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 姜厌郁莫名其妙，把汽车熄了火。
雨虽没有方才那么阴晦，但一时半会儿没有彻底停息的迹象, 他撑着赵瞿送过来的那把伞，原本疾速奔跑的打算也变成不急不慢地走在雨中, 的确放松了很多。
回到客厅, 还是照常的灯火通明，因为休假一天未见的林阿姨冲姜厌郁打了个招呼。
姜厌郁觉得赵瞿应该没有把自己背后说菜坏话的事情告诉林阿姨, 否则她的脸色不可能这样如常, 让他一时感觉到羞愧难当。
林阿姨太过淳朴善良, 她不知姜厌郁背后怎样曾拥有过怎样的恶意, 他在心里不断比较, 不断让过去与现在重叠, 甚至浪费对方精心烹调的食物，许多次的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姜厌郁尽力表现着友善的表情, 回复林阿姨后便被对方催促着吃饭，像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样, 而自己面对林阿姨像是偷了对方东西的心虚地无以复加的小偷。
反观赵瞿，他早已吃完饭，此刻正拿着笔记本电脑看公司业务。
他淡定从容地坐在一旁，对姜厌郁的难堪尴尬视若无睹。
接下来的这顿饭也吃得姜厌郁如坐针毡。
因为和赵瞿错开了时间，林阿姨一样一样把做好的东西端了出来。
姜厌郁坐在那里, 各种菜色摆出来，他只喝掉了眼前这碗海带绿豆汤, 在林阿姨询问着饭菜不合胃口的关怀表情下狼追着一样逃上了楼，回到房间之后看着薄荷绿的墙壁仍然满心愧疚。
自己昨天失去了许多理智, 对着赵瞿怨天怨地，扯东扯西，可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和赵瞿的吵架当中牵扯上无关的人。
记忆似乎一下回到了昨天，回想起那时提起腌笃鲜难吃的缘由，姜厌郁眼中瞬间又有情绪涌现出来。
他好像总是辜负浪费掉所有的真心，看着所有温暖平静的场景在他的伤害下破碎毁灭。
不过还好，房子已经找到了，他很快就不用再面对着被容易伤害过到一切了。
屋外有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传过来，姜厌郁原本想要收拾东西，听到声音后心脏骤紧一下。
他慢慢走过去打开门，赵瞿站在外面抬着手正准备再一次落手敲下。
对方注视着自己，杏眼即使不动情依旧那么好看，像是一块藏了无数星子的天窗，即便是经历过暴风雨，之后也只会清澈如洗。
这种干净叫姜厌郁觉得眼睛刺痛。
赵瞿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姜厌郁屋内的景象，取下的画框和盖住的绒布装饰在那里，仿佛原来多此一举的布置，使得这个房间变得突兀又怪异。
他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平静道：“我接下来要继续拍戏了。”
姜厌郁有些惊讶，很多人都在传赵瞿马上要接手盛航集团。前段时间他们在一起时候赵瞿也总是忙赵家的工作，他以为赵瞿是真的要退圈，《最强制作人》可能会是他录制的最后一档综艺。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赵瞿就因为选择拍戏而导致他们聚少离多，几年过去，如今赵家应该不希望赵瞿再多涉足娱乐圈，赵瞿也应该能够可以自主选择的阶段，没有想到他还是选择拍戏。
姜厌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向他的眼睛，竟然脱口一句：“恭喜。”
令他意外的是，赵瞿没有反驳自己这句话，他轻轻点了点头，姜厌郁恍然明白过来，拍戏说不定也是赵瞿如今最习惯的事情。
那年颁奖礼上躲避镜头的画面终于变成了岁月里的过去，姜厌郁深吸了一口气，荡起的情绪翻涌不停，脸上依然微笑着。
他喉咙有些发哽，笑意却逐渐加深，道：“很好，我也找到新房子了，过完明天就会搬过去，我现在在收拾东西，我们两个人都挺好的。”
话虽是这么说着，姜厌郁却感觉到十分无所适从，他因为自己的言语转头望了眼房间以示证明，几件衣物被他摆在床上，就像刚搬来那样，属于自己的物品其实没有很多。
好像自己此刻变回了那艘在大海上没有目的地的小船，刮起了风，涌起了浪，就得从一个地方再躲到另一个地方。
赵瞿闻言又往姜厌郁的房间内看了一眼，书桌依然干净整洁，抽屉关得整齐，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夸张，十几岁的少年，年少轻狂。
姜厌郁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们两个再了解彼此不过的人，他始终难以理解赵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年少的坚持难道真的可以转化成梦想真的可以坚持到最后？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刻了，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赵瞿今天也有工作，黑衬衫看起来冷清又有风度，他笑了笑，似问非问道：“挺好吗？那祝我们往后都万事顺利。”
姜厌郁垂着眼点了点头，尽量理解对方全部话语，交待道：“可能还能麻烦你帮我同林阿姨说一句对不起，她做的腌笃鲜其实并没有不地道，是因为我自己一吃起来就想到之前在姜家别墅的那些日子，那会儿远婶经常做这道菜，但是我……”
姜厌郁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他该怎么说呢？
赵瞿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和他相处多年的远婶的行踪，天长日久的亲情和唯一的慰藉因为自己的处理不当混在一起相互伤害，他可以搞砸所有事物，连仅剩的爱也可以离他而去。
赵瞿注视着姜厌郁的脸色，在对方无意识攥着手指骨节青白的时候终于出声。
他冷静道：“不是过了明晚才会离开吗？姜厌郁，我们并没有说过分手，你的恋人不会指责批评你，今天晚上讲给我听听吧。”
“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
—
赵瞿站在走廊外面，顶灯的光映得对方眉眼清澄，却模糊了他下半张脸的表情。
对方的话语说出口时，姜厌郁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充满艺术感的房间因为这几天的拆拆取取变得不成样子，身处这个房间里，他小心翼翼确认听到的信息，喉咙忍不住干涩。
宽容的话语从偏薄的嘴唇里说出来，柔软到像是他们之前无数次接吻的时刻。
耳边似有尖利委屈的争吵声传过来，冰冷仍然停留于指尖，姜厌郁声音有些抖，尽量笑了笑：“那些事情说来话长，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
赵瞿垂下眼皮，看了眼姜厌郁同样不停发抖的手指。语气很友善：“你要是不想让我再进来这个房间的话，我原本住的房间在你隔壁。”
他们住的地方其实离得这样近，回想起一楼客房那个毫无性格的装修，赵瞿那时面上表现得如同现在一样客气平常。
爱情解救不了生活的时候，姜厌郁渴望赵瞿知晓自己这些过去，同时他也盼望上天出现一个快捷键跳过今晚，最好快捷键按下再清醒过来时，自己关于万一的死亡和他所有无能失败皆已经对赵瞿坦诚相待。
不管迎来赵瞿什么样的态度他都能接受，只要能够避免面对接下来的凌迟。
但显然怎么样都已经逃脱不过，心里绝望呐喊之际，姜厌郁脸上甚至保持微笑：“好吧，你听完之后肯定就都明白了。”
跟着走进赵瞿的房间的时候，姜厌郁忍不住打量了一眼他的居住环境。
赵瞿房间很空，和之前在姜家时候的房间很像，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东西，房间里书架上摆放的书很杂，从古文到金融，各个方面都有，另外书桌旁还一架钢琴，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姜厌郁瞥了一眼钢琴，漆黑的琴身在灯下散发着微亮光泽，他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一起时两个人相处日子单算起来并不多，赵瞿没有什么优越感，也很少在他面前展现出这些只有自己所擅长的东西。
像是不动声色的迁就，后来两个人相爱，又没有什么合适的弹琴时机，姜厌郁只是在电影镜头当中看到过赵瞿弹钢琴的那个画面。
那个电影镜头虽然印证了自己脑海中的想象，但叫人到底有一点遗憾。
姜厌郁在脑海中联想着赵瞿如今弹钢琴到底是什么样子，努力用它压制着自己接下来要应对的事物所紧张不安的情绪，
赵瞿脚步不紧不慢，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很轻，看见姜厌郁进屋就盯着那架钢琴，坦然解释道：“这座别墅我是当家布置的，所以该买的东西就都买了。”
姜厌郁点了点头，他其实有点察觉到了的。
最后可以面对面心平气和说话的时间，姜厌郁转头看赵瞿，呼吸稍微放轻，尽量轻松道：问道“你能弹首曲子给我听吗？我还只是听说过你会弹琴。”
他措辞很谨慎，不愿去想这是恋人之间最平常的要求。
赵瞿目光收敛，没有说话，起身过去，然后坐到了琴凳上。
他坐在那里，垂眼看着键盘，弹奏的这首曲子的节奏很快，篇幅也不长，不过一分半左右的时间。
赵瞿的手指按下连续的和弦，有别于那些感伤或柔情的钢琴曲，曲子的旋律听起来就像一种逐渐强烈地控诉，或者一首杀气腾腾的律诗，叫人觉得提心吊胆。
钢琴曲从开始便压抑激荡，即便到了最后时刻，依旧是感情充沛的。
宋遇弹琴练习的时候一首曲子时间往往很长，姜厌郁作为一个对于钢琴一窍不通的人，看见赵瞿只弹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他觉得赵瞿理应不愿再为他浪费时间，但他也十分理解，毕竟他们已经到了倒数着时间说分手的境况。
不能够理解曲子的内容，不妨碍姜厌郁已经看清楚赵瞿弹琴的模样，他假装正常地为赵瞿鼓了鼓掌，脸上依然微笑：“很好听。”
比起很好听姜厌郁更想说的是很好看，现在的赵瞿很像他印象中优秀的少年长大后应该会有的样子。
无知的夸奖并没有打动对方，赵瞿很客气地点了点头，他收回了手，缓缓关上琴盖。
像是突然想起的补充，赵瞿抬眼道：“我刚才弹的曲子是舒曼声乐套曲的伴奏，《诗人之恋》第七首。”
姜厌郁愣了愣：“我不太了解这些，抱歉。”
