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越与蒲甘相邻,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非法器官买卖从七八十年代起就在当地时有耳闻。
这些不法生意的器官供体一部分是被诱骗拐卖的,还有一部分则是自愿的。
为了钱,有人会不惜出卖自己的“零件”。特别是肝、肾这些少了一些不会死人的,或是血和骨髓之类可再生的资源,更是“热销商品”,在跨境黑市上很有市场。
只是器官移植不是随便绑个人嘎了就能用的,它需要进行配型,配上了才有后续。
毕竟对接受移植的受体来说,别人的器官是“异物”,体内的免疫细胞会对外来的“异物”进行攻击,直到将外来物杀死为止。而通过配型选择较能相容的异体器官,能大大降低排斥反应,提高移植成功率。
尤其是二十多年前抗排异的手段可比现在差远了,配型的要求反而更严格。
于是柳弈通过岳东和他同乡被反复抽血这个细节推测,二人前期在别墅里“养身体”的那段时间就是给他们配型用的——那个失踪的莫平,很可能就是个搞器官贩卖的非法中介。
“原来是这样!”
听完柳弈的分析,警官们都觉得很有道理。
买卖器官风险很高,哪个环节出了差池,一个不慎闹出人命确实一点都不奇怪,也难怪莫平怕到要跑了。
只是知道了这一点还不够,警察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挖出这个不知藏在哪里的“莫平”。
沈遵盯着柳弈,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未竟之语,“柳主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发现?”
“嗯,关于这个……”
柳弈难得地给了个含糊的回答,“只能说,我确实还有一点儿想法……不对,应该说,是一个猜测。”
沈遵催促他:“没关系,你尽管说!”
柳弈想了想,说了句稍等,然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提电脑,一番操作后,打开了某个页面。
然后他将屏幕亮给沈遵看。
沈遵一看,发现那是无人认领遗体查询网站的其中一个页面,入目就是一具皮肤黑得发亮的尸体,连他这个老资历的刑警都感觉颇为触目惊心。
沈遵问:“这具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还不知道。”
柳弈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认为我们或许有必要调查一下这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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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4日,星期六。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从鑫海市直飞滇越市的航班很少,柳弈运气不错,买到了机票,航班也没有延误,按预定行程准时在驼峰机场降落。
一出机场,柳弈便看到有人朝他的方向大力挥手——正是说好了来接他的林郁清林警官。
“柳哥!”
林郁清一看到柳弈就一面挥手一面小跑过来,给他来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你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柳弈拍了拍林郁清的后背,问:“小戚呢?”
林郁清领着柳弈往接机的临时停车点走,“在车里等着呢。”
戚、林两人在滇越市用的车是租来的,这几天市区郊外乡镇的跑了许多地方,整个儿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柳弈坐进副驾驶席,然后伸手抱住驾驶座上的戚山雨,给了几日不见的恋人一个热烈的拥吻。
林郁清早就被他俩秀习惯了,很熟练地坐到后座去,等两人松开之后才说道:
“柳哥,你是想先去住的地方放下行李,还是直接去兰城卫专?”
