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山村神罚案9

    原本的苦草村是远近闻名的村子, 总是有读书人读出头,村民勤劳能干,民风淳朴, 是人人都羡慕的地方。若是知道谁家有一个苦草村的亲戚,那都是要被人围着献殷勤的。

    但是现在的苦草村, 已经是面目全非了。表面上, 这个村子的村民只是不事生产, 不管田地。于是田地都荒芜了, 房屋都落败了,整个村子看上去都蒙着一层晦涩的雾气。

    背地里,苦草村的村民们做尽了人不会也不该做的事情。他们将人分为三六九等, 女子在最底层,而后是孩童,男子压在他们之上,作威作福。颜色上好的女子会被他们“净化”,而后处理好了端上供奉给真神。

    若是有生辰特殊还怀了孕的女子, 那就是做祭品的上品, 有资格的男子都会将她净化一遍,而后送上去作为祭品。颜色一般的女子会成为村民的临时妻子, 说是临时, 是因为他们已经是“大同世界”了, 没有妻子的概念, 也没有儿子的概念。

    只要是生下来的孩子, 那就是所有苦草村村民的孩子,一同养大就是了。所以, 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孩子是谁的血脉,反正大家一起养, 道长还会教他们如何信仰真神。

    至于颜色一般的女子,则是和别人交易,还有不听话的孩童也会用来交易。他们只和同样信奉真神的人交易,他们都是道长引来的,只有道长能够确定对方是不是真正的真神信徒。

    也不是没有人反抗,但下场都是一样的。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胆敢反抗,那就是对真神的不敬,马上就被处理好送给真神做祭品。逃跑也是一样的下场。

    惨烈的画面震慑住了那些女子,她们开始绝望,开始认命。心想也许她们就是生来低jian,才会需要如此赎罪吧。至于孩子,“教不好”的要么成为祭品要么成为货品,留下来的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赚来的钱会用来采买供奉真神做需要的东西,会用做村民们的花销费用。村长将这些东西都记录了下来,和苦草村的族谱放在了一起。在他看来,这是他们供奉真神的证明,是伟大的且值得自豪的,自然要好好地保存,和族谱一起流传下去。

    这样的“好日子”,苦草村的村民过了三四年。直到展昭的到来,将整个苦草村都彻底斩除了。

    听着这些村民口中所说出的事情,听着白毓转述村长知道的一切,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公孙策记录的笔落了好几次,簿子上好几处墨痕,写的时候还要避开它们。他的眼底满是叹息和悲凉,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也不得不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白玉堂的面色涨红了,神情满是激愤,几度要抽出手中的钢刀将那些不人不鬼的牲畜给斩杀了。若不是有展昭拦住了他,恐怕真的要打开杀戒了。

    而展昭呢,他是在场四人中唯一一个亲眼见到村民们口述的场面的人。祠堂里的祭品,祠堂后的房间,一切都牢牢地扎根在他的心里。他每听一次,那些画面就出现一次。

    他看上去只有冷漠,但他眼底的痛苦和叹息却又是那么明显。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都不懂,那种震撼和悲愤。

    而白毓,她白着一张脸,问过了每一个人,将他们心中的话都转述了出来。而后,猛地扑向了门外。

    “无瑕!”展昭当即追了上去。

    “呕——!”白毓蹲在一个角落里吐了出来,无法抑制的恶心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她将自己腹中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到最后就只能吐酸水了。

    展昭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将内力输入她的体内,缓解她的不适。

    白玉堂板着一张脸,将一杯水递给了展昭,而后站回了公孙策的身旁。

    “无瑕,漱漱口吧。”展昭一手揽着白毓的腰,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另一手将水杯抵在她的唇边。

    白毓漱了口,再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面色惨白地靠在展昭的怀中。

    “走,我们去一旁休息一下。”展昭将手上的杯子扔给了白玉堂,半扶半抱地带着白毓到了院中的石桌旁,让她坐在了石凳上,“晒晒太阳。”

    “嗯。”白毓坐在石凳上,头依靠在展昭的腰腹上。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单淡淡的皂角味道,感受着照在身上的暖暖的阳光,只觉得刚才那一场天旋地转一般的痛苦消散了不少。

    展昭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的,缓解着她的不适和痛苦。

    白毓见过不少奇形怪状的尸体,甚至是腐烂发臭的,还有许多人都畏惧不已的巨人观。她也害怕过,回避过,但最后都适应了。她并不认为那些有多么吓人,因为她最后都习惯了,适应了。

    她一直都无法习惯和适应的是人心。这人心的险恶诡谲,是多少形状惨败的尸体都比不上的。但是,白毓也自认为直面过不少人心了,她和警察局合作的那半年里,实在是听到过太多心声了。

    但是今天,白毓才发现,她以前还是太天真了。那些算什么,苦草村才是真正的人心即地狱的真正写照。她单单是听着那些描述就无法控制住恶心,更别说是想象那些画面了。

    她只是听,只是想逗已经这么受不了了,那些苦草村的村民们怎么下手的时候那么毫不犹豫呢?生而为人,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半点人性吗?对待自己的同类,怎么可以这么狠毒呢?

    白毓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想着那些逝去的生命,眼角不由得落了泪。

    展昭的手接住了白毓落下的那颗泪,“无瑕?”

    “我没事的。”白毓紧闭着双眼,双手抱住了展昭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中。

    展昭感受到了水润的湿意,默不作声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白毓的背。从上而下,一下一下的。

    屋里面,白玉堂恨得直咬牙。“哼!”

    原本看着自己记录的一切都心痛不已的公孙策,抬头看到了白玉堂这副模样,心下不免有些好笑,那些痛苦倒也是消散了些许。“非礼勿视。”

    白玉堂气呼呼道:“那展昭应该非礼勿动才对。”要不是因为他妹子难受痛苦,需要有人抚慰她的心,他才不会放任展昭呢。

    “发乎情,止乎礼。”公孙策抬眼看向屋外,心中的阴霾又散去了不少。尽管人间有苦草村这样的炼狱在,但也自有美好的真情在。

    他和包大人呕心沥血,为的就是能够守护人间的美好。也许他们能够守护的很少,但能够有一点,下次能够多一点,便足以令他们快慰平生了。

    “对不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毓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她一放开展昭,就看到他腹部的衣裳湿了一块。他今日穿的是蓝色的衣裳,这一块可太明显了。

    “无妨。”展昭温柔地摸了摸白毓的头,“要不要看看变戏法?”

    “嗯?”白毓抬眼,奇怪地看着展昭。

    展昭微微勾了勾唇角,另一手按在了那块湿乎乎的衣服上,片刻后,他的手挪开,那块地方已经干了。“看,变戏法。”

    白毓微微瞪圆了眼睛,而后才想到这肯定是展昭用了他的内力做到的。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块布,“要是我也有内力就好了。”这简直就是行走的外挂,可太好用了。

    展昭只觉得腰间有些痒,不由得往后站了一步,“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每日里都要练功、挥剑,于你而言,太辛苦了些。”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白毓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己有机会,恐怕也是练不下来的。好吧好吧,内力这种外挂恐怕和她无缘了。她从石凳上起身,说道:“展大人,我们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嗯。”展昭点点头。

    两人回到了屋内,对上了白玉堂的目光。他的目光恶狠狠地瞪向展昭,仿佛要跟他动手一般。

    展昭却是朝着白玉堂和善地笑了笑,好似不与他一般计较一样。

    白玉堂气了个仰倒,他就说猫一点都不好,尤其是展小猫,更是大大的不好!

    白毓走到了公孙策的身边,低头看向他所记录下来的一切,“公孙先生,你可有什么发现?”他的脸上满是思索,好似是发现了什么。

    “苦草村这一切的变化之中,有一个人一直存在。”公孙策开口,“就是那个为苦草村带去了‘真神’的道长,他也存在在每个村民口中。但是他人却不见了。”

    展昭回道:“我确认当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苦草村的人。”

    公孙策的手指向了自己所记录的其中一行字,“这里有一个村民说过,道长他离开村子了,就在某一天,说是需要出去联系其他信仰真神的信徒。但是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还真的是。”白玉堂也站了过来,低头看着,“我记得刚才那些村民好像没有一个人担心这道长的去向?他这已经算是下落不明了吧。”

    展昭说道:“前面有几个村民提到过,道长之前也会离开村子。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他顿了顿,这才继续往下说,“带回了买人的所谓信徒。也许他们认为道长很快就会回去,是以没有怎么在意。”

    白毓的眉头紧锁,“我怎么觉得他像是知道展大人的行踪,而后逃走的?他离开的那天,是展大人到达村子的前一天!”她的手指着其中一行字。

    第92章 山村神罚案10

    三人看着白毓所指的那行字, 那是公孙策所写的村民口述的道长离开的日子。

    “有人里通外敌?”白玉堂手中的钢刀蠢蠢谷欠动了,如果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他当即就能把人给砍成两截。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 道:“不能说是里通外敌,应当说是有人通风报信。”里通外敌指的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 这倒也算不上里通外敌。

    白玉堂恨得直咬牙, “展小猫, 你能不能别抠字眼?”意思到了不就行了吗?呵, 他刚才还特意给他和白毓让出了一个地方,往后再要有这种机会,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 那个犯官的小儿子真的死了吗?”白毓当做没有听见这场小小的猫鼠之争,她知道的,自己要是搭理了,小小的猫鼠之争很容易扩大。她找出了苦草村的族谱翻找着,“就是这个孩子。”

    苦草村以刘为姓, 那个犯官名为刘华, 而他的小儿子尚未取名,但也记录在了族谱之上。

    公孙策看向白毓, “你的意思是?”

    “那个所谓的道长出现的太过诡异了, 他就好像是特意来引导苦草村的村民走上不归之路。”白毓的眉心微蹙, “我只是猜测, 那个道长会不会和这个小儿子有关。在村长和村民们的口供中, 小儿子被扔到山上喂野兽了,但其实谁都没有见过小儿子的尸身, 也没有人亲眼见到他的死亡,不是吗?”

    展昭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儿子活下来了, 利用那个道长回到苦草村报仇。”

    “也有可能那个道长就是那个小儿子。”白玉堂插口道,“我们未曾见过那个道长,不清楚他所有的什么本事。目前我们只知道他会变戏法,能够迷惑人心,更会说话,会鼓动人心,说不定改装易.容也是他的本事之一。”

    “很有可能。”公孙策点头,“那个道长出现得实在是太诡异了,他就像是专门为了苦草村而存在一样。如今整个苦草村的村民都被展护卫带回来了,他也就跟着消踪匿迹了。”

    白毓见他们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连忙说道:“但我只是猜测罢了。”

    “你这个猜测很合理。”展昭抬眼看向她,“给了我们一个新的方向。”

    “确实如此。”公孙策的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我们会查清楚到底那个道长来自何方,所来为何,以及他和苦草村之中的身份,并不会将猜测当真的。”

    “但这个猜测非常合理。”白玉堂坚决站在白毓这边,“若不是和那个刘华有关系,若不是和那个小儿子有关系,若不是有仇恨,谁要去和一个连银钱都没有多少的村子为难呢?”