他尽量表示出善意拒绝讨论，同时发觉自己内心此刻已不再为此难堪到想要逃避，这真的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赵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最后语气不明，又似那日公园里的笃定：“就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才会说给你听。”
第 52 章
明晚结束搬出别墅是姜厌郁给自己下得最后通牒, 现在和赵瞿之间气氛难得和缓了一点，他不想浪费，于是说起了最开始那些内容, 赵瞿应该有知晓的权利：“你不了解的，我也会讲给你听。”
如果不看具体情况, 这听起来简直太动人。
姜厌郁换了衣服, 因为过会还要回到自己房间洗澡，他索性直接在地毯上坐下, 然后看着钢琴底, 手指轻轻感受着地毯的毛绒细腻的触感。
不去管赵瞿坐在琴凳上居高临下的目光, 他直接破罐子破摔说起来：“我和远婶三年前那段时间吵架了, 所以那天吵架, 要是我稍微冷静一点, 我也应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我总是会忍不住把我们之间的相处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中。”
“不知道你心情低落的时候会不会有地球下一秒就会爆炸的感觉，是真实的爆炸, 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的好和坏、爱和恨全部随着地球的爆炸消失无存。”
分手的时候虽然同赵瞿分割共有物留下了万一, 可每天生活在质疑和否定当中，看着自己的错误决定导致公司产生不可挽回的后果，姜家别墅那样空旷，狗不像人，人会小心翼翼顾看你的心情对你避之不及, 而万一会在见到你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全部自己的爱献给你。
热情、欢喜、激动都是它无条件爱你的表现，但是姜厌郁那时候觉得已经承担不了任何的爱。
以为往后还有很多年可以常相见的日子里, 意识到自己可能心理出了一些问题，姜厌郁努力想要自我拯救, 也希望万一得到更好的照顾，他把万一拜托给了远婶。
远婶是看他从小长大的一个人，他们相处了十几年，她是姜厌郁目前唯一一个可以托付养狗的人，对方也答应了帮他照顾一段时间。
意外出在那一日。
中午身在公司时，他接到了远婶打来的电话，她带着万一回乡下出去玩耍，万一突然不停呕吐，去了医院检查，医生检查是急性肾衰。
这好像是太荒谬的一件事情，他看着万一长大，明明前几天万一还生龙活虎地冲他摇尾巴。姜厌郁难得有了点动力，还和万一说休息的时候带它一起出去玩。
姜厌郁浑身发冷地从公司赶到医院，万一呼吸麻醉后安静躺在那里，像是每一次睡觉那样。
这是这么多天姜厌郁第一次真正打量万一，它这么年轻，之前从来没有过什么预兆，姜厌郁看着医生，听着医生叹气：“它往后会有一些痛苦，好好照顾它吧。”
急性肾衰实在是一件太快的事情，接下来几天，它不再愿意吃任何东西，即便不停输液吃药，可没有见任何好转。
万一吃了许多苦，病危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刻，姜厌郁看着这张纸，模糊成了公司里的一张又一张废弃掉的方案书，全世界的大山尽数向他压下来。
即便姜厌郁想尽了办法救治，可它病情加重太快，最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忘了是件什么小事，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远婶突然和他争吵起来，她话语尖利刺耳，对着姜厌郁大声谩骂：“我为你们十几年付出了多少，要不是你自己照顾不了，我也不帮你养！”
远婶是个很细心又很计较的人，她的付出和辛苦从不遮掩。
她可以为了十几年的感情留在姜家帮他，也可以因为这次万一的离开撕开所有的情面。
对方毫不留情地指出是他错了，他在没有能力的情况下还选择拥有多余的事物，然后又无法承担。
姜厌郁十分痛苦，而且难熬的是，即便万一离开了，公司的的项目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痛苦悲伤停滞不前，就像那时姜有为离开一样。
不管多难以适应，不管多希望世界立刻毁灭，他依旧要谈笑平常地面对，甚至在别人感到同情的时候，还要反过来安慰对方死亡不过人之常事。
人在很忙碌的时候下，因为有还未完成的事情，会觉得怎样绝望的情绪也可以自我控制，然后以为自己走出了那片悲伤之地。
后来他伏在方向盘上觉得自己可能走不出来的时候，可能自己无法适应万一的离开的时候，陪伴他经历了十几年的远婶也选择了离开，动辄肝肠寸断之下，他只能控制自己少想。
姜厌郁语气平静：“万一不行那会儿我原本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我们最后那一次说了再也不见面，我也有点害怕你过来。”
“你知道万一的病情后你肯定就明白了，万一生病完全都是我把它托付给别人没有照顾好它的原因。”
他抬头看着面带震惊的赵瞿，对方眼眶微红，他收起了之前所有的温柔，像是难以回神。
姜厌郁突然笑了笑，等待着赵瞿审判他罪该万死，道：“我就说吧，我这样的人，你一听完肯定就都明白了。”
他想尽量理智地和赵瞿对话，可是看着赵瞿难忍难过的脸，万一也是对他来说曾经那么重要的存在，姜厌郁很想抱住对方安慰一下他。
他手足无措，努力想再给自己辩解什么，赵瞿突然仰了一下头，他重新看着姜厌郁，声音沉闷：“我不怨恨。”
“什么？”
这是姜厌郁时隔三年再一次见到赵瞿这样悲伤，可对方依然道：“我方才弹得钢琴曲叫《我不怨恨》，你听不懂，我给你讲讲。”
“即使心碎，我不怨恨，我真的梦见过你，见到了你内心的黑夜。”
和海涅创作诗句里不怨恨下的怨恨不同，即便看到姜厌郁身处黑夜，迷茫失落，赵瞿依然明晰姜厌郁拥有星辰一样的内心。
所以，他不怨恨。
赵瞿从琴凳上也坐下来，用手支撑着地面。
和姜厌郁面容相对时，赵瞿问道：“万一离开那段时间，你难过吗？”
窗外风吹动树叶，突然响了一声。
没等姜厌郁回答，赵瞿率先道：“万一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见过你爱它。”
“当初我们分手，我没有考虑到你接下来要面对的生活，把万一留给了你，这本身是我考虑不当，而且后面我听说你生活的可能没有那么顺利，这个时候我依然没有想到到万一会加重你的负担。”
“我当初决定同你一起养它，最后却选择了和你不相往来导致意外发生，我也有责任。”
重逢那日姜厌郁说出“万一死了”那几个字时，就像有一把尖利的刀，把因为再次见面而雀跃跳动的心脏突然剜出了某个部分。
三年前姜有为自医院中抢救无效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多雨的季节。
那时候他远在国外，拍戏期间经纪人和姜有为紧密联系，只告诉他生了小病，签约在闲暇时间的几场通告都不允许变动，自己浑然不知地面对一场接一场的工作，后来姜厌郁给他打电话，他才知晓姜有为病得很厉害了，可是飞回去也未能见到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最后一面。
即便姜有为冷心冷情，但是自己没有感受到他审视之外没说口的爱吗？
人类可以拥有无数个说法美化死亡，可世界只有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可以拥有无数相遇重逢，而见证的死亡却是彻底消失，一旦死亡，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他生活的痕迹了。
心缺失掉的那部分鲜血淋漓，赵瞿往后倚着身，这种坐法让身体处于十分稳定的状态，窗外月光清亮，与屋内的灯俯看着姜厌郁颤抖的身体。
他为姜厌郁解释这些生活痛苦的根源：“你是个很好的人，你那时经历了家人去世、放弃梦想、恋人分手、爱犬去世和依赖的人离开，每件事情听起来都像是一场灾难，但是你依然选择想要好好面对生活，那些都是你那时候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
“而且直到现在，你还是以善意对待除你之外的所有人，因为把全部过错都推在自己身上，所以会觉得自己无法原谅。”
姜厌看着赵瞿流下一滴眼泪，即便对方这么难过，预想当中对自己的失望仇恨也并没有随之到来，于是他也在此刻，才在脑海中思考出了赵瞿问他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可以无尽地谴责自己，却没有办法说出万一的离开他并不难过。
死亡在他生活中经历太少，两次连在一起又太深刻，悲伤的记忆叫人无法判断是非、同样无法挣扎解脱。
万一离开这个世界后，他总是一转眼就在家中某个角落看见它摇着尾巴的身影，这些身影清晰得不像幻觉，让人觉得现实才是一场梦境。
赵瞿的脸划过水光，姜厌郁抬了一下手，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反而赵瞿自己擦了下通红的眼。
赵瞿想说的话有很多，模糊中又听见了分手那夜的雨声。
他一开始就对姜厌郁的痛苦迷茫未加任何反对，平静道：“人不能预见一切，经历死亡是每一个人或动物到最后都会面临的体验，对于仍然爱着的人来说，一个生命永远离开，因为自己也曾交付出心去爱过，所以会痛苦、追悔、自责，自然也会发觉于事无补。”
“我们没有办法阻止爱的事物永不消逝，永远铭记和学会珍惜，是我们唯一拥有的权利。”
他声音有一点低哑，语速很慢，字句清晰：“同样，现在难以适应公司的工作其实也不是你的错误。你之前没有接触过商业，而且你的性格柔软敏感，你会敏锐感知到别人还没有察觉到的生活中温暖与冰冷。性格没有好坏之分，却有适合生存的环境。”
B城姜厌郁手植的向日葵明亮炽热，不管张扬还是黯淡，它都是赵瞿脑海中想起姜厌郁时的印象。
三年的混乱挣扎在赵瞿口中仿佛一瞬过完，姜厌郁觉得赵瞿在谈论一个陌生人，可即便怎么样故作冷静，灵魂已经随着对方话语率先失重，心脏当中那个小人有了被解救的迹象。
赵瞿居然还在为他开脱。
对方想了想，接着认真道：“你太过赤诚认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被所有的事物而打动，这是很少人才会拥有的天赋。所以你和很多随遇而安的人不同，你多拥有了想要坚持到底的梦想，多拥有了明确的爱或不爱，你不知道，像我或者世界上许多人，对待人生分岔路上的许多选择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反应。”
“原本我觉得北方菜和南方菜都是为了饱腹，一生和一天同样的经历也没有多大关系。人擅长的事物大多都是自己喜爱的，因为有了明确想要的事物，对比之下其他的事物就变得难以适应，人们就会想要逃离。”
