    “灵和、定虚,宗门对你们寄予厚望,也期望你们以上品金丹为目标。”

    何不见正色道:“我们明白,看来这问心秘境,便是与成就金丹有关了?”

    “是,是否能成就上品金丹,看的是你们的心性。问心秘境是少数可反照修士内心,使修士得见自己心性有缺之处。”

    “心性有缺,轻者阻碍修士修行,重者会发展为心魔。大部分修士心性有缺而不自知,往往等这缺憾演化为心魔才猛然发觉,那时已经坠入魔障中,便晚了。”

    “这样才看得出问心秘境的珍贵之处,它让你在心中之缺发展为心魔之前,便率先发觉,修心炼性,重归无瑕无缺、圆融完满之境。”

    “因而自问心秘境中所出的修士,成就上品金丹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问心秘境是各大宗门所共知的秘境,每十年开启一次,一次最多只能进入五十五人,四大宗各有十个名额,其余十五个名额由其他门派自行争夺。”

    “争夺进入问心秘境的十个名额,便是内门每十年一次大比的另一重原因。”

    “由于问心秘境对照见心性、增加成就上品金丹概率的作用,这十个名额一般都是筑基期后期和大圆满的修士争夺。”

    “不过若在大比中能进入前十,筑基中期也有进入问心秘境的资格。”

    但筑基中期争得资格的条件,可是要与一帮筑基后期或大圆满的修士对战,并挤入前十,这何其之难。

    妙正长老也正是知道这难处,才劝道:“内门大比和问心秘境均是十年一次,你们才这么年轻,还刚刚踏入筑基中期,不若再修行十年,跨入后期或大圆满时,参加下一次内门大比不是正好?不必非要参加这次的。”

    第050章 闭关

    妙正长老说的当然有理, 但一来他们与韦束龙、华凝安等已经约好了要在这次大比上见,二来何不见还要顾及原时间线,毕竟下一个关键剧情节点就与内门大比有关, 三来有孔长老在旁虎视眈眈,何不见现在非常想要结成上品金丹。

    而且进入问心秘境,也正好可以躲开孔长老。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见越荒州对他点了点头,他道:“我们与内门弟子有约在先,要在内门大比上切磋讨教,我们还是决定参加这次的内门大比。”

    “便是我们这次没能进入前十,也就只当是与内门诸位弟子互相交流, 从斗法中觉察我们自身修行的不足之处。”

    “好。”萧淡水赞同道, “与同门对战是检验修行所得所失的好途径,你们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

    “距离内门大比尚有一年半的时间,你们两人若无事便去修行吧。”

    何不见想到了还放在他玉佩里的宝瓶,不由得问道:“我们在幽冥地还取得了一些黄泉水,请问宗门内可有能长期容纳黄泉水的容器吗?”

    妙正长老沉吟片刻,道:“你可以去藏宝阁看看, 如有用善功直接兑换就可。若藏宝阁内没有,那也可去善功堂用善功发布求购。”

    何不见表示明白, 正想离去, 越荒州却忽而开口,道:“萧真人……”

    何不见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他便看见越荒州取出秋水剑,双手捧剑奉向萧淡水。

    萧淡水看了一眼秋水剑, 道:“我说过,金丹之前, 不用还我。”

    越荒州却道:“我已炼出我自己的剑,不再需要秋水剑了,因而提前还给真人。”

    炼出自己的剑?剑修的本命之剑吗?他才筑基中期就已炼成了?

    妙正长老又一次被震撼了,要知道,连萧淡水都是在进阶金丹之后才为自己的本命剑开刃的。

    萧淡水直直逼视着越荒州,目光凌厉如剑。

    越荒州却神情淡漠而平静,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所说之事有多么震撼。

    萧淡水伸手接过秋水剑,将秋水剑收入随身的储物空间内,随后道:“一年半后的内门大比,我必会出席,到那时让我看看你炼出的剑究竟是何模样,不要辜负了你的道心与你的剑魂。”

    “是。”越荒州坚定道。

    何不见与越荒州离开内门庶务堂后,何不见传音问越荒州:“幽冥地的消息可以兑换善功,我们要兑换吗?”

    “我倒是觉得不用,我们目前也不缺善功,加上妙正长老说的对,我们还要顾忌太元世界的天道。”

    越荒州传音道:“不用。”

    “好,一会儿我们先去善功堂领了善功,再把之前获得的无用的法器兑换成善功,然后去藏宝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储物容器。”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们此行从太元世界回来,所得已经足够多了,这一年半我打算闭关好好消化一下所得,巩固修为、稳定境界,你呢?”

    越荒州也道:“同样。”

    何不见闻言笑了起来,云上的风绕着两人吹过,他眼角眉梢都是温软的情态。

    “那若这样,不如你陪我去一趟藏宝阁,然后我们一起回到我的宅邸,还像之前那样,一同闭关、一同修行。”

    越荒州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他道:“只要师兄不赶我,我就还在师兄身边借师兄的光。”

    何不见到有些惊讶,说:“你现在倒是话多些了。”

    “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吧。”

    何不见与越荒州一同先去了趟善功堂领了善功,又把之前从王经业那批人身上搜刮来的法器兑换成善功,随后前往藏宝阁的分阁之一——器阁。

    器阁内藏着为数不少的各式法器、法宝,甚至连灵器都能在此找到。

    不过何不见一来暂时还不需要灵器,二来也没那么多善功和灵石兑换灵器。

    这次来藏宝阁,他目标明确,直接去摆放着储物法器的地方看了一圈。

    他和越荒州都需要选一个合适的随身储物法器,总不能一直用玉佩将就着,否则日后若是再遇见什么天材地宝、顶级灵药灵物,却没法器收纳,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像这次收纳黄泉水,如果没有那波伺机偷袭他们的人来送了一波法器,何不见想要收容黄泉水恐怕要费更多的功夫。

