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很快过去。
几人已于昨日返程回到东京, 为高层决议会做最后的准备。
荆和夏油杰忙着游说御三家的时候，咒互联其他一同跟来日本的同事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暗中行动争取更多高层的票数。
这些由会长萨里斯安排下的人全都不在明面，比起荆和夏油杰这两位干事更不起眼, 也更不容易引起高层核心人物的警觉。
秀臣及他的心腹完全被荆和夏油杰吸引了注意力, 完全没有注意到咒互联的暗中布局。
在年末的最后一日, 正月即将到来之际，高层决议会正式开幕。
坐车前往总监部大楼的时候，荆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本来加茂家的事陷入僵持，荆心里是有些着急的, 但那天他和五条悟、硝子一起从金阁寺回来之后，夏油杰却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了。
荆很惊讶, 问起夏油杰时, 对方只是说自己说服了芳子夫人，芳子带他去见了加茂家主, 以往常用的利益交换策略成功了。
可即便听了夏油杰的解释，他依旧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只好作罢。
他是愿意无条件相信夏油杰的，因为这份事业本就是夏油杰的理想，没有人比夏油杰更上心了。
只是真到了决议会这天，荆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以至于肩膀都有些僵硬了。
夏油杰看出他的异样, 抬手揽住了荆的肩膀, 在他侧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荆被“偷袭”了一下，陡然红了耳尖, 提醒夏油杰道：“司机……”
其实他们俩的专用司机早就见怪不怪了，有时两人忍不住在车上悄悄将手交握，透过后视镜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尽管在交往的事他们都尚未宣之于口，但对于咒互联其他人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
“没事。”夏油杰不仅不避着司机，还变本加厉地在荆侧脸上又贴了一下，“大家早晚都要知道的。”
“而且一些同事其实已经知道了。”夏油杰使坏似的故意凑近荆的耳畔压低了声音，炽热的吐息搔过荆的耳廓，“昨天萨里斯和我电话的时候，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办酒。”
“啥？！”
荆吓得不轻，差点一头撞在车玻璃上，好在夏油杰眼疾手快，抬起手掌挡在他脑袋边上护了一下。
“开玩笑的。”夏油杰因为荆过于可爱的反应而笑弯了眼眸，“不过萨里斯确实很关心我们的感情生活，他已经发现了。”
就算以前他们还刻意压抑着感情，在同事们的面前装作只是朋友，但现在线上会他们都是用同一部电脑一起开，眼神的交汇、过于亲昵的距离都在摄像头前无所遁形，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昨天夏油杰在电话里向萨里斯汇报进度的时候，萨里斯还佯作抱怨地说：“真是快要被你们两个闪瞎了。”
只有荆还傻兮兮的，以为他们恋爱的事还是个秘密，烦恼着将来不知道该如何向同事们开口。
听夏油杰说萨里斯已经知道，荆卡壳了一下：“那……”
“他们都会祝福我们的。”夏油杰安抚荆道，“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只需要继续前进就好。”
荆舒展了眉眼，点了点头：“也是。”
夏油杰问他：“还紧张吗？”
荆摇了摇头，凑上前去在恋人的双唇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
“……这是回礼。”荆的紫眸亮如明星，“谢谢你安慰我。”
夏油杰怔了怔，情意在心间充盈。若不是眼下还有正事要做，他会想要对荆做更过分的事。
……
今日应到会者共有十五人，包括秀臣在内的高层十人，御三家家主三人，再加上代表咒互联的夏油杰和荆。
两人到的时候，高层的人已经到了大半，禅院直毘人和五条悟也已经到场，不正经老头和精神小伙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嗑，有意无意地给予在场者压力。
“老爷子，你看论坛了吗？大家都对明年下旬的高层改选很感兴趣哦~”
“哼，年轻人的东西我不怎么玩，都说什么了？”
“说无论如何都要把无能的老腐朽们踢下去呢~~”