“这些都是正常的，姜厌郁。”
他手上仍然戴着那枚素戒，清瘦的指骨支撑在地面上，那点光芒微不可察。
赵瞿的眼睛弯起来，他突然直起身看着姜厌郁的脸，视线下移，然后停顿了一下。悲伤的境地下，他们马上要彻底分离的前夕，似乎下一刻就要接吻。
姜厌郁心脏提起，感觉能够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看着赵瞿逐渐靠近，预见到接下来会是怎样轻柔的一个吻，可就在两个人距离很近的时候，赵瞿停住了动作，然后叹了口气。
他充满谅解地看着姜厌郁，对方可以被任何事物所打动，所以也可以因为任何事物犹疑不安。
赵瞿很温柔道：“对于相爱的人来说，爱本身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事情，你还没有说起时，我脑海里早就已经理解了你选择的一切。”
“我已经理解了你要走的决定，但这些不能算我们分开的原因。”
第 53 章
因为赵瞿最后这番话, 姜厌郁一宿没有睡好。
他再去到星野，面对清闲无聊的工作，居然感觉到一瞬恍惚。
现在到了《最强唱作人》总决赛, 这档综艺不仅观众在看，业内其他平台也在关注, 公司同事这两天都在讨论总决赛冠军花落谁家这件事情。
如今娱乐业运营模式成熟, 最后冠军决出时刻，获得冠军的的人必然会再次受到大量讨论和关注。
在当下互联网上, 明星有了热度和粉丝加持, 会立刻吸引资本追捧, 无数广告综艺和影视剧可以给其进行包装, 而这些露面的机会将使得资本利用明星效应获得收益同时再一次为对方打开知名度。
像是市场当中的良性循环, 也像江白那日所说, 顺利的人会越来越顺利。
想到那日江白的联系，姜厌郁觉得，无非是对方认为自己和赵瞿的关系超出了认知, 他不敢探寻赵瞿，于是就找到了自己的身上。
江白依靠过往经验看似信心百倍, 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谁对于未知的事情会不好奇呢？
他有雄心壮志，在江白眼里这个荒谬的世界简单到处处充满捷径，一旦成名往后便一帆风顺。
姜厌郁不知道这种想法是错是对，不过虽然对方表现出能够利用赵瞿名气吸粉的样子, 但是赵瞿本身同江白并不相熟，而且虽然同为一家公司, 节目组也看偶像本身话题风向，有实力加粉丝愿努力的宋遇看起来比看中舞台氛围的江白更像一个歌手唱作人。
江白的志在必得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完成。
总决赛两天后就要开始, 用利益打动资本或者说服赵瞿都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姜厌郁提防着江白可能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以简驭繁，江白选择硬捆绑两个人。
赵瞿微博更新不多，除了商务广告之类的微博一般分享的是一些风景照片，他最后一条微博是前几天发的一组老城区风景照，今天一早，江白的自拍当中便同样露出了赵瞿拍摄下的那个街道。
一个城区尚有巧合，但是一个街道，这种小细节自然引起了粉丝的注意。
上次赵瞿冷漠点评江白后，原本想磕CP的江白粉丝心碎了大半，但是赵瞿不管从家世还是本身印象来看都是特别好的相方，所以即便对方点评台上语气这么冰冷，江白粉丝还是忍不住会想把江白和赵瞿关联在一起。
[有人注意？江白刚才发微博了，这个地方好像前两天ZQ也去过唉。]
[emmm…我也看到了，那个地方还挺偏的，不会两个人一起去的吧？]
[有可能呀，要不然江白这么忙的时候怎么会去老城那里。只有两个人一起去的关系，你们这么亲密，为什么节目上瞒着如同小丑一样的我，大哭。]
[已知江白说过他的偶像是ZQ，两个人又是同一个公司，肯定很熟啦，节目上说话真真假假，他对宋遇语气一样很冲啊，可能是江白要求赵瞿认真点评，然后两个人闹矛盾了。试想台上装不熟，台下恩恩爱爱多刺激啊。]
[磕生，你发现了新的华点。]
CP粉怎么都能够分析出爱来，他们打着爱是掩藏不住的旗号原地复活，因为即将到来的总决赛，江白粉丝也没有阻止，带头嗑得轰轰烈烈，对于每个好奇两个人关系的人都欢迎入坑，然后道：
[呜呜呜，小狗马上要总决赛了，你一票我一票，等他出道后就能看见天作之合的两个人甜甜蜜蜜了。]
这是明摆着借赵瞿人气吸引投票的手段，赵瞿粉丝致力于维护广场清洁，每天巡逻广场无数次，突然发现了这么多带大名的同时又只偏袒另一方的CP粉，摸清楚所谓的糖点不过是一次巧合而已。
粉丝立刻冷笑一声，江白家粉丝想蹭想疯了，明言有谁想要到广场把赵瞿粉丝转化成CP粉直接骂回去，任何赵瞿粉丝都不要给这对CP眼神。
同样的街道在他们不同的人生里看起来只像一次巧合而已，但是江白和赵瞿不止这一次巧合。
总决赛的前一天，关注这个节目的所有人已经十分紧张，节目组为了第二天的最后一期节目，更是提前开启了直播，邀请了各家公司老板同一起出席，为选手加油打气。
每天录制场地外都会聚集各家的粉丝，带有偶像名字的应援几乎摆满了整个街道，今天想着无数有可能和自家偶像合作的金.主爸爸们会过来，粉丝们们应援的规模更加宏大，除了举着应援物外，甚至所有站子站姐都杠好了相机出动，准备拍摄自家偶像的工作图。
江白去广播大厦的上班图很快出来，来不及去线下的粉丝美滋滋欣赏了一波精修图后，有CP粉立刻发现江白这件衣服和赵瞿好久之前的一件衣服款式好像。
小情侣居然瞒着他们穿情侣款！
这么暗戳戳又光明正大的一件事情，这个糖点刚被发现，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激动，直播已经显示开始，他们只好先把手头的磕糖大事放下，然后怀着兴奋的心情涌进直播间，准备看看还能嗑到什么大的。
因为多个机位同时拍摄，刚开始显得有些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才算逐渐稳定下来。
节目分出了两个大视角，公司老板们和选手并没有在一个空间内，因为主拍的是选手，所以只有大部分赵瞿粉丝关注了那个公司机位。
在这些老板身处的环境中，他们只认识一个姜厌郁，此刻对方已经坐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两三个中年老总，其他便没有人了。
赵瞿不知道因为什么还没有过来，让激动不已的赵瞿粉丝有些失望。
粉丝之中不乏多担粉，失落之下，只好转向另一个机位。
这场直播为了让观众更加真实地体验要选手的辛苦生活，主打一个真实，选手们还在后台素面朝天时候就已经开始录制。
[宋遇素颜好帅。]
[啊啊啊看到江白了，乖宝宝素颜也好精致，他紧张到拿手机想打电话哈哈哈，明天放松享受舞台吧。]
[一想到总决赛之后冠军就出来了，我也好紧张。]
[才华与唱功双顶峰，榜单活动多第一，冠军必然是我们家宋遇的。]
粉丝们讨论得热火朝天，视角不断移动，可以看出摄影师举着摄像机不断拍摄，从一个地方又到另一个地方。
姜厌郁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摄像机，心中难免产生一些紧张。
身旁那两三个人自己都不认识，因为有了摄像机存在，不大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但是审视打量的目光不经意便会落到他的身上。一个行业里，彼此之间不是对手便是朋友。
星野没有什么主控参投的项目，他也说不出什么热络的语言，趁着现在全部公司代表人还没有到齐，姜厌郁起身暂时离开了这里。
今天是和赵瞿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前天那个温柔场景好似一段幻梦，两个人好像已经能够感受到接下来重新归于陌生人，所以今天他们都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说。
即便这次节目直播都收到了消息，但是他们也都没有说起这趟共同行程。
姜厌郁今天下午自己开车来了录制场地，结果一向有时间观念的赵瞿居然迟迟未到。
场地并不宽敞，出门之后没有几步就到了选手的录制后台，现在拍摄选手化妆的场景，因为设备实在太多，房间门大开着。
姜厌郁原本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透透风，经过那里时才发觉里面传来的许多交谈的声音。
出于好奇，他往里面看了眼。
实在太不巧，那么多人中，姜厌郁一眼便看见了江白拿着手机笑容幸福地打着电话，随身跟拍几乎要把摄像机贴在了江白的脸上。
[加入曲水快两年，喊赵总喊得我实在太紧张了，那天赵总其实批评得很对，因为赵总的批评，我重新正视了自己，和粉丝一起确认了自己的本心。]
[阿瞿，没有你我哪能到现在这个位置。]
隔着无数喧杂的人声，对方的声音仍然清晰地进入到了姜厌郁的耳朵里。
姜厌郁蜷了蜷手指。
情绪极度复杂混乱之下，他突然想到十八岁的时候，苍白瘦弱的赵瞿站在他家面前，语气生硬地说着他才是姜家的亲儿子。
少年时的自己跋扈至极，看着对方浑身上下一无所有的模样，心思波荡，用手搭着对方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恶作剧道：“当我男朋友，我就把一切还给你。”
真心和假意混在一起，世界像一个荒诞的假象，内里丑陋、腐烂、怪异，所有人为其蒙上了一层看似华丽的绒布，然后夸赞它多么漂亮。
姜厌郁快步离开了这里，走到洗手间中，捧水用力地洗了洗手，深呼吸之下仍然感到烦躁难以控制。
这么假这么烂的世界，所有事情似乎都没有意义，他此刻无比想要逃离这里，逃离这浮光掠影唯利是图的一切。
世界是个梦境，他为什么还不能逃出这令人无比感到厌恶的地方，去选择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呢？
第 54 章
姜厌郁心神震乱之际, 这句话同时在粉丝当中也掀起了惊天波澜。
本身就有无数人关注着这场直播，江白这句话一出，立刻登顶了多平台热搜榜顶, 无数人讨论起他和赵瞿的关系。
除了掉进蜂蜜罐的CP粉，心知肚明这是炒作为了赢得冠军位配合磕到的江白粉, 最崩溃的就是赵瞿的粉丝了。
[不是, 什么话都让江白说了，我们家老公没有说一句话, 这是自导自演吧？]
[路人大老爷擦亮双眼去他们无恶不作的超话看看啊, 全部都是江某人主动的毒糖, 这种毒糖吃了脑子会被坏掉, 对方为了炒作无所不用其极了啊。]
好好的一次见面的机会, 自家偶像还没见到, 热搜倒是先来了。
原本满怀期待等待直播的赵瞿粉丝气到要命，好多本身就看不惯江白的粉丝更是放弃了看直播的机会，转头搜索起江白唯利是图, 赵瞿和他丝毫不熟的证明来作澄清。
但是江白实在太疯，这次舆论发酵太厉害, 为了稳住大部分粉丝心神，有和公司对接的大粉先放出了一则消息。
