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的时间仿佛只有那么一刻,回去路上姜厌郁把墨镜还给了赵瞿,他们安静地走着,那条人行道如来时一样,红绿灯始终有序的交替着,平等地让所有人通过又禁行。


    姜厌郁坐在赵瞿的车里,看似不经意地望着对方。


    赵瞿开着车,眉头久违地舒展开来,盯着前方的面容有了些当初意气飞扬的神色。


    公园逐渐人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们只能坐一会儿就回来。


    从平静的地方重新走回喧嚣之景,他觉得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也开始随着建筑车流继续浮躁不定。


    姜厌郁始终没有办法做到赵瞿这么坦然自洽,也想不到赵瞿能够做到分手之后还能够这么自然地把他当作朋友。


    他记得他们所有的恋爱细节,而且一想到接下来综艺上的纷纷扬扬——


    梦境消退过后,许多内容他都已经忘记,但是当时自己绝望无助的心情依然记得。


    于是姜厌郁低头试图寻觅着什么蛛丝马迹,干净的车内有熏香和装饰,却没有任何他能够找到的答案,他只好问向赵瞿,像是关心道:“不抽烟吗?”


    赵瞿微愣,前方转弯路口,他没有看姜厌郁,握着方向盘低声回答:“一开始就对烟排斥,所以没有养成抽烟的习惯。”


    这种排斥他知道是从而何来,随着道路旁边所有建筑树木倒退离开,姜厌郁感觉自己某一部分灵魂也随之遗失。


    他扯了扯嘴角,在脸上露出笑意,道:“好像咱们这种行业都少不了烟,应酬解乏,还能缓解情绪。”


    虽然自己对于气味敏感,但是时到今日,姜厌郁早已不再如当初那样厌恶抽烟的人。


    赵瞿觉察到姜厌郁的意思,突然踩了一下刹车,迅速惊起后面急促的鸣笛,紧接着那辆汽车超过他们,降下车窗的男人骂骂咧咧了一声。


    他没管对方的辱骂,车窗始终关着,脸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赵瞿转过头看了一眼姜厌郁瞬间惊怕的神色,甚至脸上还笑了笑,赞同道:“可能是你说的这样吧。”


    两个人开始无言,赵瞿的眉头重新拢起,盯紧了前方,姜厌郁也没有再说话,等到汽车驶进小区时候,车内剩下一片沉默。


    赵瞿利索起身下车,从后备箱中拿出东西,毫不费力地提着手上购置了许多物品的购物袋。


    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漫上乌云,像是要下雨的迹象,方才的阳光明媚仿佛一场假象。


    姜厌郁的心中像是痛快又似其他,他并没有上前,平静地看着赵瞿率先走向电梯处。对方在等着电梯过来的时候回身看了一眼自己,而后继续转过身去看电梯数字。


    他甚至连看着赵瞿背影的眼睛都感觉到有一点不舒服。


    其实在他如今的印象中,抽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透过朦胧的烟圈,所有的俯视和冰冷都看不清楚,或者隔着烟雾,旁人也不会再注意到自己。


    这才像是他和赵瞿重逢时候的模样。


    跳动的数字像是计时的秒表,掐算着二人渐近的距离。


    等到姜厌郁走到赵瞿身边,赵瞿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和。


    他的情绪也已经恢复,定定地看着姜厌郁,仿佛闲心讨论,脸上却是很认真的神色:“反正今天下午你也没有工作,中午我做饭,下午我们还可以一起做一些其他的事情,要是下雨的话,一起打游戏也可以。”


    赵瞿没有和姜厌郁解释刚才的烦躁是从何而来,也像是没有察觉到他们公园内、车内情绪已经变化了许多次。


    他的眉眼柔和真诚,只对姜厌郁谈那些轻松的事情,像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一颗易碎的少年心灵,生怕有什么东西会打击到他,进而使他逃避。


    姜厌郁皱了皱眉头,刚想要说些什么,手机当中是一阵急促的铃声,屏幕显示是一个外省的手机号码,他内心疑惑,还是接起了电话。


    那头是一个约么十几岁的女孩声音,带着些外地的口音:“姜厌郁是吗?”


