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麻布口袋拴骡肚上, 两人同骑着一匹骡子去下口村。

    骡子早上刚喂麦麸又出栏吃了青草,此时浑身都朝气蓬勃劲儿鼓鼓的。

    楚幺一路都心情好,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快到下口村时, 路上出现一群壮汉。

    各个凶神恶煞拎着锄头拿着棒。还有的捂着头,被背在人身上。怒骂和呻-吟不断,像是找茬不顺反遭毒打的。

    路就那么一条,骡子还在向前走。

    距离越来越近,楚幺下意识害怕,犹豫要不要让沈无延掉头跑走。

    楚幺迟疑时, 十几丈开外的男人们也看了过来, 楚幺一个对视, 瞬间吓得低头。

    “快走快走,那是楚家庄的人。”

    抓着沈无延的胳膊催促发抖,沈无延神色冷静,单手揽着楚幺把他脸朝他怀里, 柔声道, “别怕。”

    “可他们会抓我。你一个人打不赢。”楚幺双手抓着沈无延胸前的布料,声音闷闷满是胆怯。

    “不会,我会保护好你。”

    沈无延摸着他后背安抚道。

    或许沈无延的声音太镇定不容置疑,又或许沈无延怀里冷锐又温暖的气息让楚幺冷静下来。楚幺不再说话, 只把脑袋紧紧埋在沈无延的怀里。

    沈无延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着楚幺,骡子感受到主人气息威压,走的更加稳健了。

    楚家庄的人在下口村吃了亏,一路骂骂咧咧, 忽然看见一匹骡子眼红的不行。但是光天化日也不敢强抢,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骡子。

    骡子上男人身形高大, 腰身挺拔悍利,神情是高高在上的漠然,倒是怀里护着的小少年衣着精细,一截白皙的后脖颈看着不像是农家子,瞧着也是个小少爷。

    惹不起。

    那男人视线压来,只觉得山崩临头,心口发闷紧的要窒息。

    楚家庄的男人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收回视线,慌不择路的跑了。

    “小幺,他们跑远了。”沈无延低头,见楚幺脖子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从袖口掏出巾帕擦了擦,过了片刻后,楚幺才试探抬头转了眼珠子,余光见路上没人了才敢直起脖子。

    楚幺重重呼出一口气,沮丧着脸一路上没再说话了。

    一个人如何与一个村子对抗。

    以后能不下山就不下山了吧,反正山上也自给自足。

    他也不喜欢下山。

    沈无延也一路没说话,默默隐身的土地公也没说话。

    土地公悄悄观察沈无延神色,可山神不想泄露心绪时,任谁也无法窥探分毫。

    区区一个凡人村落,山神灭弹指可移为平地,可这位山神大人虽然冷心薄情,但也绝非邪神。

    他不随意插手因果,除非人类有灭顶之灾否则不干预人类的好与坏,善与恶。

    人类命运的神奇就在于命是既定的,可运是自己走出的。

    土地公想到这里,忽的神色一振,“运是自己走出的,可怪不得楚家庄自己作死。”

    山神大人已经身入红尘,本身就牵扯了因果。

    难怪楚家庄会气急跳脚来找下口村麻烦。

    沈无延摸摸楚幺脑袋,“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楚幺也就闷了一会儿,此时朗朗乾坤春光灿烂,再低落的情绪都敞亮起来。

    他点头仰起笑脸,“嗯。”

    “惠婶家不会有情况吧?”楚幺说着有些担心起来,叫沈无延把骡子赶快点。

    骡子哒哒跑到下口村村口时,村口的晒谷场正聚集着一帮汉子。

    也不见胜利的喜悦,反而愁眉苦脸一个个唉声叹气。

    沈无延翻身下骡背,楚幺便撂起腿想自己跳下来。结果他一跳,沈无延就接住了他,被抱了个满怀。楚幺当一群人面要脸,瞪沈无延。

    沈无延道,“我看你在骡背上想跳又不敢跳……原地做法似的。”

    他明明就试探的伸腿比了下高低!

    看在沈无延帮他整理衣服的份上,不怪他了。

    哎,白骨太孝顺了,他也有点负担。

    毕竟他又不是白骨的真爹。

    一进村子,村民就齐刷刷看过来,楚幺说他们是来找惠婶的。

    一群汉子起身,楚幺挨着沈无延站紧了,沈无延揽着他肩膀牵着骡子。

    一个高壮络腮胡的男人站起身来,笨嘴笨舌道,“你找我媳妇儿干什么?”

    他说完,自己打量了楚幺一眼道,“你叫小幺是吧?”

    楚幺点头,喊了声王叔好。

    他脑袋被轻揉了下,抬头就见沈无延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揉他脑袋干什么?

    楚幺扒拉了两下,头发可不能乱。

    王大山家里来客了,便不和村子一众汉子蹲蘑菇骂楚家庄的人了。

    他随手拍了拍身上沾满泥脚的鞋印,看了看楚幺一身干净利索,于是又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角,“走走走,你惠婶最近还在念叨你呢。”

    王大山一边和楚幺说话,一边引路没注意身后牵着骡子的沈无延。

    “你小子瞧着白白净净的,哪又黑又瘦啊?你惠婶一直说你可怜没爹没娘的,每次晚上说着还叹起气来。”

    王大山憨憨大大咧咧的,楚幺相处起来没尴尬,反而亲热的很。

    楚幺摸了摸脸,最近他都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变白了。

    楚幺心里高兴,然后问王大山村子里是不是遇见啥事儿了。

    “害,不就是那楚家霸王村。”

    最近正是山货卖钱的好时节,结果楚家庄的那片山头什么都没有。

    反而下口村的村民捡的盆满钵满,镇上菜行卖野味的都是下口村及其他几个村子。楚家庄的人看着眼红了,就挑软柿子捏找茬下口村。

    说楚家庄山里的菌子和笋子山货都是被下口村偷光了,要他们下口村赔钱。

    王大山越说越气,“别说我们村子的人没去他们那边的山头,就算是去捡菌子掰山笋,那也没犯王法。山虽然是有主的,但天底下谁敢说山里野生的菌子旁人不能捡了?”

    “山里的东西都是山神恩赐,除了不能在旁人山头里砍伐烧炭,山里的东西谁能说是某一家的?”

    王大山嘴皮子断不能这么溜。最近被惠婶和村子里的人念叨多了,他能倒背如流。

    饶是楚幺也咂舌,楚家庄怎么这般蛮横。

    就没听过不能在旁人山头捡菌子的。

    沈无延见楚幺被王大山这个笨嘴绕偏了,他开口道,“现在是楚家庄的人,污蔑下口村的人捡光了他们山上的山货,断了他们财路。”

    明明没捡菌子,却一个劲儿辩驳捡楚家庄山头菌子是合理合法。

    懵头觉得不得劲儿的王大山听沈无延一说,更加气了,“对!简直明抢我们下口村的。他们楚家庄的人冬天砍我们下口村的树烧炭卖钱,被抓了还说树又不是我们种的,我们下口村凭什么管。简直一张嘴乱哇哇。”

    楚幺倒是知道楚家庄霸道作风,可现在他也不想楚家庄得便宜。他道,“那楚家庄的人就不会跑你们山上捡菌子吗?”

    王大山哼了下,“我们下口村也不是好欺负的,楚家庄不讲理我们也不讲理,楚家庄进我们下口村的山必定要从我们村里绕过,我们派人拦路。”

    “那他们从楚家庄的后山绕过去呢?”

    说道这个,王大山就不气了。立马眉飞色舞道,“这事儿奇就奇在这儿!”

    “怎么奇了?”

    王大山卖了个关子,“回去你惠婶给你说,好让她也乐乐。”

    楚幺不理解,怎么给我说她就说乐了?

    沈无延道,“自然是小幺的笑会感染人。让人觉得愉快。”

    楚幺摸了摸脸,他也有这么神奇?

    不管如何,他脸上都乐滋滋的了。

    来到惠婶家,王大山把骡子拴门口橙树下,再唤院里的孩子拿两把牛草给骡子嚼。

    此时正是中午,一家人都在屋檐下休息,做些晒麻搓麻的活。

    一听见王大山声音,孩子就哗啦跑出来了,安静气闷的院子霎时活泼起来。

    “奶奶家里来客了,是上次给糖葫芦的小哥哥。”一个五岁娃娃道。

    王大山取下挂骡子身上的麻布口袋,嘿嘿摸后脑勺,“还拎了东西。”

    不过一进门,就被惠婶骂了。

    “王大山,你还拿小幺东西干什么。”

    王大山委屈看向他娘金氏,金氏也恨他这个大儿子憨憨榆木脑袋。

    儿子是教不会了,好在大儿媳妇是个耳聪目明的。

    “听你媳妇儿的,人家孩子也不容易。还花钱买菜送过来,真是太见外了。”金氏手里还在搓稻杆,看着在做草鞋。

    楚幺忙道,“没事没事,都是自己菜园子种的,还是上次惠婶给的菜苗呢。”

    这话一出,金氏和惠婶都不信。

    两婆媳都是庄稼好手,后院子里一批菜苗侍弄的好,那也勉强下个月才能尝个新鲜。

    距离上次给菜苗才过去一个月,现在四月没菜吃,正是菜瓜长叶子长藤蔓的时候,怎么都得五月中下旬才吃上茄子辣椒。

    不过白菜一个月倒是能长大。

    王大山已经打开麻布口袋了,还哦豁了一声两眼冒光。

    “还有野猪肉,小兄弟没看出来啊!”

    小身板还是打猎好手。

    袋子卷边打开放在众人面前,里面水灵灵的辣椒、黄瓜、茄子、白菜、萝卜都闯入人眼。

    金氏惊的看了地上瓜菜,又看了看楚幺。

    惠婶也惊地合不拢嘴,“这咋种的?”

    楚幺见一群人惊大眼睛看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确实违背了时节。

    楚幺大方分享了心得,“就是我盖房子的时候祭祀山神,然后我的菜就长高了,之后每天我在菜园子都会求山神保佑菜苗快点长。”

    周围鸦雀无声。

    大眼小眼,齐刷刷看他。

    楚幺扣了下手心,无措道,“就这样。”

    惠婶率先回神,“难怪!”

    惠婶现在看楚幺两眼欣慰,而后神神秘秘道,“确实有山神!”

    楚幺竖起耳朵,“怎么说?”

    “一路来我家男人那个大嘴巴,肯定说楚家庄的事情了吧。”

    楚幺点头,只能说不愧是夫妻。

    有点羡慕。

    惠婶道,“楚家庄的人想从他们的山绕到我们山来,要是这样绕我们哪守得住嘛。”

    “对啊。”

    山界太宽了。

    两人说着话时,金奶奶已经招呼不起眼的沈无延坐下,梨娘看见楚幺她脸红了,转身去厨房倒茶水。

    楚幺浑然不觉,只好奇心被惠婶钓的老高。

    惠婶兴奋道,“我们两个村的山界,一夜之间长满了牛莽刺,牛都穿不过来更别提楚家庄的人了!不仅我们村子这样,楚家庄的山界和其他村子交界处也这样。”

    “你看这事神不神,各村山里都有山货就楚家庄没有还被圈刺拦住了。”

    楚幺眉头一展,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真有山神啊!活该楚家庄被山神不喜。”

    惠婶也笑得开怀,“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楚家庄的人现在一进山就被猛兽追。村里人靠山吃山,他们楚家庄蛮横霸道久了,山神都看不过去了。”

    金奶奶也道,“今后逢年过节,不仅要祭拜土地公灶王爷还要拜山神哟。”

    金奶奶是个讲究的,嘀咕道,“也不知道先祭拜哪个?他们总有先后吧,要是搞错次序反而惹恼了众神。”

    土地公心想,也就是他上司不在意,不然换做小气的神早就闹脾气了。

    甚至不祭拜他都不在意。

    瞧这家把土地庙打扫的干净,砖头搭的小庙里面没枯叶子,前面没有杂草还摆放了个粗瓷大碗。不错不错。土地公决定去后菜园施法,这大家子吃菜就不荒了。

    几人说说笑笑的,骂了楚家庄好一阵子后,金奶奶继续编织草鞋。王大山则是拎着野猪肉挂厨房。惠婶才想起楚幺说新盖房子的事情。

    惠婶这下才仔细瞧楚幺,脸白净不少,身上还穿了一件颜色鲜亮的青烟色细布,看着人少年气十足鲜活水灵的很。

    “盖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请婶儿看看。你应该是买的木料吧,这木料防虫防腐做没做好很关键,还有的木料没放干就用也是不行的。”

    楚幺很骄傲道,“这都是我朋友把关,他都知道。”

    “对了,忘记给惠婶介绍了,这是我朋友沈无延。”

    惠婶这才意识到楚幺身边一直有个人。

    “哎哟,我真是年纪大眼睛有点糊涂了,明明这么高大一个人我就是没看见。”惠婶惭愧不好意思道。怕怠慢了客人。

    沈无延在外人面前很冷淡,“没事,惠婶和小幺聊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惠婶和楚幺聊到什么,最后都牵扯到了沈无延。

    惠婶见楚幺身上衣裳走线精细,开口道,“小幺这又是花钱买的成衣吗?你现在盖房子可以成家了,成家就有人给你缝衣裳了。”

    楚幺摸了摸袖口,上面刺绣了个小阿黄,楚幺还把袖口给惠婶看,“是我朋友给我做的,他手艺可好了。”

    “手艺确实好,那娶个媳妇儿,你干活回家还有个热饭吃。”

    “我朋友烧菜很好吃啊,一日三餐都是他烧的。”

    “那洗衣服总……”

    “对啊,都是他洗的。”

    楚幺说的平常,惠婶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瞧着沈无延一个闷葫芦大男人,还是太全面了点。

    一个大男人把女人的活全干了,女人干什么去?