    白毓说道:“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那种变态扭曲的谷欠望,在大的州府之中搞事情很容易被发现,但是在苦草村这样偏僻山村搞事情,就很难被发现。若不是我们误打误撞抓到了张庄他们,苦草村也不会进入我们的眼中。”

    公孙策赞同,“这话倒是没错。”

    白玉堂却是拧紧了眉头,“真的会有人这样变态?不为仇不为钱,就是单纯想要变着花样杀人?”

    白毓的声音之中满是叹息,“这样的人多着呢。”那些变态连环杀手都是怎么出现的?大部分都是有问题的人。他们杀人为的是满足他们那各种各样的谷欠望,也许连环杀手的形成原因各有不同,但是到了后面,他们的想法都是已经扭曲了的。

    白玉堂还是无法理解。

    展昭连连翻阅了好几个村民的口供记录,说道:“只有那个道长可以联络到苦草村以外的真神信徒,那么何大厨和张庄一伙人是不是也是如此?这个真神好像是这几年才出现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劈在了在场几人的头上。

    公孙策猛地起身,说道:“真神的出现也和那个道长有关!”

    白毓不可思议道:“所以很有可能一切的出现都和那个道长有关。”

    “甚至很有可能是那个道长一手主导的。”白玉堂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所以那个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竟然……那么多人的死都是因为他,这……”

    他在江湖之中讲的快意江湖,从未见过这等事情,也没有想过世上会有这等事情。怎么会有人对待自己的同类这样狠绝呢?当然他不是说苦草村的村民或者何大厨他们就无罪了,只是若他们真的是被他人引导的,那么那人的心肠也太黑了。

    公孙策说道:“看来那个道长就是这一切的关键了,势必要抓到他才行。”

    “我看我们还是再审问审问张庄余下的那几个同伙,看看他们的身上是否还有什么有关道长的秘密。”展昭提议道。

    “其实,我们也还可以回到清风酒楼,再去查查何大厨留下来的东西里是否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白毓说道,“清风楼枯井中的白骨,在樊楼密道设下掳人局的张庄等人,还有这苦草村,三个案子都和一个人有关。这个人至关重要,前面的两个案子也要溯本寻源了。”

    出现了这么多次,已经不能说是巧合了,这三个案子之间都跟那个真神有关,而真神的背后站着的是那个身份不明的道长。也就是那个道长串起了这三个案子之间的联系,往前再找找,说不定就会有收获呢。

    “有道理。”公孙策点头,“那么这三个案子就再查一遍。”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可惜已经将何大厨行刑了,否则说不定还能够从他的口中掏出些什么来。”

    展昭说道:“无妨。人走过必留痕,他在清风酒楼中做了那么久的活计,肯定有痕迹留下的。”

    公孙策点头,而后说道:“那么我们兵分几路,展护卫和白女官再去一趟清风酒楼,看看能否发现些什么。白少侠,你与我一同回开封去吧。”

    白玉堂却是说道:“这审问他人还是让白毓来更合适吧?这样,我和展昭去清风酒楼,你们回开封府去。”

    呵呵,这一次他不会放任白毓和展昭两个人独处了。

    “不可。”公孙策摇头,“白女官若是出门,最好还是要有武功高强的人在身边方可。”

    其实在开封府的这段时间,包拯、公孙策和展昭都隐隐约约猜到了白毓身上的神奇之处。但凡是她自己出门,没有带上开封府的人,就很容易会被一些人给盯上。

    所以,他们从不让她在没有开封府中人的陪伴下出门。即便是有白家的护卫跟着,那也不太行。

    “那就让我和白毓回开封府,公孙先生就费些力气,和展昭一同去吧。”白玉堂如是说道。

    “好了,”白毓无奈地拉了白玉堂一把,“清风酒楼的案子是我和展大人一同经手的,何大厨的审问也有我的一份,我去更合适些。我和展大人先去清风酒楼一趟,而后回去开封府审问张庄的同伙。”

    公孙策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包大人恐怕也是等急了。”

    白玉堂其实很想说他也可以跟着白毓他们一同去,但是想起来若是让公孙策一人回去也不好,只能忍了。如今也不知道那个道长潜伏在那里,万一他想要伤害公孙策,偏偏他的身边无人,那么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于是,尽管白玉堂很不想展昭和白毓独处,但还是只能应下了。不过快要到清风酒楼之时,分别之前他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展昭,警告他不许起什么心思,否则他手中的钢刀可是不认人的。

    白毓看着白玉堂和公孙策远去的背影,看向了展昭,问道:“展大人,你是故意气他的吧?”虽然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她还是察觉了。

    展昭莞尔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白毓无奈地叹了一声。好吧好吧,身边这只大猫猫是有一点点坏心眼的大猫猫,会故意气人。但是大猫猫的坏心眼那能叫做坏心眼吗?那必然不是啊。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原谅他了啊。

    希望白玉堂不要知道这件事情,否则依照他的脾气,一定要和某个人大打出手的。

    展昭见白毓没有谴责自己,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其实他做的也没有很过分,不是吗?

    如果护送公孙策回开封府的白玉堂知道真相的话,真的会跳起来打人。幸好他不知道。

    “阿嚏——!”路上的白玉堂猛地打了个喷嚏,而后有些警觉。嗯?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说他?

    白毓和展昭在城外的庄子上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他们到了清风酒楼的时候,已经是晚饭的点了。虽然这里发生过命案,但依旧是人满为患。他们两人一踏入这酒楼,喧杂声就这样迎面扑来。

    一时间,白毓有些恍惚。她在庄子上直面了人心的险恶,一度要认为人间炼狱何其之多。现在她看到的却是最简单的人间烟火,好似之前的一切只是幻觉,现在这份平淡才是真实。

    正在盘账的张大娘子抬头就看到了走进来的白毓展昭两人,当即脸色一变,却还是笑脸迎上前,“展大人,白女官。”

    “张大娘子。”

    “张大娘子。”

    两人对着张大娘子点了点头,“叨扰了。”

    张大娘子一听这话,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却还是问道:“二位不是来用饭的?”公门中人来她这里不是来要用饭的,那还能有什么好事吗?何大厨的事情可是让她这清风酒楼损失了不少生意,近来才好起来的。

    第93章 山村神罚案11

    张大娘子当然知道此前开封府的人是为了人命案子, 不管如何都无可厚非。可是这清风酒楼是她爹留下的产业,她一个女子辛苦支撑才有了不错的生意。

    何大厨的案子让清风酒楼在一段时间内是生意萧条到了极致,一天里都未必能够看到三四个客人, 还都是外地来汴京的。要不是张家留下的家底还算是厚实,张大娘子可真觉得要撑不下去了。

    如今有更多更大的案子吸引旁人注意, 清风酒楼的事情就没有那么严重了。这好不容易生意不错了起来, 这两位又来了, 还不是来用饭的, 这让张大娘子如何不警惕呢?

    展昭笑了笑,道:“张大娘子,我们去后院说话可好?”

    “好。”听到展昭这句话, 张大娘子当即笑着点头,“二位大人,请随我来。”只要不在人前说话,没有暴露出什么东西在人前,她还是十分愿意配合开封府的。

    毕竟若是没有开封府在的话, 张大娘子也怕自己的儿子会成为了何大厨的刀下亡魂呢。是的, 张大娘子的儿子关小郎君的生辰特别,很容易成为何大厨的目标。

    张大娘子自己还猜测过, 何大厨之所以没有对关小郎君下手, 应当是他们离得太近了, 怕被发现什么破绽。但她也想着若是何大厨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难保不会冲着她的儿子下手。

    是以, 她一直都挺矛盾的。一面感激开封府破了案子,杜绝了关小郎君成为下一个祭品;一面却又有些抱怨, 毕竟若不是开封府,清风酒楼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差。

    现在能够避开其他客人, 张大娘子这种矛盾的想法也就消失了。

    白毓和展昭自然看得出来张大娘子这种矛盾的心态,不过他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在被苦草村的村民们的所作所为给洗劫了脑子之后,张大娘子这种小小的心思在他们看来也是颇为可爱的。

    到了后院,张大娘子连忙问道:“不知展大人和白女官前来所为何事?”

    展昭说道:“是为了何大厨一案。”

    就知道是他。张大娘子恨得直咬牙,但面上却还是要带着微笑,“二位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直说,我一定配合。”

    展昭笑着说道:“张大娘子不必紧张,我们只是对何大厨的身份有所疑惑,便想着来查得更清楚一些,看能否查出一些有用的。”

    “原来如此。”张大娘子提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还请二位大人随我来。”她领着他们到了何大厨的房门口。她看着房门上的铁链,神情有些复杂。

    何大厨杀人的事情暴露之后,他就被带走了,而后很快就被处死了。当时张大娘子就想着要将何大厨的东西都给扔了烧了,总之不能够留在清风酒楼内。但是她的儿子关小郎君说若是马马虎虎就将这些东西都给处理了,万一何大厨的鬼魂回来作祟该如何是好?

    关小郎君说人死了以后会有鬼魂,而何大厨这样的恶人更是会成为恶鬼,一定会祸害别人的。他这话说的张大娘子心中有些惶惶,于是就没有处理了何大厨的房间。

    她从里面将整个房间的窗户都给封死了,又在门外挂上了铁链和锁,只有她自己有钥匙。因为想要刻意遗忘掉何大厨,所以张大娘子也许久未曾来过这里了。

    唉,何大厨在清风酒楼干活了好些年了,她以前都是将他当成一半的家人来看待的。想到这里,张大娘子的心情颇为复杂。但逝者已矣,更何况是何大厨这样罪有应得的人,所以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拿出钥匙将锁打开,铁链取下,推开了门,“二位请进。”

    白毓往前走了两步,在经过张大娘子的时候,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张大娘子不进去吗?”

    “不了。”张大娘子摇头,“我待在此处就好。”那可是何大厨的房间,她可不敢进去。

    她不进去,就只能展昭和白毓进去了。因为窗户都被木条给钉死了,窗户打不开,是以房里有些昏暗,就只能将蜡烛都点燃了。

    其实这个房间早在给何大厨定罪的时候,就已经搜寻过了,但是当时并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如今再找,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不过展昭和白毓不死心,也想着或许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会发现什么新的证据呢?

    两人在房内搜寻起来,但是和之前一样,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看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白毓站直了身子,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只开了一道门的缘故,她还感觉有些闷闷的。“我们走吧。”

    “等等。”展昭起身,走到了白毓的面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

    “嗯?”白毓奇怪地看着展昭,“怎么了吗?”

