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裴呈璟往前迈腿。

    顾淮把人拽住:“你要干什么?”

    少爷看了他的手一眼, 没回答,径直走向沈方泽的摩托车。

    沈少爷步态急切,比顾淮和裴呈璟气势凶多了, 和莫梓铭的管家交涉的样子可用不友好形容。

    顾淮把身体藏到水泥柱后, 沈方泽烦躁的表情被看得清清楚楚。

    管家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见多了似的,毫不吝啬地给出拒绝。

    但沈方泽比裴少爷他们难缠。

    顾淮扭头, 看见裴呈璟在拔沈方泽车上的东西。

    他皱眉, 压低声音:“你拔的东西是什么?会出事故吗?”

    这方面的东西,顾淮一直心有余悸。

    少爷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揪了几块东西放口袋里, 又到车尾鼓捣了一阵, 走开了。

    顾淮左右看了好几眼,又看了一下和管家拉扯的人, 跟上裴呈璟的步伐:“你拿了什么?”

    少爷依旧不答, 顾淮停脚, 折回到摩托车旁。

    沈方泽也是爱这辆车,都出国了还骑过来,现在车身上古怪的零件缺了一颗, 另外几颗……不知道裴呈璟拿的哪个部位的。

    不等他多看,顾淮的胳膊被扯住, 他被裴少爷拉着往外走。

    “他回来了。”少爷的声音也很低。

    顾淮用余光看了一眼,沈方泽此时脸色更添阴郁, 看起来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

    裴呈璟却拉着顾淮到拐角的墙边。

    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顾淮按着墙有些呼吸困难, 说:“这样很危险,一辆车少了几个零件, 开路上会出事,我希望查清楚事故真相,也要报复沈方泽,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话还没说完,眼看着沈方泽上车打火,眼皮更是一跳:“你这么动手,自己也会出事!”

    但沈方泽蹬了好几下,摩托车岿然不动。

    顾淮:“……”

    裴呈璟的声音淡淡的:“有时候不会开到路上。”

    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晒人的烈日,还牵起一阵凉风,顾淮身上的汗被吹开,心底的燥也被吹得荡然无存。

    他甚至笑出来:“你跟谁学的这些?”

    裴呈璟没笑,看见沈方泽气到踹车,粗暴的抓了两下头发,伸手掏手机。

    在他打电话的同时,裴呈璟也拨出了号码,说了一大串英文。

    顾淮听得明白,他在叫等候的人可以过来了。

    大概十分钟,一辆小型面包车停到了沈方泽的面前,下来好几个身穿红灰制服的人。

    沈方泽的表情缓和了好几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其中一个制服人员掏出个麻袋,直接把人罩起来带走了。

    这群人的动作很麻利,行云流水。

    少爷错愕的表情都没真正凝固起来,就被扔进车里,喊声都发不出,同时,摩托车也被带走。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制造出动静,门内的管家被惊动,赶紧跑出来查看。

    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人就这么把一个大活人套走了!

    面包车扬长而去,管家满脸诧异,立在大门口。

    裴呈璟再次抬脚,到管家身边,眸子弯起来:“管家先生,要不要去我那里做一下客?”

    管家:“……”

    顾淮看了眼二楼的阳台,还是之前的模样,轻纱窗帘在风里摇晃,安静极了。

    自家门前发生类似抢人事件,莫梓铭一点也不好奇。

    “他不在家里。”

    回到住所,裴呈璟坐在椅子上说话。

    顾淮拿着锅铲,煎两块牛排。

    他把手机立在流理台上,边看边给牛排封边,很同意裴少爷的话:“确实,那他会在哪里?公司?”

    裴呈璟抓着手机,找到了莫梓铭公司的位置。

    无论是总部还是分部,都在欧洲,但有好几家。

    少爷皱眉:“一家一家的找么?不现实。”

    确实,好几个地方,那少爷的流动性太大了。

    顾淮把牛排装盘醒着,把莫梓铭的行踪揭开,问其他的:“你把沈方泽抓哪去了?”

    裴呈璟的双眼浮现出无辜的疑惑。

    顾淮要煎配菜:“我能听懂。”

    裴呈璟:“……”

    少爷把手机扣在桌上,攥了一下五根手指,在牛排的香气里吐息:“好好的把他送回去了。”

    顾淮把煎好的牛排放餐桌上:“嗯?”

    裴呈璟:“他的车都不能开了,自己叫的拖车的人,送回去很正常。”

    说完少爷就绷起了唇线,拿刀叉切牛排放进嘴里。

    顾淮有点无奈,看着人敲了两下桌面:“那几个零件,拿给我。”

    少爷的表情都绷起来,浑身拒绝。

    顾淮:“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偷卸人东西的?还是摩托车的零件。”

    裴少爷勾起脑袋,嚼牛排,两腮微鼓,话语模糊:“顾淮,牛排煎老了。”

    顾特助沉气摇头:“我喜欢吃十二分熟的。”

    少爷:“……”

    *

    蹲家和蹲公司不是个办法,两人意识到莫梓铭故意在躲,只能从娱乐方向入手。

    这就要分商业娱乐和私下娱乐了。

    顾淮订了少爷报纸,裴呈璟联系了一些人手去莫家和维博恩公司周围转。

    莫梓铭的人际关系网不少,商业流派的活动也杂,看得出他爱玩,公私里,几乎把欧洲整个娱乐场所都走了个遍,并且都很平均,看不出特别爱去的地方。

    “很怪,”裴呈璟分析,“一般商业合作或者人际往来,总有特别频繁的地方。”

    顾淮拿着资讯看,顺嘴问:“类似你们那样?”

    裴呈璟:“……”

    裴少爷的会所就很固定,掰手指那几个,吃饭也去游商雲那里。

    少爷的脸色又沉了沉,顾淮扯了一下嘴角,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去接水,路过裴呈璟身边的时候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要么他没有和这边的娱乐地点合作,”顾特助说,“要么就是,不愿意留下固定的娱乐活动地点。”

    至于为什么这样,顾淮落下结论:“我妈那件事,让他心里产生了阴影。”

    裴呈璟的瞳孔晃了一阵。

    像沈方泽那样的恶种,面对如此有冲击性的场面,能笑出来,完全不可能有阴影,能在心底落下烙印的,不是至亲至爱,就是完全非出本心。

    莫梓铭这样的交际举动更像是避开蛇蝎记忆。

    顾淮口中带着干涩:“他撞到我妈,是一场意外。”

    裴呈璟却持保留意见:“意不意外,都要见到本人才知道。”

    顾淮看着莫梓铭最近一次的商业活动,无论这人换多少次娱乐场所,会议加玩乐倒是不会落下。

    他点了一下记录纸张:“最近他都在离家近的几家。”

    裴呈璟的手里也有一份,有几处被他画了叉,轻点头:“今晚应该会在Red Lion。”

    顾淮弹了一下舌,看裴呈璟,看完把电话拨给王玔。

    裴少爷听到他说安排车,指甲在酒吧名的位子掐了掐,印下好几道月牙痕迹。

    王玔在那边也有所查获:“之前那辆跑车缺的零件是控制速度和刹车的。”

    顾淮按了按眉心。

    王警官声音犹疑:“之前查车,车的情况是一切正常。”

    把车送到海外,景兴查车也没有任何问题,顾淮再次看向少爷,和裴呈璟的视线来了个对撞。

    那那两个零件要是被沈方泽派人拿走的,目的在哪?

    暴露?还是混淆视听?

    顾淮按住心里的疑虑,吐气:“我知道了。”

    他发现不能用太正常的心理去分析沈方泽的行为。

    裴呈璟倒是张口:“我的人查到莫梓铭在总部。”

    顾淮挑了一下眉尾,手机铃声响起,抬了下手去接电话。

    王玔的动作很快,两人拿了车直奔总部,顾淮把车停到公司对面的绿化带,巨大的维博恩英文悬挂在公司顶层,十分惹眼。

    顾淮还是决定试一试,到前台去问。

    前台起先还笑着询问预约事宜,一个电话打完,表情严肃起来,不出意外的拒绝了他们上楼的请求。

    “莫总说不见任何外来人员。”

    又是这种说辞。

    到车上,裴呈璟的眉心都不舒展,顾淮倒是安了心,把椅子往后拉,姿态多了悠闲。

    “可以睡一觉。”他看着从维博恩楼下走过的人,这家公司不缺人拜访,平均25分钟就会有人进去再出来。

    顾淮微微仰头,看着莫梓铭的照片。

    是王玔发过来的,莫梓铭身穿运动服,拉着帽檐看击出去高尔夫球。

    和之前的样子不怎么一样了,顾淮微微虚了一下眼睛,尽管模样没变,但气质和姿态有所不同。

    以前是十乘十的纨绔,现在就是有城府的少爷。

    他点了点手机屏幕,一偏头就看见裴呈璟的眼睛。

    顾淮:“……”

    这个少爷倒也是变了,但内核堪忧。

    等了一个多小时,维博恩的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一辆加长林肯驶出地下车库。

    它在门口短暂停留,几个门童和西装革履的老板在车前转了一阵,进车门的进车门,迎送的迎送。

    车稍微开远一点,顾淮就打方向盘:“是去Red Lion的方向。”

    裴呈璟把目光收回去,正视车前方。

    高级会所千篇一律,无论白天黑夜都充斥着纸醉金迷,只是国外的人开放,阵仗更要香艳一些。

    一进去,顾淮就被人扑了一下,丰满的身体和手臂触碰,但不等他往后退,裴呈璟的侧身就抵在了来人和他的中间。

    面前的人手往下,顾淮差点被掏了腿。

    裴呈璟的脸颊在桃色灯光里满是暧昧气,但表情过于凌厉,有瞪着人,把眼前的金发美女吓得浑身一僵。

    顾淮往边上走了好几步,短暂的拉扯被撕裂,他移到吧台,才稍微觉得周围温度降了不少。

    裴呈璟澄澄的目光很缠人。

    顾淮说了两串英文,要了两杯酒,踩上吧台的高脚凳,懒得走了。

    裴少爷拧眉:“他会在哪个房间?”

    莫梓铭的动作太快,顾淮步子不慢,但都没追上人看清楚位置。

    他抿酒,他觉得这边的酒比咋样,苦涩苦涩的,也拧起眉:“你要不要按照生活习惯猜一下?”

    裴呈璟:“…………”

    顾淮扯了根烟,叼嘴角没点,纯过个空瘾,环视周围,说题外话:“这里比你去的会所要更露骨一些,你每次都玩些什么?”

    少爷后颈的筋绷了起来,到边上坐下,闷头喝酒。

    顾淮就不问了,转脑袋继续看人。

    这边的厅有开放的,完全没有莫少的身影,也有私密的,但此时每个房间都亮了灯,意思是有人或者被预定。

    顾淮又叫了调酒的人过来,口音纯正:“请问还有包间吗?”

    侍者摇头。

    裴呈璟听到他要包间就转头,顾淮目露遗憾:“我好想和朋友到清净点的私人空间呢。”

    侍者秒懂,但无能为力:“抱歉先生,但我会帮你留意的。”

    顾淮:“请问哪个包间更有可能被使用完?”

    侍者耸肩:“无可奉告。”

    他快速走开,裴少爷倒是酒就没回神,仅仅是一个“朋友”的重音,足以让他的神经度过漫长的反应期。

    顾淮夹着烟揽他肩膀,等侍者的目光消失,但没松手:“不舒服?”

    裴呈璟:“……”

    少爷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没……”

    “那就再忍忍,”顾淮继续喝酒,轻笑了一下,“莫梓铭应该……”

    没等他把话说出来,一个还装着酒液的杯子猛地在面前碎开。

    条件反射,顾淮抬起胳膊往上护脸,左手手臂使劲,把裴呈璟往身后拽。

    玻璃渣砸在他的胳膊上,裴少爷扭着身子在他怀里扑腾了好几下,皆被死死按住。

    视线被遮挡,完全没有安全感,顾淮快速挥开异物,却直接看到沈方泽抓着洋酒酒瓶,表情狰狞地砸过来的模样。

    第052章 第 52 章

    还没等酒瓶落下来, 顾淮撑住裴呈璟的肩,抬脚就踹在沈方泽的心口。

    也是有不少的怨气,累积下不少劲, 他用了十成二十的力道。

    人踢出去好几米, 酒瓶在人群里炸开。

    围观的人惊成一团, 纷纷往外退。

    顾淮拍了拍裴呈璟的背:“有没有事?”

    裴少爷摇脑袋,重新获得视线, 之前耀眼的灯光停止, 凝聚成错落的条索状光线,他看到沈方泽怨毒的眼神。

    沈少爷被人打过, 始作俑者是谁, 顾淮完全不用动脑子想。

    他把裴呈璟按到身后, 毫不心虚地沈方泽鼻青脸肿的模样。

    “沈少爷,没想到在这都能遇到你。”顾淮的语气里颇有晦气的意思。

    沈方泽没给顾淮眼神, 看裴呈璟:“裴少爷, 在人背后使阴招?”

    裴呈璟没像以前那样回嘴, 他立在顾淮身后,眼瞳中的疑惑和无辜不像是装出来了,说:“背后使阴招的人是你吧?现在还用酒瓶砸人, 我都不知道你在这。”

    说着他一副既后怕又惊讶的样子:“怎么每次我们在哪你就在,跟踪狂么?”

    看热闹的人愈渐多起来。

    沈方泽被他的样子给气笑了, 微微抬脸,眼神阴郁:“做样子看是吧?”

    裴呈璟完全是收起锋芒的样子, 但瞳孔里的狠劲漫上来:“我为什么要做样子?你干什么了要怪我?”