    不过嫁给这样的男人倒是享福。

    惠婶见楚幺不开窍,不打算把话挑明给他撮合梨娘了。

    但是金奶奶在一旁越瞧楚幺越满意。

    知恩图报,一点菜苗都记着送这么多菜来。

    村里人从她家挖走菜苗后,可没见成熟后送菜来的。

    金奶奶见大儿媳妇硬是不挑明,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问问就是了,万一楚幺就看对眼了呢?

    这时,恰好梨娘端着茶水送来。

    茶叶是后山自家炒的清明新茶,赶车的王大爷爱喝,平日都泡了一大釜。

    给楚幺他们准备的茶是临时烧水泡的,端出来时还热气腾腾的。

    梨娘有些害羞,把茶碗放一旁凳子上,也不敢看楚幺就要走。

    金奶奶咳嗽出声,“梨娘,你带着小幺在后菜园子逛逛,也跟着人学学怎么种菜的。”

    梨娘没反应过来,家里人没给她提前说这些。

    此时只是觉得奶奶真是让她带着楚幺看看。

    说到种菜,楚幺不会觉得跟着女孩子拘束,自然起身跟着走了。

    少女前行带路,少年随后前行,金奶奶看着很满意嘴角咧笑。直到她视线被沈无延身影遮住了。

    她偏头,那身影也偏了下。她歪身,那身影恰好也走偏了。

    这男人太高了,跟着楚幺身后完全挡住了楚幺。

    金奶奶嘀嘀咕咕,倒是惠婶若有所思。

    梨娘带着楚幺来到后菜园,涨势确实没楚幺的好,辣椒树都还没开花,黄瓜倒是藤蔓茂密没结果。怎么看着都还有一个月才能吃。

    梨娘含羞带怯一脸绯红低着头,楚幺也没瞧着,他看着菜地里的菜嘴上话就没停过。

    只是句句不离菜和瓜。

    眼里也只看到菜。

    过一会儿,梨娘也大着胆子敢盯着楚幺瞧了。

    越瞧越心动,比上次看俊秀了不少,要是村子里其他姑娘看见了铁定要跑来说亲。

    沈无延撇了眼蠢蠢欲动的梨娘,“梨娘,去把茶水端来。”

    梨娘惊的哦了声,也不敢想自己这神态是否被人看了去,忙低头匆匆回去。

    楚幺舔了舔嘴角,确实有些说干了。

    “奇怪。我才没说一会儿,但怎么感觉这么累。”

    沈无延看得明白。

    楚幺一心授课,那女子一心看人。

    楚幺见女子不问他话,以为她都知道,便滔滔不绝说更多,起码要让女子从他这里学点东西。

    毕竟答应金氏了。

    楚幺就是这么实在,实在到他自己都不知道。

    笨笨的可爱。

    也招人惦记。

    后菜园子旁边有颗大椿树,楚幺起身挨着树想休息会儿,他刚抬头就有一片阴影压下来。

    风吹动眼睑上的绿荫碎光,他脸颊落下一片温软。

    楚幺呆愣了下。

    眼睛逐渐瞪圆了。

    光线被遮住,咫尺间,略有不稳的温热呼吸几乎在楚幺鼻尖上跳动。楚幺僵了片刻,掌心下意识后撑椿树,清澈发懵的眼底微仰,映着那过分俊美又冷淡的脸。

    “你,你亲我了?”他不确定问道。

    沈无延不答,眼里满是楚幺没见过的东西,晦暗里藏着光,那点光锁紧了他心口,他好像要溺死在那势在必得的暗光里。

    楚幺也在那眼底看见自己的身影——弱小无助又可怜兮兮的两眼放空。

    沈无延只是意味不明的偏头,薄唇俯身又要凑下来。

    楚幺霎时热意冲脸,双手抵着沈无延胸口,“我们都是男人啊!”

    沈无延手点了点楚幺通红的脸颊,低声道,“男男也可以成婚。”

    楚幺惊了片刻没回神。

    望着沈无延那双压迫的黑眸,原来不笑的沈无延竟然这般陌生又令人胆寒。像是主宰一切的上位者。

    “可,可我都没听过。”

    “你想不想和我成婚?”

    这……楚幺想了想,洗衣做饭裁衣暖被,可耻的心动了。

    可男男成婚简直逆天。

    这个想法令他心神俱颤,他双腿似被抽干了力气,沿着树干缓缓下坠,闭眼咬牙道:

    “那,我娶你!”

    就在他一屁股要瘫坐在地上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抱扶了起来。

    楚幺被抱在宽阔的怀里,耳边响起沈无延的轻笑:

    “逼婚成功。”

    第22章 第 22 章

    楚幺一旦决定娶沈无延, 瞬间通体舒坦了。

    之前沈无延一直对他好,那种好隐约和喜鹊老虎他们的都不同。他心底各种猜测觉得奇怪,想加倍还回去又始终觉得还不够。

    如今好了, 沈无延想要个名分,他也很乐意给的。

    楚幺应的太快了,脸上也是欢喜的。甚至还拉着沈无延的手腕,仰着脑袋尝新鲜似的,小小的喊了声“未婚妻”。

    沈无延挑眉,但也应了。

    楚幺也挑眉。

    有些挤眉弄眼的淘气。

    他和沈无延本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给个名头又没什么变化。

    这样怀着这样坦荡的心情, 楚幺当即就问惠婶, 成亲要准备哪些事项。

    “啥?成亲?”

    这么突然啊!惠婶惊的大声。

    明明只去一次菜园子,梨娘就让这孩子开窍了?

    金奶奶高兴的从凳子上直直起身,眼神难掩热切的望着楚幺。

    楚幺原本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呢。

    一见她们的反应这么惊喜,还不排斥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楚幺心底也有些激动了。

    他拉着沈无延的手, 对惠婶坚定道,“对,虽然仓促了些,但是我和他早就是一家人了。但是该走的手续一道都不能少, 娶妻一定大操大办。”

    楚幺嘴角笑意越说越大,惠婶眼底的惊喜越来越淡,最后目光落在了沈无延反手握住的小手上。

    “你和你朋友?”惠婶嘴角笑意僵硬问道。

    “是的。”楚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成婚呢。

    “这……老大媳妇儿你跟我来下!”

    楚幺身后传来金奶奶的惊讶急促声。他回头看去,惠婶已经挡住他视线, 和金奶奶慌忙转身进了堂屋。

    楚幺有些不解,沈无延安抚道, “她们进去应该是商量章程。”

    堂屋后,先前还动作急急忙忙的婆媳,此时面面相觑。

    惠婶见婆母面色复杂又隐隐焦躁,终于低声开口道,“我看挺好的,起码他朋友是真心实意为小幺好。婆母你就别硬塞梨娘了。”

    被抢了话头的金奶奶咬牙道,“我一把年纪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我还要你说!”

    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了,结成契兄弟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近些年来少了。

    金奶奶刚开始还担心老大媳妇儿没见识,大惊小怪让人楚幺心里难受了。

    只是可惜楚幺没入赘到她们家了。

    “哎,要是梨娘早点遇到楚幺就好了。”金奶奶叹息遗憾道。

    惠婶也道,“幸好没给她说咱家有意楚幺。俩孩子都不知道悄无声息就揭过了。梨娘那孩子明显就是动了春心。”

    门后的梨娘一脸火辣辣的热,没忍住从门后出来道,“我,我没有!”

    惠婶一惊,而后半揶揄半安慰大侄女,“喜欢就是喜欢,咱梨娘生的好,喜欢谁是谁的福气,小幺也是个好的,娶谁是谁的福气,只是你们两福气不在一起。”

    金奶奶斜眼道,“扭捏的很,喜欢又不低人一等,你自己心里拎的清就行。”

    梨娘心底那点羞臊难堪彻底没了,反而有些气鼓鼓道,“我少女怀春就是扭捏,我现在是看见个男人都脸红的年纪呢! ”

    惠婶和金奶奶一副过来人的目光看着梨娘,梨娘脸红道,“其实,也只是朦胧好感,更多是像邻家小哥哥这样。”

    惠婶意味深长,“哦~小小年纪还花花肠子。”

    “就是糖葫芦惹的祸,奶奶你要给钱买糖葫芦,不然我就要哭了。”

    “多大了还要糖吃。”

    “找你大伯娘要钱。”

    “行。买就是。”

    祖孙三代说说笑笑打趣一番,最后一声叹息收场。

    然后三人相识视一笑,浑身轻松。

    惠婶去前屋时,还特意躲在堂屋的大门缝隙,瞧门外楚幺和他朋友。

    想瞧瞧这两人是如何相处的。

    楚幺一脸兴奋,“那你今后叫我什么?”

    沈无延,“夫人?”

    楚幺嘶了声。

    沈无延想了想,“屋里头的?”

    楚幺眨眨眼道,“可我是屋外头的,你是屋里头的。”

    沈无延笑道,“行,小夫君。”

    楚幺笑嘻嘻道,“肉麻哦。”

    门后的惠婶看着楚幺那天真烂漫的脸,完全是小孩儿过家家的模样。

    开窍难哦。

    那陌生男人举手投足做派不似一般人。分明长的冰霜冷淡,但目光温柔掐的出水,叫旁人一看就知道他眼里的光只落在楚幺身上。

    要是这样的人,开窍也不难。

    惠婶轻咳一声出去,然后给楚幺说了成婚事宜。

    下午惠婶都没做农活,一边把家里的衣服缝缝补补一边给楚幺说事项。

    王大山热情好客,一般是女人掌勺,今天亲自下厨招待。

    杀鸡宰鸭的,再把楚幺送来的青菜炒了,弄了好大一桌子饭菜。

    “家里没什么菜,就随便吃吃。”金奶奶开口道。

    这般隆重叫楚幺反而不好意思。

    金奶奶和赶牛车的老伴儿牙口好的很,金奶奶的两个儿子已经开枝散叶,惠婶都有五岁小孙子了。

    这顿饭注定吃的热闹喜庆。

    席间闲聊时,不可避免说到了山里情况。

    王大山喝了点包谷酒,更加话痨了,“我那山里的茅草屋也是奇事,隔上次进山已经四个月了,本以为茅草屋里灰厚,院子杂草深多虫蛇。哪知道我去一看,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桌上还放了一吊钱。你说谁去深山老林里住还给钱?”

    楚幺一顿,抬头笑道,“是我住的呀。”

    这下王大山惊了下,然后喝的有点大舌头,还说非要和楚幺掰手腕。

    没想到看着瘦胳膊瘦腿的,打猎这么厉害。

    惠婶无语她男人,在一旁说,“小幺你太客气了,还给什么钱,山里的屋子不讲究这些。”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二房也笑道,“对呀,都是一家人做什么两家事,就算镇上租房子一吊钱都能住一年了。”

    就这样吃饭间还拉拉扯扯的,最后金奶奶一锤定音先吃饭,钱是心意就收了。

    吃完饭后,惠婶将两人送到了村口。

    惠婶回来时,村子里的人都好奇惠婶家什么时候有这房亲戚了。

    惠婶只道是娘家的表亲。

    惠婶一回到院子里,就听二房妯娌在那里阴阳怪气,“眼巴巴的掏心掏肺对人好,结果肥水不流自家田。”

    “那楚幺真是把大婶儿当自个儿人,盖房子怎么没请大婶儿吃酒?”

    惠婶知道妯娌是因为楚幺和梨娘事情没成,怪她不争取下,在这里拈酸吃醋心里有火。

    这会儿倒是庆幸亲事没成了,她这个妯娌可不是好相与的。

    惠婶只道,“就凭人家特意送菜送东西过来,就是当自个儿人。他盖房子没请我说明不方便请人。他都不方便请人了还特意下山给我送蜂蜜野猪肉,弟妹心里再吃味也没办法。”

    “大婶儿就是这样,对旁人大方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惠婶懒得拌嘴了,幸好梨娘这孩子自小就亲她奶奶和她。

    另一边,楚幺两人并未直接回山上。

    斜阳拉长着路,风哗啦啦吹,骡子哒哒跑,楚幺忍不住哈哈笑。

    “我要成亲了!”

    “我一定要做一个体贴温柔的好丈夫,白骨你尽管给我提要求,我一定努力做到,我绝对不像村子那些男人婚前婚后两个样,随意打骂屋里头的。”

    少年意气风华,一脸喜色的爽朗。

    沈无延胳膊从他腰间穿过双手扯着缰绳,微微俯身自然而然的亲密无间。

    楚幺觉得太贴了,后背抵着一堵墙似的。或许路况颠簸,他耳朵时不时蹭到沈无延的侧脸。他一抬头发现沈无延下颚几乎搁在他肩膀上。

    太近了,都不能呼吸了。

    楚幺歪了歪身子往前挪了下。

    风里飘着沈无延幽幽的声音,“我们都要成亲了,小幺怎么还这么生分。”

    “刚刚还说有应必求,这会儿抱下就不行了吗?”

    那委委屈屈的叹息声楚幺听不得,立马后背一仰,屁股也后退紧贴。

    沈无延:……

    倒也不必这么紧贴。

    楚幺还扬着小脸看沈无延,“嘿嘿,说到做到。”

    沈无延紧了紧缰绳,视线定定落在满心信赖的小脸上,手腕青筋隐忍微微鼓动。

    “嗯,小幺最好了。”

    沈无延稍稍后挪了下,悄无声息隔开间隙。

    有骡子,到镇上的时候天还大亮着,看着还有一个时辰才太阳下山。

    楚幺赶到布庄,直言要最贵的喜服。

    又扯了好些红绸抱在怀里,将那小脸映的通红。

    “对,只要你们最贵的!”

    李管事听着这豪横的声音,回头好奇瞧着背影。

    少年一身剪裁合身的鲜亮青烟细布,银白发带扎着高高马尾,肩背单薄挺的笔直。旦看一截后脖颈连着侧脸明秀的轮廓,就知道这人生的好。

    镇上新来了大户人家?

    李管事有意上前结交,恰好楚幺也回头看来。

    楚幺惊喜打招呼道,“李管事,好巧啊又遇见了。”

    李管事脸上笑着,心里却想什么时候遇见过,不应该啊。

    眉眼不仅生的好,还有一股疏朗天真,不是农家子那般拘谨畏缩的神态。

    李管家微微躬身笑问,“你是?”