    展昭低头看向白毓的耳垂,“无瑕你今日戴的耳坠子是琉璃的?”

    “是啊,怎么了吗?”白毓更奇怪了。今日阿然给她戴了一对琉璃的耳坠子,是清透的绿色,行走间微微晃动,有光透过,熠熠生辉,十分夺目。

    这是白锦堂后来又送给她的首饰,因为她自己是不会买琉璃首饰的。但是白锦堂觉着好看,就花了大价钱给她送了来,而阿然觉得不能浪费这份心意,又因为她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很配这个耳坠子,就给她戴上了。

    因为这个耳坠子不算大,戴上去也没有什么感觉,白毓都已经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了。所以,展昭他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你站到这里来。”展昭握着白毓的肩膀,让她往旁边的位置挪了挪,“有光从这里打到了那里。”他顺着透过琉璃的光看过去,发现墙上有一个记号。

    白毓不敢动,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展昭上前摸了摸那块墙,并没有在这上面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但是,他敲了敲这里和旁边,听出了这声音的细微不同。这种不同十分之小,若不是他此时全身心关注,恐怕都要错过了。

    他的手按在那块墙上,用内力震出了一个洞,“发现了一小卷丝绢。”展昭从那个洞里掏出了一小卷丝绢,将它摊开来,那一小卷丝绢变得有小半个木桌子的桌面那么大。

    白毓抬眼看过去,在丝绢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这丝绢不算小,上面的字也不算大,于是这密密麻麻的能写下来的东西可是不少。她凑过去看了一下,这竟然是何大厨的自述,上面说了他的真实身份和这些年来的一些经历。

    很想来,何大厨十分自豪于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却没有被现在的事情,用自吹的语气讲述了那些事情。不过这些事情,白毓和展昭本就知道了,除了恶心于何大厨的自豪,倒也还好。

    真正令他们震惊不已的是何大厨的真实身份,他竟然是……白毓和展昭同时抬头看向门外背对着等候他们的张大娘子,眼神里满是复杂。没有想到啊,何大厨竟然是这个身份。

    “张大娘子,你可否与我们去一趟开封府?”展昭将丝绢给收了起来,而后这般问张大娘子。

    “什么?去开封府?”张大娘子听见这句话,神情都变了,“不是说只是找东西吗?”怎么又变成她要去开封府了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展昭耐心地说道:“还请张大娘子放心,我们并不是要找张大娘子的麻烦。只是我们找到了一些何大厨的东西,想要请张大娘子过府一叙罢了。”

    这过府一叙若不是要叙到牢房之中,张大娘子倒也觉着还成。“只有我一人吗?”

    “还请关小娘子和关小郎君也一同前往。”展昭说道。

    一听到还要自己的女儿和儿子一同去开封府,张大娘子的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了起来。“什么?为何他们也要去?”她是最不想牵扯到关小娘子和关小郎君的人,现在却不得不被扯进去,她如何会愿意呢?

    “还请张大娘子放心,我们只是请三位去说一件事情。”展昭见状连忙解释道。

    张大娘子狐疑地看了看展昭,最后还是基于对开封府的信任,去将关小娘子和关小郎君给请了过来。他们跟着展昭和白毓去了开封府,坐在了开封府内小花厅内。

    尽管他们来之前有些紧张,但是现在的心情却倒是颇为平静。毕竟他们是坐在小花厅里,而不是坐在牢房之中,如今这般,他们就已经十分高兴了。

    只是,三人在看到出现在小花厅里的人都有谁之后,这心又是提起来了,心情也不免再次紧张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要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同时出现呢?

    而且他们二人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紧绷,很难叫人不害怕——刚刚看完了苦草村的口供等记录,包拯的脸色自然好不起来。

    张大娘子毕竟年长,经历过的事情较多,倒是比较能够稳得住。于是,她率先开口问道:“敢问包大人,展大人将我们请来到底所为何事?”

    包拯看了一眼展昭,微微点头。

    展昭上前一步,拿出了丝绢,摆在了桌面上,“张大娘子,这丝绢是何大厨所写,上面写着他的真实身份。”

    不知为何,张大娘子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她面上还是颇为稳得住,“我并不知道何大厨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我们知道,我们只是要告知于你。”展昭看着张大娘子,微微叹了一声,“张大娘子,你的夫君所在何处?”

    第94章 山村神罚案12

    展昭这一生问让张大娘子彻底愣住了, 刚才不是在说何大厨的事情吗?怎么提到了她的夫君?她虽然心中疑惑不已,却还是答道:“我家夫君命不好,早早就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 一旁的关小娘子脸上也带着几分怅然。毕竟是她的父亲,尽管有几年了, 她想起来还是难过的。但是关小郎君的神情之间却似乎带着几分紧张, 只是张大娘子没有注意到罢了。

    她没有注意到, 但包拯等四人却是注意到了。虽然关小郎君极力想要掩饰自己, 却一点都不成功,那份心虚也太明显了些。

    “你亲眼所见?”展昭又问道。

    “不是。”张大娘子摇头,“听人说我家夫君是回乡祭祖的时候不慎从山上滚落, 当时尸身已经损毁了,我只见了一眼,棺材就被合上了。”

    展昭继续问道:“听人说?你没有跟着他一同回乡祭祖吗?”

    “没有。”张大娘子摇头,“当时我的女儿生了一场大病,她离不得人, 清风酒楼也需要我, 是以我没有去。当时也是夫君体恤我的不易,说往后总是有机会的。”

    谁曾想他那么一去, 他们夫妻二人就天人永隔了呢?若是早知如此的话, 她当初……张大娘子的心中叹了一声。她不会跟着关郎君一同回乡的, 尽管她愿意为了他对清风酒楼放手一阵子, 却无法撇下女儿不管。

    “所以你并没有亲眼见到关郎君过世, 也没有亲眼检查过他的四手是否是他本人。”展昭说道。

    张大娘子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展大人为何一直问我家夫君?”她这些年能够将清风酒楼支撑起来, 生意还日益壮大,自然不是个傻的。明明他们此来是为了何大厨的事情, 但展昭却没有提及何大厨,反而一直在问她的夫君关郎君。

    这让张大娘子的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难道我家夫君并不是从山上滚落,而是被何大厨所杀?”虽然关郎君的生辰八字并不特别,但也许何大厨就是发了疯想要杀人呢?

    何大厨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所谓真神而肆意杀人,将人当成了牛马一样的祭品,他在张大娘子的心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疯子若是发了疯杀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若她的夫君是被何大厨所杀,那么坟茔里埋着的人是谁呢?她这些年祭拜的人又是谁呢?张大娘子的心中满是疑惑。

    展昭叹了一声,说道:“张大娘子,你可否也成觉得何大厨有些眼熟?虽然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他很熟悉。而且,他似乎对你也很熟悉。”

    张大娘子的双眼猛地瞪圆了,“你……展大人何从得知的?”这件事情她未曾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包括和她最贴心的女儿。

    她的夫君死了,她没有要为他守贞一辈子不再嫁人的想法。但是,张大娘子却不会再嫁人。她为了保住清风酒楼不落入张老爷那边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宗族手中,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姓氏,她都和自己的夫君和离了。

    只有张家人才能够保住清风酒楼,张大娘子自来手段见识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她爹张老爷辛苦一辈子创立的清风酒楼就此败落。所以,她选择了和关郎君和离,立为女户,这才能够接手清风楼。

    而她爹张老爷在临死前也很是欣慰张大娘子能够鼎力起门户,让清风酒楼蒸蒸日上。他可不觉得男子比女子高贵,更不觉得过继来的别人家的儿子比他的女儿还要好。所以,他宁愿将酒楼给她。

    而张大娘子也没有辜负张老爷的期望,她做的比许多男子还要好。但是她也牺牲了很多,比如说她的婚姻。尽管后来关郎君是和离不离家,还是和她住在清风酒楼,两个孩子也跟着住在一起,但他们之间的裂痕已经存在,无法弥补了。

    毕竟是张大娘子执意要和离的,但她也是没有办法。如果她是关张氏,根本无法继承清风酒楼,她必须是张氏,才能够继承酒楼。所以尽管心痛,张大娘子却还是狠下了心。

    她想着往后岁月悠长,她和夫君总有解开隔阂的那一日。虽然他们不会再成婚,但是在一起的时候快活就好了,而且如此一来他们也不会再和离了,不是很好吗?

    只是后来张大娘子一直忙于清风酒楼的事务,还有教养女儿,关郎君也忙着读书和教儿子读书,他们两人一直没有时间解开隔阂。到了后来,关郎君意外身亡,张大娘子难过不已,也觉得是自己不好,就再没有想过成婚了。

    一方面是因为清风酒楼的事情,一方面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关郎君。于是哪怕张大娘子也和一两个男子有过心心相印的时候,但是还未等到他们想要更近一步的时候,她就先后退了。

    在这些年里,对张大娘子献殷勤的人不少,样貌不说是出众但也是五官端正。像何大厨这样生得面貌丑陋的人,根本就排不上号。但张大娘子却总是对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让她有些不解,便没有将此事说与任何一个人听。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的事情,为何展大人也会知道呢?张大娘子心中那种不安愈发地严重起来。

    展昭轻叹了一声,说道:“何大厨就是关郎君。”

    “什么?”关小娘子惊呼出声。

    “不可能!”张大娘子反应颇大,“这绝无可能!”她这话说的落地有声,但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回想起何大厨的身形样貌,虽然面貌因为意外有所损毁而看着吓人,但是他的体型的确是和关郎君如出一辙。可是,他明明已经死了,他明明是个读书的文人,怎么可能会变成一个厨子呢?

    这不可能,不可能!尽管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张大娘子还是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若何大厨是关郎君,那么她的儿子前程可就毁了。大宋允许商人家的子弟科考,却不会允许一个杀人魔的儿子有前程,她不想她的儿子从此前程尽毁。

    包拯说道:“虽然此事让人难以相信,但确实为真。张大娘子,你不妨问问你的儿子,他也是知晓的。”

    张大娘子还未从震惊之中彻底回过神来,听见这么一句话,就猛地转头去看她的儿子。关小郎君到底年纪轻,脸上的震惊和心虚还没有收起来,就这么被她看了个正着。

    “你……”张大娘子不可置信,“你知道?”