    沈方泽:“……”

    顾淮靠住酒吧,偏头看沈方泽的脸:“沈少爷去哪里被打了?”

    沈少爷的面部扭曲了起来。

    顾淮也是轻轻一笑:“你不会觉得是裴呈璟找了什么人打你吧?”

    “我们过来谈国外片区的贸易合作, 他一直和我在一块,”顾淮继续说, “你知道的,他一向对什么是敏感度低,以前重话都不说,要真能找人打你,还是个稀奇事。”

    裴少爷被他的话扯走了会神,看着顾淮灯光里的发丝,还能分神像无关紧要的东西:紫色的光打在顾淮头上,把人映得不怎么好看。

    沈方泽腮帮子的筋都要绷裂了,几乎咬牙切齿,冷讽:“顾特助好眼力,我说了是被打的吗?不小心摔了而已,就紧赶着揣测?”

    顾淮也不示弱,按住吧台嗤笑:“那你还真是不小心,以后走路还是看着点。”说完笑模样不再,眼睑微垂,全是冷锋。

    “还是看着点”五个字语气有点重,他不掩盖自己的威胁。

    说完他按了按手臂:“刚才的袭击完全能定为故意伤人,沈少爷,伤我倒是件小事,伤到裴少爷了,来来去去的原因只会越扯越清楚。”

    沈方泽才把眼神落到裴呈璟身上,眼珠发颤。

    裴呈璟强压着的森冷气也即将往人身上刺,只是往后挪,仿佛多看他一眼眼睛会脏。

    沈少爷终究还是走了,顾淮撇开眼神,盯住唯一一间紧闭着门的包间。

    “当时这么闹腾,其他包间的门开了,证明是不隔音的,”顾淮看着点在皮肤上的碘伏,也看裴呈璟的手,“就算不看热闹,也要观察事件危害性吧?”

    裴呈璟没答话,按着他的手腕拧眉。

    玻璃碴还是划到了顾淮的胳膊,此时把里面的碎片擦拭掉,血珠子的印记又复现。

    喧闹再次覆盖整个酒吧,地上的杂乱被收拾干净,灯红酒绿把一切都掩盖过去。

    顾淮要躲,血珠子凝住得快,皮糙肉厚不至于还拿东西消毒。

    但裴少爷一脸沉,把人按住。

    在血痕边,一根血管逐渐变得清晰,裴呈璟拿碘伏涂开伤口,新的血汇聚,他眼前有点打晃。

    顾淮看到这人鬓角的细汗。

    “你晕血啊?”他问,又否定,“你以前小时候不晕血的啊。”

    裴呈璟的手收紧,强撑:“没……”

    但他能清晰地闻到碘伏的味道,混着血腥气。裴呈璟不明白,明明伤口并不大,但给他的冲击力莫名强,比看到顾淮过敏都强。

    再等不到多说一个字,他胃里泛起了酸水,一个没忍住,跑厕所去吐了起来。

    顾淮:“???”

    “我这点小伤,不至于看着很恶心吧?”他也进厕所,看时间,“你不会是低血糖吧?”

    现在正是饭点,少爷只喝了两口酒,顾淮寻思也不至于饿成这样,中午也没少做东西,但还是拿起手机,准备点晚饭,想到什么,又把手机放了问:“这气味大,听说外国的外卖慢,要不先出去吃点东西?”

    各种酒的味道堆积在一起,确实酿造出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嗅觉体验。

    裴呈璟撑着洗手台,靠着墙把洗手池里的东西挡住。

    “出去。”少爷艰难的咬牙赶人。

    顾淮往边上挪了一下。

    厕所里来来往往的男女成群,这里到处都是醉酒的人,他们毫无顾忌的搂抱、亲吻,摇曳身姿,丝毫不介意周身的烟酒味道,也无人刻意关心谁在呕吐。

    晚饭简单,他俩就在旁边对付两口,靠着窗,裴少爷吃一口东西就看一眼酒吧的门。

    顾淮看着盘子里的东西,心想这国外不能久待,盘盘菜都有自己的过敏点,好不容易点一份,完全不合口味。

    他不是很想吃,开始敲少爷的盘子:“认真吃,他跑不了。”

    裴呈璟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顾淮:“能吃得下吧?”

    少爷微微拧眉,意面在叉子上交缠,裹住一大块酱。

    酱里的蘑菇气息快要钻进顾淮的鼻腔里。

    完全没心思吃东西了。

    恰好步叶荣发了信息过来:今天有许驰明在的监控已经储存好了。

    顾淮调到软件里,最近几天都没空查,光从监控开头就看得出许驰明每次的酒伴都不一样。

    春色相关的部分实在不乐意见,顾淮粗略的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稀奇的,便撂下手机。

    他看裴呈璟快吃完了,张嘴问:“还要不要再进去?”

    裴少爷的眉心皱起来:“今晚能蹲到人吗?”

    “渺茫,”顾淮“啧”了一声,“他这是故意不出来,难等。”

    裴呈璟的耐心仿佛告罄:“要不找点人,把他拽出来。”

    顾淮倒了杯水:“不是,怎么一出国,你就变得这么悍?”

    少爷:“……”

    “你有没有想过,把沈方泽打了,会有什么后果?”顾淮捏了捏手指,“他可是和你有合作的。”

    裴呈璟的眉心刻度更深:“他没有证据。”

    顾淮:“……”行。

    他捏了捏烟盒里的烟,挑起眼尾看眼前的人,最终决定把烟抽了。但起身的时候,他伸手摸了一下裴呈璟的耳垂。

    少爷的肩膀绷起来,扭头看向顾淮的手臂和侧肩。

    “现在没必要和他明着来,”这人张嘴,“我和他顶多私人恩怨,你们家有必须的商业活动,这么掺进来不好。”

    裴呈璟却一脸倔强:“可是我已经掺进来了。”

    他不光倔强还逼问:“顾淮,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顾淮眨眨眼,不解:“我什么样了?”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少爷的眼珠抖了一下,“以前只要是让你不舒服的事和人,都会很直接的拒绝。”

    顾淮:“……”

    他沉下一口气,在少爷还要开口前按了按裴呈璟的肩,走出饭店。

    裴少爷被他拍得偃了气,但又很不服,脸黑下去。

    顾淮隔着玻璃窗户点烟,裴呈璟觉得,他们两人目前的状态就是这样,就算肉/体间的距离再怎么近,中间也隔着到厚实的隔断。

    “后果”来得很快,裴修渊的电话打到了国外,裴呈璟还没放刀叉,犟着脖子接电话,满脸不情愿。

    裴董得知这人脱离海滨项目,提交的欧洲贸易完全不是本职工作,有点生气。

    但裴呈璟一脸“不听任何人说话”的样子,对着裴修渊回复单字。

    裴修渊让裴呈璟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语气严厉。

    裴少爷嘴上虽然答应,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完全一副应付人的样子。

    顾淮又把储存的监控调出来看,倍数下人影攒动,闪动的灯光让很多人都成了虚影,看得人眼睛不舒服。

    他翻得不快,酒吧的白光偶尔在灯光间隙里映照出清晰的人脸。

    清楚的几帧,顾淮截下图。

    先从临近的看,得亏莫梓铭喜欢坐在昏暗交界处。

    等这人挂了电话,顾淮还看着手机,烟也只剩尾巴,说:“你先回去,给我延两天假。”

    他信魏敏嘉商场气息浓重,但做人做事没问题,裴修渊要知道,裴少爷和魏总吵架那天就该知道了。

    沈方泽的嘴很快,顾淮没必要让裴呈璟继续留在这干等。

    他只是觉得这少爷跟没断奶一样,拧不过裴呈璟就找别人家长。

    但少爷却一语击破:“总经理都回国了,特助怎么会不跟着一块?”

    顾淮把烟捏灭,虚了虚眼睛。

    手突然被抓住,裴呈璟拿着纸巾,要把他拇指和食指上的黑灰擦干净。

    顾淮原本没动弹,但看到监控里,空出来的高脚凳上突然坐上个花衬衣的人却立马缩手。

    他划拉了好几下手机屏幕,摇头:“不,确实要回去了,莫梓铭不在这!”

    第053章 第 53 章

    裴呈璟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眉毛刚要皱起来,顾淮看着他的眼睛,往之前的吧台走。

    这时候包间的门倒是开了, 只是里面已经没有一个人。

    “莫梓铭故意的!”顾淮后知后觉, 拽着裴少爷出酒吧, “他不在欧洲,已经回国了。”

    裴呈璟被抓着, 但不是很愿意出去:“他在国内的话, 我们应该知道。”

    顾淮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办到的,甚至躲开了沈方泽的“眼睛”。

    他在门口左右看:“不清楚, 但莫梓铭知道我们, 或者沈方泽会找他, 如果……”

    话还没说完,之前两人眼看着开进酒吧地下室的车上来, 从顾淮的眼前开走。

    “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他赶紧到车里, “他在国内这么针对沈方泽,被找的话也不会怕,但隐瞒行踪, ”顾淮扭钥匙,“只能是要吸引。”

    裴呈璟系好安全带:“吸引?”

    顾淮点头, 凝视前车:“他知道我会找他。”

    裴少爷却靠住椅子,却没有回话了。

    莫梓铭的车开进了家里的别墅, 顾淮停到能看到楼栋的位置,没过几分钟, 二楼卧室亮起了灯。

    他开车门:“去求证一下。”

    别墅外有铁栏杆,虽然有些高, 但对顾淮来说不是难事,就是顶端的铁栏杆做成了尖角。

    他按了按手腕上的表,看到裴呈璟从车上下来,说:“你不用和我一块去。”

    少爷一身穿得轻松,在底下看着顾淮踩着石墙攀栏杆,利落得像是经常干这些事。

    他没安生等,也跟着顾淮的动作往上爬。

    顾淮:“……”

    “你现在还会爬墙了?”顾淮生怕这人摔到,在下边接,“你当心摔着。”

    裴呈璟现在一犯倔就闭上嘴,翻过来憋得耳脸都红,看起来很艰难很逞强。

    顾淮撑着他慢慢落地,听到少爷清晰的呼吸。

    “你还要翻到二楼?”裴呈璟显然觉得这样已到极限。

    顾淮却掏出手机:“不了,二楼太高,出事了还给莫梓铭生出其他的事。”

    他来回看了看,好在别墅后面是花圃,各种打扫花园的工具都在明面上摆着,顾淮以前跟方家的园丁打扫过矮草,用过一些工具。

    但长杆实在是突兀。

    顾淮拿在手里掂了掂,发现这杆子还是能伸缩的:“难为他特地安排这一出了。”

    裴呈璟的眼神沉下去,抬头看着卧室,声音里多了思索:“万一他在卧室里呢?”

    顾淮把手机绑杆子上,扯了一下嘴角:“那等会就能看见他的脸出现在镜头里了。”说着按下了视频拍摄键。

    他还绕了一下,保证能最大视角拍摄卧室景象。

    但顾淮知道,应该是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结果和所想一样,他并没觉得奇怪,但裴少爷却突然发了气,看着手机里空荡荡的房间,眼睛有些发红:“所以他逗着我们,从国内跑到国外,又白忙活了这么一通?”

    “不算白忙活,”顾淮吐出一口气,揣手机,“起码我是真的想来欧洲,几年前就想过来。”

    裴呈璟问:“那你为什么没来?”

    顾淮轻笑:“没钱?我的护照办理一直有点问题,反反复复都没能走出国门。”事到如今,顾淮也不打算遮掩了。

    裴少爷在他身后,能感觉到一股躁动的热气:“是沈方泽的手笔吗?”

    “应该?”顾淮的反应反而镇定多了,“沈方泽是不会让我和莫梓铭对上面的。”

    裴呈璟:“要是莫梓铭和沈方泽是一边的,你就能找到更多线索,要不是一边的,沈方泽的事会直接摆在明面上。”

    顾淮的表情一定:“他俩肯定不是一条线上的。”

    “沈方泽这次过,是来解决莫梓铭。”少爷的眼神变淡,看着整个别墅。

    沈少爷手段狠,顾淮完全不觉得奇怪。

    他也看向别墅里,此时管家在厨房里拿菜,牛排红酒,佯装出一副别墅里有主人的样子。

    顾淮要走向铁栏杆:“既然他们还在继续演戏,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原路返回,两人回到车上,顾淮翻开手机查航班,看了看天:“订明天最早的一趟航班?”

    裴少爷撇过脸,眼神有些犹疑,问:“多早?”

    顾淮:“早上七点半。”

    裴呈璟:“……”

    莫名的,顾淮觉得车里的气氛极速往下沉。

    他边开车边安排:“但房子暂时不退,还要雇个人负责开关灯,也要把车开过来,跟着莫梓铭的行动路线走。”

    还要找和他俩身形相似的人。

    裴呈璟持续沉默。

    一直到回出租屋,顾淮关上房间门看裴少爷换鞋,他把人拽住,问:“你不想回去?”

    裴呈璟往后挪了半步,往屋子里看,就是不看顾淮的眼睛。

    顾淮手上使了点劲,把人按住对视:“你不想回去上班了?不想做裴总做裴少爷了?”

    被抓住的手微微颤抖,裴少爷的眼珠抖了两下,说话的时候嘴唇僵硬起来:“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顾淮稳住人,“裴呈璟,你得回去。”

    裴少爷的脸色继续难看。

    更清晰距离剧烈的颤抖肉眼可见,顾淮伸手抱住裴呈璟,往上揉按他的后颈:“你知道的,我到景兴,是带着目的的,你能给我开权限,我要查事情。”

    裴呈璟的呼吸也剧烈起来,喉咙里都是颤抖:“你只是为了查事情?”

