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稚柏身边还站着一人,程澈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他实在笑不出来,谁有他点背?他再一次觉得文理分科那天,毫不犹豫抱着书坐到那人旁边的自己是个傻比。
清野镇就这么大,清野中学也就这么大,没认识前,两人一次都没碰到过,坐了几天同桌,怎么连放假一天都能遇上个几次的?
“啊,”他很勉强地笑了笑,怀中的书仿佛变得有千斤沉,有气无力地开口:“好巧。”
太巧了,让人想拍手叫绝的巧。
“太有缘了这不是,你来买书啊?”乔稚柏往程澈抱着的书看。
要不是他书包里翻不出一根还能写出墨的笔,他也不会来书店这种地方,和他气质不符,就是没想到八百年来一回还能撞见学霸。
程澈耷拉着眼皮子看了眼贺远川,这位看着…似乎心情也还不错。
程澈突然从心底溢出一种出奇的愤怒,他知道这事儿也确实怪不了人家,纯粹是自己脸黑。
但是被撞上是一回事,小卖部对面,那抹嘴角不知意味的笑又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是周末,书店里人流量大,各个角落都人挤人,连结账都要排队。
程澈不想再与这俩人有更多的交流,扯着面部肌肉礼节性地向上提了提,接着身子碰碰江河,示意江河走了。
“你妹妹?很漂亮啊。”乔稚柏大咧咧地和他身后的江河打招呼:“哈咯,妹妹,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乔稚柏挺喜欢程澈的,脾气好没架子的学霸,怎么看怎么顺眼,没有征求程澈意见,自顾自地划为了朋友行列。
江河头都没抬,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拽着程澈的衣角往前走。
乔稚柏摸摸鼻子,干笑说:“哈哈,小美女还有点高冷。”
程澈笑了笑,解释道:“不是故意不理你,她是没听见,我妹妹听力不太好。”
乔稚柏顿时有点手足无措,半夜醒来都要抽自己几嘴巴的程度。
他扭头看看身边站着的贺远川,旁边的人没有说话的意思,这很正常,说了话才不正常。
乔稚柏只能硬着头皮,很诚恳地说:“抱歉啊,我不知道。”
“没事儿。”程澈说。
抱着书站了会,队伍慢慢往前。
把钱付完,拎着那一兜子书走到门口,程澈把东西放在地上,指指两人,弯腰对江河“说”:和哥哥同学挥手拜拜。
江河就弯着大眼睛和贺远川与乔稚柏挥手。乔稚柏赶紧回了个大大的挥手,一直没说话的贺远川也抬手朝小姑娘挥了挥。
程澈拉着江河出门的那一刻,热浪袭面而来,他想,真是孽缘。
回家时客厅里一桌麻将已经打起来了,天还没黑,江蔓站在厨房拎着电水壶往水瓶里充水,看来是今天人够了,江蔓没打上。
他俩中午透析完才去吃的饭,吃得晚,这会不饿。江蔓听见动静,透过窗户往这边看,看见是江河,在厨房里喊:“江河回来了?”
江河听不见,程澈替她应:“嗯。”
江蔓拎着充满了的水瓶出来往一楼客厅去,经过江河时把小姑娘往怀里拉了拉,手腾不出来,头没抬,问:“吃了?”