    对方语气没有多少礼貌的意思,姜厌郁微愣,还是回答:“你好,我是姜厌郁,请问你是哪位?”


    沉默了片刻,手机那边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辱骂:“卧槽你妈的,傻逼星野,你们要是再发通稿买热搜捆绑赵瞿一次,你们星野就立刻倒闭,听清楚了没有,滚!”


    对方气急败坏,辱骂声透过扬声器传出来,赵瞿在这边听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伸手欲要拿过姜厌郁的手机和对面的人交流。


    姜厌郁手机还放在耳朵边上,被这声音震得浑身一抖,抬手拦住赵瞿的动作。


    他按小音量,立刻挂掉了电话。


    姜厌郁目光还落在那串号码上,没等自己反应什么,又是一个外地手机号码打过来,随着他不断挂断,接连不断的短信提示出现,手机铃声也响彻不断。


    赵瞿眉头越蹙越紧,接着拿出手机想要打给曲水,又被姜厌郁迅速地止住了动作。


    电梯门打开,姜厌郁心境非常平稳,他接手拿过赵瞿手上的东西,看着对方道:“就送到这里吧。”


    赵瞿眸色不定,关切的情绪还在脸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姜厌郁的意思。


    姜厌郁突然觉得自己很冷静,他看着赵瞿认真道:“你如果不在意那些话语的话,给我一下午的时间,相信我,我自己能够处理好。”


    说出这句话其实费了姜厌郁很大的力气,他只是在方才小女孩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那一刻,现实和梦境交错,那种强烈的不甘又突然蔓生上来。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他也是很优秀很有天赋的人,老师夸赞过他的容易领悟,同学们羡慕过他的作品拔尖。


    姜厌郁看着赵瞿,他也是第一次收到手机信息轰炸网暴,能够想象到网络上如今提起赵瞿和星野或者赵瞿和姜厌郁,许多人该是有多么的憎恶厌烦,乃至于忍不住人肉搜索攻击他。


    这种话语并不是十分难以接受,姜厌郁在心中甚至用过同样的内容已经骂过自己无数遍,极力想掩饰抹平和赵瞿的过去像修饰一个错误。


    可是赵瞿就站在自己旁边,他们所有不为人知的恋爱亲昵都真实的发生过,即便被人如何评价指摘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姜厌郁脸上做不出什么表情,拿过赵瞿手中的东西率先进了电梯,而后关上电梯门,任由赵瞿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他才发现这种惶恐不安的自我约束对他来说是一种多么严重的伤害。


    自己试图画出楚河汉界,用长期以来的自我伤害来试图祈求命运灾难能够怜悯放过自己,其实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他到底还保留关于自己的期待。


    所以在自己期盼的爱变成恶意加身的时候他可以立即迎战,内心那个满身盔甲无坚不摧的自己就可以把胆小懦弱万箭加身的自己拉出深渊。


    他隐藏至深的自我期待不允许和他无关的议论发酵,后果却由他承担。


    即便那些人是打着为赵瞿好的名义。


    电梯数字逐渐增加,姜厌郁不停地挂着电话,甚至来不及思考什么,最后忍不住按住按键彻底关机。


    等到回到家中,原本带了一点温馨的小屋重新归于寂静。


    水族箱中热带鱼浑不知事地游动着,像是长在水中的极乐花。


    姜厌郁重新打开手机,方才在赵瞿面前到底难以克制难堪,那些关于自己的阴暗咒骂不欲被他窥见分毫。


    如今自己有了时间,姜厌郁细细地看着每一条内容,然后把它们截图留证。


    “赵瞿和姜家非亲非故,麻烦有点良心的话不要带我们哥哥上热搜了哦。”


    赵瞿是姜有为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热搜并不是他买的。


    “赵瞿当初离开星野,贵公司眼泪都哭干了吧,现在还捆绑赵瞿和星野有意思吗?”