    楚幺道,“我之前给李管事卖山货呢,四十两!”

    李管事惊的腰板都忘记直起来了,对楚幺看了又看,“那个瘦猴小崽子?”

    李管事话刚说完,就被一记眼刀冷冷瞥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楚幺浑然不觉,挺了挺腰板骄傲道,“是呀!”

    “我要成亲啦。”

    李管事目光看向楚幺牵着的白皙漂亮的大手,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一张冷峻冻人的脸。男人垂着眼睑,目光只淡淡掠过他,而后落在楚幺的脸上。

    只一眼,李管事感觉被冰刃刮骨般,吞了下口水,下意识道,“恭喜恭喜。”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这个人。

    这天真单纯的孩子真可怜。

    楚幺可不觉得自己可怜,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拉着沈无延快逛完了镇上的铺子。

    沈无延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什么桂圆红枣瓜子、龙凤喜烛、酒水之类的。

    楚幺还在不停买买买。

    第一次成亲,一定要慎重对待。

    楚幺看着身边高大俊美的“新娘”,只觉得俗物都配不上他。

    生怕委屈了沈无延,去每家铺子都挑最好的。

    第23章 第 23 章

    “啥?你们明天要成婚?”

    喜鹊嘴里的虫子都惊掉了。

    傍晚落日沉林时, 楚幺两人回到山谷湖边,在菜园子遇见带着姐妹捉虫子的喜鹊。

    十分雀跃的告知喜事。

    “这么着急?”

    骡子胸前大红花都绑好了,看着是一路风驰电掣, 大红花被风吹的偏头歪脑开的灿烂呢。

    喜鹊惊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只是楚幺这边毫无征兆。

    楚幺喜气洋洋道,“是啊,算命先生就说明天是好日子。”

    哪个算命先生?

    不会是山神大人自己迫不及待吧。

    而其他人听见明天办喜事的事情,老虎惊哮了声。吓得山坡上慢悠悠吃草的小羊羔,立马蹿风似的往羊棚里奔。

    往常赶羊, 他就是这么吼的。

    老虎用他仅有的常识嘀咕道, “可是我们还没准备礼品啊。”

    楚幺道, “没事啦。”

    “你们后面慢慢补就好了。”

    老虎一噎,“我以为你不要呢。”

    楚幺道,“也行。”

    “今晚一起搭把手,把红绸囍字布置好。”

    楚幺指挥的风风火火, 狼大和老虎又没见过凡人成亲, 两人挂个绸布最后还争吵起来了。

    沈无延便负责改制喜服,楚幺那套喜服的肩膀、裤腿、衣袖对他来说有些大了。

    夜笼下山,银河迢迢繁星点点。

    院子里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一团团朦胧红晕投映在湖边, 寂静的山谷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犬吠声。

    竹篱蔷薇在夜露里半阖着,点了一盏灯笼,桌上铺满了红纸,沈无延正在教楚幺剪囍字。

    楚幺自觉手笨,仔细盯着沈无延的动作眼睛都不眨。

    好像一只盯着水里游鱼跃跃欲试的猫儿。

    “将四四方方的纸平整对齐, 折叠两次得到长条,再将长条折成三等分……”沈无延轻言细语慢慢讲解。

    声音低沉不疾不徐, 听久了心口酥麻酥麻的,好像这人是世上最温柔又最强大令他安心的。

    楚幺盯着沈无延的双手开始走神。

    他知道沈无延的手指一直是好看的,骨节分明手背上筋脉蛰伏蓄力,漂亮又冷冽禁欲。此时手指灵巧的捏着红纸,好似一捧冰雪染了红尘。

    美的动人心魄。

    楚幺目光逐渐痴痴了。

    沈无延嘴角微微勾着,仍旧边演示边解说。

    “好了,小幺试试?”

    楚幺睫毛一抖吓得回神,冷不丁对上好整以暇的笑意,尴尬抓了下脸,“我,我手笨。”

    “没事,先试试。”沈无延把剪刀和红纸往楚幺面前推了推。

    楚幺硬着头皮胡乱折了下,这才瞧见他手指多疤痕,粗苯又丑。沈无延肯定都看见了,他心里羞愧呐呐道,“你再教我一次吧。”

    沈无延道,“好,不过为了防止小幺再走神,你过来。”

    楚幺心虚就爱扣着手心,自是乖乖走去。

    沈无延指了指自己大腿,“坐上来。”

    “咋坐呀,是坐一只大腿还是坐两只大腿?”

    沈无延目光深深映着局促的年少,“随你。”

    楚幺想了下,扶着沈无延紧实强悍的腰,爬上去坐了两只大腿。沈无延腿岔的开,他为了不掉下去,还往他腰腹后坐了下。

    坐完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是投怀送抱吧?

    他脸有些热,明明沈无延只是要教他剪纸的。

    楚幺不想再分心了,本来就手笨,可不能被说脑袋笨了。

    他端正态度,还想问接下来怎么做呢,一双结实的手臂就圈住他腰身,沈无延下颚挨着他侧脸蹭了下,垂眸淡淡道,“再走神就亲你一下。”

    我没走神了啊。

    不过楚幺嘿嘿一笑,仰头就吧唧亲了沈无延的下颚。

    这有什么难的。

    亲完后,楚幺还十分贴心的拿手擦了擦沈无延下颚。

    还包擦口水的!

    沈无延无奈,轻捏了下楚幺细嫩的后脖软肉,眼底冰霜变温成了水,低声诱哄道,“知道成亲是什么吗?”

    楚幺高兴道,“两人一起过,然后还会生孩子。不过我们不能生孩子也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说的信誓旦旦神情憧憬,可不是懵懵懂懂的孩子气么。

    算了,终究还是要养养的,这期间等他慢慢开窍。

    楚幺在他怀里安静坐着,手指笨拙的折叠红纸,纤长浓密的睫毛乖乖垂下遮掩心虚,眼尾余光时不时悄悄上扬瞥他一眼。

    瞎折腾几遍后,红纸都皱巴巴了。

    一旁沈无延剪的漂亮囍字,楚幺现在看着一点都不喜庆了。

    显得他真笨。

    “接下来怎么折?”楚幺小声嘟囔道。

    沈无延看着他。

    楚幺因为紧张嫌弃自己笨手笨脚,时不时舔唇抿嘴,唇瓣被咬的水润泛红。像是夜露打湿的蔷薇,湿漉漉又鲜亮的饱满,微微半阖引人采撷。

    想碾压、揉碎、用嘴轻咬品尝。

    此时他还抬着头,眸光水润小心翼翼里带着点讨好的笑。

    沈无延目光从他唇瓣一扫而过,但楚幺却眼睛一亮。

    他意会了。

    他手撑着沈无延的肩膀借力撑起脑袋,在沈无延的侧脸上亲了下。

    “可以了吗?”

    楚幺试探问道。

    沈无延轻笑,“自是可以。”

    他搂着楚幺轻捏了他鼻尖,“夫为妻纲,夫是天妻是地,小幺大可以理直气壮命令我。”

    楚幺愣了下,而后疯狂摇头。

    甚至严肃道,“你这从哪里听的?惠婶说过日子就是有商有量和和美美的。”

    沈无延有些落寞,“可小幺一直试探戒备我,我哪能走近你的心里,我没办法了。”

    什么跟什么啊。

    楚幺两眼一瞪,“我心里有你,不信你摸摸。”

    楚幺睁眼说瞎话,“你摸摸看,它为你而跳动呢。”

    惠婶说,多说好话夸夸对方,一切就迎刃而解。

    可沈无延手掌真覆上胸口时,楚幺又忍不住后仰,怪怪的。

    沈无延叹气,“别勉强。”

    楚幺就见不得沈无延这样,立马挺了下胸口,还抓着沈无延撤回的手紧紧压在胸口上。

    “看!是不是在跳!”

    沈无延忍下嘴角笑意,面色惊讶,“咦,还越来越快了。”

    楚幺也感觉到了。

    胸口发热触电似的发麻,他摸了摸脖子,怎么脖子也有些热?

    一通胡搅蛮缠后,楚幺心里哪还有什么自卑嫌弃自己笨拙,只想一个劲儿安慰沈无延。

    沈无延好像有点粘人哦。

    好像一点都不嫌弃他,反而很喜欢他问东问西的。

    “好了,你现在知道我心里有你了吧。”

    瞧着就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楚幺很满意自己的态度。

    沈无延嘴角弯弯,“嗯。”

    一旁闻讯赶来的土地公和灶王爷等一众神仙:……

    两人这架势,是今天成亲洞房吗?

    看着山神大人抱着小妻子手把手教剪纸,一众神仙也识趣没打扰。

    只是这上司突然成亲,没准备礼品啊。

    灶王爷问土地公,“你一直跟在山神大人身边,这山神大人是什么意思?”

    土地公其实也很茫然,就突然成亲了啊。

    按理说山神大人不应该准备很隆重,然后告诉小幺他山神身份吗?

    另一个小山神道,“既然山神大人没告诉楚幺真实身份,那说明就是按照凡人礼节成亲,陪楚幺走过这一世。”

    毕竟绝大多数神仙都是这样。漫漫岁月里,会挑一个合眼缘的打发时间。

    灶王爷也深思起来,山神大人并不是要找仙侣的类型。入红尘也是只为了历练,这是楚幺的一生,但只是山神悠长岁月里的一段闲暇时光。

    显然,这点,在众神间达成了默契。

    于是在礼品上便也不着急了。

    土地公却很生气,“你们清楚还是我这个天天跟在身边的清楚?”

    “山神大人对小幺是认真的,绝非你们说的一时乐趣调味品!”

    不表明身份是因为怕楚幺更加自卑。

    山神大人不会把楚幺拉入他的世界,让一个胆怯凡人对神来顶礼膜拜。

    山神大人是为了融入楚幺的世界,潜移默化的引导照顾他。像世间平常人做一对恩爱逍遥的夫夫。

    总之,他不许这帮愚蠢的同僚诋毁!

    土地公据理力争,其他神仙还说他老头子一把年纪气性大。

    土地公冷眼微笑,扛着拐杖满山打人,他今天就是倚老卖老了怎么的。

    第二天,小院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楚幺起来洗漱时,老虎已经兴奋的跑来了。

    “小幺,棚子里多了好些山鸡野兔野鹿还有野山羊!”

    楚幺一听,忙朝东厢房的小道跑去,还没跑近就听见各种嘈杂野物的叫声。其中阿黄叫的最大声,像是警告它们新来的老实点。

    “还真跑来这么多!”偌大的圈养棚子挤满了野物。

    田里插秧苗都没这么紧凑的。

    土地公坐在水池边双手拄着拐杖,神色满意笑着,期待楚幺欢呼惊喜。

    楚幺确实很高兴,但是挑挑拣拣把看着聪明的都放了,留下几只呆呆笨笨不知道跑的。

    一窝蜂越狱的野兔野鸡等动物嘈杂喧天。狼大和狼二还守在菜园子附近,防止它们踩踏菜园子。

    老虎不解道,“放了干嘛。这肯定是谁给你送的礼物。”

    土地公气的吹胡子:就是就是,好歹他赶了一夜好吗。

    中途硬生生把一直野鸡逼成会飞好几丈远的鸟了。

    害得他又折回去揪住鸡翅膀。

    毫不知情的楚幺道,“吃不完这么多,我们也不差钱了,这些动物要是聪明也许也能成精。”

    土地公一听,心里也不气了。

    是个善良的孩子。

    楚幺秉承着来都来圈养棚了,捉了只兔子拿去给沈无延做麻辣兔头。

    日头东升西落,到了下午吉时。

    楚幺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沈无延。

    刚刚还在屋里换衣服呢。

    到底去哪儿了?

    喜鹊是今天的喜娘,她扑腾着翅膀飞近,难掩愉悦道,“小幺,衣服换好了就快出来!”

    楚幺对着铜镜看了眼,确定自己今天也很好看就放心出门了。

    他刚出院子,疑惑搜寻的目光霎时一滞。

    远处雪山如日照金光神圣威严,一湾湖水静静倒影着山林的光影、小院的喜庆。一艘华美喜船划破碧波,船头站着一袭喜服的男人。

    不是沈无延又是谁?

    沈无延撑着竹篙把船靠岸,楚幺迎着西斜的光晕跑下,他眼睛灿若星辰,日渐肉感的脸颊因奔跑而微微软弹。

    他平日喜爱宽松的麻布粗衣,此时一身束腰喜服,肩膀腰身都太过单薄了。

    像一只蝴蝶从草坡上翩跹奔了下来。

    沈无延嘴角忍不住扬起,伸手抱住了楚幺,没忍住原地转了两个圈。

    红绸发带飞旋到楚幺的嘴里,那原本枯黄的头发此时也清幽闪亮了,他龇牙笑得十分开心。

    沈无延理了理他嘴边的发带和飞乱的青丝,笑道,“小牙齿确实白。”

    楚幺笑的更开心了。

    他视线瞥过沈无延肩头,看着那艘簇新扎着红绸的漂亮船屋,“你从哪弄的?”

    “提前准备的。”

    “我喜欢,那回去拜堂吧。”

    沈无延道,“我们就在船上成亲吧。”

    楚幺疑惑,“为什么?”

    “只有你我。”

    可是成亲不都是热热闹闹的吗?