[曲奇们周知，赵瞿确实要拍戏了，他下部戏是和之前《深水暗流》没能合作成的宁秋合作，金梦影帝和金梦导演合作, 赵瞿往后只会更加不可限量。]
[他远远不是江白这个连综艺第一名都不一定能行的糊咖蹭的，曲奇聪明一点, 千万别把对方的恶意捆绑当真。]
这个消息是个好消息，原本伤心混乱的粉丝被砸得惊喜万分, 也顿时恢复了思考的本能。
什么？赵瞿拍戏是真的，还是和宁秋合作？
当初《深水暗流》有传两个人合作，但是后来宁秋辞导，王导接手了这部戏之后他对于赵瞿非常严格，最后的成果却不是很好。
很多粉丝心里都有幻想过，要是当初宁导没辞，他们两个人合作的话电影上映时也不会有这么多遗憾，赵瞿也不会被骂这么多人骂。
这点网络上的恶意营销热搜立刻看不上眼，好多粉丝开始根据市场上筹备的项目一个一个比对，猜想哪个饼是赵瞿的，而另一边应对热搜的粉丝们则准备用最快时间找出可以解释全是江白炒作的证据来。
他们扒了之前节目当中赵瞿和江白所有的相处点，即便江白一直拉着赵瞿当偶像CUE他，但两个人压根没有说过多少话，况且两个人日常上班地点完全不同，这些足可以证明两个人关系丝毫不熟。
热搜评论下面铺满了粉丝的澄清，等到一切忙完后，看着来到节目录制场地面对摄像机的赵瞿，他还是那样善良温柔，坐在屏幕这边的粉丝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杀千刀的江白！-
而另一边，姜厌郁回到录制地方的时候，或许因为方才脑海中极度冲动下的疯狂想法，他竟然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赵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姜厌郁看向他，旁边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和他聊着自己主控的那部电影发行的问题。
赵瞿坐在那里安静听，不时点头表示了解。
他抬眼看到姜厌郁时，视线微滞，然后收回了目光。
姜厌郁其实无比清楚方才江白说的内容全部都是假的，最后这个阶段了，对方只要多一些话题，就会多几分在节目最后胜利的可能。
就像这片蒙骗所有人的虚伪华彩，谁只要多为它添几点颜色，谁便会多吸引一些的注意力。
爱是假的，梦想是假的，热血和付出都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是真的呢？
姜厌郁的脸上很平静，因为想通了这些反而觉得几分豁然来，他与赵瞿遥遥看了一眼，然后坐在了最边角的位置上。
无所谓了，如果置身人□□往最热闹处意味着要顺从适应这么恶心的规则的话，他情愿守着星野一点一点等死。
赵瞿瞥了眼姜厌郁的动作，转头继续同恒影的老总谈论起他们公司今年主控项目发行的问题。
曲水虽然成立了不久，但是盛航集团参股了几家院线，名下影院也占据了市场大部分，所以市场项目开发时总是会有很多想要谈合作的伙伴方。
含蓄表达了盛航的事情他做不了多大的主后，赵瞿状似再自然不过地起身，然后歉意地冲对方解释道：“不好意思，屋里实在太闷，我出去透透风。”
盛航集团的接班人和自己屈居在一个屋子里理应感到憋闷，对方十分谅解，立刻给赵瞿让出了空间。
赵瞿起身出了房间，不过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坐到了姜厌郁的旁边。
他脸上很平静，没有看姜厌郁一眼，只开口道：“你今天来得这么快，我以为你没有下班，在别墅等了你一会儿。”
姜厌郁点了点头，因为方才想明白这些，他十分平静：“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直播，很快就结束了。”
节目组不需要他们太多的事情，甚至考虑到他们谈生意比较多，没有放收音在这个房间里。
直到最后流程开录，节目组这才把许多设备搬运进屋子里，仿佛重复着那些花里胡哨的最开始，每个人为自家选手加油鼓舞。
明明这个时候参加节目的人结局已经彰显，所有人还要装作地满是信心认为所有人都会拥有光明璀璨的人生。
回到别墅，已经到了最后这段时间，姜厌郁不再纠结，他干脆利落收拾衣服物品，从屋内到浴室，毫不留恋地把所以关于自己的东西放进了行李箱中。
他所见的一切已经破败不堪，居住在哪里都是一样，星野的生死存亡也都没有多大关系了。
姜厌郁冷着脸，他甚至也不再对星野怀有期待，只想快点解决完手头所有事情，然后旁观眼前的世界爱烂成什么样烂成什么样，所有一切和他无关。
他走到书桌那里，察寻物品的视线落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突然顿了顿，伸手慢慢地拿起了那张照片。
在那张照片当中，他和赵瞿笑得这样开心，塞城的阳光明亮，所见是美好的，他们就以为世界是美好的。
曾经他想追求自由，可是如今这样的自由他并不想要。
姜厌郁用手轻轻摩挲了一遍两个人的眉眼，然后拉开抽屉，想把它放起来。
可是动作还未完成，姜厌郁手指顿住。
这个被赵瞿表明要自己住的房间里，他之前从来未敢动过任何物品的房间里，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座他当初比赛获奖的奖杯，和一份赵瞿设计的关于塞城的最新旅游攻略。
奖杯干净到让他有想要流泪的错觉，姜厌郁不敢多看，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份旅游攻略上。
旅游攻略设计时间是前几天，而右下角表明的准备旅行时间是在他和赵瞿彻底谈心的第二日。
他想到之前赵瞿无数次坐在这个书桌旁的身影。
这里或许放了他曾梦寐以求的奖杯，或许放了其他什么赵瞿认为重要的东西。
所以那天下午赵瞿在沙发上喊住想要沟通，他并不是抱着分手的打算来的。
第 55 章
这两件东西晃得他眼睛发疼, 姜厌郁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呆站了多久，直到赵瞿再次过来敲门。
他迅速抽屉合起，这个时节开始有了闷热的迹象, 因为没有开空调，房门一打开, 一阵新鲜的风率先拥了过来。
对方此刻已经换上了家居服, 他立在屋外，还是前几日一般和姜厌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视线掠过姜厌郁的脸, 淡淡道：“既然决定今天要离开, 天快要黑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混乱之下, 姜厌郁只确认了脑海中最后听到的那个问题, 自觉地点了点头。
赵瞿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却让姜厌郁想到了三年前他最后一次来找自己的样子。
自己把赵瞿驱逐出了两个人的那个家, 然而赵瞿依旧目光明亮，他从新家里一大早开车过来，激动又开心地道：“姜厌郁, 你还记得你之前提交的那幅油画……”
得知自己没有获奖的失望伴随着现实中死别已经压垮了他，姜厌郁迅速打断了他完整说出这件事情。
自己好不容易已经接受了生活的坏, 这个比赛的结果已经像是命运已经为他做出选择，油画是他的伤心事，纵有隐情，姜厌郁也丝毫不敢再听。
于是他只能快速开口解释道“爸爸把姜家留给我了，我没有梦想。”
熟悉的眉眼逐渐重叠, 姜厌郁心中百味杂陈，甚至小腿处出现了隐约的抽痛错觉。
他带着紧张, 像是后知后觉：“今天就要搬家吗？今天我可能走不了了。”
这句话听上去出尔反尔，姜厌郁没想到自己真冲动把它说出口了, 可以看出这也完全出乎了赵瞿的意料，他们方才冷淡客气的氛围瞬间被一种荒唐古怪的情绪所打破。
赵瞿说不惊讶是假的，他抬眉看着姜厌郁，表情瞬间复杂。
当初约定好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两个人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近逐渐冷淡，即便是狗，也能根据情绪数清楚了时间。如今把“今天搬家”变成一个疑问句，要相信它的真实性，他们的智商除非退化到了学龄前。
姜厌郁看着赵瞿脸色，快速在心中寻找着理由。
所有的借口被他想起又推翻，最后他稍微磕绊地补充道：“我腿突然有点疼，开不了车，可能这几天有点缺钙？”
姜厌郁言之凿凿地看着赵瞿，为求真实，他甚至脸上浮现中一点歉意，使得赵瞿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心中随着这句话说出而产生了微妙的放松。
想起之前在出租车上赵瞿和自己说发烧的情景，姜厌郁现在终于明白了，在爱自己和值得依赖的人面前，人是不自觉会想要变得脆弱的，或许因为知道对方总会因此心软。
这就像相爱的人之间的一道保命符。
赵瞿果然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姜厌郁一会儿，只说了句“早点休息”，便转身下了楼梯。
即便和自己说清楚了房间就在他的隔壁，赵瞿这几天依然选择睡下楼下客房里。
姜厌郁看着赵瞿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视野当中，这才回身坐在了床上，然后伸手按住了噗通的心跳。
旅行攻略上凌厉锋利的字迹和赵瞿望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变成绵软的云汽围绕着他，姜厌郁知道，赵瞿如今对他仍有心软。
酸涩又雀跃不定的情绪盈满了整颗心脏，姜厌郁怔怔地在那里想了好久，敲门声又起，赵瞿拿了一杯牛奶递给自己。
他的脸色依旧客气冷淡，一只手握住玻璃杯给自己送上来的模样有一点好笑。
赵瞿道：“喝完之后等会再睡觉，杯子放在房间里，明天林阿姨会过来收。”
冷硬的气氛之下，姜厌郁原本不想多说什么，可手指接过杯子的那一刻，他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喜悦，扬唇笑了出来。
如果真的是一对怨侣，分离的前夕，此刻这个突兀的明快笑容实在欠揍。
即便赵瞿修养很好，他也蹙了下眉，意味不明道：“马上就要离开这么开心？”
当然不是这样，只是姜厌郁此刻无法控制自己能够摆出一副被欠了八百万的愁眉苦脸来。他迅速低头想要掩饰，可笑容还在唇边，复又仰起脸看着赵瞿，得寸进尺道：“没有，我再多住几天可以吗？”-
《最强唱作人》的总决赛同样采用现场直播，节目组为求公正，前一天邀请了各公司老板参与直播之后，决赛现场没有允许任何公司工作人员现场观赛。
所有人都守在直播前，等待着最后冠军的产生。
数千万观众涌进了直播间，当看到无数金片从舞台最上空纷纷而下，宋遇带着金冠随着升降台升起的时候，像是做了这么久的一场梦终于落地触碰到现实，无数关于节目的热搜几乎占据了整个平台榜单界面，“宋遇冠军”的词条更是牢牢占据了第一位，没有下降的趋势。
