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是林湘和林建新去厂里行政科办的转让工作手续,后来林建新下工回来亲口说工作转让手续已经办妥了,自个儿还去车间上了一天的班,林光明和邱爱英便没有起任何疑心,只当家里再没了林湘这个人,以后是生是死,尤其是嫁去什么岛上随军再受苦也别滚回来求情。


    两口子在家里唾弃咒骂一阵,言语间满是对林湘的愤恨。


    可是,当儿子今日去上工没多久,慌乱地跑到邱爱英工作的车间嚷嚷着自己怎么没有工作时,邱爱英也懵了。


    找上林光明,两口子上轧钢厂行政科询问,从刘梅处得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林湘同志的工作已经转给了其他同志,并不是林建新同志。”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林家人脑袋发昏,差点仰倒过去。


    “怎么可能呢?林湘明明就是把工作让给我儿子了!”邱爱英昨天可是听儿子亲口说的,“你们肯定是弄错了,你们行政科的怎么办事的?”


    刘梅本就与林湘交好,此刻更是被邱爱英指着鼻子骂,当即怒道:“邱爱英同志,你再大吵大叫,我就叫保卫科的了!”


    “林建新,你说清楚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林光明敏锐觉察出不对劲,他刚刚看了刘梅手里的档案簿,确实写着林湘的工作让给了一个女同志,那昨日林建新说的话...有假?


    林建新原本还想遮掩,可在父亲的黑脸与母亲的嘶吼中,这才将自己昨日压根没去行政科办转让工作手续的事情说了:“林湘拿着我的户口页去办的,我...我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竟然敢造假!”


    林光明一耳光朝林建新扇了过去,怒道:“你昨天是不是去打扑克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去盯着!你...你这孽障!不争气的玩意儿!”


    轧钢厂行政科一团乱麻,林光明打儿子,林建新喊痛,邱爱英劝架...最后一家三口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林湘是偷摸将工作卖给了外人,把自己一家人给骗了!


    四处寻不到林湘,几人只能无力地咒骂几句,当即准备用林湘家人的架势将工作抢回来。


    可林湘卖工作的家庭也不是吃素的,陈春花是个四级工,一身的力气,不可能任人欺负,这是名正言顺花钱给自己闺女买的工作。


    她可是专程请了一天假过来轧钢厂守着的。


    就在林光明和邱爱英带着林建新去车间闹事,妄图颠倒黑白说宋媛骗自己闺女卖了工作时,三人竟被陈春花一把扫帚挥舞着给打了出去。


    陈春花抡扫帚抡得起劲,一时将三人打得头发凌乱,脸上被竹条刮出血痕,等出了气,这才叉腰怒道:“你们几个丧良心的,这工作是林湘同志自己报名考上的正式工,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还想逼着人让工作给儿子,就为了这个孬种不下乡。不愿意儿子下乡,你们就愿意如花似玉的闺女下乡是吧?哦对了,大伙儿都知道他们给林湘安排的什么婚事?找了个偷看女澡堂还盗卖轧钢厂设备,挪用大伙儿高温补贴的黑心肠,我看你们跟孙耀祖一样黑心肠!现在林湘同志走了,你们就想来欺负我闺女?老娘可不是好惹的,这工作是我们花钱名正言顺买来的,你们再敢来闹事,我一巴掌扇一个!”


    陈春花护女心切,气势汹汹,就连林光明这样的高大男人也给唬住,加上周遭人的指指点点,林家人瞬间蔫了,再没敢开口,灰溜溜逃了。


    可惜林湘此刻已经在火车上,压根儿没见到如此解气的场面。


    彼时,南下的绿皮火车缓缓前行,车厢里人头攒动,硬座座位挤得满满当当,就连过道也站满了人。


    正值盛夏,这样人挤人的车厢里味道自然不好闻,林湘身着浅灰色衬衫,黑色薄长裤,抱着自己唯一的包袱靠坐在车厢座椅上。想来幸好贺大娘早有先见之明,特意给林湘塞了几个从村里摘来的野橘子,橘子果肉清甜,橘子皮带着些微刺激的香气,正好缓解鼻息间的难受。


    被熏得头晕的劲儿缓了过去,林湘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对座一个大娘朝自己开口。


    “同志,你那橘子瓣借我点儿呢,我孙女也难受。”开口的是个老大娘,看着慈眉善目的,说话时嘴角牵动出几道褶子。


    “给。”林湘见大娘颤颤巍巍的,而在她身边的孙女年纪也不大,此刻脸色煞白,估摸也是晕得难受,便大方给了人一个橘子,橘子吃着解腻,橘子皮还能闻一闻,效果更好。


    “谢了啊。”老大娘盯着林湘抬头递橘子的功夫一打量,却是一惊,那眼神明显在诉说着惊吓,甚至哎呦出声。


    这场面着实尴尬,在座好几人都见到老大娘一个没有心理准备被林湘抬头吓到。


    不过林湘没太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暗忖这改头换面还挺有效,瞧瞧都把路人丑到了。