    但是既然沈无延提出来了,楚幺自然是同意的。

    他被沈无延抱上船时,才意识到什么,“要给喜鹊他们说下吧。”

    “他们知道了。”

    甲板还挺宽,铺着雪白的兽皮,上面置了案桌放着酒杯、一壶酒以及楚幺买的桂圆红枣等吉祥小零嘴。

    楚幺脱了鞋坐好,沈无延撑着竹竿将船掉头,驶向湖泊的上游,朝密林交织的光线划去。

    楚幺没坐过船,船底与湖面轻拍水响,他伸手捞着湖水温凉清爽,眼里格外新奇。

    随着船只划向碧绿的湖中心,太阳从云层出来了,好像一滴油溅入沸水中,湖面万斑金光闪跳、奔跑、铺开;肃穆的湖面荡起一层层水圈银波,湖光山色好似在此刻活了过来。

    好像都在庆祝他们的喜事呢。

    楚幺眼睛逐渐睁大,“好漂亮啊。”

    船划的渐远,楚幺回头,半坡上的小院落蔷薇正艳丽,他的菜园子正鲜嫩绿油油,山坡上喜鹊带着老虎三只正把小羊捉。

    只这般望着,心口油然而生一种满足。

    快幸福的晕乎乎了。

    楚幺回头,就见船进了两岸古树掩映的河流中,一汪碧绿天光里,明灭的日光倾泻在船头红衣人影上。沈无延正看着他,那是楚幺看不懂的目光。

    微暗的天光照不进他深邃的眼底,那视线只落在四顾于山色好景的楚幺身上,流连、凝滞,带着微微无奈的纵容。

    沈无延见楚幺还惊叹连连,忍笑道,“先把眼闭上,等会儿在睁开。”

    楚幺立马闭眼。

    还正襟危坐挺直了肩膀。

    浑身都是老实乖巧的配合,只那睫毛好奇又紧闭的眨动着。

    像是搅碎了湖光山色,弯弯的睫毛盛着水亮的光。

    片刻后,楚幺鼻尖传来熟悉的凛冽冰雪气息。

    不待他后退避开,他被圈抱入怀,耳边响起碎玉缱绻的声音,“可以睁开眼了。”

    楚幺一睁眼,瞳孔瞬间惊大。

    绵延数千里的桃花林,芳菲璀璨,像是一团团粉色的云絮飘浮在枝头。楚幺的心也飘了起来。

    楚幺仰头,片片桃花雨落在他和沈无延的头上、肩膀上、青丝上。

    他目光忍不住追逐,沈无延轻轻捧着他脸,要他看着自己。

    楚幺愣愣忘了反应,余光里还飘飞着桃花。

    他被沈无延看得心发慌。那种眼神,好像要把他吸进眼底沉入不见底的幽深,温柔又强势甚至有些灼热,他脑袋这会儿真晕乎乎的。

    楚幺结结巴巴脑子一闪而过,“看,看桃花飞了。”

    沈无延指腹轻柔的摩挲着他脆弱、白皙可见血管的侧颈,“喜欢吗?”

    “喜、喜欢。”

    沈无延轻抵着他额头,呼吸落在他唇瓣上有些发痒,沈无延眼睛注视着他眼睛,轻轻问:“那生生世世如此可愿意?”

    楚幺心头被挤压般难以呼吸,莫名有些张不开嘴。

    那落在唇瓣上的呼吸逐渐温热发烫,楚幺唇瓣微抖又没办法逃,忍不住咬唇龟缩。

    “嗯?”

    楚幺重重咬唇,又重重点头。

    沈无延笑了。

    楚幺也终于能喘口气,而后心头甜蜜冲开了紧抿的嘴角,露出一排细小洁白的牙齿。

    沈无延指腹已经抚摸到他脸颊上了,点了点楚幺的嘴角,“小幺,可以吻你吗?”

    楚幺唇瓣被他的呼吸烫的已经有些酥麻了,但还是大方点头,“不用问啦,直接亲。”

    说完就扭头亲了沈无延嘴角下。

    一触即分,不就是亲亲嘛。

    楚幺正准备后退脑袋,他后背被抵住前送,下颚自然而然仰起,眼神疑惑探寻。

    沈无延如墨点星的眼底在笑。

    “傻子,吻和亲不一样。”

    “我教你。”

    一贯冷淡的声线忽的低沉性感,酥的楚幺心头一颤。

    ……

    天幕暗垂稀薄的月光下,船无风自流缓入桃花深处,红衣交叠暗室旖旎,人也在水流微晃的船只中沉醉。

    第24章 第 24 章

    天宫

    平平无奇的一天, 突然凤鸣九霄神音唱响,九天神光突然降临在光秃秃的三生石上。

    “苍天老爷,竟然有想不开的结了神婚契约。”

    “怕是下界地仙不知情, 一时被情爱冲懵头了。”

    “肯定是的,就说咱们这上界众仙,千万年来没谁敢结神婚契约了。”

    三生石与其说是佳偶天成神仙眷侣的恩爱见证,还不如说是吃瓜撒狗血的事发点。

    情浓时山盟海誓生死相随,但神仙寿命太长了,再浓厚的感情也会稀薄破裂。感情变质后, 什么逢场作戏, 人前恩爱人后两相厌的, 想隐瞒都隐瞒不住。

    因为三生石最讨厌虚伪的你瞒我瞒的嘴脸。

    凡是感情破裂的,三生石会自动把前因后果传入众仙的识海里。

    成婚时多热烈,感情破裂时也多狗血。

    千万年来,上界已经没人敢结下神婚契约了。

    三生石早已成为众仙吃下界地仙情感纠缠的瓜地。

    下界地仙还不知情, 在漫长的生涯里轰轰烈烈的和多人诉衷情, 然后飞升剑斩意中人。

    飞升上界时,还担心上界神仙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哪知道每个神仙看人的眼神都很热切。还把新人搞的感动不已,好像找到失散已久的大家庭。

    后面才知道, 怎么不热情,新人可不是行走的瓜源么。

    神婚契约没办法解除,除非一方身陨。不然感情破裂后的一点小矛盾,都能传入每个神仙耳朵。

    这就是三生石的报复!

    众仙怕三生石这骚操作,没人敢许诺了。

    三生石也遭受了反噬, 没有爱意滋养的三生石变得光秃秃,灵力渐渐斑驳。

    三生石性子刚烈坚决不改初衷, 厌恶一切真爱的对立面。

    但三生石也怕死,所以把宝压在神君身上。

    它坚信神君是不一样的,于是也跟着下界历劫去了。

    如今不仅三生石被神光罩着,还天降神迹迟迟不散。

    可从没听说哪个神仙成婚天地同庆,凤鸣九霄的。

    “除非是那位神君……”

    “怎么可能,天上的仙男仙女都轮了个遍,神君就是捂不热的大冰块!”

    一众仙人看热闹,三生石上光晕迟迟不散,无法看见具体是谁,只能去问月老府。

    月老一觉醒来,万年钉子户竟然上了三生石,还以为自己在梦作。

    他哆嗦着手指算了又算是神君无疑,可另一半是谁?

    月老掐指算着,眼睛越睁越大,而后喃喃道,“难怪。”

    “那小海濑也是个痴傻的,飞升上来报恩听说神君下界历劫了,又自己擅自跳三生石了。”

    跳三生石和坠天神罚不一样,跳三生石下界只是命运凄惨困苦,但不会剥离仙籍。

    可相应的,从三生石跳下去的,也会被问心问情。只有通过三生石的考验才能跳下成功,不成功的话,不死也脱一层皮。

    总之,三生石就是很讨厌的。这是仙界常识。

    “小海濑如此执着,也不枉费神君以前将自己本命冰髓喂他吃,助他成仙修炼了。”

    万年前,一直在海上饿肚子的小海濑被投喂了一块冰,谁知道此后命运捆绑在一起了。

    小海濑大可不必跳三生石导致下凡命运凄苦,从月老府光明正大下界嘛。还以为神君像以前受欢迎要排队等很久?生怕自己去晚了?

    不管如何,月老长长舒了口气。

    月老府的头牌最终有人摘下了。

    他要给自己放个长假亲自下凡看看,确保神君渡劫会顺利进行。

    不过他的美好愿景没达成,因为玉帝那里已经递交了很多类似的下凡借口。

    玉帝扶额,吃吃吃,这些众仙一天就知道吃瓜!

    不过,他也很好奇就是了。

    他更好奇三生石上会不会出现神君的瓜。

    那可是与天同寿威严淡漠的上古神君-

    转眼成亲过了两月,夏天到了。

    虽是酷暑,但山中清爽很是惬意。

    湖泊成了老虎他们四只的戏耍地,一天天有事没事就泡在湖里。

    晚上的山谷十分漂亮,流萤闪烁飞舞,草丛里虫鸣慵懒。白天冰镇在高山寒潭的西瓜,夜晚吃起来格外甜。

    西瓜种子难买也难养活,这些都是沈无延种的。

    其他几只都还在湖里不愿意起来,楚幺留了几个西瓜给几只,他和沈无延吃了个小西瓜。

    山风一吹,楚幺短褂衣角被风吹鼓着,嘴角塞满了甜软的西瓜,沈无延拿着扇子给他驱赶飞来的萤火虫。

    沁甜的瓜肉下肚,楚幺满足叹息,“山里没有蚊虫,倒是这萤火虫不怕人。”

    “难道是我之前说萤火虫好看,它自己就来了?”

    沈无延神在在道,“可能是小幺好看。”

    楚幺嘿嘿笑,还准备吃一块瓜的时候被制止了。

    “贪凉又会肚子痛。”

    “好吧。”

    “最近菜园子的瓜果也吃不完了,下山给惠婶送些吧。成亲后还没下山呢。”

    “好。”

    两人又纳凉了会儿,便洗洗睡了。

    楚幺先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一身清爽的沈无延就来了。

    沈无延抱着楚幺,在他后脖颈上亲了下,“睡吧。”

    楚幺只觉得温软的触感落在脖子皮肉上有些痒,他缩着脖子扭头朝沈无延看着。

    夜里月光照进屋子,楚幺眼里亮又羞。

    “怎么了?”沈无延道。

    楚幺脸热的很,只脑袋埋在沈无延的胸口,吸了他身上凛冽的冰雪气息。

    他不想要亲。

    他想要成亲那晚的吻。

    虽然成亲那天,沈无延突如其来的咬他嘴巴吸他舌头,搞的楚幺很懵。看着沈无延强势、不容他抗拒的模样有些害怕。虽然他神情很温柔。

    好像被猛兽盯着,要被拆之入腹。

    他完全不敢动,只听着船底拍水晃悠的动静,脸火辣辣的红。

    直到他呆呆看见沈无延耳根子也红了,心里才没那么害怕。

    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后面回想起来才知道其实挺舒服的。

    可后面两个月来,沈无延只亲他脸,不吻他了。

    楚幺想要再回味回味,但又抹不开脸皮主动要。

    就像此时,他都脸埋沈无延怀里了,对方还只是轻轻捏他耳垂,叫他早睡。

    早睡什么呢,明明他这一个月来已经不再长高了!

    他早上也不要再喝山羊奶了。

    楚幺愤愤的想。

    然而,他就是愤愤了一下,下一刻抛之脑后,沉沉的睡去。

    山里虫鸣低吟,穿堂风在梁间萦绕。沈无延夏天就是个行走的大冰块,抱着别提多舒服了。

    第二天下山时,狼大和老虎都要跟着。

    楚幺还纳闷你们山精不是不能出山界吗,但是沈无延叫他二选一定个马夫。

    狼大和老虎都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楚幺一点都没犹豫道,“狼大吧。他平时干活更勤快。”

    老虎霎时变成人形,一个肤色古铜的高壮汉子委屈道,“我也没偷懒啊,我只是没狼大会表现,而且我人形比狼大壮硕,遇见危险我会保护你们。”

    没偷懒,就是抬腿撒尿都不愿意挪株苗的懒。

    楚幺懒得给老虎细数它浇死了多少株西红柿树。

    他甚至懒到直接睡在菜园子,睡醒了就抬头咬黄瓜、吃西红柿,连摘下来洗都懒得做。

    菜园子瓜果都被它啃了个遍,一开始楚幺还以为有老鼠呢,哪知道是只懒老虎。

    狼大更嗤之以鼻道,“你空有一身架子,打架起来照样被我压。”

    这话一出,火药味十足,两人眼见又要打了。

    楚幺道,“你们要是打架,我一个都不带。”

    狼大立马收了凶恶的神色,转头一手揽着老虎的肩膀道,“好哥哥,你要什么,弟弟都给你带来。”

    十分不要脸的能屈能伸。

    老虎也好哄的很,立马就同意了。

    喜鹊也给狼大钱,要她务必帮自己办好人生大事。

    楚幺竖起耳朵,什么人生大事,神神秘秘的。

    套着骡车,装些山货瓜果,三人就出山了。

    几人先是去城里卖些山货,然后再带着狼大逛逛。

    山下热的很,不过沈无延身上凉飕飕的,楚幺很乐意沈无延牵着自己的手。

    “咦,这好奇怪啊,怎么只隔了一条土路,两边的庄稼就长得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种的苞谷,左边干旱的厉害,连穗花都难抽出来,蔫头耷脑叶子都干的卷边了。

    而右边一派郁郁葱葱,穗花和叶片迎着太阳闪着光,看着就是好秋收。

    “左边是楚家庄的,右边是下口村的,这太奇怪了。”楚幺嘀嘀咕咕道。

    沈无延摩挲着楚幺手心的厚茧,“看到楚家庄庄稼不好,小幺心里不高兴吗?”

    楚幺愣了下,眼里黑亮又有些水润,显得格外懵懂纯真。

    “楚家庄的人我虽然都不喜欢,但庄稼关于口粮,要是收成不好,那吃什么?”

    在楚幺眼里天大地大庄稼最大。

    沈无延捏了捏茧子,“那楚家庄确实遭天谴呢?”

    楚幺道,“那肯定是楚家庄惹怒了神仙。”

    沈无延笑了下,揽着楚幺的腰身几乎将他抱在怀里,颇有些爱不释手。

    朗朗乾坤下,楚幺觉得沈无延比土蜗还粘人。好在挨着他很凉爽。

    骡车晃啊晃的,楚幺慢慢靠着沈无延手臂睡着了。

    前面赶着车的狼大头次下山,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蜿蜒的沟渠绿油油的平缓土地,一派暴露在天光下的敞亮。

    最后他搜肠刮肚总结出了一句,“山下没山。”

    没人回应他,一扭头就见山神大人手举着一张荷叶给楚幺遮阳,那目光穿过荷叶淡绿光斑落在楚幺脸上,从眉间到唇角一寸寸巡视,温柔宠溺又暗藏……舔舐的隐忍?