“哈哈，老夫也算是老腐朽了吧！或许早点让位给年轻人比较好吧，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名声。”
“怎么会，他们不是在说你，老腐朽另有其人哦~~~”
这已经超出暗示的范畴，几乎算是明示了，听得在场的高层各个汗流浃背坐立难安。
禅院直毘人竟然和五条悟一唱一和起来，显然是已经反水了。还和秀臣站在同一边的人，已经隐隐感觉到今天的决议会要大事不妙。
而对比起紧张的对手们，夏油杰和荆就显得从容很多，一进会议室就从容地打开投影和电脑，为待会儿的讲解做准备。
不过这也只是走个流程罢了，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所说的内容是什么，真正的胜负对决在他们回到日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今日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心底提前做好了选择。
会议室最后方架起了一台摄像机，它会将今天会议的全部流程都记录下来，这是维护程序正确的重要一步。
会议即将开始前，秀臣在助理古田的搀扶下赶到了。失去了咒力核心后他整个人变得更加苍老了，须发皆白，体力也不如从前，所以直到今天早上，他都还在医院里静养。但是为了守住自己的权力，他还是撑着虚弱的身体回到了总监部。
不过，在气势上秀臣却是不输任何人的，他拄着拐杖径直入内，在会议桌最上首的位置落座，冷眼瞧着还在调试设备的咒互联二人。
即便说服了禅院直毘人又能如何呢？握着一票否决权的加茂家主还站在他这边，这场决议会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咒互联必败。
他绝不会把咒术界拱手他人。
古老座钟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行进着，直到指针咔哒一声指向了罗马数字Ⅲ，属于加茂家主的位置上依旧还是空的。
秀臣似乎对眼下的状况早有预料，平静道：“加茂君病重不宜挪动，无法亲自到东京参加会议，因此委托了我代为表决。”
“古田君，把委托状拿出来。”
“是。”古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落款处有一枚红色的签章，是加茂家主的名印。
秀臣的同党们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现在加茂家主的票已经握在他们的手中了！
秀臣胜券在握，得意地抬起了下巴，看向了办公桌末尾的两人。
然而夏油杰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荆暗暗瞥了一眼夏油杰，并未多说什么。加茂家主委托了秀臣表决，这和夏油杰之前说的不一样。是夏油杰骗了他吗？
荆有些迷茫。但他知道夏油杰不会拿这场重要的决议会开玩笑，表现得如今淡定，说明夏油杰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秀臣没有从两人的脸上看到预想中的神色，有些不快，但为了快点推进会议赶紧把咒互联的提案否决掉，秀臣还是压下了情绪，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这场决议会一共只有两个环节。一是由荆负责向与会者介绍咒互联对日本咒术界的改组机会，二就是投票表决环节。有投票权的只有高层和三位家主，荆和夏油杰不参与。
也就是说，一共十三票，拿到七票的那一方才能胜，但即便是同意合作的人更多，只要御三家的家主中有一个投了“暂不合作”，那么“合作”的结果就会被否决。
加茂家主把表决权委托给了秀臣，秀臣当然会好好利用这个一票否决权。在秀臣看来，会议的结果已经确定了。
但对于咒互联这一方来说，却并非如此。
荆这次的讲解比以往都长，足足讲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因为昨天夏油杰就叮嘱过他，今天要利用讲解的时间段多拖一些时间。
荆听话地努力拖延了，直到说无可说。他看向会议桌末尾的夏油杰，对方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可以结束了。
“我的讲解就到此为止，感谢各位的聆听。”台上的荆话音刚落，秀臣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推进流程了。
“下面可以开始投票了。古田，你来计票。”秀臣道，“请同意合作的人举手表决。”
