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距离开学还有三天。


    宋望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总算到了淮城。


    乘务员提醒下站就是江城,他睁大困倦的双眼,火速站起身背上背包,又去拖行李箱和大蛇皮袋,走到车厢最前端等待下车。


    第一次坐火车,十几个小时,90°的靠背,一夜没怎么合眼。


    密闭的车厢混杂着各种味道,沁得人胃部难受,他脸色苍白,迫切需要新鲜的空气缓解那种恶心感。


    车厢颠簸,晃得人有种晕车感,宋望星强打起精神,开始想东想西转移注意力。


    不知道寝室大不大,有卫生间吗?等下到了要好好洗个澡。


    坐了一夜的火车,值得他站花洒下用自抱自泣的姿势转着圈,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狠狠搓一遍。


    颠了二十多分钟,列车总算到站。


    这站是终点站,车上乘客陆陆续续下来,人潮拥挤。


    随着熙攘的人群出站,宋望星站在大厅内,茫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


    往前18年的人生轨迹,他压根没出过小县城,骤然来到繁华大都市,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江城站是z省最大的车站,火车、动车、高铁和客车均在这里设有站点,由于地理位置特殊,这站地铁很拥堵,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到处是花花绿绿的指示牌和箭头,宋望星眨着眼睛,视线掠过一个个标识。


    地铁3号线,地铁5号线,换乘?不是的,他要出站,新生手册上说学校会派大巴来接。


    在一众标识中,总算找到“出站”二字,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知道下一步要去的方向,宋望星这才有心情卸下肩上的黑色背包,从里面掏出瓶矿泉水。


    他不习惯用陌生环境的洗手间,火车上十几个小时他滴水未进,平时透着粉的嘴唇有些泛白。


    喝完水他拉上身边的行李箱,跟着箭头出了车站。


    一出大厅,汹涌的热浪袭来,驱散车站空调在他身上残留的凉意。


    十二点,夏季正热的时候。


    好在出站便瞧见各大学的迎新牌子和停靠整齐的大巴车。


    宋望星找了个角落站着,视线在各牌子间穿梭,寻找他们大学的名字。


    受高温摧残的志愿者各个蔫头蔫脑。


    女生摆弄手持小风扇,视线下意识瞄向出站口,蓦地,她眼睛一亮,激动得和身边人八卦:“学姐你看,那有个新生,巨巨巨巨好看!”


    学姐视线乱扫:“哪儿?”


    不等学妹指认,女生很快在人群中锁定目标。


    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体恤和浅蓝色牛仔裤,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白皙,他茫然看向她们的方向,卷翘的睫毛扫过下眼睑,一下又一下。


    女生情不自禁说了句“卧槽”。


    少年相貌实在出众,漂亮得仿佛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给人的感觉像只漂亮金贵的小猫。


    两人还在感慨少年的颜值,其他志愿者已经捷足先登,呼啦啦围过去,“同学,是新生吗?哪个学校的?学的什么专业?”


    突然被热情招呼,宋望星下意识握紧行李箱的手柄,磕磕绊绊回答:“是,是新生,江大的,学的生物科学。”


    几个志愿者闻言眼睛放光,厉害啊江大,长这么好看,学习也好!


    见他脸色苍白,志愿者也不耽搁他时间,热心为他指路。


    “江大在那边,看见没?你们学校的迎新队伍。”


    “江大生科?那你别瞎转,赶紧过去,你们学院在金菊花港校区,很远。”


    “对对,坐地铁得折腾一个小时,还是坐大巴过去方便。”


    几人七嘴八舌,宋望星连连点头,和他们道谢:“谢谢学长学姐!那我先过去,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有人快速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惊叹道,“哇这触感,又嫩又滑。”


    其他女生闻言推走碍事的男生,兴奋地围上来,“我摸摸我摸摸!”


    宋望星第一次被年纪相仿的女性捏脸蛋,登时从脸红到耳朵尖,见还有几个学姐排队要捏他,摸摸被掐的地方慌不择路跑了。


    边跑边给他们告别:“学、学姐学长,我先走了,再见!”