    狼大心头一震,慌忙瞥开眼。

    从未见山神大人这样,他一贯都淡漠高高在上的俯视,只看楚幺时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有着不清不楚的占有欲。

    好家伙,即使是神,背地里也是个正常男人。

    他没忍住又悄悄扭头,楚幺依靠在山神大人臂弯睡意恬淡,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乖巧依赖的阴影;那圣神冷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楚幺的头皮发根,那春草韧劲儿的发根好似也在流连着指腹。

    他心下咂舌,沈无延掀起眼皮淡淡瞥来,狼大立马扭头赶车。

    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非要跟着下山来不可。

    山下没有山,他也不属于这二人世界里!

    来到城里,山货是活的,酒楼管事全收了。

    把骡车栓在酒楼后院,给两文钱还管一分水草料。

    第二次再来城里,楚幺觉得城里的天也蓝也高了,没那么压抑难以呼吸。

    他一路给狼大介绍街道两边的铺子,什么杂货铺糕点铺布庄子等等。狼大面上不屑一顾,实际上眼珠子转的津津有味。

    “有书铺吧,喜鹊要的东西在书铺。”狼大道。

    “有,我带你去。”楚幺道。

    狼大知情识趣,“我自己去,小幺就给我去面摊子点一份超好吃的粉吧。”

    面摊和书铺很近,楚幺倒是同意了。

    楚幺刚朝面摊走去,迎面飞来一张手绢,楚幺捏住抬头,只见一个姑娘红着脸四处张望。

    “姑娘,这是不是你丢的手绢?”

    姑娘点头,羞答答的看着楚幺。

    楚幺毫无察觉,只把手绢递过去。

    那姑娘脸皮薄不好再说什么,只遗憾走了。

    可楚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不是捡到钗子就是捡到荷包。

    他好心送还,可对面的姑娘只看着他又不说话,最后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他一眼。

    楚幺觉得莫名其妙,“我招谁惹谁了?又不是我弄丢的,我是捡的呀。”

    沈无延好笑道,“小幺确实招人的很。”

    “我都没说话啊。”

    楚幺半年来被精细喂养着,阳光下,面白莹玉,眼睛大而清澈,眼睑线条圆润眼角眼尾微宽,看着十分乖巧无辜。五官渐渐张开饱满精致,说不出的敏秀无邪。

    沈无延看了一眼笑道,“因为小幺长的越发招人了。”

    楚幺先是微蹙,而后眼底都荡开高兴的小得意。

    “我也很好看了?”

    “一直好看。”

    “虚伪。”

    说完他自己嘴角压不住了,嘿嘿一笑,“我也虚伪,我爱听。”

    没一会儿,又有一个姑娘朝他看来。手里缠着手绢看起来跃跃欲试。一旁小姐妹还不断怂恿说这公子受欢迎的很。

    楚幺拉起沈无延的手道,“夫君,你想吃什么?”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而后像是才发现还有个俊美高大的男人。

    两人如胶似漆,她晦气转身。

    怎么男人还和女人抢男人。还是抢的优质男人!

    楚幺一脸无辜望向沈无延,见沈无延在笑,心里那点高兴没了。

    想起沈无延都不吻他。

    现在看到他被人连续搭讪也不在意。

    “你不吃醋吗?”楚幺闷闷道。

    第25章 第 25 章

    “嗯, 高兴大于吃醋。小幺其实最在意容貌了。”

    楚幺脸都被说不好意思了,一个男人在意容貌奇奇怪怪啊。可沈无延就这样毫无遮掩说出口了。

    楚幺赌气道,“你就不怕我跟姑娘走了。”

    “不会, 我知道小幺喜欢我手指、脸、胸……以及腰腹肌肉。”

    青天白日人来人往,楚幺被说的脸红,哼哼道,“你最好保持住。”

    沈无延道,“自然,只要小幺喜欢什么我就会有什么。”

    楚幺故意唱反调, “我喜欢孩子。”

    沈无延捏楚幺脸, “不, 你不喜欢。”

    两人点了面粉,不一会儿狼大也来了。

    狼大怀里抱着两个小包裹,楚幺一眼看去,狼大还偷摸捂紧了。

    楚幺也没在意, 三人吃过面后又在城里逛了会儿。天太热了, 狼大想山里的湖泊,催着楚幺回去。

    回程先去了惠婶家,到她家的时候正是中午。

    这次去下口村村民各个都很忙,惠婶也没时间招呼楚幺。

    但是看着楚幺来, 还看见两人相处亲昵,惠婶心里也高兴。

    “小幺啊,这段时间要守好家里,楚家庄的人发了疯似的。”

    楚幺蹙眉道,“又怎么了?”

    这话一出, 迟钝的楚幺也都意识到了什么。

    眉头蹙的越发深了,脸色板着很不好看。

    好像在春天草地上开心的走着, 下一脚却踩中了隐藏的水潭溅了一脚的污泥。低头一看,原来鞋底的洞一直都在。他以为早就缝补好了。

    惠婶注意到楚幺的脸色,试探道,“你不会就是楚家庄的人吧?”

    “惠婶,对不起,我骗了你。”楚幺低头道。

    惠婶先是惊讶,而后眼底涌现出了心疼。

    她拍了拍楚幺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楚幺嘴角一颤,紧紧抿嘴后,声音有些抖道,“我是楚家庄的养子,林香是我养母。”

    沈无延轻揽着楚幺肩膀,狼大也紧锁眉头阴沉要吃人的样子。

    惠婶道,“什么养母啊,你这孩子哎!楚家庄最近接连出了很多怪事,先是进山被野兽咬,后面山界长刺独独他们那片山没山货。到这里大家都只是猜测楚家庄触怒山神了。”

    “可这两个月来,靠山周围十几个村子都风调雨顺,甚至下雨都是晚上下白天就天晴方便干农活,而楚家庄硬是一粒雨都没下过。我们两个村子交接处的田土,一边是湿的高产的,一边是干涸裂口的。这明显就是山神责罚。”

    楚幺想到路上看到的庄稼情况,这下也信了惠婶的猜测。

    “可是……为什么拿庄稼……”

    楚幺手心不自觉捏着,这才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

    他早以为自己心里划清了界线,和楚家庄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心里没有仇也没有恨,更没有什么不忍隔断的亲情。

    但他心里就是很奇怪,每次听见楚家庄不好的消息,他应该高兴、应该狠狠踩两脚的欢呼。

    但是他没有,只是心里淡淡的没有情绪反馈。

    好像一听到楚家庄的消息,他胸口上就死死套上了一个透明的袋子,所有喜怒情绪被紧紧包裹挤缩,甚至呼吸都压在胸口有些窒息。

    他现在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那透明袋子是名为“养育恩”。

    他的良知告诉他,即使他不欠楚家人什么,但是如果没有楚家人养大,后面一切都是妄谈。

    理智告诉他,他不欠楚家的,不要自己给自己上绳套。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楚家对他的影响了,但心底就像土墙,会在潮湿的雨天时不时返潮,不可能永远干燥利索。

    这回山神降下责罚,看样子是把楚家庄往绝路逼。

    看着路上的庄稼完全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几乎能想到村子里每一张着急上火的脸。

    那是一张张晒的黄褐皱巴巴的脸,他们虽然冷漠自私,但不至于断了全村人的口粮,断了他们的根。

    可这是神罚。

    楚幺嗓子有些滞涩,垂眸默默没说话。

    沈无延牵着他的手轻声道,“因果循环,即是神罚便是作茧自缚罪有应得。”

    惠婶明白人,一看便明白其中原因。

    楚幺是个知恩图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她就是陪着卖了一回东西,楚幺就记住了她的好。

    这回又送好些值钱的山货和新鲜瓜果过来。

    那楚家虽然待他不好,但他到底是念情极重的孩子,有些东西真能一刀劈断的吗。

    可楚幺这个,还真能。

    惠婶道,“小幺,山神既然责罚,自是托梦给周围村民、村长、里正说了因果。”

    楚幺抬头看向惠婶,惠婶道,“楚家庄不仅抱团横行乡里,平时蛮横不讲理就算了,乡里之间吃点小亏都是正常的。但楚家庄简直就是作孽,干的那事儿就算断子绝孙都不罪过!”

    楚幺颓败的眼睛逐渐瞪大,只听惠婶道,“就是个人贩子窝啊!这杀千刀的楚家庄,自从我婆母那一辈开始就搞人贩子生意,逃荒来这里的流民都被楚家庄骗了。被楚家庄的人卖到隔壁州县人家为奴为仆,后面流民安置下来后,楚家庄就开始拐卖小孩儿。”

    “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很多都是收养来的孩子?”

    “这事,县衙都来人查办了。”

    楚幺睁大眼睛,“那,那我是……”

    沈无延道,“小幺也是被拐来的,原本你的父母虽然病弱困苦但夫妻恩爱,一日你生父带着生病的生母上街看病留你一人在家里,被蹿村里的楚家庄人拿麻袋捉走了。”

    楚幺心口忽的一紧,眼底有些湿润,抱着微弱的希冀仰头问沈无延,“那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生母自责过深病逝,生父打击过大,酗酒成性冻死在雪天。

    沈无延揽着他肩膀轻轻道,“都不在了。”

    楚幺眼底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好像压在枝头叶尖儿的水珠,得到最后一滴压力积累,终于放心坠落可以肆无忌惮发泄了。

    一开始悄无声息,被沈无延抱在怀里后,开始嚎啕大哭。

    他揪着沈无延胸口布料哭得天昏地暗,后背脖颈一抽一抽的起伏,那抹皮肉白的纤细脆弱。沈无延手心轻了又轻的拍抚他的背脊。

    惠婶原本也心里悲愤又怒骂楚家庄,好好一个孩子活脱脱遭罪。

    此时看着沈无延像抱小孩儿似的把楚幺抱在怀里,那动□□怜不少于最疼爱的长辈。

    惠婶抹了下眼角,最后释怀地笑了。

    沈无延朝惠婶颔首点头,抱着楚幺坐上骡车回去了。

    狼大赶着骡子在风里狂杀,像是恨不得冲进楚家庄把人都吃了。身后楚幺的哭声逐渐闷闷小声了。

    半晌,楚幺抬头,眼睛哭的红肿卧蚕哭的水亮莹润,湿气黑亮的眼睛满是恨意。

    他竟然认贼做母这么些年,还一再不忍楚家庄人受苦受难。

    楚幺心口积蓄仇怨,把牙齿咬的碎响。

    直到一个水葫芦的壶口贴着他唇角,柔声道,“喝点水,口渴了吧。”

    楚幺才发觉嗓子发干紧的难受,舔了下唇瓣,就着沈无延的手指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一丝水渍流出了嘴角,楚幺舌尖一抿,掐好碰到了沈无延擦来的指腹。

    楚幺抬头看沈无延,“楚家庄的人都该死。他们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沈无延亲了他额头,认真保证道,“嗯,他们会罪有应得。”

    “但是小幺,不要埋怨自己没看清人心了,你那么小,能在人贩子窝里活下来,性子没歪斜,坚强乐观可爱又有善心,这已经很厉害了。咱们爹娘在天有灵也会自豪安心了。”

    沈无延神情仍旧冷冰冰的,可眼底的温柔凝视几乎把楚幺淹没。原本一脚滑偏踩进仇恨沼泽的楚幺,此时只觉得被人拎起来,将他泡在温暖又清爽的湖泊里。

    身世困恼的问题对楚幺来说,早已切的快干净了。此时听沈无延安慰,阴霾的心底逐渐澄澈,眼里也逐渐明朗起来。

    此时更是庆幸自己遇见了沈无延。

    他也有个家了。

    楚幺低头,心里甜蜜了。

    他红着脸,低声道,“你真好。”

    沈无延蹙眉,无奈道,“你我是夫君一体,还这么见外。”

    楚幺挠挠头,吸了吸鼻子嚅嗫道,“知道呀,但就感觉我们是两个人。”

    楚幺只在回味成亲那晚的吻,才会有两人逐渐融合心跳同步的错觉。

    其他时间他想有这种感觉,但始终觉得和沈无延隔了层。

    他灰扑扑的,沈无延遥不可及的。

    他甚至懊悔自己那天怎么不主动回应下。

    他都偷偷练习好久了,可沈无延不再吻他了。

    沈无延抚了抚楚幺的脸颊,“等你身体养好就行了。”

    楚幺眼底水亮,扑沈无延怀里,扭捏问,“养好了就能像成亲那晚了吗?”

    在他眼里,亲吻是夫夫最亲密的接触了。

    沈无延碰了碰他发红的耳廓,笑道,“嗯。等你再长长。”

    楚幺雀跃,“那我每天都要吃很饱,快点长!”

    第26章 第 26 章

    转眼已入秋。

    层林尽染的红黄连着山脚金灿灿的稻谷, 山上山下一片丰收景象。

    老一辈庄稼汉摸着颗粒饱满的谷穗累弯了腰,笑岔了嘴,几十年难遇的丰收年嘞。

    绵延大山附近的村子, 现在开镰收割前都祭祀山神。感激山神庇佑他们五谷丰登人畜兴旺。

    尤其他们是被山神偏爱的呢!