程澈说:“晚饭没吃。”
江蔓揽着江河进了客厅的里屋,牌桌上有人自摸了,高声喊:“终于给老子摸到一把,给牌子给牌子。”
旁边人不满,从桌下抽屉里数了几张纸牌扔到桌上,他们习惯用纸牌做注,最后再一起结算:“李姐又勒牌,听了好久也不见牌下来。”
江蔓让江河在里屋坐,出来拎着水瓶给每个人杯子里都添了热水。
程澈拎着那兜子书上了楼,拐弯时朝楼下铁门后的房间看了一眼。窗户里面有灯亮。
他把江河选的几本硬壳书从塑料袋里掏出来,放在江河的书桌上,关了门,之后拎着剩下的半兜子试卷回了房间。
打开台灯在老桌前坐下,椅子嘎吱响,他选了几张下午买的试卷开始认真地写。
他做的很认真,楼下依旧吵吵闹闹,几张试卷做完,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下来。
程澈往床上一躺,掏出手机看,手机是程赴用剩下的,屏幕裂了条缝。
微信聊天框里没有几条消息,公众号推送,小程序广告,还有廖老师往九班的班级群里转发的几篇古诗词鉴赏。
班级群的顶端是廖老师开学那天发的公告,程澈草草瞄了眼,无非是让每位家长把群id改成学生姓名。
程澈点开聊天框右上角的三个点,拉到最下,把“我在群里的昵称”那栏里的“cc”改成“程澈”。
几篇古诗词鉴赏看完,程澈准备退出微信,临划走前手指顿了顿,点开“查看更多群成员”,慢慢往下滑。
滑到“乔稚柏爸爸”时,看见“乔稚柏爸爸”的头像是工藤新一,个签是略中二的:一个帅哥罢了。
程澈笑了下,摇摇头,又往下滑,一直滑到底,才在最下面看见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黑色头像。
名字也简单,一个“-”。
他点开头像,顺着黑色头像点进朋友圈。朋友圈很干脆的一条横线,这很正常毕竟不是好友。
背景也是一片黑,个签那块也是空空如也。
够神秘的。
他不是爱八卦翻看别人朋友圈的人,只是这种不对等的感觉让程澈不舒服。
他都快裸.奔了,然而这人除了知道他叫贺远川,家里有点钱之外,其他的都像笼在雾里,模糊不清。
程澈叹了口气,摁灭了屏幕,把手机往身旁一扔。晚饭没吃,他此时觉出点饿,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没在意。
江蔓是不会额外给他做饭的。程澈的热乎饭仅限于中午那一顿,早饭也能跟着江河吃点,但程澈基本不吃。
下午家里就会来人打牌,基本每天都到很晚,麻将声有时能一直持续到凌晨才清静。
不过程澈表示理解。这种有连接但不亲密的关系相处起来没有压力,况且江蔓毕竟不是他亲妈,他怎么能要求她事无巨细地承担起所有责任。
他在这条小巷里不声不响地沉默着长大,不哭也不闹,很少去记恨什么人。
想要什么东西不会开口去要,因为没有就是没有,得不到也不会死掉。
他并没有想要的,也没有在乎的,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能让他留恋的东西,像梅雨季房间的墙顶上,连片生出的霉斑,沉闷的,潮湿的,不祥的。
江河是个例外。
但那只是因为她太弱了,耳朵听不见,又生着病,像一朵蔫巴了的花,和砖楼梯夹缝里长着的那几朵小黄花一样,歪斜,易碎。
程澈可以得不到,他只要逃就好。但是如果一朵花摇摇晃晃要碎,且要碎在他的面前,那么他会伸手去扶。江河是,流浪猫也是。
高考是他唯一的出口。
-
程澈昨晚试卷写得晚,加上心里有事,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实,浅薄的睡眠里做了几个杂乱的梦,醒来后全都记不清了。
他背着书包上刑场般踏进9班的门,准备迎接属于他的宣判。程澈想,如果贺远川真往外说了,那他就打死不承认。
预想之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贺远川依旧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前面的乔稚柏絮絮叨叨地扭头跟圆寸头秦祎说话,秦祎抱着课本面朝前,像是隔绝了一切声音,面无表情。
过道另一边的男生刘俊见他来了,本来还昏昏欲睡,立马来劲了,大声调侃:
“程澈,刚别班有女生来给你递情书呢,放你桌洞里了,还贴着粉色小心心,学霸果然就是不一样哦。”
程澈温和笑笑,看着不太好意思:“害,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有什么不一样的。”
最后一排坐着的都是混日子的,每天上课时从前面往后看,根本见不到能坐直溜的,全是歪着斜着睡觉玩手机的。
廖老师就会扯着嗓子唱着歌般地喊:“最后那排都给我坐起来,看看人家程澈!你们羞不羞愧!”
但这帮男生也不恼,根本无所谓。
刘俊拉长声音哎了一声:“还真不一样,都说桃花眼招桃花,我也想长一双。”
话没说完他旁边的几个男生就打趣他,几个人闹成一团:“快得了吧你!你那是缺一双眼睛的事儿吗?”
程澈把书包塞进桌洞,从底下摸出一封信来,粉色信封,上面写着行清秀小字:文科9班程澈收。
他把信塞回桌洞,乔稚柏回头道:“我看了,长得挺漂亮呢!成绩也好,一看就是好学生。”
想了想,乔稚柏下结论:“和你一个款型,还真般配。”
程澈笑笑,没说话,从书包里掏出书开始早读。
没读几行,便听见旁边趴着的同桌轻轻嗤笑了声。
“是吗。”贺远川懒散着嗓音问,声音里含着笑,不知道是问谁。
程澈能听出那笑不怀好意。
他偏头去看,贺远川面朝下趴着,只露个圆溜溜的后脑勺,发尾修剪的齐整。
“当然啊,”乔稚柏向来是听不出话外音的,“难不成和你配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