    “娘,我……”关小郎君想要辩驳,却不知从何说起。更何况此事已经被包大人知晓了,他再怎么不懂事也明白自己狡辩是没有用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支支吾吾的。

    知儿莫若母,张大娘子一看就知道关小郎君的意思了。他知道何大厨就是关郎君,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他一直待在酒楼之中,却从未提醒过她半句!想到这里,一时间她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就要厥过去了。

    “娘!”关小娘子却是一直注意着张大娘子,见她不舒服连忙将人给扶住了,“娘你别吓我啊。”

    对,她还有女儿。张大娘子猛地反手抓住了关小娘子的手,“从今天开始,你改为张姓,可好?”她决定了,这清风酒楼还是只能传给张家人。儿子不行了也无事,她还有个女儿。

    原本张大娘子就属意女儿,因为儿子就只会读书,还读得不怎么好,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子。只是张大娘子一直在犹豫,担心若是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会影响他们兄妹的感情。

    但是现在看来,什么都比不过她的清风酒楼重要。这个儿子是养废了,他若是没有犯事能够留一条命,她就养这个儿子一辈子。若是他死了,那就算他倒霉。

    张大娘子掌管清风酒楼数年,有的时候心硬如铁,此时便是当断则断,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娘?!”关小郎君差点要蹦起来了,“酒楼是我的,你怎么可以……”

    “啪——!”张大娘子狠狠地给了关小郎君一巴掌,“你这个孽障,我们母女还未曾说你连累了我们,你倒是已经将酒楼视为囊中之物了?那是我的酒楼,我想给谁就给谁。”

    “我……”

    “啪——!”关小郎君还要再说,却又被张大娘子反手给了一巴掌。她不是养在家中的女子,手上有的是力气,关小郎君当即脸上两侧都是五个红痕。

    关小郎君不敢再说些什么,却是用愤恨的眼神瞪着张大娘子和关小娘子,像是在想着日后要怎么弄死她们一样。

    张大娘子的心一寒,这个儿子不仅废了,还和他的生父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小娘子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却也被兄长的眼神给吓到了。她也冷了心,“娘,待我们离开这里,我就去衙门改姓。”从今而后,她是张小娘子,不是关小娘子。

    “好。”张大娘子的心中安慰,好歹她还有这么个女儿。她看向了包拯,“如实可以,还请包大人将事情前后告知一二,也免得我们母女二人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她想要知道,曾经和她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夫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一想到他掩盖了原来的样貌潜伏在清风酒楼杀人,她就恨得厉害。

    不管是谁,都不能对她的清风酒楼不利!

    第95章 山村神罚案13

    何大厨, 不,应该说是关郎君,他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有些事情他可以做, 但是别人不能做,更不能说, 否则他就会在心里嫉恨许久, 直到对方死了, 他才会消了这口气。

    而且他特别自我且自得, 喜欢将自己自认为成功或者有趣的事情写下来保存,以便日后看的时候回想起当初的心情。虽然关郎君读书的资质只能说是一般,但是写了一手好字, 还能够写的堪比蚂蚁般大小。

    是以,为了保密,关郎君就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写在了丝绢上,再将丝绢藏起来。每当他想要回味的时候,就会将丝绢拿出来。他将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事情都一一记录其中, 这才让包拯等人了解了他。

    当初关郎君之所以选择和张大娘子成婚, 为的可不是他口口声声诉说的倾慕之情,而是为了清风酒楼。关郎君自视甚高, 但是读书的资质实则是一般, 是以他每次考科举都没有能够考上, 一个童生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关郎君不肯认输, 更不肯承认自己是个没有用的人。他坚定地认为他考不上科举, 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银钱去贿赂主考官,不能让主考官青睐于他。于是, 他就开始想走捷径。

    张大娘子乃是清风酒楼掌柜张老爷的独女,他又和张家的那些亲戚血缘疏远, 感情疏离,怎么看都不可能将他的产业托付给张家的人。张老爷势必会将他的产业都留给张大娘子,如此一来,不就是留给未来的张大娘子的夫婿吗?

    于是关郎君就下定决心要娶张大娘子,只要有了她,他就有了清风酒楼,就有足够的银子去贿赂考官了。要知道这清风酒楼在汴京城中可是名列前茅的酒楼,哪怕比不上樊楼,却也不是一般的酒楼饭馆可以比拟的。

    所以,清风酒楼一定有足够的银子给关郎君花销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娶张大娘子。是以,关郎君就开始追求张大娘子。

    送花送首饰,送自己写的诗,相约出行的时候总是彬彬有礼,平时尊重张老爷和张大娘子,也尊重其他女子。再加上关郎君生得不错,面如冠玉,于是张大娘子就这么同意了婚事。

    在张大娘子的眼中,关郎君很好,比其他的追求者都要好,她自然愿意嫁给他。但这样的关郎君是他伪装出来的,是他花了钱去青楼请教那些女子之后伪装出来的。

    此后,关郎君一直都在伪装,他对待张老爷和张大娘子都极其友好,对他的女儿也非常好,看起来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虽然唯一和张大娘子起争执的事情就是他非要自己教养关小郎君,但是当时张大娘子想着若是父子同考科举也不错,便同意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关郎君会这样一直伪装下去,直到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没有想到,事情并不如他所想。

    张老爷重病之际,告诉张大娘子,他想要将清风酒楼传给他。但是按照宋朝律例,张大娘子必须是张氏而不是关张氏才能够继承清风酒楼。其实他心中也有隐忧,他总隐隐觉得自己的女婿没有那么好,担心若是女儿不能够有一个决断,将来为他人做嫁衣。

    是以,重病之际,张老爷便这么告诉张大娘子。

    张大娘子在考虑了一夜之后,要求和关郎君和离,摆脱关张氏的身份。关郎君自然不能够同意,苦苦哀求张大娘子改变心意。

    但张大娘子是一个性子坚毅的人,她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无法挽回。而关郎君也怕自己闹得太过的话,他们之间的那点情分会彻底消失,那么他就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了。

    都装了这么多年了,若是就此功亏一篑,关郎君就算是死了都不能瞑目。于是,他只能同意了张大娘子和离的要求。至此,他们就不再是夫妻了。不过在他的苦苦哀求下,他们一家四口还是住在了一起。

    张大娘子立为女户,张老爷过世,她接手清风酒楼,她开始彻底忙碌了起来。除了将早就想着是否要培养为下一任掌柜的女儿带在身边,对关郎君和关小郎君就比较没有那么注意。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关心他们,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们罢了。清风酒楼事务繁杂,关郎君待在家中无所事事,而关小郎君也不过是正在读书的孩子,张大娘子没有时时关注他们,这也无可厚非。

    只是在关郎君的眼中,张大娘子就成为了一朝富贵就变了心的人。他想要清风酒楼却不能,他心中看不起女子但是张大娘子却将清风酒楼经营得越来越好,于是嫉妒和怨恨就这么根植在关郎君的眼中,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若是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关郎君会日日给张大娘子下毒,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张大娘子一死,那么她的产业就会落入关小郎君的手中。关郎君对儿子的教导十分严厉,他也十分听他这个父亲的话,到时候若是这些产业换成了关郎君来掌管,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约是天也看不过眼关郎君的所作所为,在他回乡祭祖的时候,不慎从山上滚落了下来。他的头撞到了一块石头上,当即就晕死过去。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被一个道长所救。

    因为关郎君伤得实在是太重了,面容损毁眼中,连说话都困难,于是道长就不知道关郎君的家在何处,也不能送他回去。等到他的伤势养好了之后,等到他回到村子之后,才发现关郎君竟然已经被下葬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而张大娘子连为他守灵都做不到,只是带着孩子办完了丧礼就离开了,这让关郎君愤怒不已。他可以算计张大娘子,可以想要张大娘子死,但是张大娘子却不能如此对他。

    于是,恨意让关郎君整个人都扭曲了,他脸上那原本就没有彻底恢复好的伤势又在裂开了。痛意让关郎君清醒了一瞬,既然那个文采人品相貌样样都好的自己已经死了,那就让一切留存在那个时候吧。

    关郎君无法接受在别人的眼中,他是一个毁了容貌的丑八怪。而且他的容貌已经毁了,他就再也无法考科举了。这一点对他的打击甚大,于是他就只能仓皇转身离去。

    只是关郎君无处容身,只能够回去找道长。因为心中的苦闷,他渐渐地开始问道长的事情,也因此知道了真神。若是信仰真神就能够让他的伤势转好,那就好了。

    关郎君叩拜在真神的神像之前,如此想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叩拜有用,他的伤好得更快了,只是脸上的伤疤却没有能够彻底消失。虽然比一开始好了许多,但是他恢复后的样貌竟然和原来的样貌不甚相同了。

    他成为了另一个人。关郎君的心中很是激动,他开始成为了真神的信徒,最最虔诚的那一种。毕竟之前道长给他治伤的时候也不过尔尔,但是现在他好了,一定是真神的力量。

    关郎君认真地聆听由道长所转达的真神教派的教义,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信徒。只是尽管如此,他依旧不开心。

    于是,道长建议他,既然不开心,那么就让那些不开心消失。他的身边有一份无人用的身份文牒,可以给他用,让他去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

    就这样,关郎君成为了何大厨。他还认为是真神的神力起作用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份合适的身份文牒给他用呢?虽然关郎君一向看不起读书人以外的人,但其实他会做菜,手艺还很不错。

    一开始是因为家中贫寒,父母无能为力,他只能学会自己做菜烧饭。后来是因为他想要接管清风酒楼,于是偷偷摸摸地学清风酒楼的菜谱。关郎君自然不会在张大娘子的面前展露出来,但是他私底下试过,自认为当一个大厨都是绰绰有余的。

    他原本是想要将来接管了清风酒楼的话,就能够以此让酒楼更上一层,为他提供更多的银子。没想到他落到了这步田地,只能够盗用别人的身份。但是这个身份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这肯定是真神的保佑啊!

