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便见千万道玄光于应璋身后重重亮起, 龙吟随光而啸,他背手从脊骨中抽出一柄氤氲着浓稠灰雾的重剑。
森然白骨制成锋利剑身,时有零星黑焰闪烁其中;玄黑剑柄盘绕着一条极小的骨龙, 流水的龙尾昭示着它便是那条水龙的事实;剑柄上挂着一串黑白剑穗,剑穗底部系着一枚水晶质状的圆珠。
“这是?”姜照好奇地上手去摸,从剑穗摸到剑柄, 碰到剑柄时,那条骨龙便轻轻一动, 抬起龙头蹭他的手。
应璋捉住姜照要碰到剑身的手,道:“当心。”
姜照听话地缩回手,一双眼睛却压根没挪开过,尤其是那条欲语还休地蹭他的小骨龙。
好半天, 少见多怪的他只能憋出一句直白惊叹:“太帅了!”
姜照的眼睛亮闪闪:“宿主,你是把那条龙收复了吗?它是不是成为你的剑了?”
从前姜照还遗憾自家宿主作为剑修怎么能没把趁手的剑,原来这条龙便是男主的机遇?
“嗯,它唤昆吾。”应璋垂眸, 随手摘下剑穗递给姜照。
应璋的手生得很好看, 修长匀称, 泛着玉般的白,此刻同黑白剑穗放在一处,很是养眼。
那枚圆珠在应璋手上还没滚上一轮,便被姜照大咧咧地接过把玩。
姜照摆弄着剑穗, 将它高高举起观察着圆珠。
见姜照对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很感兴趣,应璋轻描淡写道:“这是龙珠。”
此话一出,姜照吓得手一抖, 险些没抓住剑穗。
“龙珠?!这这这,这是龙珠?!”姜照面色如雷劈, 手脚瞬间僵硬不知往哪儿放好,他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把剑穗捧回手心。
龙珠滴溜溜地一转,躺在掌心中央不动了。
应璋薄淡的唇掠过一丝浅笑:“昆吾是太古神龙,从死亡中诞生。它原要做古神的坐骑,但古神不需要,它便将自己锻为一柄剑,以龙骨作身,龙珠为灵。”
姜照恍然大悟:“所以这是古神的剑?”
总而言之,昆吾是条有着舔狗基因的龙,但古神自己便会上天入地根本不需要坐骑,因此它甘愿奉献肉身与灵魂,将自己锻成古神手中最锋利的神兵。
“难怪先前你识海中的深渊像地震了一样,原来是感应到同事了。”姜照嘀咕,“但它当初怎么发了疯似的逮着我俩不放呢?”
应璋:“不知道。”
姜照大惊:“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你怎么把它收复的?”
“它把你掳走,我跟着它一同进了一处密闭黑暗的空间。”应璋一顿,“我没有找到你,只找到了它,而它变成了一条——”
“像这样的东西。”应璋毫无表情地睨看剑柄上乖顺盘旋的骨龙。
应璋三言两语地解释完,姜照无语凝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艰涩道:“那你的意思是,它可能因为脑子不太好使,先前没认出来你,后来你跟着进去了才发现,所以缠上了你要认你为主?”
此时骨龙“啪”地一声愤愤用水尾拍了一下剑柄,表示自己听得懂,不要当着它面说它坏话。
应璋略一颔首,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
“那这周围的动静,”姜照环视四周,“是你收复昆吾的时候闹出来的吗?”
应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此时已随着灵力的持续运转而逐步恢复。
他面无表情地把呼噜呼噜生闷气的昆吾剑收回,道:“不,收复它很轻松,只需滴血认主即可。”
姜照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这是?”
“不妨看看卡池。”应璋平静回视。
此前姜照心中已有一个不成形的猜测,但太过惊为天人,直至此刻,他才有种从云端上落到实地的感觉。
他强装镇定地回到识海,打开熟悉的系统界面,点进卡池。
电子荧幕中赫然显示一行锋利字迹:抽卡机会X1。
“我没看错吧?”姜照的表情空茫茫,呆呆地张开嘴。
应璋眼中含笑,一言不发。
少顷,姜照噔噔往后挪了两步,倒抽一口冷气,以一种惊喜到难以置信的目光同应璋对视。
他狂揉脸以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会元婴了吧宿主!!”
应璋颇为好笑地拉过他的手制止他的举动,以防他把脸都揉痛了。
应璋说:“这是雷劫留下的痕迹。”
良久良久,姜照猝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往前一扑把应璋抱了个满怀。
剑仙身上有股很清新的松木香,淡不可闻,只有凑近了才能发觉。
“宿主你好厉害啊!”姜照眉眼飞扬,“元婴!你居然就从金丹一步跨到元婴了!?”
在修界,元婴修士算得上半只脚踏入了顶尖大能的行列,是能在一些中小门派里当祖宗的人物,还能自个儿开山立派,走到外边都会被诚惶诚恐地恭维一句“老祖”。
十七岁的元婴,说出去足以让修界动荡,甚至洗牌一些势力。
而就算是那些天才辈出的世家,拥有元婴修士的数量亦寥寥可数。
大部分修者终其一生也只能堪堪摸到金丹的门槛,更遑论元婴。
姜照激动了好半天,丝毫没注意自己是在新晋的元婴修士怀中扑腾。
他一心只觉得未来光明璀璨,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应璋不得不留个心眼扶住他,正欲扣住他的肩侧让歪歪扭扭的姜照站稳,孰料缺心眼的姜照又自个儿跳出了应璋的怀抱。
只见清冷出尘的惊世剑仙浑身冒着幸福泡泡,双手合掌在原地转圈圈:“没想到神剑加持会这么厉害!照这个进度,假以时日宿主马上就要天下第一登上巅峰,然后我就能功成身退……”并成为年度优秀系统。
应璋的手悬在半空,闻言狠狠捏住掌心。
姜照话都没说完,他便微笑着打断:“不若先抽卡吧。”
姜照蓦地回神,激情稍稍退却,他扭头便瞧见自家宿主的笑容前所未有地亲切真诚。
只是应璋从来不会这样笑,故而姜照莫名地觉着分外渗人。
姜照越瞧宿主越觉古怪,但最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悻悻地“哦”一声,而后听话地回到卡池中。
并认真地进行着抽卡前的必备流程——
先点一首《好运来》!
在喜庆欢悦的曲调中,应璋好不容易把方才姜照那句“功成身退”抛诸脑后,现下识海中又充斥着绕梁三日的《好运来》,终于忍无可忍地闭眼说:“声音不能变小些吗?”
姜照煞有其事地摇头:“不成,这是我根据攻略调的最佳音量大小,改动就不灵了,宿主你忍忍!”
旋即他朝天拜了三拜,格外郑重地祈祷:“各路大神请听信统一拜,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应璋扶额不语。
姜照一把扯过应璋道:“宿主你也拜一下,你现在可是元婴,说不准哪位神仙路过想点拨一下你这个天才,给你涨一涨运气呢?”
应璋向他投去难以言喻的眼神,表情挣扎,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你们……也信这些?”
姜照拉着他不松手:“信,为什么不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总之拜一下不会有错,你别忘了这可是综合我俩的运气组成的几率,只有我拜可不行,你快点快点!”
应璋上下扫视着姜照,只见他神情真挚毫不掺假,甚至已经开始上手晃应璋的胳膊:“快点嘛快点,不要浪费时间啦!”
应璋深呼吸,而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终于败下阵来,妥协道:“好,我拜。”
姜照笑眯眯地放开手,颇为欣慰地说:“拜,咱俩一起拜!”
而后他别过头去,再度庄重正式地双手合十举至眉心,虔诚地呢喃。
他没看见应璋无奈又纵容的神情。
也没能看见应璋生疏地学着他合掌举到下颏。
应璋微微闭上双眼,默念。
我曾不信神佛,更不畏命运。
但此时此刻,我有一求,期请上苍。
惟愿我身侧之人,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咻——”
柔韧长风之中,有一只纯白蝴蝶展翅掠过。
它越过千山,攀过重岩,飞过枝木,没入卡池的粼粼波光之中。
第 32 章
姜照讶异地睁开眼, 感受着卡池不同寻常的震动。
“时来易失,赴机在速。宿主,恭喜您抽到了UR[寻机]。”
这一次播报抽卡结果的程序音格外不近人情。
但姜照完全没在意这点细节, UR两个字母已经把他砸得晕头转向,神智恍惚。
卡面上只有一只半睁着的眼睛,背景是一片空白, 这只眼睛的轮廓令姜照想到了主系统,它同主系统的本体有些像。
虽然合欢在此前短暂升级为UR过, 但那是姜照牺牲基础代码换来的结果,同现下直接抽来的UR卡不可相提并论,这简直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不可思议。
还没等姜照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系统程序的冰冷声音再度响起:
“您收到了一条提示讯息, 请及时查收。”
姜照下意识地扭头和应璋对视一眼,不过应璋素来很会藏下他的情绪,故而姜照一时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姜照极力压制住兴奋,轻快地点开信息。
电子屏幕奇异地闪烁许久, 而后缓缓展开。
好在姜照心思不在这上面, 以为是信息太长, 也没觉得奇怪。
“UR[寻机]非人物类卡牌,无需通过考试激活。基于此特质,卡池程序已将考试流程替换为两个机会供宿主选择,宿主只可二选一。”
这次的信息用的是血红大字, 短短一页屏根本放不下。
姜照往下一翻,读道:“第一个机会,随机提升一张卡的等级, 但失败几率极高。”
“第二个机会,重新参与失败的卡牌考试, 成功后可恢复卡牌原有等级,注意,考试场地随机。”
应璋挑眉:“失败的考试?是指[众生]么?”
姜照犹豫片刻,说:“应该就是。但是……第一个机会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随机提升一张卡的卡等,看上去十分诱人,万一正正好便是[剑仙]呢?再不济[合欢]也成,这不就多一张UR或者SSR了吗?
说罢他又否定了自己,“不对不对,失败几率极高,这用词不太对劲,我担心贸然选了会白用这次机会。不然宿主你选第二个吧?”
姜照目露纠结之色,毕竟他们只有一场考试没有通过,就是[众生]。
他来回踱步许久都拿不下主意。
“那便第二个。”应璋沉思之后,直截了当道。
“宿主,你考虑清楚了吗?”姜照迟疑地问,“[众生]是源代码不明的卡牌,我担心还会发生上次那种事。”
姜照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侧眸道:“难道程序是故意给出这种机会,引诱我们去选第二个吗?”
不然怎么会强调第一个机会失败概率极高,第二个却只抛出好的部分,其余是一概不谈。
此刻他再看向那血色的字行,总觉得十分扎眼刺目。
这不是一个公正的系统程序应有的风格。
应璋的目光中渗透着些许凉意,说:“那便如它所愿。”
应璋话音刚落,程序便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电子屏幕再度闪烁一瞬,而后更换为柔和的白字:
“已确认宿主选择第二个机会,正在为您重新加载N卡[众生]统一规制价值观考试题目,感谢您的配合。”
下一瞬,程序音如约而至:“申请通过,检测到宿主无携带违规物品。”
姜照感应到应璋的神识正在远去,但他不想独自一人候在场外,便摘掉毛绒球身上的一簇毛,附着在自家宿主的神识上,偷偷摸摸地跟着他进考场。
可这一次,他没有跟随应璋来到系统空间。
等他再睁眼,便觉得浑身湿冷,有种毛发打湿的粘腻感。
毛发会被打湿?!
他陡然一惊,立即打量自己全身,才发觉他正以本体飘在一条溪流之上!
姜照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压根就没学过凫水,此刻吓得胡乱扑腾,整只球吱哇乱叫,但他越闹腾越往下沉,最后只能生无可恋般直挺挺地继续飘在小溪之上,圆溜的眼睛四处乱瞟,等待一个靠岸的机会。
宿主呢!他的宿主呢!!到底去哪儿了啊!为什么会放任一只统下水!!!
此时此刻,姜照悲哀地发现,他又再次无法联系上应璋了。
果然[众生]这张卡很有问题,早知道宁愿选第一个,就算失败了也不要重考!
“叽?”
等等,不对。
姜照躺平飘了一会儿,便在这时,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穿透而来,毛绒球疼得一抖,姜照一个激灵,连忙查探自己的系统本源,后知后觉这可能不是他的本体!
“嗷……”
果然,他本体的本源虽然先前耗损不少,但好歹在日积月累中也补回来了些,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称得上一干二净、空空如也,不然也不至于像方才那般突然冒出针扎一般的疼痛来。
现在的他与那些濒死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体内残存的本源力量十分熟悉,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这就是姜照的本体。
姜照要被现下的处境整迷糊了,这儿真的是考场吗?他到底在哪儿?宿主又在哪儿?这只毛绒球是他吗?为什么本源几乎要没了?
在他传送进考场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他艰难地上了岸,毛绒球本就行动不便,如今浑身湿哒哒的,更加步履维艰。
姜照蹒跚着挪动身体,不多时便累得几乎要趴下。
这到底是哪儿啊?为什么方圆十里连个人影也没有?全是树和草,姜照郁闷地想。
系统本源过度耗损之下,姜照愈发疲累,而现下日头正辣,若非他是机械做的,他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蒸发了。
我不会真要死了吧?
正当姜照迷迷糊糊地滚啊滚,恨不能立刻昏睡过去时,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只漆黑的手垂落在一旁。
登时他一个激灵,整只球直起身来。
“叽嗷?”
他没看错!真的是一只纯黑的手!