粉丝们痛哭失声，看着那个一开始为了写好歌崩溃逃离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梦想被万人见证，往后他必然会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手。
铺天盖地的祝福纷涌而来，不管路人还是观众，想起这几个月对节目的关注，他们听过宋遇的歌，如今目睹宋遇成为冠军，宋遇了如今成为娱乐圈当中的一个新面容，也不免都抱了一份期待和祝愿。
一个新人，马上要踏上复杂不定的未知之路，总希望对方顺顺利利的。
再多写几首好歌吧。
江白的粉丝除外。
前一日的热搜仿佛还在眼前，江白和赵瞿那句“阿瞿，我怎么会到今天这个位置”剪辑成的视频已经被粉丝刷了几十万的播放量，无名情人两幅面容难道不好磕吗，他们实在想不到舞得这么厉害，好多人被吸引入坑了，最后却是被宋遇抢了这个冠军。
嫉妒之下不免心态失衡，两个人的CP粉忙生忙死的投完票，最后看到这个结果在超话当中冷嘲热讽起来。
[不是我说，节目组黑幕吧，江白粉丝和CP粉打不过宋遇的粉丝？]
[SY粉丝好像的确很能氪金，但是宋遇最后真得了冠军，我感觉有一点荒谬，怎么都应该是江白夺冠啊，江白夺冠才是实至名归。]
[且看以后吧，就宋遇这木头一样的性格，一点也不如江白讨喜，未来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确实，江白单纯可爱，即便没有这个冠军也是前途光明，他的性格在娱乐圈很吃香的。]
[是这样，要不然赵瞿怎么会对他神魂颠倒，往后赵瞿给江白资源，可远比小星野容易多了。]
最后的一条回复被巡逻广场的赵瞿粉丝截图保存下来，今晚《最强唱作人》决赛消息轰轰烈烈，因为连续几天的恶意捆绑，他们对江白生出了许多恶感，谢天谢地这个戏精没有成为冠军之后，看见CP粉言论，江白往后还要继续捆绑赵瞿？！
江白粉丝因为偶像没有夺冠，伤心失意之下流失了许多粉丝，此时正是他们进攻的大好时机，于是赵瞿粉丝登时撕破了脸面，今天硬要强拆了这个邪恶CP。
[我说某个人能不能要一些脸面，节目当中自己改称呼明摆着蹭，粉丝也异想天开起来了是吧，能不能认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话难听我先说，赵瞿顶级电影咖，名导合作之未来地位只会更上一层楼，不是什么糊咖都能肖想的。]
[人可以不被多少人知道，但是不能恶毒。]
顶级资源和自己偶像再次拍戏让赵瞿粉丝说话挺直了腰板，肆无忌惮地把江白贬低进尘埃里。
眼看着平时小声蛐蛐的超话里突然来了这么多赵瞿唯粉，被刺痛的江白粉丝和CP粉更加心疼江白，赵瞿不就是之前拍了那几部戏，粉丝拽个什么劲。
唯粉透露出赵瞿和名导合作，有人搜索赵瞿最近的资源饼，倒是真让他搜出一个采访，视频是刚刚才发布的。
赵瞿和金梦奖导演宁秋许多天前一起接受了一个采访，难道这就是粉丝说的他们往后要合作的根源？
那个人点开了视频，年近四十的宁秋褪去了前几年的意气风发，他和赵瞿坐在一旁，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默契的味道。
可不是相传当初《深水暗流》开拍的时候宁秋看不上赵瞿入这个组，怒而拒绝导演了吗？
视频被点开，宁秋面对记者的采访也坦然面对了当时的那段传闻。
他面对镜头十分温和，似乎在思考，然后笑道：“我那时候刚刚得奖，对赵瞿作为主演的《深水暗流》确实没有什么把握，为了不堕口碑，于是拒绝了这个邀约。”
他看了赵瞿一眼，像是看着棵错过成长的大树，诚实道：“即便现在我也想说，那时候听说《深水暗流》要赵瞿来演这个片子，我看了赵瞿好多表演的资料。他那时候只拍了两部电影，还是个新人。”
“他没有系统的学习过表演，又太年轻没有经验，所以做不到对于角色命运的感知。他很多时候都不自知自己是靠灵气在演戏，这种情况下，只要自身一出状况，再加上外部条件不行，整个表演就会垮下来。”
第 56 章
宁秋这两年没有选择接国内的项目, 他接受国外邀约导了一部小众题材片子，在国际电影节上同样大受好评。一举获得了最佳导演后，消息传回到国内, 直接奠定了他在圈中的地位。
他的话语也十分有含金量，似乎担心这句话会引起人们什么误会, 在回答完这个问题的时候立刻补充：“当然, 这只是我的个人之见。我那时候的确年轻气盛，国内拿了奖后国外也不想落下, 不希望演员成为我的麻烦。我当时第一选项都是有成熟表演经验的演员, 所以那时候接手《深水暗流》的确不是我的最佳选择。”
宁秋的话语真诚坦率, 视频当中说完这句话后的镜头却给了赵瞿。赵瞿脸上并未出现任何不快的表情, 即便错过合作, 他似乎也很赞同宁秋的回答。
事实确在那里, 赵瞿出道饱受赞誉，《少年意气》也不过是让所有人看到了这个年轻人认真努力的态度。他之前甚至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可资本运作和粉丝总爱见一夸十之下, 一张好看的脸就可以把人塑造成神。
不过赵瞿这样的反应如果被黑粉截取片段容易破坏掉赵瞿在观众心中如今的演技印象，亦有可能打碎粉丝的封神滤镜。
利益之下, 这些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想要维护的东西，记者在那头应该也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打圆场，提起了所有粉丝最为关注的问题：“说起演戏，那就不得不问一下了, 接下来赵瞿老师拍戏会优先选择什么题材呢？”
采访大纲都会提前给艺人看过一遍，这个问题也可以说是给粉丝明确的讯息。
赵瞿坐得很端正, 他听到问题后笑了笑，好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又仿佛突发奇想：“我目前还在接触项目当中，其实比较想演一部年代戏，现阶段市场很多上世纪的故事都写得很好，如果可以，我不抗拒一些小说改编。”
被唯粉打击到尴尬难堪的CP粉和赵瞿粉丝一起接触到这个信息，自然想法也不一样
赵瞿之前的几部戏都是原创剧本，在拍摄的过程中粉丝对于角色内容一概不知，不过这也保留了电影上映的时候好奇和期待，而IP自带话题和流量，可以省去许多宣传营销的费用，很多影视公司都觉得IP比剧本更方便许多。
赵瞿粉丝不排斥赵瞿接IP，IP可以让赵瞿讨论度更广，如果赵瞿演绎的好的话甚至可以省去他们控评，就会原住房夸赞赵瞿符合人设了，但演得不好——
压根就不会有赵瞿演得不好的情况，怎么看上映的时候赵瞿都会积累更多的粉丝，所以赵瞿这个想法没有什么让粉丝不舒服的地方。
早些年的时候不是没有导演根据原著改编影视，也有许多电影上映后获奖，但是如今这个快餐式时代，原创剧本本身给人一种精打细磨的感觉，赵瞿主动拥抱另一种自带热度的小说改编，在有些人眼里，却会猜想是不是他也开始急功近利起来。
刚被赵瞿粉丝堵在超华里面骂江白不配赵瞿，江白只会追名逐利，急于证明他们般配的CP粉便是努力找他们的共同点。
他们阴阳怪气道身在娱乐圈中的明星就没有不为名利的，他们说江白唯利是图，赵瞿看似淡泊不争，结果一打算拍戏赵瞿不还是立刻选择最能打开知名度的了。
娱乐圈本就黑暗，两个人携手共进已经很美好了，赵瞿粉丝装什么赵瞿高洁脱俗呢。
为了捧江白拉郎甚至不惜造谣CP另一方了是吧，被早就盯着他们的赵瞿粉丝看到这些言论决定拆了这个邪恶CP的念头更加坚定，粉丝沸沸扬扬吵得厉害，有粉丝甚至忍不住道。
[赵瞿只是说想拍年代戏哦，年代小说市场上火的可没有好多，也就那个《金漆笼》勉强算个知名故事，但是它在你们最看不上的星野那里。]
[说不定赵瞿是因为看了《金漆笼》才说想拍年代戏的，赵瞿和姜厌郁两个都比你们所谓的假糖真爱多了。]
[磕生磕死。]
虽然赵瞿粉丝是为了气CP粉故意这么说，但是想到所谓的年代小说，他们居然一时半会真的最先想到的只有《金漆笼》，私下里粉丝也不免讨论了起来。
[赵瞿和姜厌郁之前认识，他这么说不会真的想要拍《金漆笼》吧？]
[年代小说最火的也就《金漆笼》了，虽然故事很美好，但是赵瞿应该不会再和星野合作吧？]
[也不一定，当初星野这么痛快放赵瞿解约，而且看赵瞿和姜厌郁昨天直播还坐在一起，两个人关系好像很不错，有可能唉。]
[《金漆笼》真的很火，如果宁秋导演这部的话，我可以接受。]-
这是好几天之前的采访，虽然粉丝讨论中仿佛拍板定下了项目一样，但是现实里赵瞿也不过只是面对镜头回答问题，公司选择项目显然没有那么快。
《最强唱作人》整场的电视直播结束，当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熄灭，听到主持人最后说出冠军为宋遇的那一刻，姜厌郁控制不住喜悦，往公司群发了几十个红包之后，仍然激动到立刻站了起来。
赵瞿坐在他的旁边，因为姜厌郁的突然起身，身边空了一块，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眉毛拢起，随即又因为姜厌郁明显的高兴而舒展开，却始终没有说出任何言语。
经过昨晚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姜厌郁不知为何，在抽屉当中看见那两件东西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可是拉开房门再看见赵瞿的那一刻，他久违地放松了下来，甚至可以有闲心同赵瞿耍赖。
然后喝完那杯牛奶，洗漱完躺在床上，这几乎是他这几年来睡眠质量最好的一夜。
那座奖杯带了他久违的热情和希望，他不敢去问赵瞿这件事情的详情，但单单目睹它已经叫人十分感动。
现在的他虽然已经不会再想画画了，可是在当初自己痛苦低落的时候，自己已经放弃自己的时候，赵瞿依然坚持着为他奔波争取，即便自己表现出明确厌弃，赵瞿也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珍藏起来，希望自己有一天会发现曾经的热爱没有被辜负。
如今他已经说记不清当时自己是否真的不爱那个梦想，但是在那个时刻，他以为全世界的爱和善意都已远去的时候，赵瞿依然坚定爱着他，如何能够叫人不心动呢。
而那份旅游攻略仿佛变成他自己一个支撑，姜厌郁一下子感觉到疲累，他也不想继续挣扎漂泊了。
前几天说出要搬家的那个决定如今看上去就变得格外莽撞，姜厌郁虽然借口暂时留在这里，但是两个人之前吵得那一架实在太伤人，也彻底划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解决它。
纵是这样，松弛感似乎在昨晚见到赵瞿的时候便一直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晚的《最强唱作人》总决赛和两家公司都有关系，姜厌郁下班之后，本着脸皮厚什么都不怕的心理，邀请赵瞿和自己一起在客厅里看直播。