    房间里的灯还没被打开,天色已晚,黑漆漆的环境里看不到真实的容颜,顾淮的眼睛也黑沉,仿佛里面搅满了粘稠的黑色杂草。

    裴呈璟的通孔发亮,眼眶下方也闪动了一片亮色。

    顾淮勾了一下脑袋,分不清是在控制呼吸还是无奈叹气:“裴呈璟,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我们之间……”

    没说完话,少爷突然鼓起劲,反抓住顾淮的胳膊,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

    顾淮:“……”

    他在黑暗里看不清人,但能嗅到粗沉的呼吸,听到少爷强忍爆发的质问:“所以就算这样了,我们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裴呈璟把顾淮怼墙上:“你查完这些事,就会离开对吗?永远的离开这个圈子?”

    虽然这么说会很伤人,但顾淮沉默半刻,点头:“对。”

    胳膊上的手劲更大了些,持续半分钟后猛地脱了力,裴呈璟沉闷的笑了两声,突然抬脚把顾淮身侧的架子踹翻。

    东西倾倒一地,变得乱七八糟。

    卧室门关上,顾淮靠着墙,看卧室门缝下的灯光。

    少爷力气还挺大,他稳了一会,先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去冰箱里拿了牛奶热好,顾淮掐了一下时间。半小时,估摸少爷稍微情绪平和点了,去敲房间门。

    屋里无人应答,顾淮拿着杯子问:“我进来了?”

    依旧没有声音,他拧把手。门没被反锁,裴呈璟坐在书桌前看手机,见人进来,快速且安静的移开目光。

    完全不想理人的样子。

    手里的牛奶微微发烫,顾淮搁桌上后没有离开的样子,靠住裴呈璟,手边的桌沿。

    他很平心静气:“我说要走,不单单是因为这些事和你。”

    裴呈璟仰起头来。

    “你从小就过得平顺,”顾淮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呢,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以那样一种方式,又是同龄人,就会引起你的兴趣,而且……”

    裴呈璟把手机扣桌上,眼角眉梢都锋利起来,声音下压,导致语气很尖锐:“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

    顾淮收住话音,轻轻点头:“……行,不说这些,说现在。我是你的特助。”

    裴呈璟质问:“所以呢?”

    “我妈妈还在世时,做沈方泽家的保姆,”顾淮点了一下桌面,“现在来做你的特助,我心里受不了。”

    少爷的眼睛闪动了两下。

    顾淮扬了一下嘴角:“是个人都不会好受的。”

    裴呈璟一直看着顾淮的脸,最后挺了挺腰:“那之前,高中毕业的时候,你其实是不想答应的。”

    顾淮:“我一直没答应过啊。”

    少爷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指腹一直摸着侧沿。

    顾淮看到裴呈璟脖颈处微微凸起的青筋,两人从见面,对峙的次数实在太多太多,话锋也锐利,他往裴呈璟的身边靠了靠。

    手按上脖子时,顾淮摸到血液撞击血管的振动。

    少爷的唇线紧绷,合成一条线,在裴呈璟伸手推开他的同时,顾淮带着强硬的把人的齿关撬开。

    裴呈璟推人:“顾淮!”

    顾淮一把扣住少爷的手。

    裴呈璟的眼睛里全是哀伤:“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关着窗户,显得冗闭,顾淮把人拽扯到自己的腿上坐下,仰头的时候靠住椅背。

    “不做保姆的话,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他抚了抚裴呈璟因为挣扎而皱起的衣服,“不做特助,也会有其他的职位做。”

    裴呈璟眼里的血丝多了许多:“那你要做什么?以你大学时候学的东西,去别人的公司做助理吗?”

    “查这么细?”顾淮把后颈靠上椅背顶端,“那是后话了,我不做你的助理的话,再找个业务能力一样,有很多比我专业知识厉害的,你没必要把别人逼走。”

    裴呈璟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

    顾淮的手伸进少爷的后腰,轻轻摸着,说:“我退出你的少爷圈子,你依旧能找到我,报复我,完全不冲突,我不跑。”

    少爷的身体一颤,十指都收紧起来。

    “我真的不会再突然离开了,”顾淮补定心剂,“那次把你丢下,我心里也有些愧疚,我该让你解气。”

    裴呈璟喘气,攥拳,加重了“有些”两字的音:“有些愧疚?”

    顾淮不再说话,把裴呈璟拢到身前,手已经把衣服撩起来,摸到了更上的地方。

    还有爱,但他不想现在说这些,不愿意以助理的身份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他知道这样看来很扭曲,跟心理有疾病似的。

    少爷扭了两下,但当和顾淮贴上唇,他开始用力的亲吻,如同把内心的气氛都发泄在顾淮的肉/体上。

    *

    两人租下这间房之后,床单总是一间卧室杂乱,月光洒在顾淮的身上,冷白色的光映照滚过皮肤的汗痕,裴呈璟的双眼已经紧闭。

    他褪出裴呈璟的申体,帮他清理,也拿出手机处理航班和雇人员的事。

    将七点半的航班改成下午,订好闹钟,顾淮帮少爷穿了睡衣才躺进被子里。

    毫无保留的欢好之后,肌肉里泛起酸胀,他入睡很快,但按住了裴呈璟的小臂。

    静谧在整个房间里蔓延,余温还热。

    当整个房间都是呼吸的声音,裴呈璟自黑暗里睁眼,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手。

    确认顾淮彻底睡下后,他才缓慢起身下床,在一堆乱衣服里找了会,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几条消息横在屏幕上,陌生号码。

    他和这个号码已经产生几条对话,都是不客气的问话,对方软绵绵的敷衍回复,很讨打。最后隔了半小时,给了一个地址。

    是国内的一家酒店。

    陌生号码:只能你一个人来,千万不要和顾淮说一个字哦~

    陌生号码:裴少爷,在我这里探消息可不能白嫖,价位可不低。

    第054章 第 54 章

    裴呈璟回海滨项目现场的时候, 最高兴的是魏敏嘉和项目经理卢玮。

    魏总差点放两发礼炮。

    高层出国,很多事情来不及签字处理,各种报备事项也来来去去折腾时间, 工期延误了些, 魏敏嘉自己还下来忙活, 又不好直接管理裴呈璟那边的人。

    裴总和顾特助一处理积压文件,工作速度直接提升了一个度。

    顾淮买了第二天徬晚的票, 裴呈璟被几方盯着, 最终没能再跟着他,但多批了三天假。

    这正合顾淮的意。

    没有裴呈璟在身边, 沈方泽已经开始急了, 没有少爷在中间隔着, 自己回去用点法子就能把人牵出来,再结合莫梓铭, 一切都可以快速水落石出。

    裴总批准之前, 隔着门板给助理发信息:以后不会给你批这种假了。

    顾淮看着假条抽了一下嘴角, 情绪肉眼可见的好起来,还去药店买了点药,离开前让少爷梗着脖子冲了半天气。

    下飞机时已经深夜, 顾淮却没有回家。他直接打车到会所,步叶荣在办公室等着, 看到人影赶紧下楼到后门接。

    他没喝酒,从接到顾淮的消息, 连烟都没下楼抽一口,一直猫着监控看, 但没有再瞧见莫梓铭。

    “我在楼上楼下都安排了人,”步叶荣边走边说, “那个人完全没有再来过。”

    顾淮点头,先去办公室上了柱香,问:“会所外面的摄像头拍到他往城中村方向走的。”

    步叶荣抓脑袋:“我也派人去那边走了走,没什么收获。”

    顾淮:“今天你派过的人现在在会所吗?”

    “在,”步叶荣赶紧去玻璃窗边指,“在台球桌那,挺机灵的一个小孩,我现在叫他上来。”

    顾淮也到窗边,看到是个白头发的人,说是小孩,还真是,个子也不高大,还瘦,跟营养不良似的。

    他的表情沉了一下:“成年了吗?”

    步叶荣的表情一怔,意识到顾淮在在意什么,赶紧解释:“成年了成年了!都二十岁了,就是长得显小!”

    顾淮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他现在,家里条件挺不好的,”步叶荣却突然说起这些,“爸妈出了点事,现在没人管,唯一在世的亲人是奶奶,但前几天突发脑溢血没了,现在学也上不了,来这边打工。”

    楼下的少年正在擦台球收桌子,但拿杆的时候看着台上散着的球,没控制住打了两杆,手上还挺有准头的。

    顾淮抬眼,快速看破一切:“他和你什么关系?”

    步叶荣的模样扭捏起来,再霓虹的灯光也掩盖不了悲伤:“他父母出事,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顾老板,我有点想让他来会所干活。”

    顾淮却把烟盒打开,给了他一支问:“他现在上大几了?”

    “没上到大学,”步叶荣叹气,“出事的时候他才刚上高三,怕出事连着一年多都在躲着。”

    越说越沉重,顾淮却点到为止,点烟:“你也是会所的老板,这些事我不过问,只要不影响会所营业。”

    步叶荣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笑着点脑袋:“好,我去准备他的劳动合同。”

    顾淮准备下楼:“我去问他点事。”

    男孩叫宋臻,他走进才看到这小孩手上还纹着串字符一样的东西。

    “想打球?”顾淮虽然问,但已经动手把台球码好了搁桌上。

    宋臻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起来,但表情和动作收起来,却也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礼礼貌貌的叫人:“顾老板。”

    顾淮摆摆手,叫他拿杆子:“我问你点事。”

    宋臻不动手,被叫了声才开球:“您问。”

    开球即进球,顾淮挑了一下眼尾,见小孩手上犹豫,说:“该怎么打怎么打。”

    刚二十的少年,浑身都有股胜负劲头,心思也纯,顾淮一发话,他真有让人坐板凳到结束的架势。

    以前的顾淮,也会这样。

    他支着杆子在桌边立脚,才问正事:“那天你去城中村,除了和步叶荣说的,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少年出杆的手顿住,没惊讶,仔细思考,但摇头:“没有其他发现了。”

    顾淮把地图打开,还没看到路线,宋臻打进一个球,说了猜测:“我觉得他不是去城中村了,那边有个分岔路口。”

    顾淮:“但那是出城方向。”

    “我知道,”宋臻摸了摸鼻尖,“可是出了城几公里后,还有个分岔路口,下去之后再绕一条老路,就会再回来。”

    顾淮把手机放下,看着少年真挚的神情。

    他的眼睛也很大,皮肤太白,不知道是不是不好好睡觉,眼眶下一线红,盯人的时候更多的是专注。

    宋臻继续推测:“那天他穿的衣服不像是出远门的,但那人也不像是缺钱的人,完全能负担绕路花费的油钱。”

    也完全有这个闲心。顾淮按了按桌沿。

    宋臻见他没有否认,蹭到他身边,眼睛持续发亮,问:“顾老板,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而且我猜,他应该回来之后,会去高档一些的地方。”

    他悄声:“因为他当时点了一份酒,是我们店里最好的。”

    顾淮看了一眼吧台,所有的原料都是他经手采买的,这个会所主要是吸引少爷们,各种酒类都暗暗划分了等级。

    “你说得没错。”他勾了一下嘴角。

    莫梓铭不仅会去高档的地方,还会挑一个不近不远的隐蔽处。

    他在这里没有房产,唯一能成为房产的地皮前几天才抢到,只能订酒店,应该也不是以自己的身份信息登记的。

    宋臻失误,脸上微微恼火了一下。

    顾淮抬手进球,少年看他精准的动作问:“顾老板,你以前经常打台球吗?”

    “啊,有一段时间经常。”顾淮手上完全没停下。

    宋臻看他要让自己坐板凳了,但还是在边上认真看,耿直崇拜:“好厉害……”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说:“你有找过附近的高档酒店吗?”

    宋臻不解:“为什么会是酒店?”

    “为什么?”顾淮的眉头动了动,刚要解释,张嘴又凝住,“对啊,为什么……”

    莫梓铭的轨迹不怎么一样了,像是裴呈璟和沈方泽的话,出入娇气的少爷,衣食住行到哪里都要精致,自然要高档,但莫梓铭经历过一些事,也许还是有高昂的消费,但某些事是可以暂打折扣的。

    少年龇牙笑起来:“而且我觉得不用去找那个人,他是故意到酒吧里来的,坐在清晰的监控位置上很久。”

    久到就算顾淮跳着看也能发现。

    而且,他抓着杆子的手收紧起来,莫梓铭也知道他会死盯着许驰明,故意到那人身边。

    偏偏许驰明没认出人,眼神一直在身边的女郎身上,莫梓铭还看了他好一段时间。

    顾淮的手劲歪了一下,起身笑起来:“你和步叶荣学的这些?”

    宋臻摇头:“跟王玔哥哥学的。”

    顾淮的表情完全滞住,宋臻一看他脸色不对,心里忐忑起来:“顾老板,叶哥说你和王玔哥哥的关系很好……”

    一口一个王玔哥哥,叶哥的,顾淮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家里出事,步叶荣担下责任,这个怕是个刑事相关。

    被套路了……

    他正要再说话,步叶荣却过来叫宋臻签合同,跟火上房了似的。

    “现在把合同签了,明天正式上班第一天就算工资了。”步老板很积极。

    顾淮:“……”直接一来就正式工吗?

    但他已经不追究这些了,默默清台,但步叶荣却突然到他身边,问:“你不是自己过来的吗?”