他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下一刻悚然一愣。
这是无面人?!
被封存的记忆深处蓦地被触动,姜照的本源略略滚烫起来。
他已经记不太清那日他被昆吾掳走后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能想起他见过一个无面人。
但是无面人怎么会在这儿?!
无面人没有五官,只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分不清是醒着还是没醒。姜照尝试性地攀上他的手,浑身便染上腥臭的血。
姜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推了推无面人的手,但无面人仍旧毫无反应。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姜照费劲爬上无面人的胸膛上,岂料越爬自己身上的毛毛越脏,不是尘土便是血。
姜照这时亦顾不得自己干不干净,他趴在无面人身上静了静,良久才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起伏。
人还活着!姜照大喜。
姜照在无面人身上动静那么大,无面人都没醒过来,可见他有多虚弱。
“叽嗷,嗷!”姜照挪到无面人颈侧,贴在他耳边唤他,但姜照无论发出多大的声响都无济于事。
甚至连那丝起伏都渐渐缓慢下去。
蓊郁的草木仿佛随之静止,昭示着不祥的信号。
姜照犹豫良久,不知该不该从枯竭的本源中匀出一些分给无面人。
毛绒球半晌没动静,片刻后,姜照终于做出决定。
他不能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淡薄的光从毛绒球身上层层亮起,如月清辉的莹光化作温暖的灵力缓缓浸入无面人的体内。
姜照算准了量,险险地踩线停下,可哪怕计算再精确,耗损本就不多的本源令他从无面人的肩侧脱力般滚落下去。
他没力气再爬回原处,甚至睁不开眼睛,最终跌到无面人的掌中疲累地睡着了。
然而,他没能安心地休憩多久,便猝不及防地被一阵火烤般的炙热烫醒。
“烫!”姜照反射性地惊呼出声,这时他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能正常说话了。
他在高温中睁开双眼,眼前映入似曾相识的一切。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识海,此刻识海表面炽热,他因为缺少足够的本源力量,导致他无法飘起来,故而只能咬牙忍受识海无时无刻的烧灼。
人类的识海基本相同,区别只有大小之分,这是每个系统的通识。
对现在行动困难的姜照而言,若他想要知道此刻自己在谁的识海中,便只能通过系统的力量去甄别。
但现下姜照的困境在于他的力量太过薄弱,导致他压根不能确认自己回的到底是应璋的识海还是他不小心去到旁人的识海。
倘若他进到了其他人的识海,便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现在的这只毛绒球不是他的本体,而且是个没有宿主的系统,所以他才能如此顺利。
因为姜照的本体已与应璋定下契约,是绝对无法同时进入到其他人的识海之中的,否则便是叛主,连回局里的步骤都能省去,直接原地销毁。
其二,这的确是他的本体,但他既然能出现在外人的识海之中,代表着要么是应璋出了事,要么是姜照他自己选择脱离。
这两种情形都会使契约自动解除,自然他也就能进入到陌生的识海里。
而这亦意味着任务失败。
假如是第二种可能,他或许会侥幸再存活一段时间,但他迟早会被时空管理局的日常巡检扫描到,然后被带回局里销毁。
除非他抓住这段空隙重新设定任务对象,但这很难,不是随随便便找到个路人就能选中的。
重新契约必须要经过极为严苛的程序检测,用以确定新的任务对象比前一个任务对象更加具有极佳的发展潜质,俗称大气运。
可身负大气运之人,在姜照的印象中,每个小世界里只能出那么一个,谈何容易。
姜照不愿深想下去,他无比希望现下自己就在应璋的识海中,但此刻周遭异常安静死寂,仿佛在无声地暗示着什么。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恰在此时,姜照面前出现一行粉末状的白色大字:
“你还好吗?”
第 33 章
毛绒球瞳孔一震, 浑身僵硬。
这四个字让他不禁回想起当日[众生]的考试结束之后,他误打误撞闯进深渊之中,遇到的那只断手。
但紧接着, 姜照还未来得及回应,这四个字只出现了一瞬,便像被什么人粗暴地擦去一般消散。
而后十分荒诞地又出现了一行黑色的字迹:
“你是谁?”
姜照被这离奇一幕弄得傻眼, 毛绒球不由得呆愣在原地,圆润的眼中浮现困惑。
这前后是同一个人吗?
他等了又等, 这行黑色大字仍未如方才那般消失,甚至因为他不回答还向他逼近几寸。
姜照不动声色地往后轻挪。
旋即他斟酌着语调快速地说:“亲爱的宿主您好,抽卡系统29999号竭诚为您服务。系统检测到您拥有巨大的发展潜能……”
就凭这人的态度,他确定自己真的进到了别人的识海里。
应璋才不会这样吓他。
但他现下弱到连系统界面都打不开, 自然也不知道识海的主人是谁,更遑论得知自己是否与他契约成功。
姜照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烦乱情绪,只想着现下先蒙混过关再说。
他还没说完,黑色的字蓦地变成猩红一片:
“滚出去。”
姜照心头一跳, 硬着头皮接着说:“……系统绑定您是为了帮助您登上人生巅峰。”
他颤颤地落下最后一个音, 眼前的三个大字被蓦地加粗。
识海主人的态度无声强硬。
他拒绝外来者。
“宿主不必太过紧张, 我不是要害你的人。”姜照勉力安抚道,“我是抽卡系统,可以帮你抽到各色各样的卡,一定程度上还能帮你摆脱现下的困境。”
他现下精神高度集中, 睁大着眼纹丝不动等待着识海主人的反应。
须臾停顿之后,粉末状的血红字迹被慢慢抹去。
姜照见状还没松口气,下一瞬危险的亮红再度迫近!
血字再度缓缓落下:
“不滚?”
“再见。”
毛绒球登时汗毛倒竖, 姜照脑子一片空白,危机感铺天盖地般张牙舞爪地袭来!
识海的主人要把他直接抹杀!
姜照反射性闭眼, 大喝一声:“等等!是我救了你!”
饱含杀意的灵力毫不停顿,姜照心一横,将最后的本源力量扩散到识海之中!
他在赌,赌识海的主人是无面人,赌他尚有一分善意。
狂风骤雨般的灵力在接触到姜照的本源力量后蓦地一滞。
毛绒球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儿,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半晌后识海中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静,姜照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
“是你吗?”姜照尽量用自然的声音掩饰紧张,“是我救了你……你记得吗?”
姜照心想,这也不能怪他挟恩图报,实在是他走投无路。
过了好一会儿,粉末字迹才重新幻化成形。
“为什么救我?”
姜照精神一振,果然是无面人!
可惜毛绒球没有泪腺掉不了眼泪,不然姜照高低要给无面人哭两声。
姜照假哭道:“实不相瞒,我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是系统。我的力量所剩无几,恰巧路上撞见你奄奄一息,好在我一心向善,把拯救人类视为己任,便想着我就算死也得把你救活,于是同你签订了契约,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宿主了。”
姜照恨不得把世界上最美好的褒义词往自己身上套,也不管逻辑是否通顺,只生怕无面人觉得他有问题把他抹杀了。
他现下毫无反抗之力,风吹草动都能把小毛绒球整得够呛。
如果他真的没有契约上新宿主,但藏身于人类识海之中,被时空管理局扫描到并判定为任务失败的几率便会小很多。
他要先活下去。
毛绒球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力求真实到让无面人相信他。
片刻后,字迹淡淡消去红色,化为浅淡的紫。
无面人:“别做多余的事。”
言下之意,姜照要是敢妄动,无面人立刻拿姜照开刀。
也没说信是不信,毕竟修界可从来没有系统这个词,但总之无面人是暂时放过姜照了。
姜照连声答应,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自此,他与无面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相安无事的状态里。
但他很快意识到,无面人不是应璋,他和应璋简直是两个极端。
应璋会给姜照做小椅子,会关心他有没有掉下去,会给他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会在意他有没有受伤。
而无面人态度冷漠,权当姜照不存在,漠视他的虚弱,就这么把姜照遗忘在识海的一角。
姜照打不开系统界面,也没人同他说话,自然便不知道时日过去了多久,只能煎熬地、极缓慢地恢复着本源力量。
毛绒球委屈地团在一处,本体太过羸弱,使得他总是坠入长久的昏睡中,时常神志不清,视线总是黑沉一片。
好在漫长的睡眠之后,一次醒来,姜照总算觉着本体恢复了些气力,思维也不再浑沌。
直到此时,姜照才有闲心检查自己现在的身体,不查则已,一查便带来一个令他颇觉荒唐的结果。
他现在像是反复受伤休眠后造成的本源殆尽。
而只有卡牌破碎进入待修复状态,才会累及系统休眠。
姜照心中不解愈盛,这是他的本体吗?如果是,为什么他会脱离应璋的识海?应璋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
这只毛绒球到底是哪儿来的系统?它又经历了什么?
姜照瘫在识海表面,双眼放空了好一阵,才麻溜地爬起来尝试召出系统界面。
片刻后,一道电子光幕闪烁着出现在识海之中,幽蓝光芒明明灭灭,将毛绒球的白软毛发映得发亮。
但系统界面此刻仿佛人类的古早计算机,如同出现了故障一般发出刺耳的噪声。
姜照倒是不着急,他耐心地等待着,但总觉莫名心虚。
这噪音动静不小,不会把无面人引过来吧?
少顷,滋滋作响的系统界面总算安静下来,电子光幕稳定地徐徐展开。
他第一时间瞥向左上方本应显示出来的系统代号,然而其上只显示是一串诡异的乱码。
姜照遗憾了一秒不到,而后熟练地打开宿主的玩家档案,旋即震惊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玩家档案上的宿主名字,既非他所期望的应璋二字,也没有“无”这个字眼,反而是两个硕大的问号。
联想到他现下待在无面人的识海之中,这意味着他真的误打误撞与无面人重新订下契约,而且通过了程序的严苛检测,无面人便是身负大气运之人!
这代表姜照逃过了销毁的既定结果,但毛绒球并没有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姜照忙不迭地往下翻,很可惜的是,档案出现破损无法解包,只有零星几个语焉不详的字眼。
他就这么莫名奇妙地换了个宿主?
姜照前思后想了好半晌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拔下一根毛唤出卡池,随后目瞪口呆。
空空如也的卡池上挂着一行小字:抽卡机会X2。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无面人的境界提升了?还连跨两级?
姜照只觉匪夷所思,重伤的无面人奄奄一息的那一幕犹在眼前,他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实力并且还提升了境界。
难怪之前的识海表面像个大火炉一般烧灼着姜照,近来却又逐渐降温,变回正常的温度。
恰在此时,姜照的新任宿主果然注意到识海角落里的这点小动静,无面人的神识向姜照投来冰冷的目光。
血字重现眼前,不过这次却与姜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无面人:“你在干什么?”
果然吵到无面人了,姜照心想。
毛绒球轻咳一声,强装镇定道:“是这样的,亲爱的宿主,系统刚刚查阅到宿主你获得了两次抽卡机会,机会万分难得,恭喜宿主!现在,宿主可以开始抽卡了唷!”
姜照眼睛飘忽不定,他是一点都不敢直视那行血字。
毛绒球一动不动地忽悠着无面人。
良久,血字打散重组:“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姜照眼也不眨:“系统出品童叟无欺,每一张卡都能为宿主召唤大能助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卡牌做不到的,若宿主想名扬立万、登顶修界、了却遗憾,只需轻轻点下这个按钮哦!”
你看这个饼,它又大又圆。
只要能让无面人放下警惕,姜照能给他画最好吃的饼^ ^
不知是不是姜照的话中有哪几个字触动了无面人的神经,下一刻姜照只觉得无面人如刀锋般的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寸寸审视着这只看似无害的毛绒球。
少顷,血字慢悠悠地化作浅紫色的字迹:“不需要。”
一刹那间识海陷入完全的安静之中。
只见毛绒球伸出一截黑色细线在电子光幕上点点点,卡池消散,系统界面随之关闭。
而后姜照继续摊平状不说话了。
事情的走向古怪起来,无面人似乎被姜照的操作整的有些一头雾水,浅紫字迹登时靠近:“然后呢?”
毛绒球瞥了一眼那行字,而后振振有词道:“遵纪守法的系统从来不会强迫宿主,既然宿主你不愿意抽卡,那宿主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快还他一片清净吧,无面人又不是应璋,他才不想把心思都花在无面人身上。
说完这些毛绒球眼睛一闭开始躺尸。
只要不杀他,他就能在无面人的识海里摆烂到地老天荒,等本源力量完全恢复,他无论用尽什么手段都要找回应璋。
那三个大字转瞬消失,姜照那是一点都不在乎,怎料下一刻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从识海表面拎了起来!
还在空中将他抖了又抖!
毛绒球被这举动气得发出红光,姜照险些便要破口大骂,但想到自己寄人篱下,不得不压抑住情绪,好脾气地问道:“宿主到底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想咨询系统的吗?”
那只手仿佛也察觉到此举不妥,便把他放了下来,新的一行字随之出现:“你不该继续劝我?”
无面人这么大脸?!姜照被震撼到,这也太理所应当了。
毛绒球发出呵呵呵的笑声,姜照假笑道:“我们系统完全、绝对尊重宿主的意愿,如果宿主满意系统的服务态度,记得任务结束后给个好评哦!”