赵瞿看似对他的转变很不适应，还是冷着脸，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这样的时刻特别像他们大学周六熬夜看电影的时候，那时他爱困倦地靠着赵瞿的头打哈欠，听着没有几个人的的影院安静到几乎只剩影片本身的声音，已经夜深，两个人还是撑到了电影结束。
或许是一部喜剧片，或许是悬疑片，他们爱躲在深夜的电影院中，好片会让他们感慨，烂片也会让他们懊恼浪费时间。
因为赵瞿当下的寡言少语，姜厌郁只好忍着原来这种习惯性的冲动，可黑夜在此刻依然显出一分别样的温馨，所以看到宋遇获得冠军的那一刻，姜厌郁顺从着情绪起身欢呼宋遇终于离梦想更近一步。
直到兴奋的情绪宣泄出来，姜厌郁才想起落败的江白的是他们同公司，他转身看向赵瞿的眉眼，此刻对方每个细微表情都叫人觉得比从前更容易亲近。
姜厌郁歉意笑着看他：“不好意思，方才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赵瞿并不在意江白到底如何，他摇了摇头：“恭喜宋遇，不过江白和我没关系，我也就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他的举止仍有因姜厌郁亲密态度而表现出的不自然。
爱人之间就是如此敏感，即便简单一句话，也能够感觉出他的情绪如何，他对你的感情究竟多少。
姜厌郁旋即笑意更深，因为赵瞿的话很是很开心，但还是道：“我知道他和你没有关系，我其实是担心会不会对你们公司事务有一些影响？”
“不会。”
赵瞿蹙了一下眉，然后回答。
他看着姜厌郁，犹豫了一瞬然后开口：“你……”
赵瞿之前不是不能够感觉到姜厌郁对他的爱，但姜厌郁对自己的情感相对来说总是更加克制和紧张，即便复合在一起之后也是如此，所以他提心吊胆着，也觉得任何一样事物都会使把他们的重新分手，果不其然，这一天很快来临。
不知道为何一夕之间姜厌郁就像找到了他们爱情症结并下了良药，他不再控制，情感全然袒露在脸上，这让仍然迟钝在原来他们冷漠状况的自己有些坐立难安。
姜厌郁望着赵瞿，只听见他吐出一个字便不再多说什么，可是看他纠结的意味明显是有话未完。
他其实知道赵瞿想说什么，正好他也有许多忐忑，于是索性直接问道：“赵瞿，你现在还爱我吗？”
第 57 章
已经形同分手的境况, 姜厌郁问得直接。
虽然有之前感受到的爱意作为底气，他还是忍不住紧张，目光灼亮地盯着赵瞿。
赵瞿也为这个突然的问题感到惊讶, 他良久之后才笑了笑，说不清什么意味, 而后掀起眼皮看着姜厌郁, 索性闭口不答。
电视机上的节目已经到了尾声，结尾是所有选手的一首合唱, 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仍然无数人真心爱它, 所以人生道路上得到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如此真实。
很多情绪荡漾成海, 姜厌郁坐回赵瞿身边, 如实道：“我看到了你在房间抽屉里放的奖杯和攻略。”
他本想着寻找合适的时机再谈起这份让他珍重的感动, 但面对赵瞿时候开心的情绪已经表现在脸上，赵瞿自然会感到奇怪，他也等不及。
姜厌郁为当初的误会解释, 小心翼翼道：“我以为你那时候找我沟通完，我们说清楚之后就会分手。”
赵瞿看着姜厌郁坐在离他这么近的位置, 清楚到每个细微表情都可以瞧见。心里已经明确了姜厌郁转变态度的原因，所以面上的好奇瞬间褪去。
那座奖杯，当初他放进去的时候确实心绪澎湃。
和姜厌郁同住一个房间这么多天，他许多次坐在书桌面前，想象过姜厌郁看到它会有怎样的心情。
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发现, 赵瞿说不清楚好或不好，只是陈述事实道：“那次比赛得奖者作品中有和其他艺术家早年作品过多相似的地方, 评比结果并不公正，我当时去国外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总觉得姜厌郁打开抽屉看到它的时候一定是感动的, 虽然在他面前姜厌郁已对油画表现出厌恶万分。
他只是提起油画就再次被姜厌郁找到契机隔绝排斥，赵瞿看着姜厌郁眼睛，尽管这样，他仍然想要告诉姜厌郁不是他不够好，只要他愿意探出头来看看，就会发现这样因为外界的不公平困住自己实在是一件太不值得的事情了。
“三年前我一直都会后悔没有坚持和你说这件事情，你并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当初你的光芒还没有来得及被看到便过早掩埋了。”
姜厌郁一笑，喉咙有一些不舒服。
赵瞿语气温和，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当初他们分手时都太容易被刺伤，一句过分的言语便会信以为真，然后同对方划出一条老死不相往来的天堑。
和三年提起时就会崩溃不一样，姜厌郁点了点头，这次像是赞同赵瞿的行为，对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瞿想了想，又道：“攻略是那天和你吵架前放在你房间的，塞城马上又要迎来夏天，本想着和好后可以一起去看看今年塞城的夏。”
“你这几天和我在家里时间几乎重复，所以我没有拿出来的机会。”
错过的情绪碎片再一次被捡起擦亮，心脏变得很柔软，姜厌郁眼神动容，又是道：“我知道。”
该解释的都已解释清楚，赵瞿再看向姜厌郁，尽量保持平静，思考过后询问道：“你刚才问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低沉，杏眼映衬光亮，孤寂落寞并不适合放在他的身上，但是赵瞿这几年的爱一直都是孤单的。
姜厌郁望着赵瞿，突然这么想到。
话题绕到了最开始，尽管他的内心还有许多恐慌未知不能梳理清楚，但赵瞿表达出的内容已经让他生出许多勇气，
他和赵瞿错过许多，不想再错过了。
姜厌郁话语不再犹豫：“我昨天晚上看到了这些，一下子就感觉特别踏实。我——”
“我能不能不走了？”
最后一个问句尾音语气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说出口后姜厌郁发觉喉咙发干。
他眼睫颤了下，再抬起眼，从毫无褶皱的衣领看到低垂的杏眼，几近渴望地盯着赵瞿。
耍赖就耍赖吧，姜厌郁盼望从赵瞿嘴中立刻出现一个肯定的答案，这样他才能够彻底心安。
好像越稳操胜券越会出意外，最简单的反而没有那么容易得到，赵瞿闻言猝然注视着他，眼神里带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并没有那么轻松就把那个“好”字说出口。
空间似乎变得十分安静，只有电视机当中还是齐唱歌声，有人泪中带笑，即便目前的结果并不如意，面对未来总还是要朝着未来坚定走下去。
赵瞿问他：“你不走了，然后呢？”
姜厌郁愣了愣，他方才问题的附带意思并不隐晦。
他不想走了，他们回到当初，这几天的争吵误会已经可以在他们生活当中化解消失。
两个人依旧如之前那样相处，不，他们肯定会更相爱的，只要小心一点不触及到那些可能引起他们争吵的因素，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赵瞿看着他脸色，已经猜想到了答案。
他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再次和好，然后我们这次小心一点避开那些争吵，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久一点。”
姜厌郁讶然，赵瞿垂着眼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不明白姜厌郁的这些迟钝从何而来，又或者他太过紧张，不管怎么样都想掩饰好它们。
赵瞿轻轻为姜厌郁解释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分开吗？争吵是情绪忍无可忍的表达，藏在这些争吵背后是你提都不敢提的内容——”
“你恐惧它们，又心心念念、你看重它于甚至超过我们的爱，一旦它让你觉得对我失望，我们之间就再次完了。”
好像孩童时期以为可以轻松敷衍过去的作业遭到了老师心血来潮的重点检查，姜厌郁头脑发懵，他不知道赵瞿说的自己不敢面对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他想也不敢想，只是心跳如雷，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从年少就生活在一起，所有关于对方的行为习惯自己都再清楚不过，第一次分手给他们两个人都造成了太痛的伤害，但是三年过去，这些伤害在爱的疗愈下有愈合的倾向，但是他们之间仍有深重的隔阂未能解除。
赵瞿说：“你昨晚这么对我确实让我挺意外的，我没有想到你是因为这些事情被突然打动，因为它只是平常生活中普通不过的一点，”
赵瞿的脸色这样平静，姜厌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重新看着赵瞿，十分紧张道：“要是这个世界就是个荒诞奇怪的梦境呢？”
话题突然跳转一个毫不相关的地方，赵瞿的表情丝毫未变，他看着姜厌郁，认真替他思考：“要是这个世界真的是个梦境，我们还不能勇敢坦诚地相爱吗？”
原本压抑在心中这么长时间的苦郁被赵瞿一句话挪开，姜厌郁发觉赵瞿的观点和自己的截然不同，可方才赵瞿的剖析已经让他变得沉重，全部的勇气好像花光。
他只好再次回到问题上去：“我要是暂时不走的话，还能在这里呆几天？”
节目已经结束，客厅里恢复到了彻底的寂静。
赵瞿似乎因为这句话一下子气笑了，他眼睛弯起，带着凛冽的好看。
法制社会下，再怎么样人也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情。
赵瞿总还是心软，他冷声威胁道：“说走又不走，说不走又准备离开——”
“你要是再敢走的话，你信不信你去哪里，我都会死死跟着你？”
两个人刚说完不可能在一起，姜厌郁绷着脸平静想要表示了解，可赵瞿这句毫无杀伤力的话语让他心里一下子明朗。
即便他在赵瞿之前的话语中像个负心汉，听到这句示狠后的姜厌郁还是忍不住表达自己的感受：“这句话真像句情话。”
猝不及防，赵瞿看着姜厌郁率先感觉到浪漫的傻笑，自己那些翻涌的情绪也一下子也变质了许多，两个人各自缓解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过了很久之后，赵瞿才看着姜厌郁的眼睛，生活仿佛变成一块裹满沙子的糖果。他叹了口气，认真道：“姜厌郁，我爱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你会还我一个家，我不会离开你。”