    顾淮:“我是一个人过来的啊。”

    他下意识看会所大厅,人已经来了许多,音乐也要开始吵闹起来,人潮拥挤,但他还是注意到暗角处的人。

    穿着一件黑色卫衣那会儿黑色工装裤,在角落里十分不起眼。

    但就是太过不起眼,顾淮才会最先注意到——谁来这种会所这样,还点一杯十天半个月都卖不出的低价酒?

    裴呈璟还是从海滨偷跑过来了。

    顾淮有点头疼,要过去提溜人,看到裴少爷移开目光喝酒,被廉价得面部扭曲。

    步叶荣在他身后嘟囔:“你上班条件这么恶劣吗?大老板走哪跟哪,现在都请假了,还不给处理私事的空间?”

    顾淮:“……”

    他拍了一把步叶荣的肩膀,声音有些冷漠无情:“明天带这小孩去把纹身洗了。”

    宋臻在他们身后抬头,略带痛苦地“啊”了好大一声,无心签字的样子:“但这个纹身对我很重要!”

    顾淮不管他,反而提更多的要求:“把你的白毛也染回黑的。”

    宋臻:“QAQ”

    放了杆子,顾淮擦擦手,刚穿过吧台的沙发卡座,明暗交界的座椅下面突然伸出了一条腿。

    这条腿很长,穿着铆钉高帮鞋,顾淮眼尾的余光还看到一条银白色的链子。折射出的光线闪了眼睛。

    他很迅速,抬脚踢人的瞬间拽住了银链子。

    攻击的人没想到顾淮会还手,还是在人群之中,银链打到脖子的时候“嗷”了一声,在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但会所的音乐声突然高起来,场子闹腾,甚至响起舞曲,跳舞暖场的人纷纷到达顾客们的身边。

    顾淮暂时放弃揭穿裴少爷,坐到沙发上把银链子物归原主。

    系链子的时候直接按住脖颈处的红印,掐人脖子的模样,笑得即冷又邪气:“上次是不是没把你打痛?”

    刚刚重点看裴呈璟去了,真还没心思注意卡座的情况,不知道这少爷什么时候窝这里来偷袭的。

    被掐进沙发的人表情扭了扭,挣扎了好几下,但伤口被按着实在疼痛,快要化刀的眼神里多了许多火气,咬牙切齿:“顾!淮!”

    第055章 第 55 章

    步叶荣很会看形势, 在边上和宋臻收桌子,叫自己的人趁跳舞的人越来越多,不着痕迹地往顾淮身边靠。

    许驰明挣脱束缚, 按着脖子龇牙。

    裴呈璟在顾淮的余光里站起了身。

    “我看少爷在这, ”许驰明冷笑, “想着你这个保姆不得跟着,一看果然在。”

    他的笑里全是阴险, 手上的动作放在暗处, 刚要再扯链子,一个黑衣男人猛地往后倒, 差点把许驰明撞桌上趴着。

    许少爷的烦躁都在脸上。

    “抱歉, ”男人醉态, 身形不稳,尴尬里堆笑脸, “你没事吧?”

    许驰明把男人大力地攘到一边。

    周围的人渐渐往两人身边缩, 顾淮闪到一个舞女身侧, 抽掉许驰明手里的东西,一膝盖怼到他胃部。

    摇滚音乐节奏强烈,音量更高, 完全掩盖痛击的声音,顾淮把链子绕手里两圈, 挥拳。

    灯光该暗的时候暗,闪起来让人出现视线盲区。扫过裴呈璟的眼睛, 他觉得眼前恍惚,人影重重, 等再能看清,顾淮不见了。

    跳舞的人的模样也换了一轮。

    许驰明被扔到二楼游泳池里的时候, 顾淮站在边上,把链子搁桌上,听水里的人乱骂。

    “乡巴佬,你敢这么对我!”

    顾淮看他像看一条落水的狗,没理人,抬手挥了一下。

    几个精壮的男人纷纷进来,只穿了泳裤。

    其中一个手里抱着篮球。

    许驰明见状眼眸晃动,心底不详:“你要干什么?”

    人下水的声音清脆,水池里的水往上漫,扫过顾淮的鞋底。

    他看着这个房间:“我今晚包下了这。”

    水下的人在颤抖,发梢上的水珠滚落。

    顾淮蹲下身碰了碰池水:“当初莫梓铭赔了500万,应该够包一下这里吧?”

    说着他龇了一下牙。

    “顾淮我操!”许驰明想要上岸,也想拽住顾淮的交往水下拉,“你敢这样找我茬?裴少爷还在外面,你要让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顾淮眼里闪过凌厉的光,站起来,抬脚一踹,把他顶回水里。

    篮球拍击水面,许驰明扒着池沿:“当初是沈方泽和你玩这个的,你……”

    “嗯。”顾淮淡定的应了一声,虽然是在肯定点头,但一副“你在说什么废话”的问话模样。

    他没有怒气,反而薄凉一笑:“所以你要让我去把他也拎来?那可是在事业上帮过你,还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许驰明眼底的光暗了暗。

    “从小到大,你们这些少爷除了进出娱乐会所,玩的东西还真是百年不变,”顾淮倒了杯水喝,“那我就不讲新规矩了,接球记分,输了的可要有惩罚。”

    许驰明:“……”

    一球重重砸他头上的时候,带着水,水池更剧烈的晃动起来,一边的牌子上跳出个鲜红的数字“1”。

    许驰明被打得脑子发鸣,怒火猛起:“妈的!顾淮你不就想知道当初你妈怎么死的吗?你现在把我玩死了,永远也别想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

    顾淮眼神沉下去,一球再出,看他嘴硬完了躲避的样子,勾起嘴角:“你以为我想从你嘴里抠出整件事?”

    他冷笑:“别做梦了,你算什么东西!”

    球撞到许驰明的肩膀上,顾淮从桌上挑了两张照片,全是酒吧的监控画面,扔水里:“两分了,就有两张。”

    照片还是封好了的,完全不怕水浸,许驰明边躲边看,笑起来:“你以为靠这些能动我?这么天真?”

    球被撞得高高飞起,顾淮接到手里按了按:“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他又拿起其他的照片,问得漫不经心:“既然你这么重视自己,那猜一下,这些能牵扯出什么东西来吧。”

    许驰明的脸色瞬间煞白。

    一球突如其来,十足的劲,他的耳朵发出尖锐的鸣声,在水里痛苦的嚎了一声。

    “顾淮!我要你的命!”

    顾淮却擦着手往门外走,讽刺:“那就看谁先要谁的命。”

    泳池暂时没被开放,整个半层都没有人,他把厚重的门关上,才掏出根烟盒。

    打火机上沾了水,他抹了几下,还没打开按,“咔嚓”一声响,一小撮火苗入眼,裴少爷的气息并不友好。

    “你又跟过来干什么?”顾淮脸上的凶悍还没淡完,叼着燃起来的烟,用舌尖顶到嘴角说话,几年不见的痞气浮现,“你回来,裴董知道吗?”

    裴呈璟拧眉,显然不想他提这些,看向几步外的门。

    少爷说:“我刚刚看到许驰明了。”

    顾淮靠着墙,一口白烟缭绕在脸上,侧了侧身子,看着裴呈璟现在的模样。

    他点了一下脑袋:“我也看见了。”

    少爷戴着口罩,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睛,现在眼珠里的光都是头顶的白炽灯。

    两人像是静止了一般,整个过道也寂静。

    当初装修的时候,顾淮特意嘱咐用好的隔音的材料,这里甚至不怎么能听到楼下的音乐声,更不可能听到许驰明的任何响动。

    但心理作用,顾淮觉得门后的声音十分清晰。

    他有点紧张,看到少爷身体前倾,有要进门的架势。

    但裴呈璟没有抬脚,深吸了一口气:“他在里面?”

    顾淮的眼神变得小心,但没有撒谎,“嗯”了一声。

    手臂被抓住,顾淮刚要抽手,裴呈璟拽着他看了两下:“你和他动手了?”

    “我不稀罕动手,”顾淮抽出手,为了表现得不刻意,捻住烟,“我下楼去等莫梓铭。”

    裴少爷却问:“你等莫梓铭,为什么和一个白头发的人说起话来了?”

    顾淮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这个,转身看人:“你盯我多久了?”

    裴呈璟:“从你对那个人笑开始。”

    顾淮不知道自己还笑了。

    “你从来没有那么笑过,”少爷的黑发没吹起来,趴在前额,看起来人没那么暴躁,但一埋头,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阴沉味很重,他攥拳,“我还不知道你在这个会所里,认识这些人。”

    烟抽到尾,顾淮摁灭,答:“才认识的。”

    他靠近这少爷看:“你没喝酒吧?”

    裴呈璟薅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他凝视顾淮,顾淮却看到和以往犯拧劲时不太一样的气息,急躁、怒气,还有浓郁的憋闷。

    十分复杂的情绪。

    很少有不能承受的时候,顾淮此刻很想离裴呈璟远一点,但刚撤步子,裴呈璟突然追上他的脚步。

    拥抱的力气大得几乎无法推开,少爷的呼吸在胸腔里乱撞,直刺顾淮的耳膜。

    然而,还有更让顾淮脑子一痛的话。

    裴呈璟的手臂持续收紧:“我和许驰明不熟。”

    顾淮斜过脸看裴呈璟的黑发,随他揪自己后背的衣服。

    “以前我爸和沈方泽家合作,有些事情不得不走官面子,但那都是他们的事,”裴呈璟的身体微微颤抖,“我不关心他每天在干什么,和什么人有交际,只看到他老是和你在一块。”

    顾淮呼吸重了些,像是叹气。

    “你为什么不看我做的事?”裴呈璟突然质问。

    顾淮没怎么闻到酒气,那少爷不是在胡言乱语。

    “从认识到现在,我所做的一切,”裴呈璟的眼眸狠了狠,“都比不了其他人,你那个朋友王玔,大学同学宋晚冬,现在,还多了宋臻。”

    这么快就知道别人名字了,顾淮按了一下眉心。

    粗沉的呼吸在走廊回荡。

    许久许久,顾淮被扒得腿沉,抬起手摸少爷后颈:“我送你回家。”

    裴呈璟仿佛废了很大的劲才平复,和顾淮分开,按着他的肩膀,最后问:“是不是,我不是景兴分部总经理,也不住在裴家,自己出去找工作了,你才觉得我可以到你的世界?”

    顾淮浑身一凛,嗓子哑了一个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裴呈璟:“是不是这样,你才会看到我?”

    顾淮:“裴呈璟,别犯犟。”

    少爷不再说话,他深深的看着顾淮的眼睛,把眼底的汹涌都压下去,率先往楼下走,很快很急,近乎逃。

    顾淮还在少爷的话里没反应归来,肌肉反应比意识快,他要追上裴呈璟。

    楼下的人更多,步叶荣先看到裴呈璟下来,“嘶”了一声:“上去就觉得不对劲,不会吵架了吧?”

    宋臻正在扒拉盒饭,也看到了裴呈璟的脸色,问:“那你刚才,为什么放他上去?”

    步叶荣叹气:“我打听过,他叫裴呈璟,裴家少爷,现在是顾淮的老板,王哥也提过他,拦也拦不住,反而要惹麻烦。”

    宋臻单纯,“哇”了一声:“老板的老板,好牛的样子……”

    刚说着,顾淮也从楼上下来,也是匆忙的样子。

    两人刚要上前,一个人影就拦住了顾淮。

    来人穿着件墨绿色的丝绒衬衣,脖子上戴着条大金链子。头发烫成卷,扣着墨镜,对着顾淮打了个响指。

    顾淮都没仔细看人,就把他的胳膊掐住,往外面拽:“莫梓铭,你和裴呈璟说什么了?”

    莫梓铭一点不慌,没否认,还嬉皮笑脸:“你反应真快。”

    他被抓着往外走,本来很被动,但扭身上手,圈住顾淮的肩膀,步伐一致后,看起来像是哥俩好似的。

    “但你查东西脑子少根筋,”莫梓铭继续笑,“孤狼再厉害,鬣狗成群,受不住的。”

    一出门,顾淮看见裴呈璟被莫梓铭的管家拦住去路。

    他也顿住了脚。

    不知道管家和裴呈璟说了什么,少爷不再多走,上了莫梓铭的车。

    “顾淮,”莫梓铭停下嬉笑的腔调,拍他肩膀,“过于逞强,有时候非旦找不到出路,还会连带让身边的人卷入漩涡。”

    他近乎悄声耳语:“我以为这个道理,你几年前就明白。”

    第056章 第 56 章

    文娱八卦热搜, 有关许驰明的事热度直窜顶端,铁打的男主,流水的女伴。

    许驰明的粉丝瞬间疯掉, 拖了好几个多家质问谩骂, 澄清帖也铺天盖地。

    江霓彩首当其冲, 之前的cp热度已经快进到恋爱虚影,有公司的手笔, 没有出来否定, 让恋情处在半肯定状态。

    现在许驰明的粉丝也好,江霓彩的粉丝也好, 都强烈需要一个回应。

    黑粉也在狂欢, 甚至揪住昏暗环境, 咬住会所,上升到不正当的行为。

    也有扒许驰明出道前的事迹, 浅一点是拍戏时候的异常投资, 深一点要到学生时代。

    “霸凌”和“沈方泽”的名字一同出现, 公司构架披露在所难免,“景兴”也少不了。

    但这个话题被压了下去。

    “不得不说,用许驰明作为突破口, 确实很厉害,”沈方泽夹着烟, 双腿交叠起来,很闲散的模样, 点了一下空气,但偏向顾淮的方向, 说,“但要把我拉下水, 裴少爷也得进来,他进来之前,景兴得先立在大众眼前。”

    顾淮看着天,眼前一片冷意。

    沈方泽看着手里乱七八糟的八卦,“啧”了一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肯定要起来压的,但!”