无面人:“……”
很快姜照便察觉到无面人的神识离开了识海,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偷偷摸摸地再度打开系统界面,好在此次十分顺利,没再发出方才的噪声。
他需要系统界面上的时间。
出乎姜照意料的是,时间才过去一天,无面人的神识再度出现在识海之中。
一只手戳了戳正在闭目养神恢复力量的毛绒球,待到姜照糊里糊涂地睁开眼,便看见一行熟悉的字出现在他面前。
“抽卡。”
姜照:你没事吧?
但他还是任劳任怨地唤出卡池,沧桑道:“你自己点吧,喏,就这个按钮,点两次抽两张,不用我教了吧?”
连《好运来》都不想放,主打的就是一个敷衍了事。
然而,无面人好半天都没动静。
毛绒球的眼睛里呈现出大大的疑惑:“宿主?你抽不抽?你不抽我可关了啊?”
他正纳闷无面人怎么这么不靠谱时,却未料接下来的这行字令姜照大惊失色:
“你不拜一拜吗?”
有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在姜照的心头上。
“你……”你是应璋吗?
但姜照没能把这句话问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被禁言了,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把应璋的名字说出口。
那行字还未飘散,毛绒球顶着无面人的注视,万分紧张地拖出系统界面打算再仔细看一遍玩家档案。
下一瞬他如遭雷劈。
只见系统界面的左上角,显示为乱码结果的系统代号终于恢复了正常。
赫然是一串姜照熟悉至极的数字:“29999”。
第 34 章
姜照的耳边蓦地嗡嗡作响, 眼前的数字变得忽远忽近,系统核心中如针扎般的痛密密麻麻地传来。
涣散视线中,他侧眸去看, 只见那行浅紫色的字迹变成了最初的白,姜照用尽全力地睁大双眼,企图看清那行字。
“对不起”。
所有的嘈杂一瞬远去。
识海构筑的无边世界顷刻瓦解, 天昏地暗间,失重感的洪流裹挟着无尽冰冷朝着那只小毛绒球涌去, 疼痛化作利刃刺透姜照的身体。
姜照痛得崩溃,系统程序的混乱代码冲入他的核心,错误的数据几乎要把他搅碎。
无面人和应璋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姜照在几欲撕裂的痛楚中吼出声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一双如风般温柔的无形的手托住了坠落的毛绒球, 将他牢牢地拢在虚无的掌心。
痛苦如潮水般顷刻褪去,姜照得以喘息片刻,他竭力想抓住这双手,却突然顿住。
有人轻轻地在毛绒球身上落下一吻。
“你……”姜照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地往前扑, 却只扑到一团空气。
下一刻他被这双手用力往上一抛, 姜照猝不及防地随风凌空而起。
这一次他再未感受到任何痛苦, 天旋地转间姜照只觉得有什么人在沉默地保护着他。
他赫然睁开双眼,大汗淋漓。
“姜照?!”
“姜照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姜照!”
意识逐步归位,姜照阵阵发黑的眼前慢慢恢复清晰,应璋着急关切的眼神随之映入眼帘。
姜照怔怔地同应璋对视。
应璋什么事儿都没有, 姜照的本源也不再是亏空的状态。
之前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离奇的梦,此刻醒来,恍如隔世。
“我好像……”姜照一开口, 声音便嘶哑得厉害,“我好像看见了你, 但又不是你。”
应璋眉心微蹙,沉声问:“半个时辰以前,你是不是想同我一起进考场?”
姜照目光微微发愣,神游天外了好半晌,才抿唇道:“嗯……我拔了一截毛,跟着你一起……”
“但我没找到你。”应璋眼中情绪复杂难辨,他像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是汇成了一句话:“你没有真正与我一起进考场,你……去了哪儿?”
姜照面色惨白,似乎在用尽全力地思考着应璋的问题。
不多时,他的额头变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应璋见状立即安抚道:“别急,别慌,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以后想起来了再说,好吗?”
“我们先离开这儿。”应璋拉过姜照的手便要御剑离开。
“等等。”
姜照反手握住应璋的手腕,制止了他。
应璋偏头看他,与姜照眼神相撞。
姜照仿佛一瞬间褪去虚弱的外壳,呈现出意料之外的冷静:“宿主,你刚刚在考试吗?”
剑仙静静地与应璋平视,他的声音分外平淡,甚至称得上冰冷。
应璋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不在。”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进考场了吗?”姜照飞快地接上应璋的话,堪称步步紧逼,“宿主,你到底在哪儿?”
“事实上,在我进入考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你们系统便提示我,程序出错,考试中止。”应璋不欲瞒他,轻声道,“我不得不离开那里,但等我出来,考试竟然显示已通过,而你却已经不在剑仙的身体里。”
应璋不会在这方面骗他,况且程序报错会有提示,姜照只需点开系统界面便能一验真伪。
他默默地松开钳住应璋的手,嘴唇徒劳地张合,终是什么都没说。
姜照别开视线,垂眸说:“算了,走吧,算算时间,试炼马上要结束了,我们该离开这儿了。”
他迈步欲走,却被应璋抬手摁住肩膀阻止。
下一刻,应璋淡淡道:“那你去了哪儿?”
姜照霍然偏头看他。
应璋死死地盯住他:“或者说,你看到了谁?”
长久的安静之后,应璋慢慢地收回手。
“你还记得昆吾带走我的那件事吗?”
应璋动作微顿。
姜照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一五一十地把他的经历全盘托出。
“这个人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姜照目露迷惘,“他知道我是系统,知道我的代码,也知道我和你的相处过程……他甚至还有能力改变考试程序。”
虽然他并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无面人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种荒谬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那张UR[寻机]无声地躺在卡池之中,姜照却没有任何兴奋激动的愉快感。
姜照甚至还怀疑过无面人就是应璋,但应璋根本没有参与考试。
“有人在针对我,对吗?”姜照语气低落道,“我担心他下一次就是针对你……”
应璋若有所思地听完,片刻后,他再开口却首先避开这个问题,皱眉道:“你没有受伤吧?”
他没有错过姜照说的本源亏空,尤其这还是由于卡牌破碎造成的。
那还是姜照的本体。
姜照微微睁大双眼,与面色紧绷的应璋对视上,心中的紧张莫名地冲淡不少。
他略略勾起嘴角,笑道:“宿主,你在担心我呀?”
从姜照清醒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笑过,总是流露出不经意的忧愁。
应璋神色一僵,但面对姜照好不容易展露出的笑容,终究还是没有否认。
应璋的视线从未这般游移过:“……算了,你若真受了伤,此刻哪里坐得住,定是哭天抢地。”
姜照的注意力立刻被转走:“我怎么可能会那样!宿主你污蔑我!”
剑仙清逸的面庞染上几分气愤的红晕,终于不复方才的苍白脆弱。
姜照即便不满,但仍嘟囔道:“我没事,那个世界的我是我却又不是我,我好像只是经历了一遍那个世界的我受过的伤。”
“他造了这样大的幻境,还设法改变了考试……”应璋沉声道,“此人的动机绝不单纯。”
应璋话音未落,二人周遭蓦地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姜照的思绪被骤然打断,应璋一把将他拉到身边,仰头循声而望。
只见或大或小的岩石从天而降,在两人周围砸出深浅不一的巨坑!
剧变来得太快,还没等姜照发出疑问,便看见其中一颗最大的岩石直往二人的脑门上奔!
姜照挥袖凝成了一个光罩把二人护在其中,那岩石由远及近急速坠来,撞在光罩上迸出咚!地一声闷响,而后一瞬爆炸,碎成片滑落到地上。
姜照被这一幕冲击到,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这是干什么?上面发生了什么?”
落石仍在继续,纵然光罩能护他们一时无虞,但他们迟早都要回到崖上。
应璋:“上面有人,此地不宜久留。”
他面容冷峻,但气度从容,镇静地从脊骨中抽出神剑昆吾。
以骨为鞘,龙身为剑。昆吾被再度唤醒,发出如海啸般高昂的龙吟,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渗人的寒芒,剑穗下系着的龙珠熠熠生辉,剑柄上的骨龙摇摆着流水般的龙尾,无声地游动。
下一瞬应璋迎风乘剑而起,连光罩都不需要,神剑以万钧之势,直截了当地把所有掉落下来的岩石切割成极细小的碎片。
姜照用不着自家宿主提醒,自然而然地收回剑仙,回到了识海之中。
剑仙这等化神大能,到仙府中都是座上宾的人物,是断不可能自降身份来参加试炼的。应璋又说崖上有人,倘若姜照以剑仙身份同那群修士撞见,日后定不好解释。
昆吾剑作为神剑,速度奇快,应璋又已是元婴境的修者,这般深的山崖于他而言,竟转眼的功夫便已飞至崖上。
姜照在识海中舒舒服服地躺在小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眼前熟悉的全息投屏便不再呈现陡峭悬崖的景象,而是乌泱泱的一片人群站在空地上,都围着一枚漂浮着的发光的珠子。
人群泾渭分明地化成两派在对峙,姜照眼尖地瞧见几个熟悉的人。
“宿主你看见没?那个穿绿衣服的就是谢子慎,他对面站着闻纵和周尘虑耶!”姜照激动道,“他们是要打起来了吗?”
昆吾剑带着自己的主人飞向半空,悄无声息地没入一侧山林之中,应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伏低身子,两派人剑拔弩张,全程没有注意到他们之中混入了外人。
应璋观察片刻后,才漠然道:“不会。”
“啊?”姜照一愣,“什么不会?”
“不会打起来。”应璋波澜不惊道。
姜照好奇:“以谢子慎那种性格,闻纵能忍住不揍他一顿吗?”
他可没忘记杀人不眨眼的闻纵。
应璋凉凉道:“对于旁人的性格,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识海中的毛绒球登时浑身一震,汗毛倒立。
姜照立即讪讪道:“这个……系统的记忆都很好,没办法,没办法嘛。”
应璋扯了扯嘴角,感应到毛绒球坐都坐不稳了,便没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
“谢韩二家世代姻亲,玉家与韩家交好。”应璋目不斜视道,“盛氏太弱,故而中立,闻周二家底蕴再深厚,也不会想同谢韩玉三家正面对上。”
世家之间交错复杂的关系自然对应到世家子弟身上,闻周二人同谢子慎再怎么相互看不惯,也不会轻易动手。
“那他们在这儿做什么?”姜照问道,“还闹得崖底都下石头了。”
“一些恐吓而已,分赃不均的小打小闹。”应璋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双方,轻笑,“你没看见中间那枚珠子么?”
毛绒球一听,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凑近了光幕。
姜照了然:“他们是因为这个珠子打起来的?”
风吹过树丛发出簌簌声响,半晌应璋答非所问道:“还记得追我们的那只护境神兽吗?”
姜照霎时安静片刻。
而后震惊道:“雷霄的护境神兽?!它渡劫失败,留下这颗灵丹?!”
第 35 章
“这些人是捡了个大便宜啊。”姜照慢慢地飘回到椅子上坐着, “得来全不费工夫,元婴境灵兽的灵丹,这要是给他们随便一个人, 估计都能稳前三了。”
应璋似笑非笑地不置可否,他的肩侧不知何时落下一只灰色的蝴蝶,但他视若无睹, 并未伸手拂去。
不远处谢子慎手执血色长弓,神态嚣张地嚷嚷着什么, 站姿闲适的闻纵面色骤变,挥手唤出紫剑直指谢子慎。
周尘虑身形略显瘦弱,他藏在闻纵身侧,从应璋的角度难以看清他是什么表情, 但以周尘虑的性格,此刻他却一反常态,没有站出来阻止闻纵。
护境神兽的灵丹遗世独立般飘在两派人的中央。
“我都好像能闻着他们的火药味了。”姜照拔出一根毛把它系成一个圈,对着全息光幕咔咔一顿拍照留影, 感慨道:“这样了还不打架?你们世家顾忌得真多。”
姜照长叹一声无聊, 片刻后脑海中灵光一现, 道:“宿主,刚才你是不是说[众生]的考试通过了?”
应璋“嗯”了一声:“但……”
姜照兴奋地打断他:“虽然这考试给咱们挖了个大坑,但通过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多了一张SSR了呀?”
应璋一顿,再度道:“话虽如此, 但是……”
姜照的思绪都被“SSR”这三个字母完全占据,左眼是“业”、右眼是“绩”,他压根没发现应璋的欲言又止, 毛绒球在识海中幸福地螺旋升天,卡池覆盖住全息光幕, 姜照在满心的期待中点开[众生]。
“……但是它并没有回到它原本的等级。”应璋镇定地接上未完的话。
悬在识海半空中的毛绒球在看清[众生]上标识的卡牌等级后霎时僵住,圆圆的眼睛里,“业绩”二字烟消云散,旋即露出茫然,每一根毛发丝都流露出不解和困惑。
R[众生]:仅可召唤一副身体,可以进行自由捏脸。召唤后,该身体固定十八岁,可以进行基础修炼。无时长限制,冷却时间,四个时辰。召唤期间内,无法召唤且使用其他卡牌。该卡进入冷却期的一刻钟内,无法召唤且使用其他卡牌。注:由于卡牌等级过低,需定期使用天材地宝修补躯体。
下一秒姜照如被五雷轰顶般咆哮:“R……?R!?它是不是出错了?!它肯定少打了两个S!!”
这是诈骗!!!
应璋适时地分出一缕神识探入到识海中,化作一张薄薄的小毯子垫在毛绒球身下。
果然下一刻摇摇欲坠的毛绒球意料之中地啪唧一声掉在柔软的毯子上,整只球如同灵魂出窍般喃喃自语好半晌。
姜照神游天外:“不可能,这次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为什么只是R?”