    关郎君来到了汴京城,来到了清风酒楼,凭着做的一手好菜成为给了清风酒楼的大厨,也真正地成为了何大厨。

    一开始,关郎君是想要杀了张大娘子来报仇的。但是见到她实在是有手腕,赚得钱实在是多,便舍不得了。即便他自己不用,也可以真神用啊。于是,关郎君压抑着自以为是的满腔愤恨,成为了沉默寡言的何大厨。

    他认为此时的张大娘子还不能死,她还要继续赚钱,但是他却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他悄悄地和关小郎君相认了,告诉他是张大娘子想要摆脱他,所以找人去暗杀他的。关小郎君从小就更亲近崇拜父亲,认为母亲抛头露面的实在是丢人,马上就相信了他的话。

    父子两个自认为是忍辱负重,想着等到清风酒楼更上一层楼之后,就要想办法让张大娘子死得人不知鬼不觉,而后酒楼就能够落入他们父子的手中了。

    在成为何大厨期间,何大厨开始猎杀符合他要求的祭品。他现在全身心地相信着真神的存在,想要通过源源不断地祭品来让真神恢复可以在人间自由行走的神力,来让他的相貌恢复,以后好继续考科举。

    是的,他还是没有放弃科举。

    第96章 山村神罚案14

    科考取士已经成为了关郎君的心魔, 他日日夜夜想着的都是如何进士及第,如何光宗耀祖,如何官运亨通。就算是他的才华不行, 就算是他的面貌已毁,他还是没有放弃。

    只是关郎君也知道大夫是治不好他的脸的, 于是他就将这份奢望寄托给神明, 道长和真神的出现就是他的救赎。道长的话开启了关郎君心中锁着的心魔的门, 他彻底成为了真神的信徒, 为此不惜开始猎杀他人。

    甚至于因为他对真神的信仰之坚定,认为一般人配不上成为真神的祭品,关郎君还利用职务之便选择了特殊的人来成为给祭品。他认为如此就一定能够让真神看到他的真心, 到时候降下神力,展现神迹。

    如此以来,他不仅可以治好毁了的脸,还可以官运亨通,寿命绵延。为了心中越来越大的谷欠望, 关郎君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 将肉全部剔下来的时候也是面不改色,仿佛他刀下的不是人, 而是牲畜一般。

    关郎君将自己如何选人, 如何杀人, 以及如何在心中给张大娘子定下死期全都一一写在了丝绢上, 还包括了关小郎君知道他的身份一事。不过这丝绢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他女儿, 无视到了如此地步。

    但是于她而言,说不定才是好事一桩。

    原本关郎君已经盘算好了要怎么杀了张大娘子, 让清风酒楼落入关小郎君的手中,而后他再接手。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丢弃白骨的枯井会被无意之间被阿然给发现了,由此他杀人一事也曝光了。

    不仅如此,白毓还将他心中的真神存在给毁了,让关郎君真切地知道真神是不存在的。真神不存在,也就是说他所有的想望也都是不存在的。他的脸,他的官位,他的寿命,全都没有了。

    关郎君所心心念念的一切都没有了,受到了刺激,这才发了疯,而后被朝廷处决了。

    如果开封府没有发现苦草村和关郎君之间的联系,这丝绢就不会被找到,上面的秘密也就会一直被封存。那么关郎君就永远都是何大厨了,而关小郎君的事情也就永远不会被发现了。

    不过,尽管关小郎君所做之事有可能不会被发现,但是他依旧是无法成为清风酒楼的掌柜的。因为张大娘子知道他不是那块做生意的料,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将酒楼传给他,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如今一切都被揭露了出来,张大娘子和张小娘子满心复杂,但是关小郎君却是满心的害怕了。

    “包大人容禀。”关小郎君朝着包拯跪下,脸上汗涔涔的,眼底满是恐惧,“学生真的没有和何大厨同流合污。学生只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了他说不能往外说,我这才帮助隐瞒的。他是我的父亲,我不能不帮他,否则便是不孝啊。”

    他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颤抖的,声音里含着害怕,但是到后面却是越来越理直气壮了,那份害怕也消失了。关小郎君大概是真的认为自己没有错,认为自己是一个孝顺的人吧。

    “信口雌黄”包拯猛地一拍桌子,厉声说道:“你简直就是不知悔改,证据已然摆在眼前了,你依旧还在狡辩。什么是孝顺?你文才一般考不上科举,难道也没有读过《孝经》吗?何为孝?你当真不知?”

    他厉声指责,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叫原本不觉得自己是在狡辩的关小郎君开始颤抖了起来,“不……不,学生……学生……”他想要继续狡辩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跪在地上颤抖着,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给卷碎了一般。

    张大娘子是痛心的,却也是无奈的。她别开了目光,当做自己没有生下过这个儿子。他可以文采不好,他可以口才不好,但是他不能人品不好。一个人若是没有了底线,那和牲畜有何异呢?

    此时此刻,张大娘子只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庆幸她是由自己教养大的。若是叫关郎君那个牲畜教养,被教养出来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呢?她半垂着眼眸,心中酸涩。

    再是怎么大义灭亲,张大娘子也还是难过痛苦的,因为那是她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啊。只是很可惜,他最终成为了这般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不敢承担的无能懦弱模样。

    除了没有亲手杀过人,他和他那个父亲有什么区别呢?张大娘子的心在滴血,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而张小娘子的心中也是复杂不已,因为关郎君从头到尾都在忽视他,因为即便关小郎君这个兄长和她的感情一般,但他们依旧是有血缘的。如今见他如此,心中如何能不感慨呢?

    “关于关郎君,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到底还有何隐瞒的?若不如实招来,便休要怪本府对你用大刑了。”包拯的声音依旧带着严厉的训斥。

    关小郎君整个人抖得愈发起来,若不是现下是在开封府之中的话,他说不定要都当场小解了。“不,不,我不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包大人放过我吧,我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真的啊。”

    包拯将目光投向了白毓,只见她对着自己微微点头,他当即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白毓从一开始就在听着三个人的心声了,不过张大娘子和张小娘子的心声是听不见的,是以她只能够听见关小郎君的心声,自然知道关小郎君此言不虚。当初也曾询问过他,不过因为没有问到何大厨的真实身份,他的心中也没有想到此事,倒是就此错过了。

    当初白毓以为自己能够听到关小郎君的心声是因为他拿着银子上青楼去了,现在看来可是未必,应当是他知道何大厨的真实身份就是关郎君,也知道他是杀人凶手却没有揭穿他。

    没有揭穿凶手的身份那就是帮凶,所以她才能够听见他的心声。如今包拯问的是他还有何隐瞒,那一瞬间,关小郎君的心里浮现了许多东西,但大多都是他偷走清风酒楼的银子去享乐还有逃课的事情,除此之外就之后何大厨的真实身份了。

    看来,关小郎君是真的不知道别的事情了。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了。”张小娘子突然开口,小花厅内众人的目光都投向给了她。

    “你知道何事,速速说来,便是错了也无妨。”对着张小娘子,包拯说话可就温和了许多,不像是对关小郎君那般严厉。

    张小娘子回忆道:“大约是半年前,我去找账房的时候,路过何大厨的窗前,听到了一字半句,当时不明所以也没有去追究,现在想来好像和他所信仰的那个什么真神有关。”

    因为清风酒楼太大了,是以张小娘子有的时候就会绕道走,只要能够去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她都无所谓怎么走的。不过在经过他人房前的时候,她会放缓脚步,让别人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免得搅扰了别人。

    毕竟有许多人在清风酒楼投宿,她若是习惯了走路太重,岂不是搅扰了别人?是以张小娘子习惯了在这种时候放缓脚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脚步太轻,还是因为关郎君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是以他在房中说话的时候被她听见了一字半句。

    她这么一说,开封府几人当即双眼一亮,“你听到了什么,速速说来!”现在只要是一点相关的线索,哪怕到后面证实了无用,也都好过没有线索。

    张小娘子眉头紧蹙,认真回忆道:“好像是‘真神……祭品……西城……杀猪’?好像就是这些。”她当时并不是为了偷听,而是路过那里去找账房,也没有特意停留脚步,再加上过去了半年,她记得也不错了,现在还能记得这几个字已经不错了。

    “无妨。”包拯有些失望,但还是安慰张小娘子,“若是你还记起来了什么,届时再来告知本府。”

    张小娘子福身行礼,“是,小女记得了。”

    既然证明了张大娘子和张小娘子并不知晓关郎君的谋划,甚至张大娘子还是被关郎君算计的人,她们就被允许离开了开封府。因为担心那个道长或者真神的信众有可能在监视着开封府,是以她们是坐着白家的车离开开封府的。如今汴京城几乎人人都知道白家采买的人向来出手阔绰,也是日日紧蹙开封府,自然就能掩人耳目。

    至于关小郎君,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还是被留下来了。他被关了起来,也许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至于关小郎君浑身颤抖着昏厥过去一事,没有人在意。

    关小郎君被张龙赵虎给押了下去,小花厅内几人开始研究起来张小娘子所说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真神和祭品还挺好理解的,这西城是哪里的西城?为何要杀猪?”白毓的眉头紧锁,“这个真神从出现就是要人作为祭品,应当用不上杀猪吧?”

    公孙策沉思了片刻,“也许是西城的杀猪巷?”他对汴京城内的一切最是了解了。

    展昭说道:“是不是杀猪巷,去一趟就知道了,我这就是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一直在屋顶上的白玉堂翻身下来,从窗户跃了进来,“你这展大人的身份,汴京人认识的可不少,小心没有办成事情,反而暴露了意图。”

    第97章 山村神罚案15

    在张大娘子他们进来之前, 白玉堂就已经坐在屋顶上了,说是要防止类似之前他自己偷听的事情发生。他有这份心,包拯自然就随他去了。他倒是一直安静得很, 直到此时才出声。

    “我该装打扮一番即可。”展昭回道。

    “你这个人真是你不知好歹,”白玉堂反驳, “我可是为了你好, 你怎的还不领情呢?”他是为了展昭好吗?当然不是了。“白毓, 你同我一起去, 你可辨别杀猪巷那里有没有问题。”

    图穷匕见,白玉堂就是为了分开展昭和白毓。他算是发现了,这两个人的感情是愈发得好了, 可是他不能接受他家妹子这么快就被拐走了。所以,他在尽自己的所能分开他们。

    白毓低头浅笑了一下,而后抬头道:“好,我和阿弟去就好了。”她对白玉堂的称呼进化了,从堂弟变成了阿弟。

    白玉堂很想反驳他是兄长不是阿弟, 但是这个时候反驳, 万一她又不同意和自己去了那就不好了。

    “我倒是觉着我们三人一同去较好些。”展昭并没有因为白玉堂的态度而生气,只是笑着提议。

    白玉堂只觉得眉心一抽, “不了, 我觉着你还是待在开封府之中保护包大人来得好些。”

    展昭笑着回道:“开封府自有重兵镇守, 包大人今日也不外出, 用不到我了。还是杀猪巷那边的事情更为重要些, 若是能早些解决,也好回禀官家。”

    两个人各执一词, 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同时他们也说服不了对方, 于是他们同时看向了白毓。

    白毓:“???”

    不是,他们看她作甚?这样严重的事情,当然是要请德高望重的人来解决啊。一瞬间,白毓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甩锅,于是她郑重地将目光投向了包拯。

    包拯:“???”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他一开始是跟着公孙策在看好戏吧,怎么现在自己也被扯进来了?

    “咳咳。”包拯轻咳了两声,“本府今日确实是不准备离开开封府衙,既然如此,展护卫和白少侠同去吧,也好早去早回。”

    一旁的公孙策笑着说道:“包大人所言极是,你们两人早去早回。”在这方面,他和包大人的意见相同。

    展昭和白玉堂:“???”

    他们刚才不是在争谁和白毓一同出门的机会吗,怎么现在变成他们两人一同去了?