    他起身从果盘里挑水果:“我出手前,裴董一定先出现。”

    顾淮眼里更锋利。

    “拉我下水有什么好处呢?”沈方泽神情可惜,“民耀和景兴有那么多合作,你怎么敢?”

    顾淮坐起来,还没说什么,沈方泽弹了一下舌:“你见过莫梓铭了?”

    说完他的表情变得阴森:“听到他说什么了?”

    顾淮皱眉,起身:“这么想知道?你太急切了。”

    沈方泽依旧靠着椅子,笑:“你才急切,顾淮,臆想不是现实,你心理上过不去那道坎,真的要去看一下医生。”

    脑子里的弦被拽了一下,顾淮冷笑,转过身,却又被叫住:“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这之后有什么影响到生活了,顾特助,我会找律师提起诉讼。”

    顾淮没理他,抬脚离开。

    等他走到家,除去文娱八卦,热闹都在江霓彩那,越来越多质问出现,许驰明的粉丝急需一个说法。

    而当事人还躺在医院,江霓彩完全没有回应的迹象。

    顾淮看着自己给唐双双发的信息,一片寂静。

    当网络上的语言偏向“江霓彩工作室装死”时,莫梓铭发了信息问:你说这明星会不会出来说话?

    顾淮:“……”

    把视频交给狗仔的事突然也不突然,唐双双之前透露莫梓铭的行踪,他相信江霓彩是在暗处观察的。

    至于为什么现在没有声响,娱乐圈的事,顾淮不清楚,但他知道,如果真有重大印象,江霓彩的人不会默许视频和八卦的热度这么大。

    他回:不知道。

    莫梓铭:你说不知道,裴呈璟不说话,你们真难办。

    顾淮:你也没有说以前那件事。

    莫梓铭有点委屈:我说了啊,我确实撞到了你妈,也喝了酒,但我没有烂醉,意识很清楚,见到人刹车没问题,但失灵了!

    莫梓铭:失灵了懂吗?就算不是我,是任何一个人经过那,都会发生车祸!

    这和王玔的调查匹配,顾淮掐手机,他听莫梓铭说完的当时就发问:“你的车被做了手脚,自己不知道?”

    莫梓铭眨眼,很理所当然:“是啊,我肯定不知道,拜托,我放纵了一夜,这车前几天保养过,我怎么会怀疑有事?”

    他称,直到沈方泽找上自己,他都没意识到事故不简单,还是人到欧洲,各项投资失利,公司营业不起来,才意识到有人做手脚。

    顾淮:“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

    莫梓铭:“我在国外自身难保哥哥,这不一起来就抢地皮了吗?”

    他补充:“当然,现在我也没有直接证据,只有商业上被针对的痕迹。但我肯定,绝对是沈方泽这个狗逼!”

    顾淮看着手机吐了口气。

    宋晚冬叫他吃饭,看他的样子“嘿”了一声:“怎么休假还休惆怅了?这么喜欢上班?”

    他找了个设计公司,工作比以前忙碌了不少,但工资十分可观,算是给家里好的答复了,没被催回老家发展。

    每天嘴里说累,压力倒是小了,每天气色红润。

    外婆每天叫他回家吃饭,一两次以加班拒绝后,他不敢驳老人家的心,每次都把第二天的菜囤上。

    当然,很多菜会命中顾淮的过敏原。

    宋晚冬每次都会“啊?”很大一声:“你大学对这个不过敏啊!”

    外婆担忧:“前段时间小璟……就是小淮现在那个老板啊,有检查过,单子上多了几个导致过敏的东西。”

    顾淮默认。

    宋晚冬惊叹:“好家伙,那你以后不会,过敏源越来越多吧?!”

    顾淮还没张嘴,外婆紧张起来:“那要不要去医院治治?以后什么都不能吃,那你就要饿死?”

    “没事,”顾淮扒饭,“世界上能吃的多了,过敏的大多是水果,没啥影响。”

    宋晚冬:“水果也要补充维生素……嘶……”

    被顶了一脚,他才意识到这会让老太太担心,闭了嘴。

    但紧张源头起来了,老人家死活不放心,最后一天休息,把人抓着再去医院看看。

    距离上次检查时间不远,医生不建议再做点刺,询问得知没再过敏后,改劝老人家不用过度紧张。

    外婆却还是处在担忧状态,说:“以前他都对任何东西不过敏的,但是现在过敏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以前身体都很好的。”

    顾淮:“……”

    除了过敏,其他身体也很好。

    医生看了一眼顾淮:“导致过敏的因素很多,免疫功能异常也会出现这种现象。”

    外婆赶紧问:“那有没有办法查查免疫功能什么的?”

    “现在身体没什么异常就不用检查了,”医生敲字,再看了眼上次的情况,“老人家别担心,我开点药吧,出现突发过敏用,平时饮食注意一些,要是出现新的过敏现象,赶紧到医院来。”

    好说歹说,外婆才安心走出医生办公室,拿药的时候问:“你要外出多久啊?那边的医院离公司远吗?”

    “有车,”顾淮说,“我这么大人了,有事会去看的。”

    老人家十分不放心,顾淮也理解,毕竟他是外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外婆抓着他的手臂:“吃的用的都要注意,哎呀,我挺怕你以后,万一粉尘那些也过敏。”

    顾淮拍他手:“快呸呸呸。”

    外婆赶紧打嘴巴:“呸呸呸!”

    呸完叹气:“这真是,你在外面一天,我都不怎么放心。”

    顾淮:“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外婆看着外孙的侧脸,但到底没再继续说什么,要让他带点吃的用的东西去出差的地方。

    原本顾淮不想买,那边也不是条件差的,但想了想,还是去买了点特产。

    收拾行李的时候,外婆紧着那些药:“你带好了,不要离身,注意一些。”

    顾淮点头。上飞机前,终于收到了唐双双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一个字:等。

    他定了心,关机登机。

    *

    裴呈璟比他早一天到现场,两人表面宛如没有在会所遇见过一样,但气息异常,魏敏嘉的“嗅觉”十分灵敏。

    “吵架啦?”她嬉笑着。

    顾淮处理滞留的业务,也没有隐瞒,点头。

    魏敏嘉龇牙:“这少爷什么都上脸,现在不老实,还偷偷摸摸跑,要不是我帮他打卡,景兴总部肯定会知道。”

    顾淮挑了一下眼尾,对魏敏嘉的眼神友好了一些。

    “这少爷小时候门门成绩优秀,”魏敏嘉叹气,“在长辈面前也老老实实讲礼貌,现在怎么跟叛逆期迟来了一样?”

    顾淮吸气:“魏总没别的事了吗?”

    魏敏嘉抓着钢笔“哎呀”了一声:“你们一会来,我就轻松了。”

    顾特助下逐客令:“但我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我发现你俩真怪怪的,”魏敏嘉丝毫不理会他的驱逐,“这少爷对你的事着急上火的,上赶着找吧,又生着气回来。”

    顾淮不答话了,魏敏嘉看他认真处理工作的样子,“啧”了很大一声:“找了一下游商雲。”

    顾淮:“……”

    “从见你第一眼,这少爷就死盯你了,”魏敏嘉说,“贴冷屁股都要跟,被抛弃,现在还抓着不放。”

    她佯装惊讶,但表情淡定:“这少爷不会喜欢你吧?”

    顾淮的双手在键盘上悬住。

    魏敏嘉目光皎洁,对他的反应不奇怪:“顾特助,你没控制住反应。”

    顾淮平静了一下,继续打字。

    “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魏敏嘉好言相劝的样子,“你以前不愿意理他是对的,现在最好也和以前一样。”

    顾淮停手,这么直白的劝诫,他不会不懂。

    魏敏嘉还抓着钢笔,拨拉了一下笔帽再合上:“他家里人可能不会接受他喜欢男人,就算你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会对他家里人施压,只会增加你自己的麻烦。”

    “在我们的生活里,男人喜欢男人,和男人上床,”她越说越露骨,“这都很常见,但喜欢、上床,和真的要一辈子在一起,性质是不一样的。”

    她叹气:“你可以一直是情人,但裴呈璟的未来要是只能有你一个,他家里人一定不会同意。”

    “裴董找你来帮忙看着裴呈璟,但发现还是这种感情,你觉得会发生什么?”魏敏嘉的脑子转得快,“或者,把你纳进景兴,裴董是不是在试探少爷对你的这个心思?顾特助没想过?”

    顾淮的表情很冷静,这些他确实想过。

    但就算裴董在试探、在观察,他也是没有办法的,所以面对魏敏嘉的这些话,他已经在心里思考过很多次,能十分平静地回答:“这是我和裴呈璟的事,就算有天真的被裴董知道,也是私事。”

    魏敏嘉的手腕抖了一下,半天才咬牙说:“不知轻重。”

    顾淮继续处理事物,再没看她,魏敏嘉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关心。

    但顾淮在门被关上后停下手,侧过脸看隔壁办公室的隔板。

    裴呈璟在办公室里安安静静。

    一直到下班,两人都没见面,顾淮打卡下班,裴呈璟办公室的门都没打开。

    只有发工作日志是,那个已查看列表,裴呈璟的出现显示他没有消极怠工。

    顾淮租了辆小电瓶,把给涂柏青的东西拿上,刚发了下班信息,一声口哨响起。

    莫梓铭穿着花哨的红褐色沙滩T恤,蓝色沙滩裤,手里抱着个椰子嗦了一口,感叹:“工作环境这么好?跟度假有什么区别?”

    顾淮瞥他:“你来干什么?”

    “好冷漠啊,”莫梓铭夜骑着电瓶车,叹气,“没事干,和你们一块说说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顾淮:“线索应该查沈方泽。”

    莫梓铭伸出食指晃晃:“NO,我回去思前想后,发现你们不怎么老实,从我撞到你妈妈的那一刻完全找不到信息,我得细细盘整个事情,要精确到车祸之前的事。”

    顾淮垂下手,眼神完全沉下去。

    第057章 第 57 章

    涂柏青还在小卖部里看老港片, 津津有味的,听见顾淮的声音把片子暂停,晃眼以为他身边的人是裴呈璟。

    正要展现苦瓜脸, 看到他身旁吊儿郎当的陌生少爷, 彻底苦下去, 抱怨:“你现在怎么老是认识这些少爷。”

    “嘿你什么意思?”莫梓铭瞪眼睛,“你说话很不友好, 什么叫‘这些少爷’?”

    说着又要去看顾淮。

    涂柏青毫不避讳的抱怨:“麻烦。”

    他接了顾淮的东西, 把莫少爷当空气,龇牙:“你是下班了吧?去我家吃点?今天新到了些好东西, 我老婆亲自下厨, 待会骑电瓶送你回家。”

    莫梓铭对骑电瓶接送的行为不屑, 但被无视,十分气急, 说:“他是裴呈璟的人, 你说吃饭就吃饭……”

    他想说“什么身份”, 话还没落出口,涂柏青杠人:“什么裴呈璟的人?助理而已,一个破工作累死个人, 他来我这做收银整天闲着都够吃。”

    顾淮:“……”

    他不想闹腾,看莫梓铭:“现在是下班的私人时间, 你没事的话就别跟着我。”

    莫梓铭:“我有事。”

    顾淮哼了一声:“不是景兴工作的事,就明天再说。”

    说着要跟着涂柏青回家。

    莫梓铭眼看着电瓶车走远, 在门口咬牙。

    涂柏青回头看了一眼,问:“怎么回事啊?”

    顾淮摇头, 见他不怎么想说,涂老板也不再追问了。

    手机响了好几声, 有莫少连珠炮似的怨言,也有唐双双的回复。

    许驰明在医院躺了一天多,总算恢复了元气,出来安抚粉丝了。

    很典型的营业话语,重点在会所的照片上。

    看文案的意思是,否认会所里的人是许大明星,并暗中喊话江霓彩出来打掩护。

    但江霓彩那边并没有回应他的澄清,反而跟屏蔽这人似的,发了好几条拍戏花絮,并且也露出了大粉探班画面。

    时间正好是许驰明在会所里的某天,她的粉丝直接狂欢,叫许驰明别带上霓姐,戏里cp营业别真给自己找身份。

    许驰明的粉丝气炸了,指着江霓彩骂,捆绑营销不成反踩第一名,还要吃许大明星的流量饭。对此江霓彩及其工作室都没发出声音,真抓紧时间蹭了这波热度。

    两人之间变得乌烟瘴气的。

    而江霓彩的人,对这些骂言都选择性压热度,最后发的就是那个探班视频。

    视频里天色很暗,通过捕捉到的大粉手机屏幕,能对应许驰明进会所的时间,行踪与江霓彩没有关系。

    文案也十分煽情,鸣谢粉丝,感谢关注的人的陪伴,表达自己在拍戏期间,一定只待在剧组好好研磨剧本,不仅和许驰明完全划清界限,还暗暗嘲讽了一波。

    唐双双:这几天都在忙着整理视频,本来是要杀青才发的。

    顾淮道谢,唐双双大有如释重负的状态:你到时候请客吃饭就好,霓姐说也让你请她。

    顾淮的心猛地颤了颤,他没想好怎么感谢她才不刻意,毕竟公众人物,这些都要谨慎点好,没想到江霓彩主动说了。

    唐双双:霓姐挺想见一下你的,这次算你帮大了忙,可算甩掉许驰明和他公司的人了。

    顾淮继续道谢,唐双双:顾哥你别客气了,好好做项目吧,霓姐这边不用担心,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顾淮:好。

    唐双双再补充:霓姐说,你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她。

    顾淮看着信息眨眨眼,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在网上查了一下江霓彩的照片,摆在百科资料上的女人很漂亮,面部骨骼立体、标致,淡妆都好看。

    他快速浏览信息,手指顿住,看到和许驰明一样的出生地。

    顾淮紧了紧眉头,感觉江霓彩跟许驰明怕是有不为外人知道的矛盾,不然不可能帮他一个圈外人。

    但他没问出来,和唐双双扯了点闲篇,就到了涂柏青的家。

    这个点有来登记住宿的人,涂柏青用家乡话问了句孩子,女人往楼上指了指,和顾淮打招呼:“饭菜都在厨房。”

    涂柏青还没进门,店里的员工回去端碗。

    他笑了一下:“我去看看崽,你先坐,vip绝佳看海位置。”

    饭菜还是热的,也有酒,顾淮寻思这顿得唠不短,先看了看菜……有一半能吃。

    涂柏青下来的时候,他很自觉,先倒了酒:“我先罚一杯。”

    涂柏青边走边撸袖子:“罚一杯?三杯都算少了!”