神识默默地将毛绒球团巴团巴地卷在毯子里,把姜照安稳地放回到那张小椅子上。
突然毛绒球从毯子中弹起来,露出一半的眼睛直直瞪向[众生],那眼神几乎要把眼前的卡牌烧出一个洞来。
姜照咬牙切齿地点开卡牌上的小红点,“你最好是有原因的,不然我有朝一日回到局里去一定会投诉你们……”
那厢谢子慎与闻纵之间十分胶着,僵持不下了许久,直到现在都仍未谈判成功,应璋看了一眼识海中苦大仇深地找原因的姜照后,肩上的灰蝶轻盈地展翅而起。
它掠过丛木,无声无息地飞向两派对立的人群中。
恰在此时,程序信息被姜照放大投影在一个电子小屏幕上:“由于此次考试曾被中止,原要作废处理,但鉴于这是因程序出错导致的中止,根据由时空管理局制定的AI第九百九十六条守则,为补偿宿主,卡池程序已自动将考试更改为通过状态,机会奖励变更为提升[众生]一级。”
姜照一目十行地看完后,毛绒球生无可恋地啪的一声摔回毯子里。
他泄愤似的咬上毯子的一角:“肯定都是那个无面人的问题!无端端的干扰考试做什么!都怪他!”
灰蝶翅膀一抖,险些飞歪方向来,识海外应璋身形一顿,呼吸急促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握手成拳,冷白手背上露出脉络分明的青筋。
姜照没有察觉应璋的异样,他郁闷地卷着毯子翻了个身,把自己的本体完完全全地藏在由神识化作的毯子底下。
应璋还没松口气,鼓囊成圆滚滚一团的毯子里,传来几声低弱的啜泣。
间或夹杂几句充满悲伤的呢喃:“我的业绩……”“那一瞬间我都想好报告怎么写了呜呜……”“天杀的无面人!还我绩效!!”
“……”应璋的神色急剧变换好几瞬,微妙地宽慰道:“别哭,只是一张卡而已,以后还会再有的。”
孰料毯子里的毛绒球登时哭得更大声:“但是这次错过了就真的没了,下一次我们可不一定能再抽出来UR,也不一定再有这种机会了。”
机会难得,一次机会一张卡,UR给的选择错过便是错过,[众生]很可能直到姜照任务结束的那一刻都是R卡。
姜照直打滚:“帮助宿主通过考试恢复SSR的等级,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这么没了,血亏,血亏啊!”
与此同时,恢复正常的灰蝶轻飘飘地振翅从周尘虑的眼前划过,在闻纵和谢子慎中间那块空地的上空幽幽地转了一个圈。
众目睽睽之下,灰蝶安静地飘落在护境神兽留下的灵丹上。
神识化作的毯子无声地揉了揉被它拢在怀中的小毛绒球,而后轻轻地揭开一角。
“想不想看变戏法?”
姜照哭声一顿,毛绒球顺着被揭开的一角从毯子底下钻出来,露出半截身体,以及顶上一小撮呆毛。
毛绒球没有泪腺,姜照真想掉眼泪也掉不成,但他此时是真真意识到了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伤心过头的姜照眼神呆愣愣的,注意力却明显地被应璋转移走了,他抽抽嗒嗒地问:“什么戏法?”
全息光幕尽职尽责地展现着现实中发生的一切。
灰蝶的一双翅膀迎着几十号人的目光,蓦地伸长巨大化,它用那双庞大的翅膀牢牢地包裹住灵丹,下一刻,整只灰蝶便被一团浓雾吞噬!
周尘虑当机立断喝道:“把它抓住!它要带着灵丹跑!”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被灰蝶的举动震惊到而凝固的人群立刻反应过来,闻纵一把拽下腰间的紫玉葫芦,对准还未消散的浓雾狠狠一抛,紧接着紫玉葫芦的洞口处产生勃然吸力,欲要将灰蝶与灵丹一同纳入其中!
谢子慎不可置信地怒吼道:“闻纵!你想独吞?!”
他不假思索地挽弓搭箭,下一瞬赤色利箭直冲紫玉葫芦飞啸而出!
“蠢货!!”闻纵面色剧变,怒目以对,振臂驱使紫玉葫芦躲开利箭,“谢子慎你他娘出门是不是没带脑子!”
千钧一发之际,便是这一刹差错,被浓雾包围的灰蝶逮住时机,趁那可怖吸力停顿的一瞬间夺路狂奔!
“它跑了!”“它要去哪儿?!”“抓住它——你别踩我啊!”
乌压压一片人登时混乱起来,任谁也没想到囊中之物就这么众目昭彰地被夺走,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浓雾裹着灰蝶如闪电般转瞬没入丛林中不见踪迹,一点灵力波动都不曾留下,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是在场一干人等一起做的一个荒诞之梦罢了。
闻纵回头怒不可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谢、子、慎!”
狂风之中谢子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放跑了灰蝶,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闻纵便凌空而起一脚向他踹来!
一群人立时也顾不上灵丹失踪一事,两家领头的人都打起来了,他们这些做手下的焉能独善其身,自然一拥而上,灵力在空气中碰撞炸开,现场一时动乱无比。
没人注意到周尘虑站在人群之后皱着眉,摩挲着手上微亮的玉扳指,沉思片刻后无声无息地离开原地。
此时另一头的应璋已经将飞速赶回的灰蝶带来的灵丹收入宝囊,他随手一拂,灰蝶便化作雾气了无痕迹地消散在空中。
识海中姜照目瞪口呆地看完全过程,一双眼睛明亮至极,显然已经忘记了方才自己还十分悲伤地哀悼逝去的业绩。
“你说的变戏法就是抢灵丹吗?”姜照的语气充满了匪夷所思,暗含一点点小兴奋:“元婴灵丹,再算算之前的,宿主,我们不会真要前三了吧?”
应璋短促地笑了下,道:“魁首亦可一争。”
“真的?那快走快走!”姜照一听,语气急切道,“他们在打架呢,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要来追你,咱们快走,撑上一两个时辰试炼便结束了。”
他们在崖底耗了不少时间,现在已近试炼尾声。
下一刻应璋脚尖使力,如离弦的箭冲出数丈之远,渐渐与身后的混乱拉开距离。
便在应璋急速离去的路上,一缕琴音划破空气,从极远处飞来,化作无形利刃直击他的后背!
姜照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宿主,你身后!”
应璋反应神速,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身后袭来的危机,他立刻抬手朝身后劈去一道灵力,两种力量在空气中相撞后发出刺耳的划拉声,应璋的灵力毫不意料地吞噬了琴音,而后咆哮如狼王张开血盆大口冲向来人!
来者再度弹出几缕急促的琴音,极为艰难地架住了这一击。
灵力造成的余波冲击到四周,树木成岩顿时垮塌一片,清出了一块不小的空地。
“那是——”姜照眼尖地从光幕中看清来人,“周尘虑?!”
“咳咳咳……”周尘虑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搂着一把古朴木琴,他在漫天尘烟中挣扎着勉力直起身体,哑声道:“阁下可知你带走的是什么东西吗?不问自取,并不光彩吧?”
姜照拳头硬了:“他这什么意思?是说这灵丹是属于他们的吗?可这灵丹分明是他们坐收渔翁之利捡来的吧?他们自己都没分配好归属给哪家人呢,怎么就成他们的东西了?”
世家垄断资源,自然不可能任由一个散修带走他们看中的东西。
应璋头也不回,压根不欲同周尘虑多言,抬脚便走,但周尘虑怎么会轻易放走应璋,当下再次弹出一道琴音阻挠。
袅袅琴音裹挟着一丝杀意撕裂空气而来,应璋脚步微顿,背对着周尘虑微微随手一挥。
轻飘飘的灰雾与琴音发生激烈碰撞,巨大的冲力以这两道力量为圆心呼啸着涌向四面八方,硬生生将周尘虑击退十步!
“噗——”
远处周尘虑蓦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倚着木琴颓然滑落。
应璋的身形始终稳如泰山,他声线平淡,音量不高,却一字不落地被周尘虑听去。
“物各有主,能者得之。”应璋略略偏头,眼尾狭长锋利,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我以为,这是六大世家的信条。”
周尘虑瞳孔骤缩:“你!”
便在应璋抬步欲走时,嗖地一声破空锐响,一柄紫剑从周尘虑发顶飞速掠来!
应璋略一旋身,反手从脊骨中拔出昆吾剑,骨龙从沉睡中苏醒,龙威暴涨!
只见劲风之中,昆吾剑光有如水银泻地,十字剑气纵横冲出,朝紫剑横扫而去!
铛——
尖锐的磨擦声中,紫剑毫无疑问地被气势恢弘的昆吾剑气碾压,转瞬之间被重重抽了回去,如断线的风筝般弹落在地。
“闻纵也来了。”姜照注视着眼前的光幕,“但只有他一个。”
便见闻纵扶起周尘虑,另一手唤回地上的黯淡紫剑,他低头看向紫剑剑身上的一丝裂痕,神情愈发难看。
应璋遥遥与他对视,面色平静无澜,目光冰冷得仿若在看两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原来是你。”闻纵略微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应璋与昆吾剑好半晌,才厉声道:“想必阁下不会不知道我们是谁,而你却仍不打招呼便拿走灵丹,是铁了心要同我们作对么?”
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极为漫长,少顷应璋才微微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招呼?”应璋眉梢轻挑,“实力相当才需要商量。”
“而我,只需告知。”
便在他话音一落,昆吾龙吟紧随着咆哮而出,无上剑意凝贯其中,神剑的寒光吞天没地!
骤风静止。
周尘虑瞳孔颤栗:“阿纵……”
闻纵喉结滑动,僵硬地垂眸看向横在颈侧的危险剑锋。
无声的桎梏蔓延开来。
“既然你想要我同你打声招呼。”应璋俯视二人,眸中噙着嘲意,“这个方式如何?”
周尘虑抬眸怒视道:“阁下此举是什么意思?!”
但他没能得到应璋的回答,只听得一声清脆嗥鸣从上方传来,一道雪白身影体态轻盈地落在应璋肩上。
一只极为漂亮的雪狐姿势亲昵地团在应璋脸侧,而后低头对周尘虑狡黠一笑。
剑锋微微一偏,闻纵和周尘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雪狐便一跃而下,跳到周尘虑的肩上。
摄人心魄的红芒从雪狐的额心处迸射开来,将闻纵和周尘虑二人笼罩其中。
红光散去,二人神色怔惚,身形摇晃片刻后倒在地上。
周尘虑昏迷过去之前,依稀看见原本岿然不动的剑修面色登时如阴云密布,一把将雪狐抄起捞回怀中。
绵软的狐尾滑过周尘虑的面颊,留下细腻的触感。
“施个术法还需要离旁人那么近么?”
“……效果不好便不好,抹去一部分记忆亦足够了。”
剑修的身影逐渐远去,声音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细小的光点,和一截软软耷拉在臂弯外的狐尾。
周尘虑不甘地合上双眼,彻底昏死过去。
许久之后,悠远的钟声从秘境上空传来——
试炼结束了。
第 36 章
天还未明时, 内城里外已水泄不通,整个望城万人空巷,几乎没有人不在讨论天鹰试炼。
天鹰试炼的第一轮每到结束之时, 内城关卡便会宽限一日,居住在外城的凡人可凭令牌无条件地限时进入内城。
这是凡人一年中少有的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仙人风姿的一日,仙府的精英弟子会在此日亮相人前, 修界有头有面的修士亦会受邀出席。
试炼期间,仙府会张贴出参与者的名单广而告之以示公开公正, 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不少人都会根据这个名单开出大大小小的赌注,这个现象已经跟随天鹰试炼出现了许多年。
有人赚得盆丰钵满,有人亏得血本无归。
今年亦不例外。
“魁首?那当然是闻家小公子!闻周二家珠联璧合一同参赛, 闻家那位还是筑基中期的剑修,他不是魁首我把我的法宝统统吃了!”有人信誓旦旦地下注道。
“怎么不是周家那位做魁首呢?”有人挪揄道,“我听闻周家那位可把闻小公子吃得死死的。”
另有人哈哈大笑,“要我看闻周都比不上谢家那位!你们没听说吧?谢三夫人把自己嫁妆都拿出来给宝贝儿子用了——戮魔弓!”
此人话一出, 周遭连连发出震惊不已的讨论声:
“戮魔?谢三夫人这么舍得?听说这把弓昔日是为韩老家主所用吧?”
“啧啧, 这把弓的身价可不止于此, 我听闻此弓可是由天水仙子所造!”
“嘶!天水仙子?玉家那位?此弓竟出自玉家?那这魁首可真说不准了……”
任凭外界猜测多么热火朝天,天鹰试炼第一轮仍旧在风云之中如时落下帷幕。
内城最中央矗立着一座极为恢弘广阔的辉煌大殿,仙宫幻影如虚如渺地悬浮在大殿正上空,四周分布着耸入云霄的高大建筑群, 众星拱月般围拢中央大殿。
大殿内部最上首有一扇椭圆形的漩涡,层层台阶从漩涡处蔓延下来,台上放着拢共十数把材质通透的椅子。殿内正中心漂浮着一枚硕大的白玉宝珠, 有形的气劲从宝珠之中溢散开来,汇入底下的巨大法阵。
周围镶嵌着几百颗绚丽的信石, 尽职尽责地录下大殿内的影像,分毫不差地传递到外界。
“今次怎么这么慢?”