    不然楚家庄那片山头穷的鸟不拉屎,其他村子的山头简直就是金山,进一次山总能卖些家用钱。

    楚家庄的田地里头也颗粒无收,人人看见不得呸出一口唾沫。

    活该。

    若说村子有村霸日子就难过,楚家庄就是这附近有名的乡霸。

    不过多亏山神托梦显灵,楚家庄的恶行惊动县衙, 已经抓捕了好些村民蹲大牢了。

    只是楚家庄往上三代就开始作恶, 只抓几个村民做替罪羊, 其他村子的人实在觉得不解气。

    但好在,山神降下神罚,楚家庄作恶自有天收。

    楚家庄的人也害怕了,这秋收无一粒, 这怎么过冬完税, 这不是要把人往死路逼吗。

    尤其是山神还发怒,要楚家庄土地三代无所出。

    这简直就是断子绝孙,太过阴毒了。

    于是楚家庄的新村长带领族人又开始上山祭祀了。

    不同于楚幺那次一时兴起的草草敷衍,这回楚家庄咬牙下了血本。

    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四抬大花轿,村民都统一穿着送亲的吉服。

    这么大动静,在山里摘野猕猴桃的楚幺自然听见了。

    他不够高,沈无延顶着他摘果子。楚幺狠狠摘了一个猕猴桃丢背篓里,望向声音来处有了思量。

    楚幺拍了拍沈无延的肩膀, “走,去看看这回又给山神大人送了什么人。”

    “山神大人会不会受贿接纳啊。”楚幺又有些担心道。

    沈无延双手摸着楚幺的腰将人横斜抱起放在地上。

    “不会。”

    沈无延说话间, 老虎和狼大已经化作兽形,驮着两人朝山洞口奔去。狼二、阿黄、喜鹊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来到密林背后躲着,楚幺一眼就瞅见楚母楚大楚二了。

    记忆里面,皱纹沟壑深沉,令他害怕的楚母此时看着老弱很多。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的楚大楚二此时也面露瑟缩。

    楚母正和周围村民骂口水话。

    因为村民都怪楚幺太丑,所以才惹怒山神责罚。

    都怪楚母当时鬼迷心窍鼓动前村长献祭。

    话里头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村民心里都憋着害怕和怨怼,这情绪出口自然落在了楚母身上。

    楚幺就听着,目光扫在了新娘身上。

    那腰那脸我见犹怜,就像湖边的柳枝似的弱柳扶风。

    可眉目间势在必得与野心勃勃的媚眼,又破坏了怜惜之情。这姑娘只看一眼就给人太自负美貌了。

    一妇人骂道,“都怪林大婶贪那一挑谷子,把那丑不拉几的楚幺献给山神,这不是打山神的脸吗!”

    楚母眉头一跳,刚准备叉腰还嘴。

    只见那妇人竟然抬手自己扇自己的脸。

    周围人觉得她太虔诚忌讳,可见她越扇嘴巴眼泪越惊悚的流,这才明白她不是自愿的!

    喜鹊可气不过,第一个冲出去道,“你们这天杀的黑心人贩子,给我滚犊子!”

    刚刚还杂乱吵架的村民,见一只冲半空的喜鹊口吐人言,顿时吓得面色失血。

    “妖怪!”

    “真有妖怪!”

    喜鹊看着一群人腿脚发软的一屁股坐地上,顿觉没什么意思。

    “呵呵,没见识的歹毒凡人,我是山神坐下的神雀。你们一口一个妖怪,回家各个口鼻生疮半夜烧心昏死!”

    喜鹊说的时候,没发现跪地上的楚二正拿着弹弓一脸发狠的朝她拉弓。

    “吼!”

    老虎生气怒吼,楚二吓得腿股战战兢兢。他回头一看,只见密林里一个少年坐在老虎背上出来了。

    秋光错落在叶片上,林间墨色浓郁光晕斑驳,少年美的如同山中精怪,浑然天成的明秀与疏朗的气质让他身上的布衣都显得出尘。

    那五官,勉强能让曾经朝夕长处的楚家人有些熟悉。

    楚二不可置信道,“楚幺?”

    楚母也像是见鬼似的,“你还没死!”

    沈无延走出来只一个眼神,楚母便好像被脖子锁住不能呼吸。

    楚幺对虚空恭敬道,“山神大人,还请给她一口气。”

    楚母煞白着脸,像是脖子被人推搡一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满脸惊恐。

    “我问你,你们是从哪里把我拐来的。”

    楚母咬牙道,“什么拐来的,养育恩不认就算了你还污蔑,你个白眼狼,你要招天谴!”

    她凶狠的嘴脸刚说完,一道雷毫无征兆的劈在她身上。

    众人惊恐一声,只见楚母应声倒地,浑身焦糊眼底还惊悚的害怕,昭示着她还活着。

    楚母在地上痛的扭曲挣扎,楚大楚二不敢上前扶楚母,只见鬼一般看着楚幺。

    他们不敢相信,以前任他们打骂折辱的小豆芽,如今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楚幺本以为心底恨意已经平静,可此时面色紧绷胸口气的起伏。

    他怒道,“你们给我滚!”

    少年怒的面色胀红,却只能吐出一个滚字。

    楚二愣了下,骨子里对楚幺的支配习惯让他下意识恐吓威胁,“你说滚就滚?”

    但下一刻,楚二像是被人团成了一团,滚石头一般朝山下滚去。

    山里有水流凿的滑道,里面石子凹凸不平。平时樵夫用来滑木材,此时楚二滚下去完全无声,但这样滚下去怎么会无声?

    不是吓昏死,就是被诡异的力量锁住了喉咙,不能发出声音。

    众人面如死灰。

    而村民脑海中此时都不约而同响起一道缥缈威严的声音:

    ——“不敬本神之妻楚幺,加罚楚家庄的土地山川五代无所出。”

    村民眼神惊怔堪称轰隆一声,一双双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睛霎时圆瞪,不可置信的看向楚幺。

    山神竟然看中了楚幺?

    还是山神之妻!

    楚大吓得□□湿了,其他村民想张嘴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急地朝楚幺磕头。

    惊惧、急惶、讨好、求救、悔恨。

    楚幺一个目光扫来,“都滚!不让我放老虎咬你们!”

    村民吓得汗如雨下连滚带爬下了山。

    此刻,每一个楚家庄的人都在埋怨楚母一家——要不是他们虐待楚幺,楚幺会说服山神报复楚家庄吗!

    看着楚大背着奄奄一息的楚母,楚家庄的人心里都有了决断。

    村民如雷声滚滚而来又如豆雨簌簌而去。

    喜鹊啧了声,“好没意思,还以为能对骂几个回合呢。”

    她转头准备安慰楚幺,就见楚幺拉着沈无延的手道,“回去继续摘猕猴桃吧。”

    那神色完全没受影响诶。

    喜鹊一副小幺长大了的神情满是欣慰。

    沈无延指尖抚过他略有郁气的眉间,“好。”

    楚幺眉眼绽开笑意一扫灰暗,“你真好。”

    沈无延捏了捏他耳垂,深深道,“我记住了。”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山里野果河鱼都肥美,湖面泛着粼粼金光,山野好似彩墨泼画。

    最近楚幺迷上了在河里戏水,捉鱼翻螃蟹。

    泅水是沈无延教的,可楚幺好像在游泳上特别有天赋。沈无延还没怎么抱够,楚幺就像游鱼挣脱了他,游向湖底。

    湖底碧蓝水光澄澈,漂亮的石子像是宝石一般闪着丝丝光线。可每次楚幺捞上来,它们就失了魔法成了普通的石头。

    楚幺还是捡的乐此不疲。

    岸边上堆满了他的石子,沈无延就用小石子堆砌小石屋。

    哗啦一声,楚幺仰头破水而出。

    一头柔顺青丝似海藻浮在水面上,眉眼睫毛沾满水珠,看着水润嫩滑的很。

    他怀里又抱着几块石头,趴在岸边,举着一颗颗石头挑挑拣拣,“这颗是红色的,水底下看着像石榴籽发光。但是一出水就灰扑扑的。”

    “我开始还以为真是宝石呢,白高兴一场。”

    沈无延伸手接过,俯身在他失落的嘴角亲了亲,“再去看看。”

    楚幺眼睛瞬间亮晶晶,摸了摸嘴角,像是得了奖赏一般又一头扎进水底。

    他在水下偷偷用指尖又摸了摸湿润微凉的嘴角,仿佛还带着温软的触感。

    一笑差点呛出了水泡。又连忙捂着嘴,只眼睛笑的弯弯。

    湖面上的沈无延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嘴角扬着。

    不一会儿,楚幺又破出了水面。他停在水面没动,手心躺着三颗红绿黄三色的宝石,颗颗饱满在阳光下闪光。

    “哇!这回真有诶!”

    楚幺飞快朝岸边游去,欢喜的朝沈无延招手。

    沈无延点头,伸手把楚幺拉上岸,楚幺以为他也喜欢宝石,把手心往沈无延面前凑。但沈无延却是摸了他的腰,然后轻轻一揽将他放在了盘腿的膝间。

    “啊,我身上有水把你衣服打湿了。”

    楚幺见沈无延胸口布料沾了他发丝上的水珠,浸润贴着胸口,隐约可见漂亮结实的胸肌轮廓弧线。

    全打湿了。

    楚幺想下来,可他下颚被冷白的指尖轻挑,他睫毛上扬微眨,沈无延那五官无限放大凑近。

    唇瓣相贴。

    他的湿润泛凉,沈无延的干燥温软。

    嘴角被舔了下,楚幺呼吸一滞,本能的张开了一丝缝隙。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他知道这是放任沈无延进来欺负他的唇舌。

    可他又……不待楚幺分心,他像河里醉鱼似的,昏昏呼呼的。

    啪嗒一声,他珍爱在手心的宝石掉在了地上。

    那可是宝石啊!

    他还没送给沈无延呢!

    楚幺要扭头伸手捡,可沈无延抓着他的手,让他攀在自己健硕修长的脖子上。

    湿润的手心被沈无延脖颈发热的肌理烫的一缩。

    楚幺迷迷糊糊想,沈无延一向体寒,怎么如此烫。

    很快,楚幺就没心神想了,舌尖温柔的勾缠后,是霸道强势的危险。

    半晌过后。

    楚幺像一条脱骨的鱼缩在沈无延怀里。他睁着眼,空洞无神,只眼瞳黑而润,眼角有些绯红的水意。

    沈无延手拉了下他凌乱的衣摆,指尖将将碰到一点皮表,楚幺就应激敏感的躬身一缩。

    他羞赧含糊道,“我腰肯定红紫了。”

    沈无延好喜欢揉啊。

    “不会。”沈无延似有些意犹未尽亲了亲他嘴角。

    楚幺连忙捂住嘴巴。

    他怕了怕了。

    脑子黏黏糊糊荡荡悠悠里,有几瞬他都无法呼吸,好像沈无延真的要吃了他。

    楚幺心有余悸地摸了下还发麻的嘴角,“你,你不会真想吃了我吧?”

    刚才,沈无延一贯清冷的眼底晦暗失控的发红,看着真像是要吃人的野兽啊。

    楚幺瑟缩了下。

    沈无延抚摸他后脖颈,一寸寸的逡巡摩挲,哑着低声笑,“傻子。”

    “等你长大。”

    楚幺连连摇头,“不,不要。”

    沈无延无奈道,“你叶公好龙啊。”

    “不喜欢吗?”他打量着楚幺红通通的小脸,眉眼初露春情,比桃花林那晚还盛上三分。

    那晚,楚幺呆呆的没一丝反应。

    只一双清澈发懵的眼睛直盯盯看着他,饶是沈无延也生出些罪恶感。

    可楚幺的滋味是在太好,他忍不住将人半哄半抱的吻了许久。

    那晚过后,他也不敢轻易亲楚幺。怕失控。

    楚幺的身体本就孱弱,不说不宜早泄元阳,更达不到为神承-欢的强度。

    沈无延叹了口气,“果真不喜欢吗?”

    那沮丧失落的神情楚幺见不得,他立马抛掉杂七杂八的念头表决心。

    “喜欢的!”

    “那吃了你也不怕?”沈无延忍笑道。

    楚幺脸都拧巴纠结起来了。

    小心翼翼道,“你就是传说中以形补形吗?不然你还会变成白骨模样?”

    “可是你吃我肉,我也会很痛啊。除非你能让我不痛。”楚幺说着有些自责。

    都说夫妻一体,他好像没有做到为夫的本分。

    如果变成白骨形态了,沈无延不能和他说话,沈无延也不能吃好吃的,晚上也没有沈无延可以抱着睡。

    楚幺害怕又愧疚又不舍,而后咬牙道,“行,让你吃。”

    “好,那你闭眼。”沈无延道。

    楚幺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但还是死死闭眼,腮帮子的软肉都拧皱了。

    沈无延俯身打量了一下,嘴角贴了上去,轻轻扣了下紧咬的齿关。

    “放松,我会很温柔的。”

    ……

    战战兢兢抖了半天的睫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楚幺一睁眼,就对上沈无延好整以暇看戏的神情。

    他嘴里的动静还没停。

    温温柔柔勾勾缠缠。

    沈无延那眼底清晰地倒映着他发懵渐羞的脸。

    楚幺忽的脸色爆红,一把推开沈无延。

    “你耍我!”

    推的太急,带起了一丝水渍,沈无延的指腹轻轻擦了下他冷锐的唇角。

    目光一直盯着楚幺。

    “小幺真好吃。”

    太无耻了。

    他还信以为真。

    “小幺这回吻技进步神速。”

    楚幺羞臊的很,恨不得钻入水底。

    他也钻了。

    任沈无延在水面喊他,他就是不出来。

    他气呼呼的,心里又想,幸好沈无延只是耍他的。

    又忍不住回想刚刚的吻。

    心里又甜蜜蜜的。

    于是楚幺就窝囊的气了一气。

    但很快他就没气了,因为他在水底下看到好多宝石啊。一闪闪的发光,熠熠生辉,还遍布湖底。

    楚幺捞了一衣兜的宝石,兴冲冲游出水面。

    “沈无延你看!好多好多!”

    “都给你。”

    楚幺骄傲又自得,睫毛上沾染着亮闪闪的水珠,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是为什么钻水底的。

    沈无延慢慢摩挲着指腹,笑意温柔道,“小幺真厉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半个月后楚幺好像有了新发现。

    这天,他从菜园子回来,十分严肃地对喜鹊道,“菜园子里南瓜全部变成金瓜了!”