六人。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数字，秀臣本以为自己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他愤怒的视线扫过了举手的人，除了已经明确反水的禅院直毘人和五条悟以外，还有两位一直立场中立的高层，和他原本的两名心腹。
他们竟敢对他不忠？！咒互联的人这些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秀臣恨恨瞪向两名背叛他的心腹，两人均是心虚地偏开了脸。
他们之所以在会议上忽然背刺秀臣，是因为被咒互联拿捏住了把柄。与其声名狼藉两手空空地退场，还不如早点换个队伍站，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留下点什么。
秀臣现在也没心思去想他们为什么背叛了，只是庆幸还好他把加茂家主的票握在了手里。双方各执六票，打平了。
加茂家主的票成了决定胜败的关键。
秀臣稍微清了清嗓子，而后开口道：“既然是平票，我就替加茂君把最后一票投……”
“稍等。”从会议开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夏油杰忽然出声打断了秀臣的话。
他道：“加茂家主已经到会议室门口了。”
一个眼神过去，秀臣身边的古田已经忙不迭地冲过去开门。
秀臣瞪圆了眼睛，这才意识到连他的贴身助理都背叛了他。
他被这群人给算计了！！
难道加茂君也临时反水了吗？
会议室的门开了，秀臣立刻扭头看去。
一人跨过门槛进了会议室，却并不是已经人至中年的原·加茂家主。
而是一个个头只到古田胸前的黑发孩童。
加茂宪纪朝着会议室里目瞪口呆的人们鞠了一躬，颇有礼貌地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是加茂家的新任家主，加茂宪纪。”
第162章 解释
一瞬间, 从天堂跌落地狱。饶是在权力斗争中浸淫多年的秀臣，此时也惊掉了下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宪纪君，你父亲……”
加茂宪纪的眼眸之中流露出深沉的悲痛：“父亲大人……已经于今晨病逝了。”
“什么？！”秀臣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苍老浑浊的眼眸震颤着, “病逝？！”
这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加茂家主根本就没有生病, 他浑身上下都健康得不得了，病重只是为了回避咒互联而专门搬到台面上的说辞。
但知道加茂家主是在装病的人极少，除了夫人芳子和几名心腹以外，就只有秀臣一人。
健康的加茂家主不可能偏偏在今天这么巧就骤然病逝, 一定是有人刻意谋杀！只为了另扶一个能掌控在己方手中的新家主上位，好拿到加茂家的关键一票！
秀臣气得捏紧了拐杖，苍白的胡须都颤抖了起来。
说实话, 他没能料到咒互联的人为了操控决议会的结果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偏偏他和加茂家主私下密谋的事不能在人前曝光, 否则按照咒术界的法度，他会因为暗箱操作而失去高层干事长的身份。禅院直毘人和五条悟绝对会趁机向他发难的！
因而秀臣此时不能出言作证说加茂家主根本没有生病, 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接受这个小屁孩的病逝说辞。
高层决议会这一仗，秀臣败得很惨。
加茂宪纪的到来改变了战局的走向, 他的一票不出意料的给了同意合作这一方。
计完票后，这场决定日本咒术界未来命运的决议会就这样宣告了终结。
——咒术界将与咒互联深度合作，进行全方位的体制重建。
而荆和夏油杰将作为咒互联这一方的顾问留在日本，对体制重建工作进行监督和指导。
结果宣布后, 秀臣跌坐在了靠椅上, 颓然地叹息着, 甚至忘了要追究几个叛徒的责任。
古田动作麻利地递上了自己的辞职信，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夏油杰这边。
在总监部受气一年, 现在终于跳槽到了待遇优渥的下家，可以美美坐上小领导了。夏油杰许诺等日本咒术师协会建立之后，会在行政部给他留个位置。
会议结束后，拍摄会议流程的摄像机也被关闭了，等其他人陆陆续续出去后，秀臣才拄着拐杖来到了夏油杰和荆的面前，愤怒地骂道：“你们竟然敢杀御三家的家主，真是疯了！”
“您在说什么呢，秀臣阁下。”夏油杰故作不解神色，“正如宪纪少爷所说，加茂家主是病逝。他不是病重到连出面迎接客人都做不到吗？想来是病情突然恶化才会骤然离世吧。”
“我理解您为故友离世而感到悲痛的心情，但请您冷静一些，节哀顺变。”