“是啊,都快正午了,往日不到巳时,参与的修士便该出现了。”
众说纷纭之中,小半个时辰后,寂静无声的氛围终于被从两侧鱼贯而入的侍从打破。
与此同时,正中心的白玉宝珠骤然迸发出摄目银光,法阵旋即启动,随着其上繁复咒文缓慢流转,下一刻乌压压的几百号人便出现在法阵中!
外界之人定睛一看,而后惊呼:
“我的亲娘,你们快看中间……”
“那不是闻小公子和周二公子吗?!他们怎么如此狼狈?”
“天,谢子……谢家那位居然晕过去了?!”
外界猜想中最有可能夺魁的三人组没有一个落着好来,他们周围的同族中人要么倒在地上痛哀不已,要么浑身是血难以站立只得互相搀扶,总之各个形容窘迫凄凉,没有一点儿仙人的飘逸风采。
其余散修没有参与到腥风血雨的积分争夺战中,只能尴尬地退避到法阵边缘,其中另一些衣衫褴褛、身上挂彩的散修都不约而同地目露憎恨之色仇视着世家修士。
应璋低调地站在法阵最角落处,雪狐化身的姜照半阖着眼安静地窝在他肩上,软白狐尾绕过应璋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摇晃。
“闻纵和周尘虑只会记得有一个散修拿走了灵丹。”姜照百无聊赖道,“但他们不会记得是你。”
应璋隔着众人看向法阵中央已然开始骚动起来的场面,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李兄!”
恰在此时,应璋左面传来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姜照一下子精神起来,直起身子循声望去。
便见盛非岚满面喜悦,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身后盛非襄小心翼翼地从混乱的人群中钻出来勉强跟上了自家哥哥的脚步。
“李兄,你——”盛非岚一走近便想同应璋打招呼,孰料兜头便与被探出头来的雪狐正面对上。
姜照一脸无辜地看着盛非岚从兴高采烈地抬手到收回,快速地眨了眨眼,嘴角慢慢下垂,动作僵硬了不少。
狐妖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姜照怎么会感知不到盛非岚的情绪。
他饶有兴致地传音给应璋:“盛非岚怕我?我也没对他做什么吧?”
应璋:“你是没对他做什么,不过他看见了你对旁人做了什么。”
姜照愣住,而后恍然大悟地“啊”一声:“你是指我对谢子慎用幻术那件事?”
而后啧啧两声,颇为遗憾地评价道:“个子挺高,长得还行,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他话音刚落,应璋便略略侧头,和风细雨地道:“盛兄。”
语气是盛非岚从未听过的和缓。
盛非襄立即扒拉上自家哥哥的衣袖,手指关节发白。
盛非岚硬着头皮接着胡言乱语:“啊哈哈,那什么李兄,昨日一别,我原本还十分担心你,在秘境里找了你许久都不曾找到,方才那边人伤的伤残的残我都快吓死了,现下看李兄没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哈哈哈……”
盛非襄默默收回手扶额。
应璋和颜悦色:“多谢盛兄关心。”
盛非襄噔噔倒退两步离自家哥哥远了点。
姜照狐疑:“宿主,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更怕你?”
应璋冷漠传音:“你看错了。”
盛非岚舔了舔唇,额头不知不觉冒了点儿冷汗,好在不明显。
不过他来找应璋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他讪笑两声,直道“哪有哪有”,而后如履薄冰地问道:“李兄,是这样的,我想问问……那日你最后是同闻周两家的人在一块儿吗?”
姜照本来在玩应璋的衣领,一听盛非岚这问话,爪子不自觉地松开,后肢用力直起上半身,把脑袋搁在了应璋头上。
这下子,漂亮的雪狐是完全没再被应璋遮挡住,一双曲线优美的狐眸清清楚楚地望向盛非岚。
姜照目露不解,似乎是在问: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应璋面容疏冷如玉,一身气度自带威势,但雪狐的脑袋可可爱爱地搭在他头上,莫名地冲淡了些盛非岚的紧张之情。
应璋没有开口回答他这个问题,盛非岚自知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便拱手再道:“盛某有此问,实则是因为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未见闻周二家的人,不仅如此,连谢家的人都不曾见到,雷劫之后我也曾回到过我们分开的地方,不过已是荒无人烟了,整个秘境那是半点儿人影都没有。”
“李兄那时应是同闻纵和周尘虑在一处吧?”盛非岚面色忧虑,“当日那巨兽在雷劫之后便不见踪影,闻周两家的人定不会轻易放过近在眼前的巨额积分……”
姜照听到这儿便懒懒地了然道:“原来是担心自己的积分有没有被超过,所以来问问宿主你,毕竟当时你可是直接和闻纵周尘虑在一起,按理来说应该会知道他们两家接下来的举动。的确,护境神兽如果没被雷劫劈得只剩一枚灵丹,它身上的东西就是平分给闻周两家的人都够他们把积分稳进前二十了,像盛非岚——”
他顿了顿,“盛家这次只来了两个人,他们这积分要不是抢了谢家的,估摸着是真没戏。”
姜照说到这儿便把脑袋缩了回去,雪狐柔软的身体团了团,显然是意兴索然。
“不在。”应璋面色如常,平静地否认,“之后亦不曾见过。”
雷劫之下,人人都只顾逃命,便是应璋同盛家二兄妹也会因此走散,更遑论本就不是一路人的闻纵和周尘虑。
盛非岚一手扶着另一只胳膊的肘部,半晌后才道:“那谢子慎他们,李兄后来有没有撞上?”
按理来说,以谢子慎的性格,定不会吃下这哑巴亏。
“你他娘疯了吗谢子慎!?”
远处一道充斥着怒意的声音打断了应璋与盛非岚的交谈。
大殿内陷入一片完全的死寂。
姜照把埋在应璋颈窝里的脑袋略略抬起,目光越过人群,投向法阵中央。
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姜照“嚯”了声,笑道:“冤大头都醒了呀!”
只见清醒过来的谢子慎双目通红,牙关紧咬,一手执血色长弓,弓身上灵波尚未消散,另一只手攥起拳头,微微抽搐。
而站在谢子慎对面的周尘虑身后,一支赤红灵箭扎入大殿的坚硬地面,无声地昭告着众人谢子慎方才做了什么。
闻纵搀着周尘虑让他倚着自己站稳,深吸一口气,良久才冰冷道:“谢家大公子也是入过仙府的,你作为他弟弟不会不知道这四周都是信石,你这一箭是要告知天下人世家不和吗?!”
“原来闻小公子也是会关注流言蜚语的人?”谢子慎冷呵嗤笑,“你把我打下悬崖的时候,可不像是在意世家不和的人啊!”
“你他娘少来污蔑我!”闻纵怒道,一身琳琅法宝丁啷作响,“我那一掌根本没打中你,是你自己摔下去!”
大殿内,众人都因这句话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过闻谢二人争执的声音太大,一时竟盖住了其他人的声音。
姜照自然把二人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好奇道:“原来当时谢子慎没追过来是因为掉下悬崖了?”
见应璋面上没什么情绪,姜照又道:“闻纵说的真的假的?不过你们修者打架向来容易出意外,谢子慎自己不小心摔下去也没什么不对劲。”
应璋略一沉思,道:“闻纵所言,就算是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姜照一听,雪狐登时扭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嗅到了八卦的气味。
“怎么说?难道谢子慎真的是被闻纵推下去的?”
应璋的眼底浮现一抹嘲意,“谢子慎此人,出门在外,极为慎重。”
又是谜语人宿主!姜照愤愤地用狐吻狠狠蹭了蹭应璋的脸,呲牙咧嘴道:“别卖关子啦宿主,快说!”
应璋抬手揉了揉姜照的尾巴,似笑非笑道:“闻纵出游必携法宝,周尘虑离不开他的宝贝木琴,谢子慎么,全身上下什么都不多,只有信石最多。”
果不其然,下一刻,远处谢子慎长袖一挥,一枚花纹纷繁庞杂的信石被他抛至半空之中。
极为清晰的光幕随之徐徐展开——
“居然真的如谢子慎所说?”姜照的语气充满讶异。
只见荧荧光幕之中,闻纵与谢子慎打得昏天暗地,到最后竟是连武器都舍去,二□□脚相向,眼花缭乱中过了数十招,恰在此时,光幕视角巧妙一转——
谢子慎被闻纵一掌推下了山崖,惊起周围一片哗然。
原本二人各执一言真假难辨,但证据摆在眼前,众人不得不信。
眼见闻纵脖颈上青筋暴起,二人又要争吵起来,场面难以控制之时——
“肃静!”
一声厉喝贯穿大殿,一名身着朴素灰袍的修者从台阶左侧快步走出,他的面容很年轻,但眼周却布满了饱经风霜的细密皱纹。
随着他的喝止,吵闹的现场回归安静。
灰袍修者眼神凌厉地扫过在场诸人,而后朝这群参赛修者拱手作辑,紧接着他面容严肃地转过身去,朝着上首那扇漩涡深深地弯下腰行礼。
雪狐一动不动挨着应璋,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那扇幽幽漩涡。
从漩涡中缓步走出一位身穿缎地绣花留仙裙的年轻女子,肌肤莹白如玉,面笼一抹雪纱。她走得十分端庄稳重,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下方众人,而后轻轻地移开视线。
她莲步轻移,目不斜视地寻了一席优雅坐下。
姜照叹道:“她是谁?也太有气质了吧。”
不待应璋回答,一旁离他们不远不近的盛非襄挽着自家哥哥的手臂,兴奋地小声道:“哥哥,是天水!天水仙子!”
盛非岚已经惊呆了:“我靠,之前就听说这次仙府请来的人不一般,居然把这位姑奶奶请过来了?”
姜照看到好看的人太激动,狐狸尾巴向上一飘,竟把自家宿主大半张脸都遮在毛绒绒下。
“……”应璋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将面前舒展开来的狐尾握拢住,轻轻往下一移,“玉氏家主之姊,号天水,名洛神。”
但应璋一松手,愉快的狐狸尾巴便又开始晃悠。
姜照作为一个有着拳拳爱美之心的系统,此刻眼睛恨不得黏在站在上首的天水身上,由于注意力太过集中,被应璋从肩上扒拉下来时还是懵的。
“宿主你干嘛呀?”姜照一整只埋在应璋怀里,被迫背对着天水仙子的方向,视线里是一片玄色,以及应璋宽阔的胸膛。
但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应璋便冷冷道:“你挡住我了。”
于是乱动的雪狐立时安静下来。
姜照心中泪流满面:为了宿主放弃看漂亮姐姐,我对宿主真好呜呜!
第 37 章
随着天水仙子的出现, 终于将外界一直观看着现场的一众人的气氛推到最高。
“这次仙府又是送了多少天材地宝给玉家?竟能请来天水?我听说天水只是在仙府挂了个长老名号而已吧?好几百年不曾见她踏入过内城了。”热火朝天中有人难掩诧异。
“这你便不懂了吧,”有知情者笑道,“谢大公子曾在仙府修习过, 他道侣是玉氏嫡脉玉流瑾,玉流瑾听过没?玉家主的女儿,她弟弟如今也在仙府, 加之场下站着谢三公子,这沾亲带故的, 想请来天水倒也不难。”
“弟弟?”另有人惊讶,“是玉家双生龙凤中的龙么?”
“是啊,”那人叹道,“说来也真是可怜, 玉家以女子为尊,此子却是玉家立族以来第一个男儿。我听闻正因如此,他在玉家很不得重视,修炼资源极少, 只能求学于仙府。”
无论外界众人再如何敢揣测玉家秘辛, 除却与玉家私交甚少的闻纵和周尘虑, 以及玉家姻亲谢子慎,现场一众修士那是大气也不敢出。
姜照敏感地察觉到天水身上一丝丝逸散的灵力波动,“天水居然只是元婴修士?我观这些人,还以为天水是什么化神期的老祖宗。”
应璋道:“天水不在修为出名。”
“那在什么?”
总不能因为她长得好看?可是天水戴着一副面纱, 常人也看不出她长什么样,姜照默默地想。
“玉家以炼器闻名,这也是她们极受世人尊崇的原因。”应璋淡淡道, “而天水先天具有万中无一的九窍玲珑心。拥有此等天赋的人,炼制出来的法宝法器, 非天阶便是地级,甚至能冲击仙阶。”
应璋小心地转过怀中雪狐的身体,大手轻轻托着他的下巴,示意他朝上看。
“看见天水的面纱了吗?”应璋指尖微动,“那是她为自己炼制的下品仙阶法器。”
姜照大吃一惊:“仙阶的面纱?这是能防什么?听起来便很厉害……”
雪狐的毛发手感极好,应璋挠起他的下巴就止不住手。
姜照再专心致志地看上面的天水仙子,也不得不被应璋的动作吸引回来,雪狐立即扒住自家宿主的手制止了他:“等等!别挠我了!先回答我呀宿主!”
应璋的声音染上些笑意,仍是如他所愿停下来:“没什么用,单纯隔绝旁人的窥探罢了。”
一旁的盛非襄看见天水已经五迷三道,眼睛都变成星星眼,一改平日的羞怯安静,“全修界最受欢迎的仙子,不知多少男修女修都想一睹面纱下的风姿……天啊,她不是一直在闭关炼器吗?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她,我真的好想和天水仙子彻夜长谈啊!”
“人仙子可不想同你长谈,人家认都不认识你。”盛非岚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哦,我记错了,你刚出生的时候,曾经有幸被咱娘抱去给玉家主看过,据说仙子当时就在身边呢,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仙子还记不记得你。”
他们站在法阵边缘,身边都是些散修,盛非岚声音不大,但对修者来说,如此近的距离想不听见都难,故而盛非襄莫名其妙收获了一众崇拜艳羡的目光。
“一来就是重磅人物,”姜照竭力抬起脑袋,翘首以盼,“接下来都是谁啊?”