    白毓顿时笑了,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又收敛起了笑容,板着一张脸道:“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所言极是,展大人和阿弟早去早回。至于我……我还得去给我的学生们上课呢。”

    这两天都是让他们自己去拼那些白骨,她有空的时候会过去看两眼。虽然现在白毓这么说有拉他们出来当挡箭牌的意思,但她也的确是准备过去看看。自从他们被她骂过之后,很是努力,再过一段时间就差不多可以出师了,所以她多看两眼也是应该的。

    他们都这样说了,两人自然不会有意见。他们迈步出门,展昭和白玉堂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无声冷笑了一声。

    白毓:“……”

    她寻思着她也没有脚踩两条船,怎么还要经历这种类似修罗场的场面呢?真是心疼她自己,真的。算了算了,她还是去看看她的学生们,至于展昭和白玉堂之间的矛盾,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白毓一向奉行一个准则,那就是别人能解决的事情,那就不要让她来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准则呢?哦,就是现在。

    在展昭和白玉堂去往杀猪巷的时候,白毓已经到了停尸房来验看她的学生们的学习成果了。

    “你这是想要让死者活过来用肩胛骨来走路吗?”

    “若是你去学医,一定是世间最伟大的大夫,你都能让男变女,让女变男了。说过了多少次了,男女骨头的区别在哪里,你都不记下来的吗?啊?”

    “谁家孩子的腕骨会变成趾骨的?你家的?”

    “今日错了的人,将我给你们的白骨图都给我绘上十遍,明日一早交给我,听见了没有?!”

    白毓在踏进停尸房之前,以为他们已经进步了很多了,结果一上手实测,问题一堆堆的。她的肝火是蹭蹭蹭地往上冒,说话阴阳怪气的。上次这么火力全开,还是在太学的时候。

    门外,白玉堂和展昭站着,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进去。此时已然是暮色四合,他们已经去杀猪巷小小地探查了一圈回来了。因着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他们就回来了。

    杀猪想周遭还是不小的,就凭着他们两个人,想要在短时间内查出什么东西来才是妄想。是以他们倒也没有灰心丧气,自然也没有几次罢手不管。他们两人都动用了自己的江湖人脉,让他们时刻盯着杀猪巷和杀猪巷的周遭。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尤其是有关于真神的时候,就要通知他们。

    布置好了这一切,他们两人才从杀猪巷回来。他们回来之后先是去了一趟包拯那里,而后就来找白毓了。因为两人一路上都在互不相让,是以他们此时自然也不会走开让对方单独来见白毓,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撞上她在生气的时候。

    白玉堂小声道:“没想到我这妹子还挺……有气势的。”其实他是想说挺吓人的,但是想想这是自家妹子,是自家人,不能做这么说,于是就换了个说法

    “是吗?”展昭轻飘飘地看了白玉堂一眼,“我却觉着无瑕也只是太过于上心了。这些人错误百出,无瑕是因为担心他们将来若是依照错处来办案,会酿成大错,这才严格要求的。她这不是有气势,而是负责任。再者,白少侠,我若是没有记错,无瑕才是你的阿姊。”

    “对啊,我才是阿姊。”白毓从里面踏步出来,脸上带着笑意,“阿弟,你不能总是记错哦。”

    白玉堂:“……”

    不知为何,总觉得白毓脸上的笑容十分吓人,让人有一种战战兢兢地想要下一刻马上拿起书本读书的感觉。奇了怪了,他怎么会想到读书呢?

    要是白玉堂知道什么叫做教导主任的话,就会明白现在白毓的笑容代表些什么了。

    白毓抬头看了一眼即将彻底暗下来的天色,无奈叹了一声,“你们且先回去吧,记得要完成我的要求。”

    “是,先生。”屋里面传来了一群人的声音。

    展昭走到白毓的身边,关切道:“可还好?”

    “唔……”白毓捂着自己的肚子,“饿了。”

    展昭登时笑了,“阿然应该已经从厨房端菜回你的院子了,且先去用点吧。”

    “好啊。”白毓笑着点头,“展大人一起?”

    “好。”展昭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白毓又看向了白玉堂,“阿弟要一起吗?”

    “不用了。”白玉堂立马拒绝,“我想起来了,大哥有事要找我,我先去看看他到底找我做什么。”说罢,他一个翻身就上了墙,而后踩着轻功离开了。

    开玩笑,这个时候的白毓怎么看怎么不好惹,他才不要凑上去呢,到时候说不定被阴阳怪气的人就是他自己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白毓:“……”

    半晌,她转头看向了展昭,“白玉堂他是不是怕我骂他?”要不然怎么跑的这么快?明明平时他若是有这个机会隔开她和展昭,那都是会赶着上的。哪里像今日,就这么跑了。

    “应当是。”展昭点头。

    “哼!”白毓轻哼了一声,“我们不搭理他,走,我们吃饭去。”

    “好。”展昭温柔地看向白毓,好似她说什么都会说好一样。

    白毓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问道:“可有在杀猪巷找到些什么?”

    “没有。”展昭摇头,“杀猪巷那边人来人往,情况复杂,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什么。我和白玉堂都找了人看着那里,也许能够找得到什么蛛丝马迹吧。”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白毓的眉头紧锁,“这简直就是在等着撞大运。”若是没有线索的话,难道就只能这样算了嘛?“张庄的同伙们一问三不知,就只知道苦草村能够让他们寻欢作乐,就知道要给真神供奉祭品,其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此一来,线索就断了。”

    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他们也就只能被人呼呼喝喝地当一个小卒子。想到这里,白毓的心里有些闷得慌。想到那些被当成祭品猎杀的人,想到苦草村之下埋葬着的人命,想到现在关于那个道长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她的心情是真的好不起来。

    展昭解释道:“在你来之前,开封府的案子都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等待是常有的事情。”

    在她来了之后,破案的时间大大地缩短了,时不时还能有意外收获。如今这样才是常态。

    “我也知道办案不能着急。”白毓叹了一声,“只是想到那些人……唉。”苦草村苦草村,有些人的命真的苦得连草都不如。

    听到这句话,展昭也叹了一声。

    方才还带着几分温柔的晚风,此时也变得苦涩了起来。或许不是因为晚风变了,而是因为走在风中的人的心情变了。

    与此同时,庞太师府上,他正在听着仆从的挑拨,时不时地点点头,好像他真的认为他所言有理,好像他真的准备对包拯动手,好叫包拯知道知道厉害。

    但实际上,他在想着这个仆从大概已经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了,那就干脆抓起来送给包黑子?

    第98章 山村神罚案16

    这个仆从一看就很有问题, 庞太师只需想想就明白了,大概又是包黑子办案的时候得罪了人,或者又是什么背后之人想出来的招数。毕竟人人都知他和包黑子过不去, 也都以为他一定会给对方下绊子。

    要庞太师自己说的话,他就想给这样想的人一对白眼。他是看不惯包黑子没有错,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私底下给对方下绊子, 如此太没有风度了。他们是政见不合, 又不是生死敌人, 只有那些鼠肚鸡肠之人才会这般想。

    庞太师其实也不是很想要给包黑子送人送政绩,但是呢,他想要看到包黑子跟他道谢。哎嘿, 只要是想想那个场景,庞太师就觉着开心。

    想到这里,庞太师不由得笑了一声,于是在说着挑拨之语的仆从就以为自己成功了,当即就要继续说下去。

    “你且先下去。”庞太师却是不耐烦了, 挥了挥手, “老夫自有考量。”这个人如此不聪明,想来他背后之人也不如何。

    “是, 老爷。”仆从虽然不甘心, 却也只能听令退下了。

    等到仆从退下之后, 庞太师敲了敲桌子, 便有一个灰衣人从暗处出来。他开口说道:“跟上他, 等到四下无人之时,将他打晕了捆起来。”

    “是。”灰衣人点头, 而后默默地退下了。他的动作很轻,落地无声, 看来是个江湖高手。

    仆从自庞太师那里离开后,就回到了下人房。只是他看着房里的大通铺,最后还是离开了下人房。他向管家请了假,而后离开了庞府,他一路匆匆想着城西而去,路上时不时还会注意自己的身后是否有人跟着。

    在仆从看来,他的身后无人跟着他,他是安全的。但暗地里,灰衣人却是一直在悄悄跟着他。

    原本灰衣人是打算早早将此人打晕了,而后交给庞太师。至于庞太师要送这个仆从去哪里,灰衣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了,肯定是送去开封府,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这个仆从竟然行踪鬼祟地离开了庞府,这就让灰衣人改变了原本的想法。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仆从要去哪里,要见什么人。说不定他还能够抓到什么小尾巴,而后再交给庞太师,肯定能够拿到更多赏银。

    灰衣人是一个江湖高手,他隐姓埋名留在了庞太师的身边做事,并不是有什么旁的原因,单纯就是因为爱钱。隐姓埋名是因为不想丢师门的脸,至于为何是跟在庞太师的身边,自然是因为庞太师有钱但是做事又有分寸,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否则的话,灰衣人早就跑了。是以,在察觉仆从有异样的话,他的表现很是积极,想着也许能够抓到更大的把柄,好叫他领的赏银也更多些。

    灰衣人跟着仆从来到了城西的杀猪巷,见他来到了这杀猪巷巷尾的一个小庙之中。这小庙是供奉土地爷的,附近的百姓们若是想要祈求家宅平安了,就会过来烧柱香,供奉点果品之类的。

    但是因为没有什么太过于隆重的祭拜仪式,这里向来都是比较落寞的,除了附近的百姓,一般人家也不会过来。毕竟这里是土地庙,若是有什么更大的愿望,汴京城的百姓更喜欢去大相国寺。

    这仆从既不是这附近的人,也没有房子和家人需要祈求什么家宅平安,他来这里作甚?事出反常即为妖。这样想着,灰衣人悄无声地跟在仆从的身后,一起进了土地庙。

    “道长,我已经说动了庞太师,他会给包拯下绊子,届时说不定还能够为我们除去心头大患。”仆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面前,“只要包拯出事了,开封府必乱。如此一来,他们就不能追着真神的事情不放了。”

    说到这里,仆从的心里很是气愤。他们信奉真神,愿意为真神奉上祭品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怎么非要追着他们不放呢?他们都没有要求其他人为真神奉上祭品了,这些人怎么这般小气呢?

    这个仆从因为从小身体比较弱,总是受人欺负,是以养成了一副阴郁的模样。虽然他会伪装,看起来低调平顺,是一个不错的人,但实际上他的心里怨气冲天,仿佛憎恨世间的所有东西。

    一次意外的情况下,他认识了道长,知道了真神。在吃过道长给的药丸之后,仆从在短时间内拥有了力量。尽管是很短的时间,但是他能够打倒别人,就让他开始彻底信仰起了真神。

    也因为成为了真神的信徒,仆从开始看不起除道长之外的任何人。在他看来,那些人是不被真神选择的愚人,怎么能够和他比呢?他们可以成为真神的祭品是一种荣幸,怎么还一脸的不愿意?