    女人在柜台后啧了声,涂柏青的声音赶紧小下去:“我不喝多了,他喝。”

    “都适量!”女人很严格。

    涂柏青只敢悄声嘟囔:“女人就是这样,等有空咱们还是出去吃!”

    顾淮抿了一下唇,酒是自家酿的,米香味很浓,还带着些甜,很久没喝这一口了,就着菜,他难得主动多喝了几杯。

    原本以为会有很多话说来着,从不告而别说到大学生活,再到现在成为裴少爷的助理。

    但没有。

    涂柏青只问他现在做这个项目的情况,说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顾淮看他说起生活的眼睛,熠熠生辉的。

    话题接近尾声,涂柏青长长的叹了口气,和宋晚冬云默契,说:“淮啊,你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顾淮:“……”

    人喝得有点晕,他靠着椅子看见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手机亮了好几下,全是工作信息。

    裴呈璟还在处理工作,复核了他做的数据,甩了两份工作安排。

    他揉了揉眼睛,还要求他今晚24点前交。

    “先忙工作吧,”他笑了一下,“目前有点忙。”

    涂柏青拧着眉:“哪有这么多忙的?都是借口,工作上挣多少够啊?一张嘴能花多少?等该有的有了,没人陪,寂寞。”

    说着这人又想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妄想门口,看着收钱的人傻笑。

    顾淮打算回酒店,起身:“现在还没到该有的有,谢谢你招待了。”

    涂柏青站起来踉跄扶人:“我送你,老婆快把我买的那些东西拿过来!”

    “你歇着吧,”不敢让喝上头的人开电瓶,他打算自己腿回去,“这里离住的地方也不远,我散着步回去。”

    涂柏青提着两个口袋出来:“我也遛遛食……”

    顾淮突然在门口站住,他差点撞一跤,定睛看到门口停着辆车。

    不知道裴呈璟去哪租的车,好像还雇了司机……顾淮刚想一半,驾驶位置的车窗摇下来,莫梓铭阴阳怪气的:“顾特助,吃得有点好啊。”

    他弹舌:“上来吧,我刚去接的车。”

    顾淮没答话,也没拒绝,对着涂柏青摆手道别。

    涂老板看见两位少爷就垮脸。

    一上去,车里就充满了米酒的气息,莫梓铭直接“嚯”了一声:“顾特助,喝了多少啊?别吐我车上。”

    顾淮十分清醒,靠着后座轻嗤了一下。

    裴呈璟的脸在黑暗里很模糊,但周身散发着凉气,侧着脸看车外,注视着涂柏青关店门的身影。

    顾淮揉了揉塑料袋,少爷才收回眼神看车里的内饰。

    莫梓铭叨叨:“还是自己的车开着得劲,那小破电瓶车,劣质产品,怪不得三块钱一小时,便宜没好货。”

    骑着觉得还不错的顾淮:“……”

    后座的两位完全不说话,莫少丝毫不觉得气氛尴尬,把自己“考察”了一天的感想都说了个遍,什么娱乐设施不完善,什么酒吧都没一个是荤的,简直能写上十万八千字。

    裴呈璟按了按手指骨节,继续沉默。

    “你们的项目有荤的吗?”莫少灵魂发问。

    顾淮看着天窗,搭话:“没有,让你失望了。”

    莫梓铭:“那没劲。”

    顾淮又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但带着股懒散的痞子气。

    裴呈璟侧了一下脸,看到顾淮眼尾划过路灯的光。

    莫梓铭对这边的建设特别失望,一直吐槽,顾淮一起也听王玔唠叨,莫名觉得催眠,恍恍惚惚还睡着了。

    莫少爷刹车不怎么行,跑车开多了人彪,顾淮陡然睁眼,精神了不少。

    “真服了,”莫梓铭下车,“这都能睡着,顾特助你太劳累了吧?”

    顾淮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伸个懒腰,边走边把烟掏出来点上。

    他更闷了点,打算回房间处理工作任务。

    裴呈璟也要跟上,却被莫梓铭挡住:“裴少爷,你俩关系有点紧绷啊。”

    裴呈璟的呼吸一沉,瞥他,顾淮已经消失在大厅,少爷心里糟糕透顶,不想理人。

    莫梓铭揣着兜吹口哨,眼看着电梯来走进去,裴呈璟确立在门口不动。

    “嚯,”莫梓铭扯了一下嘴角,“蹭我车,现在不乐意和我坐一趟电梯。”

    裴少爷移开目光,还往后退。

    莫梓铭也不强求,耸了一下肩关门。

    隔壁的电梯上去了又下来,裴呈璟迈步进去,仿佛闻到消失没多久的米酒味。

    电梯到地方开门,他还在里面不走,按着按钮驻足,直到响起警报声。

    房间门紧闭,少爷打开自己房门的动作从没有这么慢过,但整个酒店过道寂静,只有门缝下亮着的灯光显得有些人气。

    *

    顾淮开着电脑皱眉,被酒精泡过的脑子转不快,但自我感觉清晰。

    处理数据的速度迅速,等都规整好,一看时间过零点了。

    顾特助不管裴少爷睡没睡,直接把文档甩聊天对话框,搂起衣服去洗澡。

    雾气蒸腾,整个卫生间都烟雾缭绕的。

    顾淮看着脑袋顶上的灯,花洒的水扑在脸上,点点坠到眼睛上,蒙住一层水汽。

    刚闭上眼,门外就传出脚步声,步履匆匆,像是深夜着急进房间休息。

    但离他很近。

    水声停止,顾淮按住花洒,安静地立在原地,思考自己附近的房间都有些什么人。

    都是景兴的员工,这个点也不会有在公司加班回来的,况且加班也不可能好几个人一起。

    正想着,走廊上突然出现“咚”的一声,似有人撞到地上,还呜咽了一下。

    动静不小,脚步声又响起来,一点一点变得大声。

    顾淮房间的门把手被大力扭了两下,他迅速拽过卫生间杆子上的浴袍,背靠着玻璃门看门缝下出现的阴影。

    第058章 第 58 章

    顾淮沉下呼吸, 有上次在刚果的经验,他每到新的地方就会买点防身工具。

    但刚凑到门边,那片黑色的阴影却离开了房间门口。

    酒完全醒了, 他扯着衣服穿好, 又听见了几声撞墙的声音。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被惊扰的同事们纷纷嘟囔着怎么这么吵。

    顾淮也听到了裴呈璟房间的门被打开。

    他把小刀捏到身后,看到裴呈璟穿着睡衣, 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

    整个过道只有一间房间没开门。

    顾淮反应快, 叫人:“去楼下找前台要卡开门!”

    这也惊动到楼下的魏敏嘉,她披了条披肩, 人还有点凌乱, 问:“怎么了?我听动静蛮大的。”

    顾淮到门前看了一眼, 看到门框上有块红点,是块血迹。

    他皱眉:“先报警。”

    魏敏嘉:“!!!”

    什么东西到报警的地步了!

    顾淮伸手握住门把手, 里面又传出响动, 不过这次是“当啷”一声。

    他离开门口, 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没有阳台,但布局都一样,莫梓铭在楼下嚎了一句“救命”, 身穿黑色睡衣看不出情况,能看到脑门上有块深色痕迹。

    他落在楼下的草坪上, 正被三个黑衣黑帽的人拖进面包车里。

    顾淮往后退,撞了裴呈璟一下叫人:“魏敏嘉你下面有人看着没, 拦那辆面包车!”

    魏敏嘉还在反应,前台拿着卡姗姗来迟, 大家都看见顾淮一个箭步往楼下冲。

    裴呈璟去追,回头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回自己的房间, 待着别出来!”

    魏敏嘉这才明白事情严重了,也跟住他们:“莫梓铭怎么了……你们别贸然过去啊!万一有危险……”

    刚到楼下,她就听见两声清晰的撞击,铁棍打脑袋的力道不小。

    看到裴呈璟倒下,又看见顾淮捂脑袋懵了一会起身纠缠,但整体落入下风,被从身后勒住脖子。

    魏敏嘉赶紧往回跑叫人,刚拿出手机,身后就投下片黑色的阴影,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拦住她,手里拿着棍子,双眼里都是杀气。

    顾淮要过去扑人,后腰被顶了一下,疼痛蔓延,脖子上的绳子被勒得更紧,他只最后只看见魏敏嘉晕过去的身影。

    裴呈璟按着脑袋醒过来,要到他身边帮他挣脱,过来的人手上很干脆,一棍子再次把裴少爷敲晕。

    鬓角缓缓流出血液,让顾淮瞬间红眼。

    晕倒前,裴呈璟的眼睛闪了闪,顾淮的头也被撞了一下,恍惚间好像听到一声细小的呜咽。

    很微弱、很熟悉。

    像一只垂死的小狗在求救。

    *

    裴少爷之前,为了让顾淮经常去他家,收养过一只流浪狗。

    遇到小狗的那天,下着雨,小黄狗只有小臂那么大,浑身都是泥,还抱着顾淮的腿摇尾巴,把裤腿弄得很脏。

    他清晰的感觉到这狗在发抖。

    但顾淮救不了它,只能撑着伞看着他嘤嘤叫。

    沈方泽家就没进过小动物。沈夫人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要求东西规整,哪个地方都要收拾得好好的,做事情也要利落,完全看不得一点脏污。

    他作为保姆的儿子,更没资格带一只狗进沈家。

    但顾淮还是去买了袋吃的,也不离开,在路边看有没有什么机构可以送过去。

    小狗看起来饿了很久,吃得狼吞虎咽,顾淮还愣了一下,问:“你这是流浪了多久,不怕有毒?”

    狗子抬头看他,又蹭过来,前爪攀上顾淮的膝盖,污渍变得密集起来。

    他倒是不介意,擦都没擦,为是看着这小玩意继续流浪,还是找个地方寄养一下犯愁。

    他翻来翻去,不了解这些地方,现在一家一家去看去了解,根本来不及。

    他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高考,让这狗子在这附近流浪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或者哪天它不见了,铁定找不到。

    “狗听不懂人话,”他皱眉,“而且你还这么小,嘴这么馋。”

    万一有个什么吃狗肉的人拿东西一勾,小崽子直接甩着尾巴跟着跑,多危险。

    顾淮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自己要在这里纠结一只小狗的归宿问题,可能是这个小家伙完全没设防,一直在腿上蹭,也有可能是这只小狗双眼黑黝黝的,很清澈,像两颗实心玻璃珠。

    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距离考试有点远,但他可以回乡下,最近的月假,他把这狗子带回乡下去,外婆会看着,也有它撒欢的地方。

    顾淮没忍住,揉了一下小狗的脑袋,但冷着脸嘴上抱怨:“你很脏知道吗?别扒我的裤腿了。”

    说完他按着小狗的脑袋问:“你要不要跟着我?但是得回乡下去,那里不缺吃的,你也可以到处跑。”

    小狗子完全不怕他似的,继续蹭脑袋,汪汪的叫了两声,看起来是乐意的。

    但到把这小东西送过去期间,还是需要找个地方安置……顾淮依旧犯愁。

    不得不说,有些东西,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玄学,也是天定的。

    裴呈璟到顾淮身边,声音在雨里显得吵闹,也十分热烈:“小狗!他身上好脏啊!你养的吗?”

    顾淮:“不是。”

    “流浪狗吗?”少爷的声音有些怜惜,沉默的看了顾淮两眼,眸子发亮,“你想养他是吗?”

    顾淮的手腕顿了一下,听裴呈璟笑:“你太明显啦!还买了吃的,我也喜欢小狗,小时候老想养来着,就是没看到有眼缘的。”

    顾淮:“……”

    这少爷编东西口齿不清的,但眼神肯定:“顾淮,我可以养他,我爸妈不会干涉我养小动物。”

    这看起来是目前最优的解决方法,顾淮没有展现强硬,但裴呈璟还是比较介意被小狗弄脏衣服。

    顾淮说:“我暂时让他在你家,等月假的时候把它带回乡里,最多两周。”

    “啊?好折腾的,”裴呈璟嘟囔起来,知道顾淮性格强硬,做了决定改不了,但念头转得快,问,“我可以和你一起送小狗回去吗?有点想外婆了。”

    顾淮心想才待几天啊就想,也没有戳穿他,有事拜托,他嘴软了几分:“那你要和自己爸妈说好。”

    裴呈璟差点和狗子一样摇尾巴,傻笑:“好诶好诶!”