紧接着,一个面相温雅、眼角含笑的中年人身着常服,快步从漩涡中走出。
他身上灵力内敛,毫无威势,加之面带笑意,温和地扫过下方诸人,姜照一下子对这中年修士的好感激增。
不待姜照询问,应璋便主动道:“钟追意,半步洞虚,散修第一人。”
听到“半步洞虚”的那一刻,雪狐的下巴都要合不拢了。
目前姜照听过的修为最高的人,就是眼前的钟追意。按理来说剑仙与钟追意都是化神境修者,但半步洞虚意味着后者离洞虚仅一步之遥,是老牌强者,只待哪天顿悟道意便能跨入洞虚。剑仙虽然实力强大,但终归是新秀,在钟追意面前都要恭敬道一声“前辈”。
不少修士都认出了这中年修者的身份,安静的现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台上钟追意同天水拱手行了一礼,便落坐在她身侧,而后旁若无人地开始与天水热络聊天,不过是单方面热络,天水倒是看起来不冷不淡。
修界的女神级人物,姜照若有所思:“这是你们修界独有的全民追星么?上至半步洞虚,下至普通散修——恐怕凡人都对她略有耳闻吧,天水简直是你们的偶像级人物啊。”
应璋不置可否:“人人都希望拥有一件得力法宝。”
其后从漩涡中又有两名年轻修士先后走出,这二人显然相熟,但对着钟追意和天水皆尊敬地行了一礼,而后选择坐到钟追意的旁边。
接下来分别又来了几个男女不一的修者,都是对着钟追意和天水行礼后跟着前头来的人坐下,坐席一下子看起来满了不少,后到的几名都不太爱说话,寒暄几句也便都安静下来。
“化神、元婴、元婴、化神、金丹、金丹……”姜照直接打开高级扫描对准台上后到的几人,眼花缭乱,“两个化神?!”
“举高点宿主!”姜照目不转睛,然后抬起爪子拍了拍头上自家宿主的脸,“前面挡着我看不清。”
应璋:“……”
而后认命般叹了口气,替姜照找了个合适的方位,一手放在雪狐腋下,托住他的前半身,另一只手托住雪狐的后肢,微微将他举高。
姜·大爷·照对这个姿势很满意,安抚似的拍了拍自家宿主的手。
虽然他不太清楚台上的人都是谁,但通过周围的窃窃私语大致都了解了大概。
天水和钟追意都属于客座长老,应邀而来,平日里不住仙府,也基本不在仙府讲课,但有自己的峰头,不排除会不会看见底下有个好苗子就收徒;另外一边站着的都是仙府自己人,是接下来入围的二十人要拜入的师门。
“宿主,你看那边中间那个。”姜照扭头用眼神示意,“我觉得你很适合拜他为师尊。”
他指的是一位化神境的修者,生得是人高马大,颇为壮实。
就是人看起来有点儿憨厚。
不过憨厚意味着好相处,大概率是个好人!姜照信心满满。
结果他回头就看见应璋不以为意的神色。
下一刻应璋感觉到什么似的立刻伸长手臂把双手护着的雪狐挪了一臂远——
姜照要挥起的爪子不甘地停在半空,最终泄气地缩了回去。
应璋似笑非笑地把他重新抱回怀里,宽厚大手拢着一只爪子晃了晃,调侃道:“做什么?想划花我的脸么?”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姜照呲牙咧嘴地愤愤道。
话虽如此,但雪狐粉嫩的爪垫上是一点儿尖指甲都没露出来。
姜照是纯粹想吓唬一下自家宿主。
“别忘记我不是来拜师修习的。”应璋逗了雪狐一会儿,总算放过他,“入谁门下都无所谓,不过一个师徒名分。”
况且按他如今的修为,来做底下这群修者的师傅亦是绰绰有余。
这厢两人闹得开心,一旁盛家两兄妹皆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二人。
盛非襄谨慎地给哥哥传音:“是我的错觉吗哥哥?他们……”
盛非岚面无表情的别过头:“你没错。我也觉得腻歪。”
未料紧接着,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无他,漩涡中又联翩走出数名修士,他们一语不发地走到端坐在席位上的众长老身后寻了个合适的位置站着。
有人不清楚后来的这几个人是谁,到处在问。
于是姜照也听了一耳朵,大致是台上站在长老身后的都是这些长老在仙府的得意弟子,来这儿单纯是给长老们长门面的。
只有天水和钟追意身后空落落的,但二人浑然不觉,钟追意还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一群修士。
之前那名灰衣修者又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深深地朝着台上坐着的诸大能鞠了一躬。
他再转过身来,手中便捧着一块精致的玉简。
现场气氛顿时肃穆不少。
盖因大家都隐隐约约清楚,那份玉简便是入围前二十的名单。
只听得那灰衣修者朗声道:“诸位长老、诸位同门、诸位五湖四海的道友,试炼第一轮已圆满结束,在下手中这份玉简便是这一届的天鹰名录,接下来,烦请名录中提及的道友一一走上前来!”
他话音一落,双手凝聚灵力,玉简被催动,空气中投影出一份巨大的名单。
等了许久,重头戏终于来到,不论是现场还是外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聚精会神地看向空中的天鹰名录。
不多时,人群中蓦地响起叹息声。
紧接着,丧气的叹息此起彼伏。
但姜照没有这个烦恼。
凭借对龙傲天男主的绝对信任,他直接看向第一名!
在天鹰名录甫一出现的那一刻,姜照就已经看到魁首的名字。
正是应璋的化名!
姜照心里那是乐滋滋,虽然早有预料,但声音仍然轻快:“好耶!今天晚上的系统日志又有东西可以写啦!”
宿主的每一分成功,就是他的每一分绩效!
优秀系统的康庄大道仿佛此刻就在姜照面前徐徐铺开,直通大殿上首——
应璋却仍旧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连撸雪狐毛发的手都依旧匀速。
一旁盛非岚深呼吸了好几口,紧绷的眉目舒展开来,他长长地抒了口气:“十七,太好了!”
盛家两兄妹全程在一块儿,积分都是一样的,故而是并列十七。
但紧接着,修士之中开始出现喧闹和不解的声音。
“李璋……?他是魁首?这是谁?没听过啊?不是世家的姓氏,莫非是散修?”
“居然不是闻小公子?也不是周二公子?!有趣有趣!”
“我的天,你快看,谢家那位垫底!”
不少人都已经看到名录中垫底的、闪闪发亮的大名:谢子慎。
除此以外,谢家无一人上榜,榜上均匀地沾着闻、周、韩氏的子弟和其余散修的名字,玉氏女修几百年不来一个,而盛氏今年正好有两个。
有人已经开始偷偷去看台上天水的反应,但仙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况且谢子慎同她也没什么直接的关系,故而也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反倒是台下的谢子慎,还算俊朗的五官已经微微扭曲,面如猪肝色。
有人同情他:“其实应该是闻……那一掌耽误了谢家这位的时间吧?”
“是啊,信石作不得假。”有人啧啧叹道,“估摸着是因那一掌受了什么伤,来不及搜寻灵兽了,不然谢家这位垫底也太荒唐了吧!”
闻纵的风评再次莫名降低,但名次如此便是如此,哪怕是有名的世家子弟亦无可奈何。
“还请名录上的道友走上前来!”灰衣修者再次高声喊道。
闻纵和周尘虑相携向前,谢子慎满面阴郁地紧随其后,周围零零散散地聚拢起几人,站在灰衣修者的一侧排成一长行。
夺冠有望但失败的三人组已经出现了,剩下的人也看起来不像是魁首的模样。
所有人都望眼欲穿地四目搜寻,但在法阵中央显然没找到他们想找的人。
只见一名身穿蓝白相间长袍的修士健步如飞,眉梢飞舞,他身后还紧紧地尾随着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女,二人一前一后地从法阵边缘穿过人群,大步走向前。
众人愣住,场面安静下来,有人不由得再次数了数人数——不对啊,魁首有两个?
一个从法阵最角落处走出来的人影打破了他们的愣神。
身形修长的玄衣修士面庞端正俊逸,是一副儒雅的好样貌,但周身气质如凛冽寒锋,无故带着血腥气,端的是叫人退避三舍,着实与他的模样分外割裂。
他肩上立着一只神采奕奕的漂亮雪狐,在万众瞩目下也丝毫不见怯场。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不自觉地让出一道极为宽阔的路来,眼睁睁地瞧着这不显山不露水的魁首波澜不惊地踩过一地的碎影,不紧不慢地迈入众人的视野里。
直至他站定在一字排开的入围修士之中。
落针可闻的大殿内,如同灌入沸水,嘈杂之声一瞬达到顶点!
殿内众人面色各异,入围修士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尤其是不得不站在最旁边的谢子慎。
而上首的一众长老皆面色和缓,甚至有目露惊叹赞许之色的不住点头。
离得近些的修士都能听见台上长老的对话了。
止不住地在夸魁首的心性、气度云云,总之是格外满意。
但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人精,也或多或少地知晓这些长老为何会有这么好的反应,盖因天鹰试炼入围的前二十人长期为世家大族垄断,尤其是前三甲,无一例外都是世家中人,今届的天鹰名录中出现不少散修已经分外叫长老们意外了,更遑论魁首竟也是个散修。
这一届的竞争力还不小,闻周谢三家最出名的那批人都来了,这叫李璋的小子都能在一众世家中杀出重围,以一人力压,难怪长老们青睐有加。
姜照忍不住悄咪咪地传音:“宿主,他们反应好大呀,这么下去我都要以为你有机会拜钟追意为师了。”
应璋没回他,面上一派淡定之色,分毫不为外物所动。
但哪怕在场诸人多大反应,流程还是要走的。
灰衣修者朝众人拱手,肃容道:“接下来,天鹰仙府将在诸位道友的见证下,公开进行第二轮复试!”
雪狐瞪大眼,“啊?这么快?今日考完明日入学,仙府真是高效率。”
不拖拉或许是仙府一脉相承的传统,随着灰衣修者话音一落,台上诸长老除了两位客座外皆不约而同地对着台下的应璋首先抛出了橄榄枝。
一众修士看见长老们不要钱般的和颜悦色,内心那是跟打翻调料瓶般滋味繁杂。
只有姜照在傻乐:“天哪,我是真没想到还能我们选人啊!”
旁的人都在气氛胶着牙关紧咬,但轮到应璋这儿变得春风拂面起来。
待到上首的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话,只待应璋给出答复时——
“诸位且慢。”一道乐呵呵的苍老声音从大殿上空幽幽飘来,仙宫幻影都因此虚无了一瞬。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完全的死寂。
只见一众长老齐刷刷地站起身来,有两位金丹长老甚至起得太急还不小心撞到了对方。
连天水和钟追意都跟着站起。
漩涡中,一道虚影慢悠悠地踏出。
来者是名鹤发童颜的修者,一身曳地苍碧长袍,抚着霜白长须,一派怡然自得。
他每往前一步,碧袍上的繁复山纹便会闪烁一刹金光。
长老们纷纷行礼:“见过璇玑尊者。”
天水亦施施然地朝着璇玑尊者点头致意,钟追意面上笑容更甚。
璇玑尊者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视线对着下方大气不敢出的几百号人一掠而过之后,定格在应璋身上。
他慈眉善目道:“你便是李璋?”
应璋垂眸称“是”,态度仍然不卑不亢。
“璋……好,好啊。”璇玑尊者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而后朗笑三声,“小子,你可愿入老夫门下,做天命峰的弟子?”
璇玑尊者音量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天命峰?是我想的那个天命峰吗?”
“你傻了吧,脑子里只有天水仙子啦?璇玑尊者你都不认识了?修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不会吧……仙子出关已经够震惊了,洞虚老祖都出关了?!”
“说不准现下已经是合体期了,不是说之前尊者闭关已是洞虚巅峰了么?”
哪怕姜照对璇玑尊者的话云里雾里,此刻听见周遭人的讨论声都知晓了一二。
总而言之,他家宿主成绩优异,连修界的顶尖大能都来抢生源了。
应璋平静地抬眸与璇玑尊者对视数息。
少顷,应璋从善如流地行礼:“拜见师尊。”
第 38 章
碧蓝如洗的苍穹投下万顷天光, 如长长天路从云端铺下,袅袅云雾探入疏密有致的亭台楼阁之中,依稀观见依山临水之轩。
“李师叔, 请进。”一名穿着朴素的修士低眉顺眼地恭敬道,“此处名唤浮榭,日后便是师叔在仙府的居处了。”
“有劳。”应璋朝修士点头致意, 抬步迈过门槛。
修士一直低着头,待到应璋的侧影从他眼中走过之后, 他才小心地仰起头。
而后陡然看见一张柔和美貌的侧脸。
亦步亦趋地跟在应璋身后的姜照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偏过头便同修士对视上。
他脚步一顿,几息过后,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修士的脸“蹭”地变红, 嘴唇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
“姜照。”
紧接着,应璋的声音冷不丁地在前头传来。
姜照下意识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容还未收起,便瞧见自家宿主抱臂立在五步外, 冷冷地盯着他。
“宿……啊, 对不住公子, 我马上来。”姜照急急忙忙地跨过门槛讪笑着走到应璋身边。
好在他家宿主没想跟他计较,旋身径直往前走。
姜照见状松了一口气,但自然也没看见身后那名修士惨白下去的脸色。
等他们走遍浮榭,姜照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尽管如此, 他语调仍旧轻快:“宿主,你的新师尊是不是特别特别厉害?不然他们怎么会把你安排在这儿住,这座岛上就咱们这儿最大最好看了吧?”