    越荒州面对着诸多储物法器,直接了当选定了一根木簪。

    那木簪是用沉水木制成,通体乌紫、质地细腻,有种内敛的绸缎般的光泽,形制古朴,无有雕饰。

    沉水木本就有空间属性,也适宜做储藏法器,因而其内的空间比同等级的法器要大。

    何不见算是看出来了,越荒州是个实用主义者,他选择法器的标准和他修行的态度是同样的。

    他选法器只在乎是否实用,修行则不喜欢花里花哨的旁门左道、奇门术法,只专注于自身、专注于剑也专注于道。

    何不见因为要容纳黄泉水,因而需求更加复杂一些。

    他想了想干脆分开来选两件,一件能够长期存储黄泉水的容器,另一件则选择一个和越荒州同样的实用的储存法器。

    最终何不见在法器中选择了一个可以长期收容黄泉水这样幽冥之物的玉盒,储存法器则选择了一块水滴形的玉坠,将玉坠加在缠在左手上的珠链最下方。

    何不见看着珠链,道:“这倒越发像是手链了。”

    不过有用、方便就好。

    法器一样是分上中下三品,之前越荒州还回去的秋水剑便是上品法器。

    这回越荒州选的木簪、何不见选的玉坠都是上品储物法器,一个便要110块中品灵石,也即11000块下品灵石。

    何不见用来储存黄泉水的玉盒则是中品储物法器,要30块中品灵石,也就是3000块下品灵石。

    1善功等于1下品灵石,这一下何不见就花了一万四善功。

    这还是用善功在藏宝阁内兑换,比外面坊市中更为便宜。

    离开器阁,何不见不由得感叹,怪不得学堂夫子说财、侣、法、地四样修行者必不可少,也怪不得修行者想要拜入大宗门。

    拜入大宗门便一下能得到侣、法、地,财自然也比散修获得得更轻易。

    兑换完储藏法器,两人回到了何不见的宅邸。

    一年半不见,曾经爬满小院与房屋外墙的紫藤长得更加繁盛茂密了,它几乎是把整个宅邸包裹了起来。

    紫藤感应到了何不见的回归,藤蔓忽得跃起来,在何不见与越荒州身边快乐地扭来扭去。

    “紫藤,我们回来了。”何不见笑看着快乐扭动的藤蔓,随即道,“帮我们准备好相邻的房间,我们要闭关一段时间。”

    紫藤闻言立刻用藤蔓指着房内,表示它一直有好好守着宅邸,维持着房间的原状,随时等待主人的回归。

    “谢谢。”

    何不见对紫藤道过谢,与越荒州一同走进宅邸。

    紫藤为他们准备好了闭关所用相邻的房间,何不见与越荒州也开始分别闭关。

    闭关对于修士来讲是常事,在寂静封闭的环境中彻底摒弃对外界的感知,收束心神、专注于自身,这同样是对修士自身的磨炼。

    修道有成带给了修士异于凡人的更长的寿命,同时也对求修士的神魂心性要求极高。

    若修士奈不住漫长时光对意识的消磨,很快便会灵性尽消、神智混乱,到最后甚至维系不住自己的灵魂,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何不见记得自己在藏书楼中读过关于仙人传闻的一些云卷,据说飞升成仙之后,仙人也会面临灾劫。

    只是仙人的灾劫并非是雷、火、风,而是起自内心、起自对道的追求。

    若仙人在漫长时光中动摇了对道的追求,或是因为对道的执着而慢慢泯灭自我,身与心便会陷入灾劫之中,这是由内而外的衰竭、几乎没有外物可以帮助。

    许多再不受寿数制约的仙人,大多抵不过漫长时光对自身的侵蚀,终归泯灭。

    因而修道者,修的不仅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更是心与己。

    何不见默默运转着心决,开启了内视,他看到玄都内丰沛的灵气进入他的经脉,体内如同自成一个小天地,灵力在其内生生不息地流转着。

    他已突破了筑基中期,冲开了阴窍,此时他专注于体内,才体悟到冲破阴窍之后的不同。

    阴窍是形与势合、统一于“虚”的关键,冲开阴窍,则形松势展,身内灵力更加轻灵,神魂也通过打通的关窍与周身灵力结合更为紧密。

    灵力在体内不断运行,液态的灵力便不断灌溉、滋养着神魂,神魂壮大后外溢便成了灵觉,灵觉向内可以内视、向外可以感知外界。

    如果说炼气期便是不断累积灵力、构建体内周天,筑基期打通三窍便是使得身与神一贯,不断壮大灵觉。

    灵觉此后会演化为金丹期、元婴期的灵识,至化神期可化为神识,化神期强者的强大之处便是可神识外放、纵化万千、一念千里。

    而化神期强大的神识便来自于筑基期所打开的三窍与逐渐壮大的灵觉。

    筑基筑基,灵力筑基而为结丹作准备,灵觉壮大而为此后化为神识打基础,这也正是筑基期的含义。

    何不见体味着突破筑基、冲破阴窍之后的种种玄妙,周身气息更为稳固,心神也越加平静,在太元世界的种种经历不断被消化,留存在心中的点点尘霾尽数被拂去,只余下一片澄澈清静之心。

    一年半的时间转瞬而逝,何不见在距离内门大比开始之日才徐徐睁开眼,结束了这次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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