—
虽然别别扭扭，但两个人勉强也算和好。
他们相顾无言，并肩上楼睡觉。
二楼先到的是赵瞿房间，临回房间时，赵瞿身体似乎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姜厌郁，正巧和姜厌郁目光对上。
赵瞿穿了一件休闲外套，因为昨夜睡得不好，在夜色当中眉眼有些困倦，他没有说话，转身回房间的时候衣料轻轻碰到了姜厌郁的肩膀。
进了房间抬脚关门的时候，姜厌郁正巧刚走了两步，他还往赵瞿房间那边看着，又与赵瞿关门时随意的眼神再一次对上。
似乎有一种黏稠如糖浆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轰然旋转运动，只是片刻，便变化成了巨大的绵软丰盈的棉花糖。
这是重逢之后他们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姜厌郁想到了网络上常常会提到的什么眼神拉丝之类的形容，虽然不太恰当，但是他突然放松了，然后笑着主动道：“我想亲你，赵瞿，或者你亲亲我也行。”
话已经往亲密的方向驶去，隐秘的渴望在朦胧焦虑的氛围下被挑明。
他们之间应该有一个渴骥奔泉的接吻，但是他们刚刚和好。
姜厌郁只是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他并没有等赵瞿做出什么，已经笑着快步离开。
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姜厌郁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洗漱完之后还是那样抖擞亢奋。
他索性坐在书桌那里，像赵瞿第一夜时一样看着夜中景色。屋内的白灯映在玻璃上好像一轮皎白干净的月亮，无私慷慨到连他无数个影子也照亮。
关了卧室灯，那轮真实的月亮伴着无数星子同样温柔地铺盖在了他的眼睛里。
自己或许也融在了这片夜色中，所有焦虑惶恐的思绪荡然无踪，姜厌郁失神看了好久，手指按下开关复又开灯，一眼看到面前那本油画集。
他轻轻翻开它，所有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方才未曾消退的爱随着于美的悸动一起迸发，世界太好，好到仿佛一个容易叫人沉溺的幻境。
姜厌郁想，他今夜或许会失眠了，幸好昨天睡了一个好觉。
第 58 章
赵瞿回归拍戏这件事在圈内看来差不多已经拍板定案, 他之前拍摄几部商业片热度很高，不管上映时候评价如何，票房总归有保证。
且有盛航集团的院线和赵瞿粉丝保底, 哪家影视公司都对赵瞿接下来预备合作的项目十分有意向。
曲水不是没有储备的项目，但是他们手头几个本子赵瞿没有看上, 于是在放出消息之后团队也在外面寻求合适的项目。
很多外界的本子递到赵瞿团队手上, 赵瞿久违回到曲水，坐在自己的专用休息室里看着手上厚重的纸书, 助理徐深刷着手机突然惊叫了一声。
赵瞿看向他, 徐深有些义愤填膺。
经纪团队需要时刻监控网上舆论, 一般情况下关于艺人的讨论只要没有太过分他们都不会告诉艺人, 然而前两天在曲水的授意下, 江白营销引发的关注实在太广, 这两天伴随江白第二名的惋惜，舆论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
自家粉丝已经气炸，在网络上吵得不可开交, 和江白他们家到了互放黑料的环节。
他语气有些忐忑：“江白前两天直播借你炒cp，因为大家团队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 我们就暂时没有追究。现在风波更加厉害，CP粉直接造谣你和江白之间的资源关系……”
在赵瞿不再参与电影拍摄的这几年里，公司陆陆续续签了几个艺人，尽管热度高低不一，可曲水合作方众多, 演员本身有资源拍戏，事业心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有甘于平淡生活的, 他们会减少营销，只在剧影上映的时候进行宣传, 像江白那种一心想要成名的，在后期有了热度之后，公司换了专门的经纪团队，捕捉最快的热衷人设供他塑造。
毕竟曲水还是盛航集团的公司，赵霄华看中赵瞿，也看中公司盈利。
赵瞿眉头蹙起，看了眼这些所谓的内容，他比徐深更知道是怎么回事，先立刻打了个电话给郑其展。
郑其展是公司的老人，他在各部门当中很有话语权，闻言果断开口他会处理这些事情。
赵瞿本身独立于曲水之外，还处理着集团事务，照理说江白经纪人这样打算公司高层绝对不会允许。
马上要拍电影的情况下，和综艺偶像有太多捆绑确实不好，郑其展道他观察一下网络上的那些流言，如果粉丝言论仍旧激烈的话，他们会发声明或者律师函，届时孰是孰非观众一看皆知。
但是他说完之后并未结束，问道：“之前营销部门都有关于这方面的眼力见，不敢让这些艺人牵扯到你，赵董前段时间知道你要拍戏，阿瞿，你是不是没有和赵董谈妥？”
斟酌后的语言从电话那头飘了过来，赵瞿搭在书上的手指一顿。
前几天他回了赵家一趟，和赵霄华的谈话剖开了成长这么多年中的所有温情与虚假，像一场商人间真正的博弈。
赵霄华向来是理智的，他可以冷静地看着年少的自己迷茫冲动，从小到大他便知道自己和赵霄华之间没有那份血缘维系的亲情，如果不是当初他的随手一指，他们之间可能只是个陌生人。
当然，赵霄华也很早就告诉了他。
赵瞿的语气很淡，没有回答郑其展这个问题，只是道：“赵鸿雪最近回国，他不会阻拦我的，你那个项目接触的怎么样？”
赵瞿手上的资源很多可以利用，郑其展叹了一口气，道：“我明天下午就会和去星野和他们谈了，估计他们听到你这个天上白白掉金子的条件会乐死。”
赵瞿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应声。
他脑海里想了一下可能会发生的反应，如果真如郑其展所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挂掉电话后，原著小说翻到了最后一个章节，姜厌郁的一条微信消息倏然出现在手机界面上。
像是弥补他们之前相处的不足，姜厌郁的消息发的格外殷勤，他似乎也会非常在意赵瞿生活中的点滴小事。
[我忙完上午公司事物了，马上又要去公司餐厅吃饭，你今天怎么样，忙不忙？]
赵瞿垂眼看了一会儿屏幕，然后抬头看了眼因为接下来工作要提前不停联系困得要命的徐深，最终面上浮出笑意，他坐回椅子上，回复道：
[我还好，因为最近娱乐合作比较多，下午有个专访要录。经纪人这两天要谈项目，只有深哥和另一个新助理跟着，可能会稍微忙一点。]
[哇，好辛苦，看来网上所谓的三部电影封神只是算电影数量，其他工作都不算。]
姜厌郁立刻回复，他不再顾及他们之间的陌生话题，由心地发出想法。
赵瞿扬了扬唇，脑海中突然想到昨天姜厌郁问他那句“江白落败会不会给公司带来影响”那句话，犹豫片刻他道：
[最近网上有一些我和江白的不实传闻，比如那场直播电话，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江白那通电话也不是打给我的，经纪人已经在处理了。]
[你不要误会。]
长长的一条文字打出，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紧盯着屏幕。
不过一会儿，对方发来了一个表情包，是他们之前聊起时周末看电影时自己发给他的那个开心打滚的小孩。
那时他怕姜厌郁心里因为愧疚产生负担，绞尽脑汁找出了自己觉得最可以看出很高兴的表情包。
姜厌郁保存下来，又发回了自己。
手机屏幕上的小人在地上滚来滚去，配图的文字“亿分高兴”色彩搭配艳到俗气。赵瞿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所有压抑的情绪当然无存，心情突然明亮起来。
他一下子变得很开心，但还没有等他回复什么，姜厌郁给他发来了消息：
[我相信你，但是你向我解释我亿分高兴。]
嘴边的弧度忍不住变深，赵瞿垂着眼睛看着手机，手指删删打打，语言在脑海中斟酌了许多遍，然后道：
[你高兴我也很高兴。[爱心]]
这几个字从聊天界面上突然出现，姜厌郁脸上愣了一瞬，心里的小人“啊”地一下尖叫起来。
他看着白框黑字的内容又默念了一遍，又看着那颗粉红的爱心，脸上的热意瞬间升腾，不知道回复什么，姜厌郁手指在一排排表情当中挑来选去，最后一哆嗦也发了个[爱心]过去。
无数爱心自屏幕顶端纷纷落下，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情绪证明。
这么突然的特效出现在屏幕上，姜厌郁也被吓到。
好像他只要一点真实的勇气从心底发芽，就收获到了一场爱的礼花。
赵瞿那边应该也是一样轰烈，姜厌郁不好意思下索性熄灭了手机，不过片刻，又立刻把它拿起打开，两个人之间的几条消息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他弯着眼睛，遗憾地看了看钟表上的时间，谁家刚准备工作的人早上就心急如焚地盼着下班了啊。
哦，上班的话，所有人应该都会这么想-
无聊的时间从早上转到下午，谭逢生的消息再一次发过来的时候，姜厌郁没有控制住疑惑，他好奇道：“市场上的IP这么多，谭先生不像是会做亏本生意的人。”
山和这两年的流量红利吃了许多，所有有知名度的IP他们都考虑过，只要合适的，就算被人买下的他们也尽量洽谈转让，就像粉丝因为自家偶像被拉饼时候骂得那样，山和就是贼有钱加不要脸。
不要脸是因为他们只要有流量就蹭，贼有钱是虽然山河剧情可能会魔改，服化道什么的确实高出市场一截。
所以也可以把以上两个名词的形容换一下，他们开项目时就会变得不要钱加贼有脸。
谭逢生也不和姜厌郁兜圈子，直接道：“你同赵瞿关系很好，你看赵瞿最近在那个采访了吗，他想拍的那个题材？业内许多公司想要参投他的项目，我们思来想去，《金漆笼》是最合适他的。”
“年代戏是个大项目，拍摄场地不太好找，但是这对山和来说不是难事，《金漆笼》转让给山河再合适不过。”
虽然他们这两年的影视剧多受关注，但选择流量同样会有选择流量的弊端。粉丝热切赞誉蒙蔽了演员真实的声音，有些演员会在现场听不见导演的意见，背台词和理解人物成了很困难的事情。
即便粉丝可以多加宣传，但常也有人说山和拍戏是拍给粉丝看过家家的游戏，荼毒观众审美之余拉低市场影视标准。
粉丝开始对山和的新鲜感过去，山和急需一部高质量的精品影视定位本身，让观众重新对他们怀有期待。如果赵瞿参演他们出品的《金漆笼》，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善他们的市场形象。