    当然这也是因为祭品不是仆从他自己,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可能就会是另一个说法了。说到底仆从和关郎君(何大厨)以及苦草村村民那种疯狂的信徒不同,他的信仰是建立在自己得了好处之上的。

    “如此也好。”那个道长轻叹了一声,“若非是他们追着真神和真神的信徒不放,我也不想如此对待他们的。唉。”他看起来似乎十分难过,仿佛并不想针对谁,只是迫不得已反击而已。

    若不是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若不是知道他的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怕还是要以为这个人真的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好人了。

    “道长就是太过于心善了。”仆从却好像十分相信道长,“对了,真神的祭品……”

    道长的面色不变,说道:“还是等开封府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说,展昭和白玉堂追得紧,若是叫他们破坏了真神那就不好了。”

    听到这里,仆从的脸色就阴沉沉起来,“苦草村的真神神像就是被展昭给毁了,我们一定要报仇。”他说这话的时候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道长,很想是想让他来出头。

    毕竟谁人不知展昭武功高强,若是想要对付他,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量。否则的话,那就是上门送菜了。

    道长默默地看了仆从一眼,眼底深处带着几分阴郁,“待来日吧。”他是不想报复展昭吗?他是没有那个能力。不要单说他了,眼前这个人也没有。不过为了不坏事,他还是忍了。

    暗处的灰衣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开封府近来似乎在办一个案子,就是和什么邪.神有关的。这两个人该不会就刚好是吧?这么巧,他们就这么撞到他手上了。

    啧啧啧,他若是抓到了这两个人送给庞太师,那岂不是很大一笔赏银?要知道庞太师虽然不会对付包拯,但若是能够下他一点面子,却也是会很开心的。他将这两人抓了送给庞太师,庞太师就会送去给包拯,让包拯好好地给他端茶道谢。

    届时,庞太师就会十分高兴,而他一高兴,自己就可以得到大笔的赏银了!想通了这件事情之后,灰衣人就准备动手了。

    只是在他动手抓人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也有别人出手了。灰衣人以为他们是想要抢人,就和那些人打起来了。而后他们打着打着,就看出了对方的招数,知道了对方的门派。

    一时间,他们都沉默了。不过很快几个人就合作将道长和仆从给抓了起来,送去了开封府。

    至于灰衣人,他是想把人带走送给庞太师的,只是他一个人要抓着两个人离开,还要对付十几个江湖同道,委实是有些难。于是,他就只能放弃了。不过他也说服了这些江湖同道,让他们带着人去庞太师的面前转一圈,拿到属于他自己的赏银。

    自然,他也同意请江湖同道们喝一顿酒。

    庞太师:“……”

    有的时候真的很怀疑这些江湖人的脑子是什么做成的,这么做也行?不过他即便他怀疑灰衣人的脑子有问题,但还是给了赏银,并且跟着他们几个人一同去往开封府了。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让包黑子给他端茶道谢。他都这么辛苦了,还出钱了,凭什么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庞太师气呼呼地想着。

    包拯:“……”

    老实说他是很高兴案情有进展,更高兴重要的人就这么落网了,但是庞太师的所作所为让他很是疑惑。他端茶道谢就这么重要吗?那可是好大一笔赏银呢。

    当然重要了。庞太师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要得到自己该得到的,至于包黑子是不是理解,他不在意,反正他自己心里高兴了,那就足够了。

    包拯又能如何呢?若不是那个仆从的挑拨离间被庞太师发现了,就不会让人去抓他。若不是要抓仆从,也不会发现潜藏在土地庙里的道长。如此说来,庞太师的确是有功劳的。

    为了案子,包拯并不觉得给人端茶道谢有什么不好的,于是他很郑重地给庞太师端了茶,请他喝茶且郑重道谢。

    庞太师美滋滋地喝着茶,听着包拯说的话,整个人沉浸在了欢喜之中。

    一旁的公孙策默默地挪开了目光。有些时候他真的会怀疑大宋迟早要完,因为总有些朝廷重臣让人十分难以理解,例如庞太师,他就是如此。唉,还好他们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否则真的很难让人信服啊。

    今天也是公孙先生忧心忧国的一天呢。

    道长和仆从:“……”

    所以他们就是因为这么轻飘飘的理由被抓了?

    第99章 山村神罚案17

    以前白毓就听说过一句话, 那就是现实比小说和电视剧电影还要让人怀疑人生。因为小说和电视剧电影的创造需要逻辑,但是现实是不需要逻辑的。

    她之前听了展昭的话,已经开始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了。那个鼓捣真神的道长能够弄出这么大的事情, 肯定是一个心情深沉且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要想抓到这样的人,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谁知道呢, 她才这么想不过一天, 那个道长就已经被抓起来送到了开封府了。而且被送来的经过还挺扯的, 就是一个在庞太师耳边挑拨离间的仆从导致了这一切。

    白毓不由得沉默望天, 果然现实是真的不太需要逻辑啊。不过也挺好,只要是抓了人,那就足够了。她转头看着身旁的人, “展大人,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审问他们了?”

    人都到手里了,肯定要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展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怕是不行, 得等庞太师走了才行。”

    “庞太师还在吗?”白毓有些疑惑,“我以为他送了人就走了。”毕竟庞太师和包大人不太合,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愿意在开封府停留过久的人。

    如果是平时的话, 庞太师当然不愿意在开封府停留过久,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啊。他难得抓到了开封府想要抓的人, 让包大人欠了他的人情, 他自然要在开封府多得意一会儿才会走。

    展昭估摸着,庞太师怎么样也得把小花厅里的那壶茶给喝完了才会走。

    听了展昭的解释, 白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很好, 没有掉下来。“庞太师还挺有……童趣的。”她总不能够说帮了大忙的庞太师挺幼稚的,就只能说挺童趣的了。

    展昭听明白了白毓的言下之意,笑着说道:“庞太师确实颇为童趣,上次也是如此。”

    “上次?”白毓好奇了,“还有好几次吗?”

    “倒也没有,拢共就两次罢了。”展昭说道。

    为何这次包拯会这么轻易地就让庞太师进了开封府,也是因为此前他来过。否则的话,眼下众人都忙着查案抓人,可真没有什么心思招待别人。

    “不是说庞太师是大奸臣吗?他说的话确定可以相信吗?”白玉堂突然冒了出来。

    白毓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个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她都已经习惯了,真的是。

    展昭说道:“庞太师只是和包大人政见不同罢了,他并不是什么奸臣。”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有的时候庞太师行事较为特殊。”

    白玉堂皱着眉,“不懂你们朝堂,也不想懂。”之前百姓都是庞太师是大奸臣,他也就这么认为了,看来并不是的。原本还打算去庞太师府上转一转的,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不知为何,白毓的心里猛地一动。“阿弟,不要到处瞎晃,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白玉堂的心里一个咯噔,“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他也没有要说过自己要做什么呀,怎么她就知道了呢?难道这是血亲之间的默契?

    并不是,这是白毓基于某个人曾经大闹东京所做出的合理猜测罢了。

    展昭看了一眼白毓,幽幽道:“包大人会生气的。”

    白玉堂整个人僵住了。

    展昭又说了一句,“卢大嫂子……”

    “啊,我们去看看庞太师走了没,得赶紧审问一番那个什么道长了,要是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啊哈哈……”展昭说出来的两个人简直就是绝杀,吓得白玉堂都开始转移话题了。

    白毓挑眉,神情间满是好笑,“原来所谓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其实还是有害怕的呀。”

    展昭说道:“其实他……”

    “走走走,我们赶紧去看看。”白玉堂转到了展昭的身后,推着他往前走,“不要磨磨唧唧的了,快些快些。”

    他的力气倒是挺大的,展昭都被他推着往前走了。

    白毓连忙跟上,“阿弟你慢点,不要把展大人推倒了。”

    “我用的力气又不大,再者说了,他一个会武功的人要是这么弱的话,你还是干脆换一个人吧,他都不能保护你。”白玉堂反驳。

    展昭只觉得额头青筋暴起,“白少侠若是想和我动手过招的话,也未尝不可。”他就知道整天撺掇着无瑕离开他,呵。

    “不了不了,这个时候还是案子重要。”白玉堂才不上当呢,眼下最重要的当然不是什么动手过招,他要是分不清轻重,那么可就轮到他被嘲讽了。

    三人到了小花厅外,就见到包拯正往外送庞太师。他们三人和庞太师见了礼,得到了他一个和善的笑容和三个装了金饼子的荷包。他也不等他们拒绝,就这么摆摆手走了。

    而包拯要往外送庞太师,也没有留下来。

    这三人站在小花厅前,拿着荷包面面相觑,一时间心情都有些复杂。

    白玉堂打开了荷包,拿着不算小的金饼子上下掂着,“我以前可没想到自己还能收到庞太师的见面礼。”更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拒绝,还收下了,这让他的心情复杂不已。

    要是放在以前,不管怎么样他都得用内力给这东西扔出去了。

    “我也没有想到啊。”白毓的脸上一脸苦恼,“可不能叫周叔知道了我没有往外花钱,还往家里拿钱了,不然我对不起他的期待啊。”

    周叔就想着白家能出一个很会花钱的,可惜了,他屡次都没有成功。但白毓觉着自己已经很能花钱了,她给开封府的人提高待遇,到处给人修坟茔,开了布坊还让人养猪,一桩桩一件件都要花钱,还都不少呢。

    但是周叔好手段,她花钱的速度都赶不上赚钱的速度。唉,要不然偷偷捐点钱给军队做军饷,免得还能往回赚钱?白毓的思维往外发散。

    展昭倒是笑了,“无妨,都收下吧,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的话,用到慈幼院上也行。”

    白毓看向展昭,“展大人似乎习以为常?”