    唔。差点撞到往来行人,身后传来众人没有恶意的笑声,宋望星拖着行李箱跑得更快了。


    气喘吁吁在江大指示牌不远处停下,他松开行李箱,微微弯腰检查滚轮。


    新买的皮箱,得用四年呢,在水泥路上颠簸那么久,他怕坏了。


    确认没事宋望星站直身体,又扯扯行李箱上歪歪斜斜的蛇皮袋,防止它掉下去。


    里面装着老师找人新做的棉被和褥子,自家的棉花,找人弹好,很松软。


    做好一切,他抬眼看向大巴,背部有些僵硬,再三做好心理准备才走过去,然而一靠近喷着热气的庞然大物,刺鼻的汽油味让人直犯恶心,宋望星面色瞬间惨白。


    江大志愿者瞧他脸色不好,凑过来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知道他晕车后要给他晕车药。


    宋望星不好意思摆摆手,强撑着笑笑:“谢谢学长,不用了,我贴了晕车贴。就是对汽油味有些敏感。”


    “那好吧。”学长对此爱莫能助,只能帮他放好行李,“先上车,人数差不多了,马上发车。”


    宋望星屏住呼吸咬牙上了大巴,一进去,冷气味混着劣质皮革味让人胃里翻涌,他痛苦皱眉。


    大巴车内的新生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瞧见新上来的宋望星,有人坐直身体,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车内响起小声的议论。


    学长跟在宋望星身后帮他找位置,第四排有个空位。


    那一列四个位置,两个男生坐右侧,中间隔着过道,左侧坐着个短发圆脸女生,模样可爱。


    靠过道的男生烫了头卷毛,油头粉面,一脸精明相,兴致勃勃和女生搭话。


    女生不喜这人,油嘴滑舌,让人不适,碍于面子应和两句,对方更来劲了。


    多亏学长过来打断两人单方面的对话,“你坐这里,晕车坐前面舒服点。”


    宋望星强打起精神道谢,“谢谢学长,麻烦你了。”


    “没事,别那么客气。”学长拍拍他肩膀,“那成,我去后面坐了。”


    学长走后,宋望星指指里面的位置,轻声说:“不好意思,我想进去。”


    “哦哦。”女生正盯着他看,忙回神起身给他让位。


    宋望星抱着包落座,眉眼微弯,冲女生笑笑,“谢谢。”


    女生看他笑得那么好看,红着脸讷讷道:“不客气,应该的。”


    大巴很快发动。


    女孩正踌躇着搭话,见宋望星抱着背包闭上眼,大概不舒服,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只能遗憾作罢。


    卷毛男见她视线总在宋望星身上,神色忿忿内心不屑,女的就是肤浅,喜欢这种娘了吧唧的小子。


    路上没有堵车,半个小时到达金菊花港校区,志愿者们领着新生在学校入口处办理事项。


    办完后,学长学姐举着手示意。


    “大家安静下,要去寝室了,住a区的这里。”


    “b区b区。”


    “c区来这儿。”


    …


    很快,新生分成五波,由志愿者领着去宿舍楼。


    这会天气正热,校园里除了志愿者和新生,空荡荡的,基本没行人。


    金菊花港校区在江城郊区,依山傍水,学校内的植被茂盛,到处是繁茂的树木,走在林荫下勉强能喘口气。


    十八九的少年人精力旺盛,来了新环境自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交换姓名籍贯院系。


    清新空气缓解宋望星的不适,好多了,他缀在队伍后面慢慢跟着。


    带队的学长边走边讲解,宋望星从背包里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关键事项。


    “哎你这背得什么?”突然有男同学拽他放在行李箱上的蛇皮袋。


    宋望星停下打字的动作,好奇抬眼,扯他袋子的男生一头卷毛,笑嘻嘻盯着他。


    想到老师带他去老街巷子里找人弹棉花,宋望星露出柔软的笑,“是被子和床褥,新做的,怕这边冷,想着自家做的比较厚……”


    话音未落,卷毛男不屑哼笑:“还带这玩意儿?学校肯定有卖的,费这么大劲带它,傻不傻?”