浮榭整体背靠青山流水, 红墙高院绵延不知尽头,正中央的庭院宽敞开阔, 四周坐落着十数间大小不一的房舍,装饰清淡雅致之中别有韵味幽情。
像一座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璇玑尊者是修界明面上唯一一位洞虚修士。”应璋穿过曲折游廊,语气不冷不淡,“他创立了仙府,一人声望堪比七大世家,天命峰一峰独占万丈山脉,也正因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那修士唤他师叔的原因。
仙府创立人的徒弟,辈分太大,唤声师叔祖都不为过。
姜照跟在应璋后头好奇地东看看西摸摸,一双眼睛四处转,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叹。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吗?话说我来你们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住在条件这么好的地方……诶!”
姜照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撞在应璋硬邦邦的后背上。
他吃痛地揉脑袋,“怎么突然停下来啊?吓死我了……”
但好半晌应璋都没说话,姜照不由得探头去看他,“怎么啦宿主?”
他还没看清应璋脸上的表情,应璋便再次提步往前走,只是步伐比之方才不再闲适。
姜照在原地愣了一瞬,应璋的背影却已经越走越远,他顿时将宿主的古怪抛诸脑后,小跑着跟上应璋。
他们绕回浮榭正门,却见一开始接应他们的那名修士仍然候在门外没有离开。
修士远远地便瞧见二人,等他们走近,连忙拱手躬身唤了句“师叔”。
应璋问:“什么事?”
修士这回是头也不敢抬,眼观鼻鼻观心。
他双手递上一份玉简,道:“李师叔,上面记录着您接下来要在仙府上的一些课程,请您过目。”
姜照:……果然只要是人类就逃不过上课这种环节吗?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应璋已经接过那份玉简一目十行地看完。
结果修士还是不走。
发觉头上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冷,修士闭上眼一气呵成:“……是这样的师叔,浮榭一直无人居住,师叔您是头一个住这儿的,因此可能有些物件来不及准备,这座岛是仙府特意单独划给弟子们居住的区域,岛上有仙府唯一的集市,师叔您要是缺些什么,可以到集市上看看。”
修士一口气说完,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语调在抖。
应璋“嗯”一声,说:“还有吗?”
修士咽了下口水,继续道:“还有就是……呃,仙府是由各大主峰和一座座悬岛组成的,想必师叔您来时已经看见了,它们之间不设传送阵法,只有铁链飞索相连,师叔您日后若要去其他区域,只能用灵力渡过去。”
孰料他这话一出,姜照立时看向他:“只能用灵力吗?”
修士停顿一瞬,道:“是,除却仙府弟子带来的侍从中可能会有凡人,其他在仙府中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修者,所以也没有必要长期设昂贵的传送阵法。”
……你们怎么这么抠!姜照默默呐喊。
“另外,师叔,您的侍从不可擅入课堂。”修士小声道,“仙府的规矩如此,望师叔见谅。”
仙府弟子平日里专注修炼,有时难免会被生活中的琐事打扰,因而极大部分弟子都会带上一两个侍从来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有些人为了省下一些钱财,就会雇佣凡人。
除此之外,绝大部分侍从并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但由于他们都并非正规的仙府弟子,主峰和设在其余悬岛中的修习场地是不会对侍从开放的。
为了行事方便,姜照干脆用[众生]充作应璋的侍从上仙府。
但万万没想到,天鹰仙府的条条框框这么多。
应璋颔首说:“知道了,多谢,还有别的事么?”
修士连声道“没有了没有了”,而后如蒙大赦般夺路而逃。
修士的身影转过一处角落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姜照郁闷地瘪着嘴目视他离去。
应璋上前关上厚重的大门,一回头便看见姜照憋屈的表情。
他好笑地问:“怎么?此处哪里不合心意么?”
姜照泄气道:“仙府也太不自由了吧,这么一来,我不就只能待在这座岛上了吗?”
应璋挑眉,说:“你现在这副身体,不是可以修炼了吗?”
姜照甫一被提醒,霎时拍掌大喜:“对哦![众生]升级了,我可以修炼了!”
“什么时候?就现在吧?!”姜照跃跃欲试,“今天就炼气,明天就蕴灵!到时候我体内全是灵力,就不信过不去那个什么飞索!”
应璋似笑非笑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修炼天才么?”
两天走完普通修者修个几十上百年的路,说是天才都算谦虚了。
姜照叉腰自信,眉眼飞扬,“说不准升级之后我还真变成天才了!难道你不信?系统出品的卡牌必属精品!”
应璋盯了他一会儿,没说信是不信。
姜照却已经神游天外,联想到日后自己勤勤恳恳修炼成为修界大能的样子,登时绷不住脸,大笑出声。
一点儿也没想起之前扮演剑仙的时候只会盲目用灵力的模样。
应璋叹了口气,岔开话题:“修炼之事可以改日再谈,现下要先决定一件事情。”
秉持着宿主要谈的事一定是大事这一观点,姜照微微敛起笑容,抬头问道:“什么?”
应璋偏头看向浮榭深处,淡淡道:“选房间。”
第 39 章
等二人各自选好了自己日后要住的房间安顿下来后, 天色渐暗,姜照也已经快累瘫了。
“真的不能睡一块儿吗?”姜照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生无可恋道:“咱们认识那么久从来就没分开那么远过, 反正我的本体也在你识海里,跟你一块住怎么啦?而且我看你那的床挺大的呀,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睡?”
浮榭虽然有挺多厢房, 但姜照发现它们大多属于华而不实的中看不中用,如果真要住人, 只有最深处的一间主屋和靠近正门回廊处的两间东西厢房适合。
简而言之,姜照要和应璋隔着天南地北住。
应璋没有回他,反倒先是打开茶壶看了眼,又在屋里四处走了走不知在寻什么, 直到他再次坐回姜照身边时,姜照已经快睡着了。
“这间房东西还算齐全。”应璋垂眸看向姜照的发旋,“比旁边那间要好上些。”
姜照迷迷瞪瞪地睁眼,倔强道:“……我觉得你那最好。真的不能……”
“不能。”应璋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 像是想起了什么, 但很快便把古怪的情绪压了下去, “这两天缺什么同我说,之后寻个时间一道去集市看看。”
姜照把脸转过来,努力瞪圆了眼,闷闷道:“我什么都不缺, 就缺——”
孰料应璋神色不变,施施然地站起身打断了他:“天色不早了,明日我再教你修炼, 我先回去了。”
“诶等等!”姜照登时精神一振直起身来。
应璋几步便走到门外,压根没给他留下反应的时间。
姜照眼睁睁看着应璋就要把门带上, 立时哀嚎一声:“宿主!你考虑一下吧!”
应璋最后留给他一个微笑:“你现下还是凡人,早些睡吧。”
门被悠悠关上,姜照只能目视着应璋投在纸窗上的黑影远去。
你以为我就没办法了吗?毛绒球震怒.jpg
他立刻分神回到识海,猛戳应璋:“宿主!!宿主我要跟你一起住!!”
岂料应璋置若罔闻,识海内落针可闻,根本没人打算理会一个可怜的留守毛绒球。
到最后戳一下停一停,戳一下停一停,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
但应璋仿佛要和姜照比谁先放弃似的,姜照只得无可奈何地打开系统日志,边写边戳。
宿主收复了神剑,宿主元婴啦,宿主成了试炼魁首,宿主拜入仙府成了修界第一的徒弟……诸如此类,全篇都是赞美之词,主打的就是一个彩虹屁,并突出了一下自己在其中的卓越贡献。
写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要补充一下玩家档案,遂点回系统界面,“宿主是个魂修……嗯……写在这!”
结果越写越开始脑补。
连修炼灵魂的人都存在,这地方不会有鬼吧?
不对不对,仙府怎么可能有鬼。
——为什么不可能有!
姜照越想越害怕,鼓足勇气悄咪咪打开扫描功能,盯着看了二十八秒。
只有他和宿主两个红点点,宿主在主屋那边没动静,他就说怎么可能有鬼,呢……
第二十九秒,姜照所在的房间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姜照愣了一秒钟,而后大惊失色,登时一蹦三尺高:“啊啊啊啊啊!!!”
他也来不及去仔细看这个红点是谁,砰地推开房门拔腿朝主屋方向狂奔!
边跑边喊“宿主救命”,仿佛身后真的有鬼在追似的。
姜照一股脑地跑,等他气喘吁吁地在应璋的房间门外急停时,“吱呀”一声,古朴的木门被轻轻拉开。
“宿主!”姜照被自己的发现吓得六神无主,甫一见到应璋,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往前一扑,直接跳到应璋身上。
应璋下意识地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大腿,被惯力一冲往后倒退一步,而后稳稳地抱住挂在自己身上不肯下来的姜照。
姜照眼泪汪汪:“宿主呜呜呜呜,这地方有鬼!”
“你先下来。”应璋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在呢,你下来再说。”
“不行不行!”姜照疯狂摇头,两条细腿夹在自家宿主的腰间缠得死紧,“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就是有鬼!这地方居然有鬼!”
应璋喉咙一紧,嗓音发涩:“……我也看见了,什么都没有。”
但姜照死活不肯下来,说什么都不管用,愣是不信。
一抹灵力飘过轻轻关上了房门,应璋将就着这姿势几步走到做工极为精致的床榻旁,想让姜照坐到榻上去。
此刻姜照是半点都不想独立行走,哭唧唧道:“真的有鬼!我刚刚打开扫描,本来前面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我和你两个人在浮榭,结果最后几秒突然又出现了第三个红点!你说是不是有鬼!”
应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见姜照没找出那个红点到底是什么之前是绝对不会从自己身上下来,干脆自己坐在榻上,让姜照跨坐到自己腿上,单手松松地环着他。
“你的扫描不是有记录吗?”应璋道,“打开看看。”
姜照吸了吸鼻子,良久才闷闷地“哦”一声。
方才自己一个人待着,看见什么都会害怕,一时也忘记自己应该先点开扫描信息查看,但此刻在应璋怀里让他恢复了一些理智,于是依言照做。
片刻后,抽噎声一顿。
二人具看见,扫描对象的名字。
“信鹰”。
还贴心地给了备注:普遍修为都在炼气期的一种灵兽,没有攻击性,但是方向性极佳,在该世界往往被用来传递下品信石。
空气静谧一瞬。
几息之后,姜照微微放开揽住应璋脖颈的手,埋在他肩侧的脑袋也略略挪开。
一张脸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此刻通红一片,双颊犹带盈盈泪痕,杏眼心虚地乱瞟。
“……如果我说是意外。”姜照蓦地打了个嗝,更加羞恼,“我看错了,你信吗?”
应璋一手往后撑,身体稍稍后仰,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少顷,应璋眼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脾气道:“我信,你看错了。”
姜照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应璋便接着道:“最后一位有记载的鬼修自千年前便已经失去踪迹,而魂修的魂魄只会留在死去的地方附近,普通的鬼魂亦无法轻易穿过内城的地罡阵法,更遑论登上天鹰诸岛。”
有也是魂修那些尚未苏醒的灵魂,与鬼魂不可相提并论。
简而言之,仙府没有鬼,纯属姜照大惊小怪。
“知道了知道了!”
姜照心中那股子胆战心惊的情绪随着应璋这番话变成了郁闷,听罢他立刻作势要从应璋身上下来。
应璋刚想说“快回去”,孰料身上的人却虚晃一枪,扒着他的肩借力一旋,越过他爬到榻上。
应璋身上一轻,他扭头,便见姜照一屁股坐下来,一扫方才的不乐意,笑眯眯道:
“宿主呀,你看我来都来了,这么晚了也不太好回去了吧,你这儿离我那可远了,我不想再跑回去一趟了。”
说罢无辜地补充一句:“你觉得呢?”
“……”应璋额上青筋一跳,“我认为……”
姜照见状立即默默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水痕,硬是从眼中又挤出了两滴泪花:“宿主,我方才腿都快跑断了,真的走不动了,就一晚成不成?”
“拜托拜托。”见应璋神色动摇,姜照顺势双掌合十做祈求状,“明儿晚上我一定自个睡,就算真有鬼都不会打扰你!”
应璋扶额:“说了没有鬼。”
姜照狂点头:“嗯嗯嗯没有鬼!我比喻比喻。”
时间分秒而过,应璋沉默半晌,神色几番挣扎变化,良久,直到姜照眼皮子都要耷拉下来,才终于得到应璋首肯。
“好耶!”
姜照立刻又要扑到应璋身上,却被应璋一只手指点住眉心推开。
“仅此一晚。”应璋皱眉,“绝无下次。”
姜照顺着眉心上那根手指的力道退开,嘟囔道:“没有就没有……”
然后转身就倒在床榻深处,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拱开。
他愉快地将展开的被褥团团裹住自己,而后滚到一侧,伸出手拍了拍另一侧,“宿主,你不睡觉吗?”
“我无需睡眠。”应璋挪开视线,淡淡道。
姜照缩回手,好奇道:“那我没来之前你在干嘛呀?”
“修炼。”
应璋答完便站起身来要离开榻边,姜照连忙喊住他。
“宿主!你要去哪?”
不会是让他在这儿自己跑去别的地方睡觉吧?