    顾淮抱起小狗,裴少爷还十分兴奋,帮他打伞。

    到裴呈璟家门口,管家对这只小狗很惊讶,但这少爷是家里的宝,带任何东西回来都不会听到严厉的话语,管家完全不介意狗子身上的泥,白手套上染上泥巴。

    老管家弯着眸子笑:“我去处理一下,流浪动物需要观察,也要叫宠物医院的医生看看。”

    小狗在管家身上挣扎,跟受气包似的扭身着顾淮。

    裴呈璟很想顾淮跟着自己一块进屋,顾淮却停在门口:“我要先回去帮我妈做事了,它要是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少爷的眼里失望了一下,但不敢强留,说:“我会给你拍视频!医生来看的情况也会给你说!你要回信息哦!”

    顾淮盯着小狗,点头:“好。”

    裴呈璟开心得很:“明天你来我家吧!一起和小狗玩。”

    顾淮也点头:“好。”

    裴呈璟捏起拳喊了声“好耶”,叫司机送顾淮回家。

    天色有点暗了,伴着下雨不好走,他就没拒绝,但下车的时候,顾淮在门口站住脚。

    雨势渐大,伞盖被砸得很响,寒气在四周弥漫,伴着雨水的潮湿。

    他仰头,看到沈方泽房间的灯开着,暖色与外面的世界割裂,顾淮却觉得瘆人。

    沈方泽突然从窗边经过,时间刚刚好,像是知道他此时回回来。

    看到他身上的泥土,沈少爷皱了一下眉,但完全不惊讶,微微侧目,神情轻蔑,如同看到了比泥土更脏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顾淮刚睁开眼,裴呈璟就发了小狗喝奶的视频,依旧狼吞虎咽,就差把脑袋怼狗食盆里了。

    身上还是脏脏的,少爷解释说,医生来看过,狗子在外边待太久,有些脱水,而且需要系统检查,建议先不要洗澡,管家就拿毛巾把很脏的地方清理了一遍。

    说着说着就催人赶紧去他家。

    顾淮下楼的时候,沈方泽正在楼下练球,他刚踏上院子的草坪,一颗网球砸到脚边,沈少爷摸了摸拍子,叫人:“乡巴佬,帮我捡一下球吧。”

    着急出门,顾淮捡起球扔过去,却被沈方泽一板子又扣到脚边。

    沈少爷拿球拍砸肩膀,盯着顾淮的反应,危险的眼神里都是挑衅。

    顾淮沉下眸子,没再理会他,也不想纠缠,直接从侧门出去,余光里看到沈方泽自己捡球,在手上掂了好几下,举板子的样子像是要从他身后再击一球。

    他动作快,转身到一侧的小路去。

    虽然远离了方家,但被注视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看到顾淮发呆,裴呈璟以为他担心小狗有大病,在边上安慰:“昨天我看他蛮活泼,医生看的时候也没有很严肃的样子,肯定没事,只是在外边没吃好,我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保证把它养得白白胖胖!”

    “不对!”少爷摇头,“狗不能说白白胖胖,保证把它养得圆滚滚的。”

    顾淮看向仪器里的画面,不知道医生是看惯了,还是狗子真问题不大,说:“它要补疫苗,身上有些伤应该是打架的时候伤到的,不过不严重,这种狗皮实,养一养就好了。”

    他还是开了点药,嘱咐现在最好不要洗澡,可以用湿毛巾擦擦。

    仅仅一夜,狗子已经有了自己的窝,还有一堆玩具,狗窝边也码上了各种营养丰富的狗粮和罐头。

    顾淮惊叹裴呈璟的行动力。

    看着小狗被剃光肚子上的毛,一被放开就去地上咬玩具,完全没有畏缩的状态,也惊叹这狗子的适应能力。

    果真是“皮实”。

    太阳出来,照在屋前的院子里,小狗窜到外边撒欢,裴呈璟拿着飞盘抛,问顾淮:“给他取个名字吧。”

    “有什么好取的?”顾淮看那飞盘不小,狗子玩心大,愣是给叼回来扒拉他的腿。

    飞盘再次飞出去,裴呈璟的头发被风吹得摇晃:“要取的,总不能一直嘬嘬嘬地叫吧。”

    少爷看着狗笑:“他虽然是个串,但有金毛的影子。”

    顾淮只认识村口的大黄狗,平时遇到,王玔老小黄小黄的喊。

    裴呈璟很嫌弃,摇脑袋:“不能取这么敷衍的名字!”

    顾淮懒得思考:“你取一个吧。”

    少爷眼里有无限光辉,说:“昨天拿盘子给他装奶,老不吃,换成狗盆吃得很欢,我觉得可以叫他小盆。”

    顾淮:“……”

    难道这就不敷衍吗?

    但少爷已经小盆小盆地叫起来了,狗子先是一愣,居然对这个名字没有抵触,仿佛明白这就是新名字一样,汪汪叫,在一声又一声的“小盆”里回应。

    顾淮拿这一人一狗完全没办法,但嘴角勾了勾,自己拿到飞盘的时候往外抛,逐渐演变成和裴呈璟对站着互抛。

    每一次对视,少爷都笑得比阳光明媚。

    自从和裴呈璟联系频繁后,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实在太多了。

    顾淮在颠簸中醒来,头上和脖子上的疼痛让人难受,他看见车窗外漆黑的天。

    眼皮上糊了血,睁眼困难,视线被遮挡了不少,但他能看到身边的裴呈璟。

    少爷紧紧的闭着眼睛,鬓角的血已经延伸到下颌,完全没有要醒的状态,顾淮动作缓慢,不制造出响动,伸手抓住裴呈璟垂着的手。

    第059章 第 59 章

    如少爷预想的一样, 顾淮不会错过狗子的每一次体检和恢复。

    小盆的检查时间都安排在两人放学后,裴呈璟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校门口等待。

    数值在几天里没什么变化,但肉眼可见的, 小狗的精神好了许多, 皮毛也变得整洁, 浑身上下都干净了。

    少爷把它的窝放在自己的房间,每天发照片都要夸:“它其实挺好看的!等打完疫苗能洗澡, 我带他去洗澡修毛!成为这里的第一大帅狗。”

    说完裴呈璟的眼角耷拉起来, 问:“你会带小盆再回来吗?”

    疫苗好几针,但那时候小狗子得到乡下了, 医生说疫苗可以自己在家打。

    顾淮看着小盆的照片和视频, 这次答应得很快:“你可以和我一起到乡下帮它打。”

    少爷两只眼睛像聚光的明灯, 十分精神:“好啊好啊!”

    小狗的一切看护都实时传到顾淮的眼睛前面,裴少爷眼见得他的态度变得缓和, 拒绝的话也少了很多。

    他每天的情绪也十分阳光, 除了上课, 空闲时间都在拍狗子,也叫管家发狗子的照片,再点开顾淮的对话框。

    从医院出来后, 两人还会带着狗子去附近的公园转转。

    裴呈璟和狗子玩成一团,揉小盆的头夸:“你真是我的天降福星。”

    狗子吐着舌头摇尾巴, 漆黑的眼瞳里也闪烁明亮的光。

    顾淮就会说他俩,在地上滚得浑身是草和泥:“你回家洗了干净了, 它现在还不能洗澡,会很脏。”

    少爷:“我叫管家给它擦。”

    顾淮:“……”

    裴呈璟决定胆子大一点, 在顾淮要把狗子拎起来的时候拽人,把他也拉到地上滚半圈, 顾淮刚蹙眉就会被小盆给“踩”回去,只剩一声无奈叹息,但少爷的心脏会疯狂跳动。

    但狗子最后死掉了。

    上完周五的课,裴呈璟在十八中门口等着,还说舍不得小盆:“小盆已经习惯我家里的生活了,万一去乡下被别的大狗欺负怎么办?”

    顾淮默了一下,神情有些沉:“他之前就是流浪狗,能欺负到哪里去?”

    “但它还很小!”裴呈璟看顾淮的表情,觉得可以再拉扯一下,问,“你也舍不得小盆对吧?每个月就放一次假,还不一定次次都回去,它肯定也会想我们,我家真的可以一直养的,这样天天都可以见,还能一起散步呢……”

    穿着校服的学生来来去去,少爷的校服宛如潮海里的一抹红点。

    裴呈璟那眼神不要太诚恳,顾淮的手揣在兜里,揉到了纸质的汽车票。

    司机载着管家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心脏猛地一凛。

    管家说:“临出门前他还在院子里玩球来着,我去拿他的窝,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再叫就没应答了。”

    顾淮都来不及上车,要到别墅去。

    管家把两人领上车,细讲:“整个别墅都找了,不在,现在找了人在附近找。”

    顾淮攥着手,脸色发沉。

    裴呈璟很急躁:“它平时不会乱跑,而且这么小一只狗,能去哪里!你们快找啊!”

    管家稳定这少爷情绪:“在找了,我叫他们一看见就联系。”

    顾淮看着车外的景象,还有很多学生结伴回家,她们手挽手,也有勾肩搭背嬉笑打闹的,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管家的脸色很不好,裴家的院墙不高,但不是小狗能直接蹦出去的高度,它不见,很大可能是人为。

    顾淮有种预感,自己再也见不到小狗子了。

    他抹了一把脸,闭上眼睛。

    裴少爷突然冷静下来,按住顾淮的肩膀:“你别担心,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这个城市这么大,狗子四条腿也就那么一丁点小,顾淮带它熟悉过周围的环境,不会走远到哪里去的。

    但他们从放学找到日落,天色昏黑。

    顾淮在两个垃圾桶旁边看见小盆,它已经没有了呼吸,嘴角的血也凝固了。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狗子的地方。

    疲惫感好像多于悲伤的情绪,他甚至生出一股烦闷,在乱七八糟的情绪之中,高洁的电话让他稍微平静下来。

    “你没回去吗?”高洁问,“外婆说你还没到。”

    顾淮吸了口气,眼睛一直看着脚边的小狗:“错过车了,下次再回去吧。”

    高洁纳闷:“你怎么错过车啦?没去补票吗?现在在哪里啊,天都黑了。”

    喉结滚了滚,顾淮快要咬不住后槽牙:“没空位了,来来回回跑了一趟,等会回,现在我和裴呈璟一块的。”

    听到裴呈璟的名字,高洁把心放下,嘱咐了两句,去给外婆打电话了。

    天气热,顾淮把身上仅有的T恤脱下来,把小盆整个包裹住。

    狗子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因为有血,还透着股腥味,但他不介意,当初是自己捡的,垃圾堆的味道那么重都不嫌弃。

    小盆的身体很僵硬,它应该是一不见就没了。

    顾淮也没感觉到一点温度。

    他觉得自己不太正常,电话之后内心十分平静,甚至思考身上的钱够不够给小盆火化,够不够买个小罐子装骨灰。

    手腕被突然抓住,裴呈璟的眼睛很红,低头看着他怀里没有气息的狗子。

    当晚,管家叫的人过来,疫苗还没打完的小狗提前被洗了澡,毛发被打理,完全看不出内脏出血的迹象。

    身边有人在分析,可能是被人撞击或者踢到了,骨头都没问题,就是脏器损伤。

    顾淮看着摇晃的灯,看了会才意识到灯是固定的,摇摇晃晃的是自己。

    他按住椅子起身,去接那个小小的罐子,黄色的小狗图案很像小盆。

    这时候它是温暖的。

    不好的情绪持续了很多天,狗子也就陪了他一周多,自己喂食的时间也没几次,顾淮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时不时地想起。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太落魄,也可能是这狗子去到裴呈璟家后的对比太明显,或者是因为小盆趴在脚边舔人时传到体感上的一阵痒麻。

    顾淮觉得有什么在轨迹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痕迹。

    好几天都觉得身上有狗子身上的腥味。

    梦境变多,他会梦到垃圾桶旁边湿漉漉的小狗,也会梦见垃圾桶边嘴角糊血的小狗,还有在裴呈璟家里、院子里,公园里撒欢的狗子——甚至有裴呈璟的脸。

    裴少爷现在找他的时候总是表情别扭——带着一些担心和害怕的眼神。

    他们的距离好像又拉远了些。

    少爷把小盆的东西都收起来,邀请顾淮:“我最近在训练打网球,带你一起过去玩好不好?”

    顾淮收拾书包,摇头:“我要回家帮我妈做饭。”

    少爷垂脑袋,决定今天不去训练:“那我和你一块去方家吧,帮帮忙。”

    被顾淮看着,这段时间,他已经能明白眼神里“这样不合适吧”的潜台词。

    但现在少爷不想放人走,在顾淮同桌的位置上坐着不起来,对着凝视也不闪躲。

    教室里没人之后变得空旷,走廊上有零散而过的同学,他们完全没注意教室的角落还有人,嬉笑盈盈。

    少爷憋着脸,憋到耳根发红,等周围安静了好一会才把话说出口:“小狗不能活过来了。”

    顾淮的呼吸声明显了几分,再往下沉。

    裴呈璟捏拳:“你要是特别难受,我可以做小狗,会有很长很长的寿命,陪你很久很久。”

    那时候的少爷有点发蠢,顾淮第一个想法是这个。

    但当时那认真的眸子映出了窗外摇晃的树叶,那种疯狂的,想钻入顾淮内心的感觉,他记到现在。

    但现在没有干净的阳光味,顾淮在烟酒味里睁开眼睛,先看见慌张的魏敏嘉。

    桌上有很多酒杯酒瓶,烟灰缸里积了半缸子烟蒂,看得出这里经历了一番狂欢。

    顾淮只觉得脑袋和脖子一起疼。

    魏敏嘉见他醒了,赶紧上前:“你没事吧?”