谭逢生想了想，又道：“项目开发的时候星野想要参投也可以，投资份额可以给你们很大的空间，这个项目稳赚不赔的。”
他说的好像成功企业家那样信誓旦旦，姜厌郁被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晃了一下眼。
他很平静，目光仍然停留在谭逢生最开始那封内容。
想到早上心里溢出的无数遍“我爱你”，姜厌郁惊觉自己人生的路走得乱七八糟。
和赵瞿从一开始就想要陪同他走下去的决心来比，自己瞻前顾后的这个“爱”字，怎么显得如此轻飘。
第 59 章
街道上店铺标题醒目, 温柔热烈的玫粉和火红色布满了大街小巷，姜厌郁每次下班时都会经过的这条路突然有了些变化。
到达第一个路口时，从来黑白变化的街道斑马线上点缀了大大小小的爱心和玫瑰花, 路边的每棵法桐也被装饰上了蝴蝶街结和领带。
随着经过的每家门店的显眼提示和购物中心4D大屏飞出的无数句请诗，他才恍然知晓,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
这个节日, 爱在世界上坦荡光明如真理。
他借着红绿灯的时间修改导航换了地点，随着绿灯亮起, 路上他转个方向, 掉头去了A市的艺术博物馆。
姜厌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完谭逢生的话会想到预约参观艺术博物馆, 并且在今天下班之后, 这股冲动仍然未曾消退。
闭馆时间是在下午五点, 进去的时间已经有一点些晚, 虽然馆中的人算不上多，姜厌郁却也只来得及看一些一二楼的藏品。
他一个人安静看着目之所及的每幅藏品，很快到了离开艺术博物馆的时候, 巧的是对面楼下有一家花店，520的宣传标识在彩绘小黑板上格外显眼。
姜厌郁又心血来潮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店家的推荐下，随意买了束厄瓜多尔玫瑰混的花束，并且因为今日的优惠活动，店员赠送了一捧粉灰色的曼塔。
后备箱里放着花回到别墅, 因为这些事情耽搁，赵瞿早已回家。
那束厄瓜多尔玫瑰实在太大, 姜厌郁几乎怀抱着它们放到客厅，赵瞿起身帮忙, 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突然会想买花？”
姜厌郁这才有空抽出那几支因为积压变得有些可怜的曼塔送给赵瞿，他说：“今天是520，也可以说是情人节。”
接过这几支粗糙裹着玻璃纸和牛奶棉的曼塔，赵瞿一怔，抬头看向他，想要说些什么。
姜厌郁又笑了笑，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买花的原因，于是也说道：“我几次收到你送的花都非常开心，我觉得爱应该是差不多的。”
他的语气故作轻快，赵瞿看着姜厌郁寻找合适位置放花的身影，忍不住开口：“我今天其实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片刻的温情显得如此刻意，姜厌郁身体一滞，有些无奈道：“我原本想着，你能不能等我再多表现出一点对你的好的时候，你再告诉我？”
姜厌郁笑得实在有些勉强，赵瞿看着姜厌郁，突然安慰道：“你送我花，我已经很开心。”
可这次送花实在是太临时抱佛脚了，姜厌郁眼睫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小声问道：“是要跟我说《金漆笼》的事情吗？”
赵瞿没想到姜厌郁已经猜到，不过这也情有可原，他之前在行业里铺垫了很久。
他很稀松平常谈起，仿佛没有任何压力：“我约了宁秋来导这部电影，而且我主演的话，院线发行不会太难，投资这个项目可能不会很亏钱。”
赵瞿话语的意思和谭逢生今天下午说的话很像，不过一个是为了他，一个是为了自己。
姜厌郁心脏提起，稍微有些沉重。
即便如此，他仍然认真对赵瞿道：“你如果拍戏，我希望你是因为自己喜欢，而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事情。你知道我虽然说着我要和星野呆在一起，但是我是实际上自己都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
那天他以为赵瞿是把拍戏当成了爱好喜欢，可如果赵瞿是因为他……
姜厌郁脸色已经很难看，说出实情让他有些难堪，可是的确直到现在面对赵瞿，他才觉得自己是坦诚的。
接手姜家这几年，他没有面上那样笃定自己选择没错，他一直在怀疑自己。
所以他不能让赵瞿在自己越走越挫败的道路上，陪着他一起赌。
于是他继续道：“我之前说的认命是星野怎么样都有他自己的命数，成败在我，而不是你搭上自己，抛弃你自己的人生和我一起迎接失败。”
赵瞿紧紧盯着姜厌郁，他们再再次和好的第一天，姜厌郁控制地自己，生怕两个人的关系再到什么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也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没你想的这么夸张，再次拍一部戏而已。”
这么轻飘的语气，姜厌郁话语音量忍不住提高：“你都已经说好要退圈了，你的新家那么看重你。我过得已经够乱七八糟了，你还参与进来，你现在的风光人生是多少人的梦想，你这么冲动我只会把你拖下水！”
“我没有梦想。”
赵瞿突然开口。
姜厌郁僵住，他愣愣地，看着赵瞿说出当年这句话。
赵瞿说：“姜厌郁，我拍戏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也在拯救我自己。”
这句话听得姜厌郁虽然不解，却是心中一痛。
赵瞿眼睛里很冷静，他平静道：“当初我和你说我不会演戏了…那件事情，不是假的，当初拍《深水暗流》的时候，我演得很烂，是因为在那之前我拍戏都是为了我们更好生活在一起作为动力。”
“可是我们分手了，我演戏动力消失后，我觉得人世间每个人都没有经历过我那样的痛苦，纸上的角色是那样轻飘，我没有办法对角色人物命运做到共情，更别提带入他们，感染观众，就像个躯壳在做着木偶戏。”
姜厌郁想替赵瞿解释：“很多人爱你……”
赵瞿看着姜厌郁笑了笑：“那几部片子，不太算电影送给观众的礼物，顶多算我努力的成果。入行这么多年，我应该真正付出些什么，《金漆笼》剧情还不错，而且重要的是我觉得现在，我拥有那份能够抛弃自己体谅他人的命运了。”
他没有经过科班训练，从一开始听着导演的指挥懵懵懂懂在monitor的另一边做些自己如今看着都不自然的动作，到后来在繁忙的工作空隙听着网络上艺术家大师的表演课，知识框架在他脑海中形成太少，生活中的经验对他来说就格外重要。
顿悟往往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如果说第一次分手让他麻木迟钝，前几天的那次吵架则是让他发觉自己和姜厌郁两颗心距离如此之远，在姜厌郁在轻易动摇对自己爱的过程中，他也得到了顿悟。
世上会有一种感情，忘却了自己经历如何，即便对方刀剑锋凉或收鞘远去，也翻涌不息，一如初次陷入爱中。
世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也会有自己的想法，种种喜怒哀乐，方当尝过，才细觉每种滋味每种程度不同。
赵瞿放缓语气道：“所以很多人骂我是应该的，但是很多人为我辩解，她们为我这么多年一直受到伤害，我实在良心难安。”
他盯着姜厌郁眼睛：“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和梦想，不管怎样我都会陪你走下去，但是姜厌郁，请你相信我，我也不是随便做得这个决定，这也是我认为我人生最正确的选择。”
姜厌郁怔怔然看着赵瞿。
良久后，他不确定道：“可不一定非要是星野的这个项目，要是盛航集团知道你和星野关联不清——”
赵瞿温柔地笑了笑，他看着放到一旁的那几枝曼塔，隐晦告诉姜厌郁：“我虽然姓赵，但是盛航董事长，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他自己其实有几个很看重的亲儿子。”-
《金漆笼》当中一句非常出名的话，叫做“眼前是个金漆笼，是要挣扎得头破血流还是住在其中？”
很多家公司因为赵瞿的出演跟投这个项目，虽然是星野主控，赵瞿也拿出了这几年来攒下的积蓄参投了这个项目，它已经成为业内很看好的片子。
即便目前盈亏还未定，但是赵瞿已经把这部戏的片酬全部捐给了由星野刚刚设立的的致力于完成山区孩子梦想的公益基金上。
他想认真拍好这部电影，也想为自己那些不算很好却被人夸奖的表演补偿些什么。
姜厌郁成立梦想基金也是件很冲动的事情，在赵瞿那天的坦诚剖白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想做点什么，于是两人商量下，姜厌郁成立了这个梦想基金。
人生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星野目前好歹周转正常，因为这半年艺人的努力工作甚至小有余粮。
比起很多尚在温饱线上挣扎一点一点变于庸常的人来说，姜厌郁其实总是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生活的很幸福的人了，而且星野只要能够正常生存在这个市场上，他发现自己的野心并没有那么大，星野是不是市场上的顶级娱乐公司也没有那么重要。
于是姜厌郁对关注着这个项目的观众承诺，日后金漆笼上映，会把《金漆笼》星野盈利的一部分捐出来。
观众为《金漆笼》花的钱，会有一部分帮助给真正现实生活当中困在金漆笼里的人逃离出来的勇气。
这金漆笼或许是长辈的期望，或许是行业的压力，或许是竞争对手的不屑，或许是恋人的恳求，或许是旁观者的评价，人生无数的分岔路口中，会有各种身份的角色告诉你成为什么样子的人对你是最好的。
世界宏大而富有争议，但是我们生活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走过许多路口之后，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渴望和热爱是什么。
电影在赵瞿粉丝发现赵瞿捐款的时候已经宣传的轰轰烈烈，有人说赵瞿是行业内难得的一股清流，有人说这类做法是道德绑架，但无论如何，《金漆笼》已经让观众饱受期待，就连星野，因为这个主控项目也一下子市场价值上升了好多。
但是姜厌郁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些，随着项目开机，他看向了第一个拍摄地点，法国的枫丹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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