应璋扭头同姜照狐疑的眼神对视上,平淡道:“你睡你的,我去别处修炼。”
“诶诶诶!不行!”姜照连忙斩钉截铁地阻止他,“在哪儿修炼不是修?这张床那么大,再放一个你都行,你就在这儿呗。”
应璋无语少焉,心知不按姜照说的做,指不定他又得掉金豆豆。
最终只得坐回原位,盘腿便要继续修炼。
结果刚闭上眼准备运转灵力,却又察觉到有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又怎么了?”应璋睁眼,回头垂眸。
姜照眼睛亮亮的,“宿主呀,你们修士,是不是怎样都能修炼?不拘泥坐着还是躺着?”
应璋:“……”
他这回什么话都懒得问了,也不想答,和衣闭眼卧在姜照身侧。
姜照嘿嘿一笑,正要继续说话,应璋面无表情凉凉道:“很晚了,早些睡。”
“你不要被子吗?”姜照避开这个话题,小心翼翼地继续试探,“你不冷吗?我觉得晚上睡觉如果不盖……”
“我是修士。”应璋再次睁眼,侧头看向他,眼中没什么情绪,“我不怕冷。”
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
姜照率先败下阵来,实在是宿主的眼神太寒冷,他如果再烦应璋估计就要被打包丢出去了。
他把半张脸埋进被褥里,阖眼道:“我睡觉了。”
安静了好半会儿,他小心睁开一只眼,“我睡了哦?”
应璋压根没理他,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姜照美滋滋地闭上双眼,鼻间笼罩着应璋身上传来的好闻沉香,安心睡去。
第 40 章
蓬松阳光透过扇形浮雕镂空花窗渗入屋内一角, 明亮光影浅浅地勾勒出两道交错的身形。
满室静谧,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忽然间,榻上的其中一人轻轻一动。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迷迷糊糊的少年嘟囔着微微挪动,睡眼惺忪地扫了一圈周围,而后将被光线照到的脸埋得更深。
几息过后, 他整个人受惊似的蓦地弹起。
“宿宿宿宿宿主!!”姜照被吓得结巴,浑沌的神智直接清醒。
只见他身侧卧着的人倦怠地略略掀开眼皮瞥他一眼, 然后闭眼当作没听见。
空气中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姜照瞠目结舌,脑海中不断浮现适才的那一幕,神色逐渐凝固,目光不住地往应璋身上靠, 而后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如此反复。
片刻后姜照支支吾吾地问道:“我……这样多久了呀?”
语焉不详,主打的一个只可意会。
应璋压根没睁眼,语调懒懒:“没多久。”
姜照提着的那口气还没松下来, 马上又被应璋的话送上西天。
“一晚上罢了。”应璋慢条斯理道。
哦。没多久。
一晚上罢了。
“这叫没多久?!”姜照抓狂, “我躺你身上那么久, 睡相如此不雅观,你居然都不喊我!”
明明睡觉前还给自己疯狂暗示离应璋远一点不要乱动打扰他修炼,怎么一觉起来还真爬人身上去了啊!
要不是方才感觉手下触感不对,他还真可能又继续睡下去。
宿主这都没把他打包扔下床, 姜照泪目。
换做他,一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自己一晚上,他指定忍不了就把人丢出去。
一定要把应璋这种感天动地的行为记录到系统日志里!这可是他们美好战友情的证明!
于是应璋甫一睁眼, 便同姜照极其感动的眼神直接对上。
应璋:。
我一会儿没看你的功夫,又在自己脑补什么?
姜照收获了应璋一言难尽的表情, 正欲要说些什么拍拍宿主彩虹屁,应璋便单手撑起身体一撩衣摆下了榻。
姜照立即转身收拾凌乱的被褥,务必要在宿主心中挽回一点颜面。
等他哼哧哼哧整理完,应璋已经换了身交领长衫。
如果不是领口的金线换了走向,纹样款式也大不相同,恐怕姜照根本发觉不了。
姜照走到桌案边,问道:“宿主,你怎么老穿黑色衣服?”
当时在霞镇,姜照就买了好几款颜色不一的服饰,应璋却只挑玄色衣装买,唯一的不同就是花纹。
后来在外城也少不了购物这个环节,但应璋的选项里永远只有黑色。
应璋不答,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条平平无奇的素黑发带,转身对着铜镜束起高马尾。
姜照没注意自家宿主在干嘛,本也是随口一问,不指望应璋搭理他。
他只觉得渴了,想喝水,拿起桌案上的茶壶往杯中一倒却一滴水都没有。
他正纳闷地抖了抖茶壶,身侧探来一只手接过。
幽蓝色的灵光盘旋其上,姜照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下一刻,应璋手中的茶壶落下淅沥水声。
温热的水慢慢盛入杯中,姜照“哇”一声,弯着眼捧起。
他小口小口地喝水,等冒烟的嗓子稍稍清润了些,才抬头看向应璋的背影。
他问道:“宿主,今天你要教我修炼了吗?”
应璋拨弄着衣袖,答非所问,“今日有课。”
他一副整装待发要出门的样子,姜照多少也猜到了,故而也不太惊讶,只是没想到仙府这么卷,一点缓冲期都没有,入学第二天就要开课了。
他也没有多问,只遗憾道:“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清楚。”应璋背对着他,淡淡道。
直到他转过身来,姜照才发现他手中多了一套雪青云锦衣袍。
应璋将一件件复杂的衣物放到一旁,招手,“过来。”
姜照“哦”一声,什么都没问,乖乖地放下杯盏走过去。
然后十分自然地舒张双臂。
光线微移,扑打在少年粉润的脸颊上,将他和身前人的侧影映得发亮。
应璋耐心地为他换衣穿衣,动作熟稔地就像重复过许多次。
事实上,只要有条件,应璋一定会帮他换衣服。
起因是姜照之前自己想换衣服,结果手忙脚乱了好一通,反倒把自己绕进去,压根穿不好。
最后只能劳驾自家宿主把他从成堆的衣物里捞出来。
应璋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帮他更衣。
后来姜照不必再说,这些事自然而然地被应璋包揽下来,成了二人之间一种奇怪的习惯。
姜照神游天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蓦地响起应璋的声音。
“转身。”
应璋手中挽着一条腰带,横在姜照腰间。
他们靠得太近,姜照额上不免投下应璋的一抹温热吐息。
姜照眨眨眼,鬼使神差般抬手“啪”地一声拍向自己脑门。
那抹吐息随之移动,撒在他的手背上。
结果换来应璋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在做什么?我叫你转身。”
姜照陡然回神,讪笑着放下手臂,依言旋身。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只徒留衣物摩挲间的细微动静。
片刻后,应璋低声道:“日后你该学会自己穿了。”
姜照:?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他,完全不明白宿主思维为何如此跳跃。
察觉到姜照不解错愕的眼神,应璋抬起眼眸,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一瞬。
应璋随即垂眸避开,补充道:“我不可能随时陪在你身边。”
腰带被缓缓系紧,勒住少年纤瘦的腰肢。
姜照瞪圆了眼,侧过身来看他,脑海中一时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
应璋一手搭在他肩上,稍一使劲便将他整个人旋正了身子直面自己,开口道:“所以从明日起……”
姜照打断他,“但我会陪着你啊!”
他的语气分外真挚,清透的杏眼流转着盈盈微光。
“……”应璋难得被噎住,十分古怪地望向他,“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难道我说错了吗?”姜照无辜地眨巴着眼,伸出五指慢吞吞地掰着数,“之前吃饭、赶路、修炼,对了还有睡觉,我哪里没陪着你?”
虽然不知道今天之后还能不能睡主屋,姜照默默想到。
随后他双掌合十,笑眯眯道:“况且就算我人没陪着你,但我连本体都住在你识海里呀,简直是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呢。”
空气安静了一秒,应璋诡异地没有立即开口反驳他。
姜照见状,理直气壮:“所以啊,我压根不需要学,这不是有你嘛。”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修界的衣物都太繁杂,他哪叫不需要学,是学不会。
为什么清洁术不能顺带帮人把衣服换了呢?姜照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可惜没人会给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应璋更不会。
他还没为自己无懈可击的逻辑得意上,便见自家宿主神情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底裹着晦暗沉冷的漩涡。
姜照被他这自上而下的眼神盯得心中发毛,面色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开始怀疑自己的逻辑是不是出错了。
没等他想明白,应璋将搭在臂弯的最后一件外袍胡乱地塞进他怀里,冷着脸像阵风一般从他身边刮过,径直推门而出。
应璋这一系列动作堪称一气呵成,转眼就没了人影。
姜照懵懵然地低头看向怀中还残留着余温的长袍,少顷反应过来,急忙随意地将之罩在身上,而后几步跨到门边,扒着门框往外张望。
他目光的落点由近及远,都没能找到应璋离去的踪迹。
姜照深觉自家宿主莫名其妙,嘟囔道:“跑得真快……”
孰料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在他左侧凉凉地响起:
“套反了。”
姜照“哈”一声,被吓的整个人往右一跳,后背紧紧贴着门框,惊魂不定地同倚靠在门边视野盲区的应璋对视上。
“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姜照猛拍心口,语气冲冲地抱怨,“我要哪天不小心真死了,一定是被你吓死的。”
他话音刚落,便收到应璋的死亡凝视。
姜照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宿主又要开始生气了,于是登时捂住嘴闷闷道:“我说笑的,收回收回。”
以应璋这种奇奇怪怪的脾气,姜照压根找不到他生气的点在哪,一天能少生一次气他都谢天谢地了。
算了,自家宿主,忍忍吧,姜照心酸地想。
见应璋面色略微好转,姜照小心翼翼地收回手,问:“宿主你不是赶着去上课吗?你要我回识海里陪你去不?”
“不需要。”应璋不知想到了什么,沉着脸果断回拒,站直身子走到姜照身边,示意他抬起手臂。
不需要就不需要,这么凶干嘛,他还省事了呢,姜照腹诽。
姜照顺着自家宿主的指示抬完左手抬右手,任由他帮自己将穿反的外袍重新套好。
应璋边替他捋直微皱的衣襟,边垂下眼睫淡淡地问:“你缺什么东西吗?”
“嗯?”姜照迷茫地注视着他,“应该缺吧,毕竟浮榭那么大,总会少点什么。怎么了?”
“那今日等我回来,再同你一道去中心逛逛。”应璋漫不经心道。
姜照思索一瞬,微微歪头。
“可是我已经想好待会就自己去了。”姜照小声说,“你去上课,我去购置,分工合作,挺好的呀。”
应璋手上动作一滞,而后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自己去?”
“嗯嗯,”姜照点头,“反正我们识海里可以联系的呀,要真出什么事儿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但我看不见你会买什么颜色的衣物。”应璋面无表情,“也不会知道你有没有听风便是雨,中看的、中用的,抑或是中看不中用的物件,全都买一遍。”
姜照:……
姜照瞬间炸毛:“你在讽刺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紫红与杏黄相间的衣服不好看吗?!他觉得这个颜色特别好看啊!还有深红配亮绿夹带一点灰的,浅棕配靛蓝加点粉的,简直别有一番韵味好不好!
什么叫听风便是雨!那些小物件那么好看,店家说话又那么好听,买一买怎么啦!
反正应璋祖传的储物戒空间巨大,他坐拥深渊又根本不缺钱,姜照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统,怎么还不能激情消费了!
姜照气鼓鼓地瘪着嘴,怨气冲天。
应璋微笑:“所以,你确定不等我?”
结果姜照十分有骨气地冷笑一声:“我不,我就要自己去。”
“此处是仙府,精英云集……”
“我不。”
“……你我二人是第一次入仙府,对此地尚不熟悉。”
“我不。”
姜照抱臂而立,态度十分坚决,说什么都是“我不”二字回绝。
岂有此理!竟然有人质疑他的颜色审美观!还有消费观!!
应璋眉心微皱,片刻后,他最终歇了心思,话锋一转,无奈叹道:“真遇到什么问题,别急着同人争论,自己的安危最重要,知道吗?”
姜照其实也没想过应璋会松口,故而目光染上几分讶异。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姜照犹疑地问。
应璋微微摇头:“此次是璇玑尊者要见我,玉简上的课程中只有这么一回,想必没个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
姜照一愣,登时把疑虑抛诸脑后,急切地上手推他:“那你快走呀,这可是你师尊要见你,你怎么还不去?”
“现在便走。”应璋依着姜照的力道往旁挪,嘱咐道:“记住不论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在识海中告诉我,不许隐瞒,清楚吗?”
“还有,不必忧心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应璋几乎是耳提面命了,“若真遇到危险,立刻回到识海。”
“知道啦知道啦!”姜照敷衍道,“你怎么这么像个老妈子,快走吧快走吧,别耽误时辰了。”
二人一个人往前推一个人往后退,都快远离主屋了,应璋还是没立即走。
“记住随时同我联系。”应璋仍是十分不放心,这会儿说的话都快赶上这几日说的话了。
他难得地事无巨细道:“我见过尊者后,如果你还不回来,我便立刻过去找你。别出去太久,要真缺什么,日后我再同你一起去。”
姜照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长了语调重复:“知——道——了!”
怎么应璋今日这般婆婆妈妈呢?姜照纳闷。
他不就出个门吗?至于跟自己要跑路了一样担心。
摸不透,真摸不透。
姜照目视着自家宿主一步三回头地远去,嘿嘿笑着挥手同他道别。
直到应璋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姜照退回主屋门前,靠着门边支着下巴发呆,许久之后,才长长地抒了口气。
愁啊,怎么感觉有点粘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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