    当初是和平解约,他亲眼看着赵瞿离开都没有掉眼泪,现在也没有捆绑。


    “姜厌郁,你的住址是xx路xx号吧,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带赵瞿的名字出现我就要线下找你了,到时候别哭哦。”


    地址是这里,但是这是违法的行为,他遇到这种行为会立刻报警。


    “姜厌郁死了,星野倒闭了。”


    没有的事情。


    所有人身攻击都已经被存了下来,姜厌郁梳理完信息,大致找到了源头。


    他打开手机,搜索赵瞿,果然跳出对方词条当中有一个关于“赵瞿看星野的眼神”的热搜。


    底下大粉控评反对的声音占满了整个词条广场。


    原来如此,姜厌郁心中部分困惑已经落定,接着他又望向搜索框,动了动手指搜索了“姜厌郁”几个字。


    最先跳出的是一个名字为“曲奇老婆”的发文,她带了一张图片,上面关于姜厌郁的家庭住址电话信息一应俱全。


    对方的文字语气十分冷静:“星野和赵瞿解约了三年,星野抓着赵瞿蹭了三年,实在忍不了了,别的渠道得到的内容,需要自留。”


    底下的评论“太太好厉害”“呜呜呜太太好牛,有仇必报”,网络名字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关联。


    姜厌郁静静地看着这条博文,对方的动态头像是赵瞿《假装造梦》中的一个镜头。


    青年在弹钢琴的时候初遇女主角,他克制不住地盯着对方,笑得温柔又纵容。


    姜厌郁按下截图,连带着那个笑着的青年一起定格在图片当中。


    重新出了电梯之后原先站在外面的青年早已不在,姜厌郁从派出所报警回来已经到了下午,雨水淅淅沥沥地浇在小区的水泥地面上,偶尔有疾驰过去的车辆,溅起的水花飞跃又落下,似乎和平时的每一个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明明今天早上还是阳光明媚,赵瞿还在他的身边自由惬意地哼着不知名的歌。


    姜厌郁收紧伞走进电梯,数字一点点往上跳动,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拿出手机搜索今天早上赵瞿唱过的那首歌曲。


    一无所知的话题未必总是要忽略躲避,他沉沦在自我怀疑的泥塘当中太久,看见陌生的事物就要下意识否定来获取安全感。


    这件事情给了他些许勇气。


    他总是推开所有好奇和探究外界的可能,惧怕它们带来的后果,他为什么不试着听一听赵瞿到底想唱的是哪首歌呢?


    它究竟好听在哪里,赵瞿又为什么会喜欢它。


    零星的歌词到了现在的时间姜厌郁已经记不全,只好切换着关键词一首又一首地浏览。


    终于他的手指顿住,屏幕上那首《天梯》的歌词每个字都清楚可见。


    “千夫所指里谁理登不登对,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


    在感人至深的故事里,有情人为爱逃至深山,又为了爱用尽一生亲手凿刻下山的天梯。


    似乎只要那个人在身边,所有流言蜚语面前都问心无愧。


    手机又跳出一条软件上的提示,“赵瞿本人发文严正声明…”


    姜厌郁垂着眼睛,轻轻地点开了那条提示。


    界面跳转到了赵瞿本人的一条博文,他平日里都是些广告宣传,衬得这条微博少见的严肃认真。


    “成年人可以为自己做的每件事情负责任,不要以爱我之名伤害我在意的人。我的过去从始至终都很值得我去珍惜,请不要伤害他和我。”


    这是一篇严肃的解释,这是一场诚恳的请求。


    姜厌郁脑海当中突然跳出今天早上的那个画面。


    无人在意的相望中,赵瞿笃定地对他道:“我知道你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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