“我出发前跟兰城卫专那边联系过了,和他们约好了明早去给尸体做检查。”
柳弈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可惜,赶上休息日,要不是沈大队长的脸面够大,还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才肯搭理我呢。”
兰城卫专全名兰城中医药卫生专科学校,是这一带唯一一所医疗卫生类的专科大学。
而柳弈指定要找的那具尸体,此时就躺在这所大学的标本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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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孖海村进行旅游景区开发时,从沼泽湖的淤泥里挖出了一具很特别的尸体。
那是一具极罕见的泥炭鞣尸。
所谓泥炭鞣尸,是指尸体因常年埋在酸性土壤或者泥炭沼泽中,由于鞣酸与腐殖酸的脱钙和防腐作用,腐败停止发展,使得尸体得以保存的现象。
泥炭鞣尸的皮肤质地致密,像鞣制过的皮革一样呈现出有光泽的暗褐色,肌肉和脏器脱水,整具尸体的体积会缩小,骨骼和牙齿会因脱钙而变软、变形,整具尸体会变得柔韧,容易折曲和切开。
国内能产生泥炭鞣尸的自然环境不多见,而孖海村的酸性泥炭沼泽就是其中之一。
无名尸在没有证据表明死者系非自然死亡,找不到尸源,且遗体超过限期无人认领的情况下,一般会在一定期限后交由殡仪馆进行火化。
那具尸体虽然是从沼泽淤泥里挖出来的,但光看外观看不出他杀的痕迹,身上又没有任何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再加上与周边的失踪人口记录也对不上号,尸体本是应该作无人认领尸体处理的。
但那具泥炭鞣尸实在太少见了,属于发现一具就可以从好几个角度写七八篇论文的稀罕素材,于是因其科研价值而并未被送去火化,反倒是辗转移交到了兰城卫专处,现在就保存在学校的标本室里。
柳弈是在以“滇越”作为限定搜索范围时,注意到那具特别的泥炭鞣尸的。
一开始,柳主任并没有把它跟这个案子联系在一起。
直到昨日他开会时得知莫平可能是个非法器官贩卖中介,并且大概率害死过人的时候,才灵光一闪,忽然联想到了这具从沼泽湖底捞出来的尸体。
一切都是因为,在尸体的特征里有这么一行记录:【尸体背部左侧脊柱旁有一纵向疤痕,长约15厘米。】
同时网页里还附带了特写照片,柳弈看着感觉像是肾脏切除术留下的伤口。
也就是这么一瞥给他留下的印象,当线索与“器官贩卖”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柳弈就忍不住猜测,这具恰恰好在孖海村发现的泥炭鞣尸,会不会是这个案子的三个失踪者中的其中一人?
说实话,泥炭鞣尸很难确定死亡时间。
除了【成年男性】四个字外,登记在网页上的信息甚至连死者的具体推定年龄和身高体重都没有。
对这具尸体的身份,柳弈目前所知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一切都只能靠猜的,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很有必要亲自来调查一下。
好在沈遵沈大队长在听完了他的说明以后也有同感。
——于是柳弈才会从鑫海市飞来滇越,准备亲眼看一看那具他认为十分可疑的鞣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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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放在兰城卫专的泥炭鞣尸得明天才能检查,不过柳弈今天倒可以先和戚山雨他们一起去看看别的东西。
“我们查过了,那具泥炭鞣尸是在沼泽湖东侧靠近岸边的一片水域发现的。”
戚山雨正在专心开车,解释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林郁清身上。
“我们可以趁着天黑之前去现场看看,应该来得及。”
林郁清在孖海村呆了三日,自问对村中情况也算有些了解了,凑合也能当个导游。
“好。”
柳弈笑着点点头,顺带称赞了一句:“小林子你真是越来越可靠了。”
林郁清一直把柳弈当成偶像,即便最近已然隐约察觉到柳、戚的“上下关系”好似跟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不大一样,但在idol滤镜的加持下,仍然觉得他的柳哥形象无比高大。
此时得到偶像不经意的一句称赞,心里美滋滋的,骄傲得不行,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三人花了两个小时回到村里,柳弈甚至没有先去招待所放下行李,直接就登上了一艘停在码头的游船。
这船是仡所长提早给他们安排好的,此时这位还差三五年就能退休的老所长正陪在三人身边,表情难掩苦涩,笑得很勉强。
孖海村虽然地处边境,但总体来说一直以来都算个平静安稳的小村庄,仡所长在这里干了几十年,唯一发现的无名尸体,就是柳弈指定要看的那具泥炭鞣尸。
可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寸,就是那有且只有的唯一一具尸体,就跟千里之外的鑫海市的大案子扯上了关系,以至于兴师动众,眼瞅着人越来越多,事越闹越大了呢!
仡所长心中暗苦,口中还不忘给三人说明情况。
“没开发成旅游区以前,这里是村民自用的小码头,平常就拴着三五艘小破船,也没人管它们……”
仡所长伸手朝前划拉了一个大概的范围,指挥着负责开船的小民警往前又开了百余米,然后朝一片生满芦草的水域一指:
“到了,差不多就是在这一片了。”
仡所长记忆力不错,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孖海村一带的地形地貌烂熟于心,即便时间已过去了四年,他也有信心不会记错。
“当时村里计划在这边修一条步道,芦草太碍事了,必须清理掉一些。”
仡所长说道:“结果挖着挖着,就从泥里起出了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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