    喜鹊看了楚幺一眼。

    诚实的孩子一撒谎真是一眼就破。

    楚幺心下忐忑怕露出破绽,但沈无延和喜鹊他们都跟着去了菜园子。

    老虎一脸不信,“咋可能,我刚从菜园子过来的,没金瓜。”

    狼大若有所思没说话。

    楚幺偷偷看了沈无延一眼,见他没生疑惑,放心自己的伪装了。

    一到菜园子,原本成熟了的土黄色南瓜,真变成了一颗颗大金瓜。

    老虎惊讶,“怎么可能??难道是我看错了?”

    他变成老虎狠狠咬了一口金瓜,疼的龇牙咧嘴,额头纹路都皱巴巴。

    狼大呵呵一声,“真蠢。”

    楚幺看到金瓜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果然。

    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沈无延,“看吧,我没骗你。”

    喜鹊拿翅膀捂脸,楚幺那眼神看着沈无延只差写着“就是你搞的,我心里门儿清”。

    他自己还以为伪装的很好呢。

    沈无延十分上道的惊叹了下。

    楚幺忍不住无声哼了下,继续骗我,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露马脚了。

    一群人只老虎围着金瓜啧啧称赞。

    连开了灵智的阿黄都琢磨出了什么,阿黄还是想偷偷告诉楚幺,可被沈无延一个眼神止住了。

    又过了几天,楚幺突然说山珍野味吃腻了。

    “诶,龙肝凤髓是什么味道啊。”

    一直形影不离的沈无延说要出远门几天。

    楚幺有些紧张道,“有危险吗?”语气满是懊悔。

    “不危险。放心。”

    沈无延走之前亲了亲他嘴角。

    楚幺就摸着嘴角坐在院子里也无心干活了,看着湖光山色也觉得无聊了。

    沈无延出门,土地公也申请跟上了。

    可怜他没见过海的土地公,这回终于要见到星辰大海了。

    可龙肝凤髓不好得啊,比仙界蟠桃还难得。

    尤其龙族的人都护短霸道,不说修为就那龙身便是世间最强悍的肉身。要吃龙肉何尝容易。凤髓也如此。

    这两种顶级的天材地宝诞生于殒身的龙凤身上,且只有大成就的龙凤才能羽化而出。这绝世宝贝都是两族族长交给关乎一族命运的后辈服用。

    要得到这两种,难于凡人登天。

    但土地公已经知道了,就算楚幺要摘天上星星,山神大人也会去摘。

    土地公想着想着就后悔跟来了,万一打架起来,他不是拖后腿了?

    山神大人的修为如何他心里也没底。

    土地公一路脑补了各种激烈厮杀抢夺场面,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妻屠杀龙族夺宝等等狗血场面。

    但最后来到龙宫,顺利的不像话。

    龙族族长早就接到消息,率领全族迎接,手上还捧着珍宝盒。

    甚至双手递给沈无延时还十分荣幸。

    土地公没忍住问道,“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龙族族长面色不爽,“这是沈兄指定的新婚贺礼,我族荣幸之至。”

    新婚贺礼还能指定?

    这么强势的。

    土地公默默缩脖子。

    山神太低调了,没人知道他于龙凤一族都有大恩。

    他神出鬼没,性子淡漠不喜交友,又物欲寡淡没有世俗的欲望。

    导致龙族想报恩都没机会。

    哪知道这回突然收到沈无延的传音,说要龙肝凤髓作为他的新婚贺礼。

    虽然开口就要命,但也庆幸龙族有能拿的出手报恩的东西。

    就是不知道这伴侣是何方神圣?

    龙族族长给土地公身上挂满了金银珠宝,土地公乐呵呵,但就是不吐出一个字。

    啧,最恨你们这些光收钱不办事的狗腿子。

    就这样异常顺利,土地公还去凤族那里收到了好些宝贝。

    嘿嘿,跟着山神不走空,回去给灶王爷分享并炫耀一二。

    虽然顺利,但是路程遥远,来回也要三五天。

    楚幺就无所事事了一天,等人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决定去山里走走。

    狼二和阿黄都要跟着去,但喜鹊见楚幺想单独散心就制止了。

    阿黄急地汪汪叫,差点就逼出人话了。

    喜鹊道,“他身上有山神大人的气息,不会有危险。”

    楚幺背着背篓,拿着镰刀摘些野桃子,可没走多久就听见激烈的打架声。

    “狼大你他娘轻点,你要捅死我了!”

    “你他娘的也要绞死我了!”

    一狼一虎对骂,丛林里的树被撞的哗啦啦响动。

    中间还夹着痛苦挣扎声。低低的狼吼虎啸更加令人担忧。

    楚幺飞快跑近,跃出小灌木就见狼大压着老虎,一白压一黑,都是没穿衣服的人形。

    狼大把老虎的脖子带脸都憋红了!

    老虎人形是古铜肤色,要把古铜变红这得多难受!

    “你们别打了!”

    办事入迷的两人吓得浑身一抖,两眼尴尬瞬间变成了兽形。

    楚幺见狼大还压着老虎不起来,生气道,“沈无延不在,你们就不听我话了?”

    狼大和老虎疯狂摇头。

    面色都铁青痛苦。

    他们这样怎么起来啊!

    看着楚幺气呼呼跑回去,两人才十分厌弃的分开朝楚幺奔去。

    楚幺不听他们解释,只想着等沈无延回来告状。

    沈无延走这几天,他见两人没怎么打架了,还以为对方终于长大了,知道让他省心呢。

    原来孩子静悄悄铁定在作妖。

    楚幺刚跑回到小院子,就见到了朝思夜想的沈无延。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声告状,“你走了他们都不听话,打架比之前都严重。”

    沈无延抱着他安抚蹙着的眉心,“怎么严重了?”

    楚幺忧心急促道,“听着扑哧扑哧好像还流血了,还嗯啊叫的好痛苦,老虎说狼大捅死他了,狼大也说老虎绞死他了。以前只是兽形打架,现在人形也打架!”

    楚幺一口气愤愤说完,气消了好些。

    见沈无延面色有些不对劲的古怪,他怕沈无延责罚太严重。忙找补道,“他们也知道分寸的啦,起码人形知道脱衣服打架,不会把你做的衣服撕破的。”

    沈无延:……

    喜鹊:……

    着急忙慌追来的老虎和狼大两人:!!

    第27章 第 27 章

    “啥!你们两个不是打架?”

    “那是干什么?”

    老虎急吼吼解释了声, 把楚幺弄疑惑了。

    然后就见老虎、狼大、喜鹊盯着他面色变幻莫测,最后目光都悄悄落在了沈无延身上。

    惊讶、怀疑、猜测。

    楚幺更不解了,“你们看他干什么?”

    沈无延目光淡淡扫去时, 各个抬头望天看云。

    喜鹊怜爱道,“我们楚幺还是个小宝宝。”

    什么跟什么,奇奇怪怪的。

    楚幺搞不明白,但现在最高兴的是沈无延回来了。

    他黏在沈无延身边嘿嘿傻笑,“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

    沈无延摸着他侧颈纤细的经脉, 微微按压摩挲了下, “嗯。”

    楚幺不高兴。

    “只是嗯吗? ”

    其他人都识趣, 老虎和狼大一溜烟蹿了,喜鹊带着狼二和阿黄追着他俩笑。

    人都走了,沈无延手拖住楚幺的臀部,将他放在桌上。

    俯身吻去, 用逐渐发烫的呼吸和缠绵的吻告诉楚幺, 他也很想。

    秋意浓里,一角春色灿烂。

    秋去冬来,山里白雪皑皑。

    银装树裹,冰雪一片。

    唯独那片碧蓝的湖泊冒着热烟, 伸手下去竟是温泉。

    楚幺带着狼二和阿黄堆雪人。刚堆好一个丑兮兮的两大坨,砰的一声,一狼一虎兽形打架就撞倒了。

    楚幺也没生气,反而抓着雪,带领狼二他们一起打这两个罪魁祸首。

    雪天的山谷嘻嘻哈哈都是欢闹声。

    院子里竹庐烟火寥寥升起, 饭菜的香味飘散在雪野里。

    沈无延从厨房出来,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雪坡上的嬉闹。

    老虎揉了个大雪球朝楚幺砸去, 而楚幺还在得意偷袭背后的狼大。

    老虎已经提前乐得龇牙了,可砸向楚幺的雪球竟然反向扑到了狼大身上。

    狼大被砸得头栽在雪地里,他双手撑地狠狠用力才拔出脑袋。

    他气的猛地回头,楚幺立马无辜蹲着。

    狼大和老虎又扭打一团。任凭老虎怎么解释狼大就往死里打。

    楚幺笑嘻嘻看着他们打,还和喜鹊狼二阿黄一起加油。

    楚幺玩了会儿,似有所感回头望向院子,只见沈无延凭栏而笑。

    “回来吃饭了。”沈无延道。

    声音不大不小,但雪谷里一点动静都听的响。

    楚幺立马喊小伙伴,“回去吃饭了!”

    傍晚出太阳了,金色的阳光照耀在雪地里,干净的雪地被他们玩的乱糟糟的。

    不过回家的雪地还是干净无暇的,楚幺呼出一口热气跑回去,刻意避开了纯净浮金的雪地。

    狼二阿黄懂楚幺,便也没踩他留的那片雪。但是老虎是个贱骨头,非要在那片雪上踩。

    于是几只又嘻嘻哈哈追着老虎打了一番。

    这干净的雪地谁不想踩一脚,但谁都不愿意出头踩。

    等人回到院子,沈无延拿温热水给楚幺擦洗手心,解开他身上的雪狐披风挂在木架上。

    “又吃这个菜啊。”

    龙肝凤髓没什么味道,楚幺怀疑这都是骗子编的故事。

    “对你身体好。还有其他你喜欢吃的菜。”

    这话是没错,一桌子饭菜不带重样,但是楚幺现在看到龙肝凤髓就想吐了。

    连着吃三个月一天三顿。

    吃药都没这么猛的。

    这架势让他想起了最开始的银鱼。

    楚幺不想吃,但是一桌子其他人都虎视眈眈,馋的口水都吧嗒吧嗒的。

    楚幺又想吃了。

    见楚幺吃了,一桌子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确实没味道,他们不贪图飞升也就不馋没味道的宝贝了。

    楚幺是个小宝宝,需要他们哄着演着才吃呢。

    吃完饭,沈无延又给楚幺吃了一颗丸子。

    楚幺也没问这是做什么的,一口就吞了。

    不到片刻,楚幺浑身发热出汗,一旁老虎鼻子闻嗅,“什么味儿,好臭啊。”

    楚幺手心也烫的不行,抬手一看手心冒出黑乎乎的东西。

    “沈无延……”楚幺吓得无措。

    沈无延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着抱着楚幺去山下湖泊洗澡。

    楚幺身上黑乎乎的东西越来越多,臭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呼吸了。

    但他见沈无延还抱着他,没一点嫌弃。于是偷偷把自己黑臭臭的手掌放在沈无延的后颈处,随手图画。

    沈无延看他,他就一笑,“嘿嘿,夫妻一体嘛,有脏同享。”

    沈无延意味不明嘴角微勾,“夫妻一体。”

    很快,他被放在湖里。

    浑身都温暖的一颤,楚幺像游鱼一般准备挣脱沈无延的怀里,但沈无延却抱着他不放。还把他脱的光溜溜的。

    楚幺有些害羞,虽然目之所及都是山谷厚厚的雪和冒烟的湖水。

    “放心,没人能看见。”

    “我给小幺搓澡。”

    沈无延给他搓背,楚幺自己搓手背。搓着搓着,楚幺就发现手臂更加白嫩了,比鸡蛋颗还嫩滑。

    手背、手指上的细小疤痕都不见了,宛如新生般细腻。

    连粗糙暗黄的手指都变得葱白了,可唯独手心的茧子还厚厚没变。

    楚幺举着手心问沈无延,“这茧子怎么不掉?”

    沈无延道,“我喜欢。”

    楚幺无法理解但尊重。

    沈无延确实有些过分喜欢他手心的茧子,总喜欢摸。

    洗着洗着,楚幺就觉得身后沈无延的动作有些不一样了。

    他余光一瞥,只见沈无延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在水面上,一头银发流泻坠入水里缠着他足尖,一双肌理紧实强悍的手臂环上了他腰,

    那神圣修长的手指下滑而去。

    楚幺呼吸一滞,脏,怎么能……!

    不待他惊慌羞臊想逃避,灼热的呼吸已经落在他耳廓上。

    耳垂被湿热温软的东西含住了。

    耳边一声轻笑,“小幺终于长大了。”

    “我们要夫妻一体了。”

    楚幺吞了下口水,好似明白了什么,眼底还是懵懵懂懂又本能的渴求着。

    ……

    楚幺眼皮半阖,不知道湖水啪打雪岸多久,失神的眼底映着渐晚的天色,雪地都在他余光中一颤颤的晃动。

    等楚幺醒来时,他在一艘船上。

    是他们成亲时的那艘船。

    船里铺着厚厚的毛毯,龙凤喜烛燃烧一夜已经见底。船内算宽敞,但沈无延一躺下就显得逼仄。他好像被沈无延圈在怀里的宝贝。

    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红烛朦胧旖旎,只他二人紧密相连,彼此的体温相拥。

    楚幺回想起昨晚的动静有些埋头装死。

    可一些画面刻在了他脑子里。

    ——“小幺,我好吗?”吐气热沉沉的烫人。

    楚幺偏头咬唇不答。

    白腻的脖颈早已逼红羞地无处可逃。

    “小幺,要你说好才是真的好。”

    ……

    一直少话的沈无延昨晚话真的很多!

    这夜过后,他也没办法直视他手心的厚茧子了!

    第28章 第 28 章

    “狼大、老虎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楚幺问道。

    老虎化作兽形, 撅着屁股摇着尾巴,虎脑袋埋在厚厚雪堆里正吭哧吭哧嚼雪。

    狼大一脚朝那浑圆壮硕的屁股踢去,老虎吓得直立起身, 张嘴怒吼。

    转眼间两只又扭打撕咬在一起了。

    无人在意楚幺的问话。

    狼二舔了舔沈无延做的糖葫芦,眯着眼嘬了好大口山楂,含糊道,“小幺,你看你这话问的合适吗?”