    老大娘却是没想到对座的小姑娘看起来身形纤细,就看着轮廓还以为是个漂亮姑娘呢,结果头一抬,脸上黑黄,颧骨处还有几粒麻子,着实令人失望。


    她转头看向林湘旁边位置的另一个年轻姑娘,这人明显没有林湘苗条,好在白白嫩嫩的,尤其在黑姑娘的对比下,更显得俊俏了。


    “小姑娘,你不吃饭啊?光喝水哪行,吃不吃野菜饼子。”老大娘热情地递了自家的野菜饼子过去,和人推拒一番,最后劝着这姑娘吃下了。


    林湘也在吃午饭,贺大娘给的咸鸭蛋和玉米面馒头都在,她就着温水各吃了一个,在发闷的车厢里也没了胃口。


    只是,这大娘也真是太看脸了,明明是自己给她和她孙女送的橘子,她只热情招呼旁边的女同志吃野菜饼。


    绝望了,这个看脸的世界。


    火车上热闹,长途的好处就是给了来自天南海北的人谈天说地的机会,三天两夜呢,大伙儿各自交谈起来。


    硬座车厢里横排列置着木头座椅,两张座椅正对放置,每张能坐下四人,中间架着铁皮小板,方便乘客放物件和吃饭。


    众人互相交谈,各自谈起了姓名年龄和去向。林湘靠窗坐着,旁边是个模样白净的年轻姑娘,名叫沈春丽,和林湘年纪相仿,今年二十岁,这回坐火车是去探亲的。


    林湘听她和众人侃侃而谈才知道,沈春丽正是要去浪花岛119师探亲,两人是同一个目的地。


    年龄相仿,又去同一个地方,就在林湘扭头和人打招呼时,却见她脸色一变。


    行吧,自己真有这么难看吗?又把人吓到了?


    贺大娘的手艺会不会太好了?


    邻座以及对座的同志多是替厂里出差的或者去探亲的,一时,车厢中交谈声不绝于耳。


    ......


    这趟火车要经过三天两夜才能到达林湘的目的地。


    后世有飞机高铁,林湘真是头一回坐这么久的火车,加之她没有门路,买不到卧铺票,此刻坐在硬座直坐得腰酸背痛,只得不时起来活动活动。


    夜幕降临,周遭安静下来,林湘靠着窗户,感受着因火车驶过呼啸而起的微风,思考着未来。


    自己着实胆大,竟然这样不管不顾去嫁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虽说他模样英俊,工作体面,有保障,可到底相距太远。


    也不知道那传说中的贺鸿远到底如何...


    林湘想得清楚,要是真不适合,或者他对自己排斥,她也得另外想办法留下来,在海岛边扎根,令人厌烦的西丰市和林家,她才不要回去了。


    ——


    金边市坐落于华国南边,依山靠海,是有名的渔业城市,附近居民主要靠捕鱼为生,这里别的稀少,海里吃的管够。


    金边市西南方向有座海岛,上面驻守着华国海军119师,偌大的海军基地位于浪花岛上,白色舰船自碧波荡漾中缓缓停靠岸边,一群身着白色军装的海军军人依次下舰。


    走在最前方的军人身形颀长,高大挺拔,眉目硬朗,结束五天的紧急任务,贺鸿远大步流星往部队去。


    贺鸿远现任119师二旅五团团长,是岛上最年轻的团级干部。走进团部,同团参谋长和政委交换了近日团里训练情况,就被两人打趣。


    参谋长张华峰仍惦记着前阵子杨旅两口子给军医孟菁和贺鸿远牵线的事儿:“鸿远,贺团!怎么说啊?孟医生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昨儿我去军区医院都被她旁敲侧击地问话打听你了。”


    政委姜卫军跟着打趣人,毕竟贺鸿远这小子一副少年老成样,多气人啊:“你干脆就答应了吧,孟医生人多好啊,年轻漂亮有本事。”


    张华峰和姜卫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恨不得撕碎贺鸿远一副老成的面具,这小子年纪轻轻稳重得跟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似的,看得人不爽。


    “边儿去。”贺鸿远沉声打发二人,只觉得耳畔聒噪。


    “嘿,你小子就一辈子打光棍去吧,找媳妇儿都不积极!”张华峰燥得牙痒痒。


    话音刚落地,通讯兵小郑捏着个信封跑了过来。


    “报告团长,五天前您母亲打了电话来团里。”小郑抬手敬礼,将信封递了过去,“接线员记录了您母亲的留言。”


    “嗯。”贺鸿远接过信封,对于母亲打电话来留下只言片语有些意外,一般没有重要事情不会如此。


    五团政委和参谋长与贺鸿远年纪相仿,一个正处对象还没结婚,一个摩拳擦掌准备去参加部队月底即将举办的联谊会,这不就想拉着贺鸿远一块儿去。


    张华峰搭上贺鸿远肩膀,撺掇他:“贺团,走呗,咱哥俩都老大不小了,一起去联谊会找个对象!”


    就在张华峰喋喋不休时,贺鸿远撕开信封,看着接线员记录下来母亲打电话来的留言,上面短短两行字,却是令他瞳孔微缩,愣在原地。


    ——【你爷爷给你的娃娃亲对象叫林湘,人去海岛上了,这是家里给定的媳妇儿,你得好好对人家。】


    ——【你出任务去了,我让你三叔家帮忙去接一下湘湘。】


    娃娃亲?媳妇儿?在来海岛的路上了?


    白色军帽下,贺鸿远眸光闪烁,眉头紧皱,攥着纸条的手微微用力,攥出几道褶皱。


    自己什么时候有娃娃亲了?


    还定下婚事来海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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