    “没事。”顾淮的反应还有些慢,没有分析局面的意思,偏脑袋看四周。

    见到边上躺着的裴呈璟才松了口气,也看到惊魂未定的莫梓铭。

    “你们一直昏着,莫梓铭也才醒,”魏敏嘉问,“是什么人啊?好吓人。”

    顾淮探了一下裴呈璟,看到了侧脸上的血迹。

    再看莫梓铭,莫少爷眼里多了恨意:“肯定是沈方泽!之前他回国后,我就觉得被跟踪了!妈的,他现在怎么敢做这种事!”

    “不是沈方泽。”顾淮显得淡定了很多。

    莫梓铭反驳:“不是他?不可能!”

    动静不小,他脑门上的伤口又崩了一下。

    裴少爷于沙发上拧眉,痛苦地苏醒过来。

    他是魏敏嘉唯一能沟通的,赶紧拎起来:“裴呈璟,这怎么回事?你们不会是惹了什么道上的人吧!”

    裴少爷的视线一直锁着顾淮,再看周围,眉头皱得更紧:“不知道。”

    魏敏嘉焦急:“那些人把我们的手机都拿走了!”

    “卧槽!”莫梓铭赶紧摸身上,骂人,“真他妈拿走了,顾淮你还说不是沈方泽,还好我没把重要的手机带身上。”

    他话音一落,裴呈璟直接上前掐住肩膀:“你知道他会抓你?”

    莫梓铭本来就被打惨了,现在又被按出痛苦面具:“不知道会这样抓!我只知道沈方泽想找我面对面,抢他这么大块地呢。”

    魏敏嘉完全在不解状态。

    顾淮却沉下声音:“不是沈方泽。”

    他和裴呈璟对视,裴少爷只花了半分钟时间,松开莫梓铭,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莫梓铭完全不理解,问:“不是沈方泽是谁……”

    包间的门被打开,回答他的是许驰明:“这么想沈方泽?”

    他大咧咧的走进来,身边还带着好几个身材魁梧的人,像是保镖,个个绷着脸,手上拿着棍棒和锋利的武器。

    第060章 第 60 章

    但许驰明看到魏敏嘉时, 直接拧眉,问身边人:“怎么把她带来了?”

    之前和顾淮拉扯的人一脸头疼的样子:“她跟着顾淮他们下来的,很难缠, 又看到了经过。”

    许驰明额角的青筋绷了绷。

    裴呈璟没耐心看他, 已经到暴躁的边缘:“许驰明,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许驰明“哈”了一声,视线扫过顾淮, 又看向莫梓铭, “最近脏东西有点多,我来清理一下, 把其他人带过去。”

    顾淮的眼眸沉下去, 以为自己会被他留下来, 但这少爷只是轻蔑得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莫子铭。

    许弛明边带手套边说话:“莫少爷, 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谁, 先自我介绍一下……”

    莫子铭往后退, 背抵住身后的墙。

    他向身后伸手,顾淮在人群的间隙里看到小刀闪过一抹光,飞快推攘抓住许弛明的手腕。

    魏敏嘉也满脸震惊, 他们从小没什么联系,但在或多或少的场合里都算打过照面的, 就算遇到没见过面的少爷,偶然相见, 表面也会客客气气的,现在居然到了动刀的地步!

    她也两三步上前, 盯着许弛明:“你疯了?现在是在干什么?”

    只有裴少爷黑着脸沉默,走到顾淮身边, 凝视着那把小刀。

    莫子铭突然变得很激动,多是愤怒:“想杀我吗?你最好可以让我死在这,不然我就要你的命。”

    许弛明冷笑,在他的反应里渐生怒气,先骂身边人:“长俩耳朵是拿来扇风的吗?把他们关隔壁去,”说着他看向顾淮,威胁,“我们的事待会慢慢说,你干什么着急赶死?”

    顾淮瞅准了他的手,刚要拧手腕,裴呈璟挡在了他身前,

    许弛明脸上的轻蔑更深:“你要拦我?”

    裴少爷的脸色更不好看,完全没有退步的意思,声音里全是冷锋:“把我们放了。”

    许弛明猛地抬手挥开他:“你为了个乡巴佬,”他从鼻腔里喷出口冷气,“要在圈子里留下诟病,抛下所有的合作?别忘了你们裴家和我们家也有合作。”

    顾淮看见裴呈璟慢慢捏起来的拳头。

    莫子铭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冲起来缠住许弛明的脖子,往地上掼,骂:“操!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和沈方泽一伙把你显着了是吧!”

    顾淮:“!!!”

    许弛明也骂人,拧身反击。身边的人也是认识这些少爷小姐的,不是很敢上前,主要是防止自家少爷被打了。

    眼看见他晃着刀,裴呈璟抬腿,一脚踢他手上,小刀在地上“锵”的一声,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

    许弛明才痛叫出声,少爷间因为父母、商业利益的链条彻底撕裂:“裴呈璟,你小时候当狗就算了,现在不小了,贱不贱?你爸妈知道他们捧在手上的乖儿子给人做狗会怎么样?”

    裴呈璟的瞳孔震动,脸色更难看,却突然抬手攻击:“是你家和我爸妈合作的,我没有!”顺手两拳。

    许弛明有些诧异,但看了顾淮两眼后,抹嘴角冷笑:“自己家人都不要啦?你猜猜,裴董和夫人听见会有多伤心?”语气十分阴阳怪气。

    裴少爷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恨意。

    他直接和许弛明撕扯起来。

    魏敏嘉赶紧上前拉:“裴呈璟,别听!他故意的,别被激怒了!”

    但裴少爷眼底一片血红,魏敏嘉拽不住人,求助顾淮:“顾特助,他们还有合作,不能打得这么难看,你快拉住裴呈璟。”

    裴少爷在打人的间隙瞟了眼顾淮。

    他以前对裴呈璟说过很多次,少爷的世界,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突然动了一个都是麻烦。

    他自己现在无所顾忌,和裴呈璟也没有明确的关系,和任何一个人对着干都没事,裴呈璟不一样,除了顾忌目前的交际,也要顾及父辈们。

    但此时此刻,他不想顾着任何一层关系了。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这不就是少爷间的小打小闹么?”

    魏敏嘉瞳孔震颤,声音都在发抖:“顾淮你……这是小打小闹?!”

    顾淮却笑了:“魏总,我现在是裴呈璟的助理,他做任何事,我都是服从的态度。”

    魏敏嘉:“……”

    许弛明挨了裴呈璟两拳,被打懵时眼神里全是“这少爷怎么劲这么大”的震惊。

    身边的人拉拉扯扯的,“主子们”真打起来,他们就变成了外强中干的玩意。

    但场面太过混乱,顾淮还是到裴呈璟身边去,却被暴起的莫子铭给误撞了一下,腰间一痛,看到这人比裴少爷还要使劲:“你有命杀我吗?”

    他变成主要拉扯的那个人。

    本身大家就受到过一次重创,顾淮眼看着裴呈璟额角的血渗出来,他赶紧上前扯:“裴呈璟,先停下。”

    没想到少爷这段时间犟惯了,也压了许久的情绪,正撕扯得入神,反嘴就是“不要你管”。

    顾淮:“……”

    魏敏嘉觉得他们都疯了。

    但长时间混乱拉扯,少爷体力有限,裴呈璟身上已经皱皱巴巴,被许弛明扬腿一脚踹肚子上。

    他后退了好几步,莫子铭喘着粗气,顺手拿过桌上的酒杯砸人。

    围过来保护许弛明的人拦住莫子铭的手,他直接被按到沙发上。

    许弛明的手套上沾了血,黏糊糊的,脱下来时手心一片红,他的气息也不稳,现在脸上更多的是恼怒和杀意。

    他整理了一下呼吸和凌乱的衣服,问裴呈璟:“裴少爷,你想好了?今天我们在这撕破脸,以后可没安生的日子。”

    裴呈璟却问:“你以后想对我做什么?”

    许弛明嘴角的笑意漫上来,因为嘴角破口而显得心思不正。

    裴少爷说出让顾淮都心中一凛的话:“是在商业场合上做手脚,还是私下里也找茬?”

    他的眼神里有冰,凝聚成尖锐的棱直戳眼前人,多了步步紧逼的意味。

    “明面上,阻拦我和其他人谈合作,抢商机?”裴少爷的眼睛清澈了很多,也多了些冷漠,“还是在少爷小姐们的相处里挑拨关系?或者,用我爸妈的人际交往限制我?”

    魏敏嘉最先表示害怕,颤声问:“裴呈璟你在说什么啊?”

    在他们眼里,裴少爷突然变得陌生。

    裴呈璟像是累极了,摸了一下脑门上的血:“你们真的很无聊。”

    他最后的话轻飘飘的,甚至带着对一切的厌恶,许弛明的脸一下变得特别难看。

    这群人也分高低贵贱。

    许弛明攥紧了手套,咬牙切齿:“裴呈璟!”

    裴少爷的眼里全是轻蔑,说:“你和我们家有什么合作?都靠着爸妈那辈的感情维系着,现在这情况,撕破脸后倒霉的是谁啊?你当明星当出东西来了吗?多少名声是靠商会炒的热度不清楚吗?”

    少爷“哦”了一声:“对,你还有沈方泽,他是你演绎路上帮大忙的人,还看准了我们家不会和他们断关系是吧?”

    许弛明嘴唇轻颤,没说出话,裴呈璟直接问:“你们哪这么肯定?老祖宗都说过,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沈方泽一定会一直和我们家、和我合作吗?”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都沉下来,只有扭打后还没消停的呼吸音。

    裴呈璟最后说:“你们以前做了什么,真以为会让我一辈子不知道吗?”

    顾淮都注视裴呈璟。

    这少爷确实有变化,要之前是像小盆那样的长毛乖顺小狗,那现在,长成了时常龇牙的小狼狗。

    一字一句都发狠,像咬人咽喉。

    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也有股不适应的感觉,忍不住眉心成“川”字。

    恍神几秒,所有人都在因为裴呈璟的话而震惊,许弛明从哪里拎了个酒瓶,他身边的人都没注意到。

    裴呈璟也没想到这人怒击起来攻击,没及时抬手,只能往后退。

    酒瓶磕到墙碎裂,裴呈璟只觉得侧脸和脖子极速升起疼痛。

    顾淮抬脚往前,以最快的速度把许弛明推开,剩下的酒瓶被扔到顾淮眼前,他挡得大力,在地上直接炸开。

    那一下不止碎裂的酒瓶碎片,少爷的指缝和手掌外侧都漫出鲜血。

    魏敏嘉惊呼,顾淮赶紧扯了身前衣摆,全塞到他的脖子上:“你按住了。”

    裴少爷脸上的血色褪尽,冒出冷汗。

    顾淮摸了身上一圈,才想起手机被许弛明拿走了,站起来:“把手机给我,叫救护车来!”

    许弛明却冷笑,拍了拍手上的玻璃渣,毫不着急的摊开手,完全没有要采取救援的意思。

    魏敏嘉的焦急写在脸上:“许弛明,你疯了吗干这种事?把手机给我们,裴呈璟需要马上去医院!”

    顾淮周身都是寒冷的气息:“你们把我杀了,随便丢到哪个荒郊野岭,都没事。可是现在伤了裴呈璟,你有想过他在这出了事,会有什么后果吗?”

    许弛明晃了晃食指,眼底的狠劲凝住,看向每一个人:“做工程项目出事很正常,你们没有一个人能张口说话不就行了?”

    他完全理所当然的模样,笑起来。

    莫子铭扭动身体,国粹出口:“妈的,他真是疯了!”

    魏敏嘉也小心翼翼地往顾淮身边靠,在轻微发抖。

    血液往身体外奔流的感觉,比在身体内血管里流淌时清晰,温度从暖热变成含着冷意的黏腻。

    意识变得恍惚,从没有受过如此伤,裴呈璟内心是害怕的,大脑一片空白,忍不住身体战栗。

    他虽然恐惧,视线停滞在房间里的一角,脖颈疼痛,但剧烈的渴望看到顾淮,以至于转动脖子的时候,血液又往外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顾淮在桌上找了纸,整个拿出来,连着少爷的手一起压住脖子。

    “别怕。”他的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

    裴呈璟的脑子找回点意识,另一只手被抓住,触感不太真实,但能感到顾淮手心里的温暖。

    他想说话,但稍一吞咽,血腥味呛住整个口鼻。

    少爷只能往温暖的地方挨。

    顾淮打算出去,找外面的人打电话,把布条和纸巾压实在后再起身,胸前沾了很大一片血,他也不在乎,横了许弛明一眼。

    许弛明还在冷笑,像是上位者注视垂死挣扎的蝼蚁。

    顾淮突然想到,小盆死去后一周的周末,他终于答应裴呈璟,下午一块去看看狗子。

    在出门的时候,许弛明和父母来沈家别墅拜访,两人坐在客厅打新出的游戏。

    两位少爷突然交谈,许弛明先问的:“诶你手上的绳哪里买的?看着挺酷。”

    顾淮恰好下楼,打算绕道后门去,下楼梯的时候往客厅看了一眼。

    沈方泽也正好抬起手,腕子上多了两条绳子,尾端系了一绿一红的玛瑙珠子。

    沈少爷还特意伸手让许弛明看清楚,整张脸都是骄傲:“我托人定做的。”

    许弛明表示夸赞,还抓着他的手腕来回看:“我也想弄一个戴戴。”

    沈方泽却咧嘴角,眼神轻视:“你想要就要?我废了很多心思搞来的。”

    顾淮也看得清楚,那两条绳子是由许多细小的“线”搓成的,和小盆毛发的颜色色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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