秀臣当然是冷静不了一点，但也的确拿他们毫无办法，现在他失去了咒力核心，自身的权力地位都摇摇欲坠，哪还有精力去为一个死人查明真相。
加茂家主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秀臣恨恨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出去了。
……
这场决议会他们大胜而归，然而荆却完全提不起兴致庆祝。从加茂宪纪出现在会议室那一刻起，他便开始保持沉默，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荆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他先注意到了加茂雅美和加茂宪纪这对母子的关系，意识到了雅美对于丈夫和正室芳子的憎恨，并将这一情报告诉了夏油杰。
夏油杰打算利用这份恨意送加茂家主去死，于是一个人去见了雅美，为了瞒住他，还特意找了五条悟帮忙打掩护。
夏油杰设法换掉了加茂家主，让更亲近他们的幼子继位，以此获取加茂家的关键投票。
决议会的胜利，正是夏油杰层层算计的结果。
与他不同，夏油杰在某些方面格外的冷血，荆知道利用加茂母子是能最快达成目的的方法，但是他没有选择这样做，夏油杰却这样做了。
荆再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别，也恐惧着他们或许有朝一日，会因为观念上的差别而再次渐行渐远。
从前他心里只想着要如何与夏油杰靠近，可现在他们成为了恋人，荆却开始患得患失起来，过去的伤口并未被完全抚平，对于分道扬镳的恐惧依旧存在于他的心中。
所以，看着夏油杰在秀臣面前伪装无辜的模样，他实在说不出话来。
上车之后，荆依然保持着沉默，也没有主动和夏油杰亲近。夏油杰当然感觉到了他周身的低气压，等返回酒店后，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喊他：“荆君，你……”
荆坐在床沿，撑在双腿边的手抓紧了床单布料。他问：“你应该有话要跟我说吧，前辈。”
自从确定关系之后，荆已经很少用“前辈”这个称呼来叫夏油杰了。久违的一声“前辈”，让夏油杰有种彼此间的距离又被拉远的感觉。
但他知道，这是因为荆生气了，也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出一个瞒着荆擅自行动的解释。
夏油杰站在荆的对面，背靠着墙，缓缓开口道：“加茂母子的事，的确是我故意煽动的。”
“我单独去见过了加茂雅美，告诉她，如果你们母子不想继续再过寄人篱下被人掌控的生活，就不能再被动下去。我没有逼她做什么，只是单纯站在她和加茂宪纪的角度去陈述利弊，杀掉那个男人是她自己的选择。”
“当然，她做得很聪明，并没有留下确切的证据，没有人能指控她。”
荆抬头看向夏油杰：“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加茂宪纪才十一岁，可能心里会留下母亲杀夫的阴影。
“我想，这个问题加茂雅美应该也想过吧。”夏油杰叹息一声，“加茂家主死了，这就是她权衡利弊的结果。”
荆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她作为母亲的抉择……吗？”
为了让孩子和孩子的后代从此都能摆脱加茂家的阴影，加茂雅美选择由自己来背负罪孽。
荆问：“那芳子夫人呢？”
夏油杰道：“丈夫的死把她吓得不轻，已经躲回娘家了，应该不会再回来。”
平常看起来柔弱好欺的人发起狠来最可怕，加茂芳子大约也明白这一点。雅美作为侧室在家中没地位，其中多半就有芳子的打压，她是真的怕了。
“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决议会，也是为了他们母子。现在至少从结果上来说是皆大欢喜的，我觉得这就够了。”
夏油杰主动坐到了荆的身边去，温热的掌心覆上荆柔软的手背。
“别人的事说清了，现在该好好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了，荆君。”
荆愣了愣：“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是无法认同我的做法，我也不强求你理解我，更不打算再为自己辩解什么的。”夏油杰低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萨里斯一直让我们两个人一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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