    “这俩人像是能成亲的?”

    楚幺看着,这两只真是打红了眼, 亮爪子和龇犬牙撕咬。

    完全是野兽死对头争地盘的做派。

    老虎压着狼大咬, 狼大翻身又将老虎压。

    剑拔弩张, 野性凶恶。

    雪地里已经溅了红。

    楚幺看不下去了,走近拍了拍扭打成团的两只凶兽。

    “不要打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一狼一虎这才化作人形,老虎嘴角染血, 狼大胳膊被咬了个窟窿。

    两人红着眼哼了一声, 而后看向楚幺。

    老虎厌恶,几乎和狼大异口同声道,“谁他娘的会和他成亲!”

    远处雪鸟惊飞,树梢雪声哗啦啦的坠。

    楚幺啊了声, 蹙眉陷入了沉思。

    “可你们干了只有成亲才能干的事情啊。”

    这回轮到老虎和狼大顿住了。

    然后一脸兴味的看向楚幺,满脸探究。

    楚幺莫名其妙。他脸上有什么?

    狼二也不舔糖葫芦了,顿了下直直道,“恭喜小幺哇。”

    “嗯?”

    狼二道,“长大了, 洞房了。”

    老虎和狼大齐齐点头。

    只是多了揶揄和打趣。

    楚幺脸热了。

    板着脸一本正经,“谢谢。”

    “不过你们两个既然不成亲, 为什么要这样做?”

    喜鹊啧了声,小幺可真单纯啊。

    可不敢带坏了他,不然沈无延的责罚很严重。

    老虎也只得老实回答,“是狼大提议试试的。我也就试试,”他越说越气,那话本上说的这么舒服,结果狼大把他皮眼戳成了血窟窿!

    “结果一点都不舒服!痛的想杀了他!”老虎想到就后悔。

    楚幺默默没出声,悄悄扯了下锁骨间的斗篷,将茸毛严丝合缝的围在脖子周边。

    还是很舒服的。

    而且一点都不痛。

    不然也不会由着沈无延天天来。

    楚幺埋头没说话,想悄无声息溜走了。

    脚尖一转,他就被身后的沈无延揽住了。将他禁锢在肩膀胸口处,“小幺不妨继续听听。”

    狼大被老虎骂,自然也骂道,“是你自己孬种,不肯配合我。我再天赋异禀你这个犟种懒王就躺在地上不肯动,我能戳进去都不错了!”

    沈无延捂住了楚幺的耳朵。

    有些后悔。

    楚幺眨眨眼,“我都听见了。”

    “狼大技术听着真差劲儿。”

    “乖,别说出来。”

    “嗯嗯。”

    两人旁若无人说完就自顾自走了。

    狼大脸被说的青红一片,咬牙对老虎道,“你还我清白!老子很强的。”

    老虎古铜色的面部呵呵一笑,狼大最是爱面子了。

    只要他不给机会证明他可以,狼大一辈子就顶着阴影活吧。

    他可不想再被戳流血!

    “诶,老虎你站住,你配合我一下。”狼大见老虎走,急忙追去。

    另一边看戏的楚幺乐呵呵,“我看能成的。只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后。”

    “话说狼大怎么就突然想找老虎试试?”

    沈无延道,“上一次狼大下山,喜鹊托他去书铺买画卷那次。”

    “狼大被伙计误解,买了本其他的。”

    “其他的?”

    “晚上给小幺看。”沈无延语气正经道。

    楚幺也没多想,“喜鹊为什么要买画卷?”

    “因为她想自己选个符合心意的人形。”

    尤其是看到老虎和狼大的人形后,喜鹊更加有这种想法了。

    不能说两人人形不好看,但起码当事人就不满意。

    老虎畅想自己应该是软乎乎白胖胖的,狼大想自己应该是威武雄壮的,结果都相反。

    山中无岁月,转眼已十年。

    山上完全能自给自足,楚幺也不喜欢下山。

    只是逢年过节下山给惠婶送一点东西。

    这次下山,才知道金氏奶奶半年前没熬过冬天走了。

    老人家活到了六十九岁,是喜丧。

    惠婶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眉目健朗,看到楚幺来笑得合不拢嘴。

    十年过去,楚幺容貌没有变化,只越发出挑昳丽。眼睛好像这世间没染过尘埃的湖泊,纯净单纯爱笑。

    惠婶家好客,招呼两人像是过年似的。

    一桌饭菜好不丰盛。

    饭后,惠婶一家人送两人出村子了。

    回到家里,惠婶十五岁的孙子好奇道,“奶奶,怎么小幺叔叔一直都没长大?”

    “嘘!”

    “不要说不要问。”

    惠婶也没想到,楚幺身上竟然如此神奇。

    而她始终记不住楚幺男人的面容,心底其实早已有猜测并证实了。

    传闻楚家庄五代田地无产出,已经过了十年得到验证。

    楚家庄的人为了生计开始背井离乡,以前在横行乡里如今只能给大户做佃农。只有少数楚家庄人留在村子能耕种出粮食,估计是没有作恶的村民。

    楚家庄的土地也低价转卖给了周围村子。就是惠婶家都买了二十亩。他们都能种出好丰收的庄稼。

    而楚幺住在山里多年,她男人进山没碰见过一次。反而他男人打猎遇见危险,有好几次被老虎救下了。

    种种迹象表面,楚幺真是当时被献祭的那个孩子。

    成了山神之妻。

    而他们周围村子受楚幺庇护,一直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又过了十年。

    惠婶也去了。

    她去世前,吩咐子女不要惊动山里的楚幺。他们家受的恩情已经几辈子还不完了。

    楚幺重情,如果来灵堂奔丧定会更加伤情伤心。

    等他下山时发现她已经去世几月了,心里多半也是怅然若失。

    楚幺下山找惠婶时,只看到了坟头青草。

    楚幺站了半天。

    出下口村村口时,有个彪壮的中年大叔一脸戒备地问小伙子打哪来的,怎么从前都没见过。

    楚幺见过的。

    每次惠婶送他出村都会路过他家门口。

    惠婶会偷偷告诉他不要怕,这人只是看着凶,实际上很热心肠的。晚上要抱着破布襟睡觉,被媳妇儿打了好几次。

    这个大叔和应他一般年纪,是个怕惧内的。惠婶还说他一次卖菜的钱丢了,不敢回家跑到山里过了好几夜。最后还是他婆娘找了好久才找到。

    楚幺喉咙涩胀,笑了笑跳过话头,拉了会儿家常。

    大叔本是警惕陌生人进村,可聊了一会儿后对楚幺一见如故,就好像熟悉的人一般。邀请楚幺去家里做客,楚幺婉拒了。

    离了村,进了山。

    下口村的一切都在渐行渐远,他的记忆也会随之模糊,经年后偶尔想起故人只是淡淡一笑。

    楚幺终于忍不住,趴在沈无延肩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沈无延抱着楚幺,轻拍他的后背,却发现楚幺一头青丝里多了根白发。

    他悄悄掐断,将白发揣进自己腰间。

    山下没有楚幺想见的人,楚幺也不再下山了。

    山里总是恬淡惬意的。

    没多久,喜鹊化形的消息驱散了楚幺心中的伤怀。

    喜鹊的人形是个飒爽的女子,她自己取名“雀桐。”

    春日里,山花烂漫。

    院子附近的果树林都开花了。粉的白的红的一簇簇一团团的招蜂引蝶。

    沈无延在院子里置了个烧烤架。

    炭火烧的红旺,铁板上放了油滋滋作响,烤着上午新鲜采摘的山菌、新杀的鹿肉。

    楚幺喜欢外焦里嫩的,沈无延给他烤的总会引起一旁几人的口水。

    沾了秘制香辣蘸水,入□□汁弹软。

    狼大给老虎也烤了肉,可老虎嫌弃他烤的焦糊毫不领情。

    两人又差点在烧烤架旁打起来了。

    沈无延一脚给两人踹到了山下。

    对此,楚幺等人松了口气,这回幸好踹的早啊。

    上次两人打架打红眼直接掀了饭桌。

    简直倒反天罡。

    引起包括楚幺在内的四人不满,强烈要求沈无延下回出脚快点。

    美美饱餐一顿,春夜小雨如丝如雾正是好眠。

    不过半夜,楚幺被弄醒了。

    沈无延在用他的手掌。

    楚幺也被他弄的有些想了,大约白天大补晚上有些躁动。

    他张着湿润的唇角,微微抬了下脖子,沈无延作怪就是不亲他。

    还趴在他耳边吐息灼热。

    不断撩拨,黑夜里的情-动好似千层积木只落在一线之间。

    唇瓣细颤着,好似崩溃的紧抿着。

    好脾气的楚幺都想骂人了,突然东厢房传来激烈的叫喊声。

    没羞没臊的。

    老虎和狼大总归是野兽,从不觉得难堪。

    可楚幺听着臊红了脸,沈无延见他走神,那湿漉渴望的眼眸不再盯他,沈无延又报复一般狠狠亲吻下去。

    那边动静越来越大,沈无延最后想施下结界。

    可见这般动静下的楚幺越发敏感乖顺,竟然也泄露了难捱的碎吟。于是沈无延也任由着隔壁去了。

    不一会儿,传来喜鹊拎着菜刀劈东厢房门的动静。

    “半夜不睡觉杀猪啊!”

    “天天搞到半夜,祝你们肾虚秃头下半辈子养胃!”

    霹雳吧啦的砍门,门里动静还越大了。

    喜鹊晦气的唾骂烦人。

    第二天还得修门。

    熟练的她都心疼自己了。

    她招谁惹谁了!

    山里四季变换明显。

    楚幺最开始还注意山花开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已经对四季更替没了感觉。果真是山中无岁月。

    楚幺最近总喜欢坐在院子,望着远处的雪巅出神。

    他一头青丝披在肩头如水油顺滑黑亮,沈无延拿着木梳给他梳头。

    顺发后,沈无延的手指会轻轻按他头皮。楚幺最喜欢这个头皮按摩,舒缓又宁静惬意,他望着雪山渐渐半眯着眼眸。

    半梦半醒中,他感觉到沈无延按揉的动作顿了下。

    “怎么了?”楚幺懒洋洋的。

    “没什么。”

    沈无延将那根白发收进了胸口处。

    楚幺打了个哈欠,看着湖泊里打闹嬉戏的四只,一个狗头、两个狼头、一个虎头,水花四溅湖底的鱼都被闹翻肚皮了。

    不知道何时,楚幺已经不再下湖里戏水了。

    他只在院子静静看着他们嬉闹,嘴角挂着笑。

    阳光下楚幺的脸近乎美玉,容貌未变但岁月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道,“如今是何年月?”

    沈无延道,“新启八十四年六月初三。”

    楚幺是新启十年生人。

    楚幺闭眼,“今年元宵带大家下山看看吧。”

    沈无延手指紧捏,半晌,在楚幺快睡过去时,他听到沈无延轻了声,“好。”

    转眼便到了元宵。

    不知道隔了几十年后再下山,周围村落未变,还是楚幺熟悉的庄稼熟悉的土地。

    他特意叫狼大从楚家庄那边走。

    还未开春,田地里荒芜没人,但田里没有杂草看着也收拾的干净。

    偶尔有村民,看见这车上的陌生人会好奇打量。

    楚幺也抬头望去,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路过了楚母家门,一个小孩子晃着门口削竹蔑的老头,“爷爷,那个人好看好像仙人啊。”

    那老头抬头望去,骡车已经走远,只看到一个人影轮廓。

    “小叔?”老头摇头,喃喃道自己老糊涂了。

    他五岁时,小叔就掉河里淹死了。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

    只老一辈人才知道这里是楚家庄,不是杂家庄。

    之所以叫杂家庄,是因为后面来的多是外乡人在村子里定居。

    近几十年天下太平,新帝登基后励精图治,这小县城也如春风吹过。

    入城的时候不收每人两文钱的过城税了。

    车马入城清扫费也取消了。当然要是真拉大街上要主人自己清理,不然罚十文钱。

    晚上的元宵灯火灿烂,有钱的商户会搭灯楼,街头熙熙攘攘一派祥和安宁。

    沈无延牵着楚幺,他们经过以前的那家酒楼,在里面吃了一顿饭。

    出酒楼后,楚幺道,“还是你做菜好吃。”

    沈无延嘴角浅笑,“我的荣幸。”

    两人身边有个举着糖葫芦叫卖的小伙子,楚幺看见下意识全买了。

    可买完后,才记起老虎和狼二已经吃腻了糖葫芦,很多年不吃了。

    正当楚幺犹豫怎么处理时,一直分开逛的喜鹊五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在他身边了。

    老虎两眼放光,“哇,糖葫芦,好久没吃了,小幺还记得啊。”

    狼大更直接,抓着几串嘎嘣嚼。

    狼二和阿黄都是小少年模样,看着和楚幺同龄,但他们更少年气。

    很快,草把子上插满的糖葫芦被几人取下好些。

    一旁小孩子们看得直流口水,楚幺取下一串串糖葫芦弯腰递给孩子们。

    孩子们开心的笑着,嘴里好话甜话不要钱的说给楚幺听。

    楚幺笑着应下。

    沈无延道,“小幺我的呢?”

    楚幺道,“你从来不吃的啊。”

    他记得以前沈无延是白骨时就不吃,后面有人形后也不吃。

    沈无延道,“我想吃了。”

    我想记住一切和你有关的味道了。

    “小幺喂我。”

    楚幺无奈,举着糖葫芦送他嘴边。

    沈无延太高了,他得大幅度俯身才能咬到。

    糖衣入口甜的如蜜糖,甜味散开后山楂的酸涩萦绕舌尖,迟迟不能咽下。

    楚幺见沈无延怔怔看着他,那掌控一切淡然镇定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无措。

    他心里揪了下,着急道,“怎么了?不好吃?”

    沈无延低头垂眸,哑声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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