    “这是第二次了。”展昭笑着说道,“庞太师只要从包大人这里得意一回,就会给送见面礼,往后说不定也还是会如此。”之前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是庞太师。

    但是在包拯和公孙策的解释下,就将这荷包给收下来了。不过他为人简朴,又见不得孩子过得太苦,于是就将那钱送去了慈幼院。

    “慈幼院?”白毓想起来了,好像是汴京这里用来抚养弃婴和孤儿的地方。“好,那就送去慈幼院。”这样就不算是她往家里拿钱了。

    白玉堂也跟着点头,“那就慈幼院吧。”他也是个什么都不缺的人,这钱送去慈幼院也好。

    刚走出来的公孙策笑了,这算不算是他们三人间接也给庞太师积阴德了?“你们且先进来吧,包大人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好。”

    果然如同公孙策所言,包拯很快就回来了。不过也是,庞太师只是想看到包拯对他低头道谢,想要得意一下,自然不会停留太久。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人也可以带上来了。先被带上来的人是那个仆从,这个仆从能在庞太师的耳边挑拨离间,却是个十分没胆的。对上了包拯那张沉着的黑脸,当即将什么都给交代了。

    即便是没有交代过的,也都被白毓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仆从没有什么能耐,最会的就是一张嘴巴,能够被那个什么道长给看上,大概也是因为他在庞太师府上做事。道长每隔一年会给他一颗药,他吃下去之后就能够力大无穷。

    因为他年少就很弱,对于变得强大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执着。仆从甚至在吃药之后会故意去贫民区惹是生非,和人打架,而后挑选一个弱小的人,将那人给活活打死,而后将死去的人供奉给真神。

    因为他弱小过,所以反而对那种掌控他人性命的感觉十分着迷。尽管他每次吃完药都会生一场病,但是仆从认为那是真神对他的考验。有朝一日他变得能为虔诚了,就一定可以不用再生病了。

    至于说真神,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道长会带着真神的神像藏在土地庙。若不是因为开封府一直追击着真神的信徒,令道长四处躲藏,他都未必能够知道这些,但他也就知道这些了。

    不过仆从也不在意,反正他就只要自己能够变强,其他的都一切都不重要。他不会问,也不想知道,仅此而已。

    他的想法很纯粹,但也很傻,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药丸有问题,所以你吃了才会生病的?”白玉堂自然是很看不起这样的人,自己弱小过便要去害人,这是什么道理?但是他又觉得他很可悲,沉浸在幻象之中不能自拔。

    “不可能,我吃的是神.药,不可能有问题的!”仆从不肯相信,大喊大嚷的。

    包拯挥挥手,示意王朝马汉将人拖出去,把那个道长换来。既然这个仆从这里已经挖不出更多的东西了,那么自然就要换人。

    很快,道长被带到了小花厅之中。

    他生得一副好模样,看起来很是清秀,身上还带着几分出尘的气息。若是不知道他做过什么,还真的会以为他是一个好生修道的道长。但实际上,这看起来任慈的皮囊里,裹着一副再是狠毒不过的心肠了。

    若是没有他的挑动,苦草村不会到那种地步,何大厨、张庄和仆从等人也未必会走上杀人的路。这人的嘴堪比地狱魔鬼。

    第100章 山村神罚案18

    “到底还是叫你们抓着了。”在被带进开封府的那一刻, 道长就知道他完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

    “你是谁?”白毓看着他。

    “道长。”道长笑了,“人人叫我道长, 我也自称道长。没有道号,毕竟我也不是正经的道士, 我是个没有人间身份的人, 目前我就是个道长, 以后大概也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云朗风清的感觉, 仿佛站在晴日的水边冲着你笑,无害且温和。

    白毓心想,难怪有那么多人都上了这个道长的当。他这样看上去无害且温和的人, 做起事情来,才叫做一个狠。“我在问你是谁,是谁的儿子,从哪里来的。”

    “谁知道呢。”道长轻笑了一声,“也许我正是从真神的身边降临到人间的。”

    白毓尝试着去听他的心声, 却发现他的心很平静, 什么都没有,但她却能够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冷。她朝着包拯等人摇了摇头。

    包拯对她点了点头。

    见状, 道长倒是有些疑惑了。怎么, 难道他们想不到办法来对付他了?当真是奇怪, 竟然连都不上刑了吗?

    白毓再次看向道长, “刘华是你的生父吧?就是那个因为任上贪污受贿被罢官贬回原籍的人。至于你, 出身苦草村,刘华的小儿子, 在你被扔进深山的时候,由于某种缘故, 你活了下来。是吗?”

    【怎么可能?这个人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她的话让道长平静的心湖起了波澜,不过只是片刻,他的心又平静了下来。“我不是。”

    “你是。”白毓的语气再是肯定不过了,“你的心已经告诉了我答案。还是说,你认为刘华是一个犯官,不配做你的父亲,刘夫人也不配做你的母亲,还有那个死去的刘家大儿子,他……”

    “够了!”道长终究是忍不住了,低吼了一声,“是,我承认我就算是刘家的小儿子。”

    他不管面对什么都能够清清淡淡的,数不清的谎言从他的口中吐出,带走无数性命。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将一个个人从人间拖入炼狱,却还能够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他这个人,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就算是他自己的性命也不被他看在眼中。

    但是他却无法否认自己是刘华夫妇的儿子,无法否认刘家的一切。白毓只是提了这么一点他就忍不住了,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说自己是一个没有人间身份的人,却不肯否认刘家,可见刘家对他的意义。

    道长猛地抬眼看向包拯,“你们很厉害,连这一点都能够查出来。不过那又如何呢?”说着,他突然笑出声来,声音刺耳且凄凉,“我知道,展昭此前带着厢军去苦草村,是想要救他们的,对吗?哈哈哈哈……你们救不了他们,谁都救不了他们,谁都救不了!”

    在场几人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们都能去救那群牲.畜,为何没有人救我的家人?”道长一眼带着恨意,一眼满是悲哀,“我爹根本没有贪污受贿,真正贪污受贿的人是他的上官。可是那又如何?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人,不管才华如何出众,不管能力如何卓越,都只能够是一个被拿来顶罪的小卒子。”

    “我爹回到了苦草村还想着教他们读书,结果呢?他们将一切的错误都怪在我爹身上。还有我娘,温柔贤惠,怜贫惜弱,是鼎鼎好的一个人,谁家媳妇女儿有困难求上门,她哪次没有伸手相助?结果呢?”

    “还有我的兄长,他才几岁?还有我,我甚至只有一个小名,没能等到爹为我取名的那一日。我们本该是幸福的一家,但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毁了一切!他们就是牲.畜,他们根本不是人。既然如此,我就要彻底毁了他们。整个苦草村,都要为我一家四口陪葬!”

    说到这一句,道长话语中的恨意就像是滔天的洪水一般,仿佛要将世间所有都毁掉。

    “我那么小就被他们扔到了山上,但天可怜见,我活下来了。”道长整张脸都已经扭曲了,“既然我活下来了,他们就别想活得好。”这一字一句,都像是从他心中的恨意之中冲破而出的。

    白毓的睫毛颤了颤,而后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像狗一样活下来的啊。”他说这话的时候阴恻恻的,很是有些吓人。

    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是怎么在满是野兽的深山之中活下来的呢?自然是因为有人捡了他回去的。

    在这个雷雨夜之前,小娃一直都过得很幸福。尽管他们家不像以前住在大房子里,也没有日日吃肉吃鱼了,但是小娃还是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快乐。因为爹爹和娘亲在,因为兄长在,他就觉着很高兴很高兴。

    但是,噩运在这个雷雨夜降临在他们家。爹娘被残杀,兄长被溺死,而小娃自己则是被扔进了深山之中,等着野兽将他一身的皮肉都吃干净。不过小娃没有死,他被一个古怪的人给捡了回去。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一个好人,但是第一日他就吃了一顿鞭子,而后被扔在了冰冷的地上,差点就跟爹娘兄长一起死在那一日了。此后的数年里,此后的每一日里,小娃都在想自己若是和爹娘兄长死在那一日了,会不会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

    但是他没有死,他活下来了。既然他活下来了,他就要向这个世间报复。

    那个怪人给小娃上了药,没有让他死。但是那药有一个作用,能痛得小娃整日整夜都在痛哭,直到最后他没有力气哭。之后的数年里,小娃经常过着被怪人凌虐而后再给上药的痛苦日子。

    有时候是一顿鞭子,有时候是横里一刀砍下来,有的时候是一顿老拳。不管是什么,怪人都把握着力气,没有将小娃弄死。然后给他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在一旁看着他痛苦扭曲哭泣,再一点点记录下来。

    等到小娃再大一些了,要砍柴烧水做饭洗衣,还要吃怪人的各种奇怪药。每个痛苦不已的夜晚,他都以为自己会死,但不知道是不是爹娘和兄长的庇佑,他没有死,撑过了每一个痛苦的夜晚。

    大概是因为活得太痛苦了,只有和家人的幸福日子,和抱着要为家人复仇的想法,一日日地想着,一日日地念着,小娃不仅没有忘记苦草村的一切,反而记得十分清楚。他一直想着怎么复仇,怎么杀人,怎么叫人和他一样死都不能。

    再后来,小娃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他对怪人来说就是一个药人,一个用得顺手的弄不死的药人。他也知道这个怪人是真的怪,他竟然想要长生不老,躲在这深山是为了炼不死的丹药,同时他也炼各种奇怪的药。

    他一日日地长大了,看起来愈发得温和且懦弱,好像什么都不敢反抗。

    也正是因此,怪人开始相信小娃彻底被他驯服了,再不会反抗和逃跑了。于是,他就带着小娃下山去了。他装成了一个道士,用那张嘴巴骗来了许多银钱,又用这些银钱买了好些药材,制成的药又用在了小娃的身上。

    小娃一直很听话,就算是他一个人被留在山上也没有逃走。于是,怪人对他的看管没有那么严格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娃将怪人自己要吃的药给改了,不过是分毫而已。

    但就是这分毫,就足以让怪人倒下了。他没有死,只是四肢不能动了,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从此,情形变了,他落在了小娃的手中。

    小娃学着他对待自己的模样,一日日虐打他,一次次给他上药,不肯让他死。他若是死了,小娃要如何报仇呢?他那么听话,听话地做他的狗,不肯逃走难道是真的成为怪人的奴隶了?

    自然不是,是因为他想要将怪人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还回去而已。

    也不知道是因为怪人老了,还是怪人实在是忍不了了,在小娃某日出门之际,他用了所有的力气自尽了。

    小娃很生气,将他们住了多年的木屋全都砸毁了。他才还了三分之一,他怎么能去死呢?坐在木屋里发呆了半日的小娃终于想起来了,他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仇人啊。

    他换上了怪人买来的道袍,成为了一个道长,拿了银子下山。他一开始就想去苦草村的,但后来却觉得若是就这么下药弄死了他们,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道长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既然苦草村本就是一群牲.畜,他为何不让他们更过分些呢?他要让整个村子彻底沉沦,即便是事情爆出的那一日,也没有人会同情怜悯他们,也没有人能拯救他们。

    于是,道长没有去苦草村,而是调转方向,朝着汴京而去。他捏造出了一个真神的存在,一路上都在找自己认为合适的人。只要找到了人,他就说服他们成为真神的信徒,为真神供奉一切,包括为了真神去杀人。

    他说服了许多人,何大厨是一个,张庄是一个,庞太师的仆从是一个。不仅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道长恶意之下影响出来的人。仆从这样的只能说是恶人,而何大厨和张庄却是道长一手造出来的恶鬼。

    三分似人,七分像鬼,对着自己的同类举起了手中的刀,毫不留情地将同类屠宰,让他们成为所谓真神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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