    旁边林荫树下停了辆迈凯伦,驾驶室的男人看上去二十一二的年纪,正系着安全带自顾自说话:“伤筋断骨一百天,人医生建议再养一个月,赶不上军训也没……”


    余光扫见不远处的队伍,心登时就飞了,那在干什么?队伍末尾俩新生明显和其他人隔开段距离,一男生神色不屑地堵着一个男生。


    “呦呵干嘛呢?老谢快看。”陆宁降下车窗,头伸得像狐獴,还不忘招呼副驾驶的男人看热闹。


    副驾驶的男人顶着头耀眼金发,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如同古希腊雕刻出的艺术品,他眼皮不抬,神色冷淡,“开车。”


    “别别!哥,叫你哥成不成?让我看一会,就一会,拜托拜托。”陆宁苍蝇搓手央求。


    今儿听说谢怀洲要来学校报道,顺便办理军训免训证明,他火速从床上跳起来,借口“这是他母校理应他带学弟熟悉校园”,软磨硬泡总算开上谢怀洲这辆上千万的改装车。


    等下还要去郊区潇洒,生怕谢怀洲赶他下车。


    谢怀洲眼皮半阖,陆宁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也不吵他,乐颠颠看热闹。


    宋望星眨眨眼,心里嘟哝这人有病吧,突然变脸。


    卷毛男又问:“你这什么牌子手机,没见过。”不等回答,男生背对众人露出恶意的笑,故意抬高音量,“喔~看着像充话费送的。”


    十二人的队伍被他一嗓子嚎得安静下来,齐刷刷停下脚步看向两人。


    陆宁两眼放光,很期待另外那人的反应。


    宋望星恍然,这是故意找茬,想激怒他?


    莫名其妙,不能理解,但他知道要是一到学校就被欺负,谁都拿他当面团捏。


    亮若繁星的眼眸带着困惑,像是听不懂嘲讽,好奇又直白地问:“同学说得没错,请问这个有什么使用缺陷吗?我平时就收发消息,都不知道。”


    预想的面红耳赤的场面没有出现,卷毛男始料未及。


    在大巴车上他就盯上宋望星,哪怕搭讪女生离开,队伍还是有人偷看这小白脸,真让人不爽。


    这小子一米七三、七四的个头,长得跟小姑娘似的,男的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能给她们安全感吗?肤浅!


    正愁找不到机会踩他,见他掏手机,心思活泛起来,这年头还有人用这种杂牌手机?看样子小白脸挺穷。


    迫不及待在众人面前掀他老底,于是有了刚刚那一幕。


    他等着这小白脸因踩到痛脚,自尊心发作情绪失控。


    到时候他再装无辜说他没那意思,哎呀什么瞧不瞧得起,怎么会往那个方向想?开个玩笑,也太敏感了吧?


    可人大方承认了,还好奇是不是手机有毛病,一下子把他架在那里。


    总不能当着众人面嫌弃他穷吧,那多没素质。


    “没怎么,随口说说,蛮好,手机这玩意怎么不能用。”他熄了气焰,梗着脖子笑笑。


    宋望星很想拆穿他的嘴硬,当然,只是想想,这人一看就是脑回路不正常的蠢王八,惹恼了怕是更恶心人。


    看戏新生神色各异,即便宋望星没拆穿,大家也知道卷毛男是什么意思,煞笔,学长还在,故意挑事不是打他脸?


    果不其然,学长冷着脸扫过卷毛男,提醒:“好了大家再走几步,马上到寝室了。”


    “这就完了?!”陆宁还等着少年被羞辱得面红耳赤奋起反抗,要不然冷冰冰直接刚,这算什么!


    “算了算了,没意思,这小子是棉花团。”陆宁说完发现谢怀洲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正盯着少年看。


    视线在两人身上拉扯,陆宁故意讨嫌:“你说我要下去找他要微信,他给不给?肯定给吧。”


    与此同时,故意落在最后面的宋望星抬起下巴,露出雪白的颈子,装出不屑的模样,无声模仿“喔~看着像充话费送的”,模仿完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病。


    “呵。”谢怀洲面无表情发出一声轻笑。


    陆宁惊悚道:“……你在笑谁?笑他还是笑我?”


    谢怀洲收回视线,俊美的眉眼透着不耐烦,“不开车就下车,等我走了再眯着小眼睛硬凹深情款款的模样去搭讪。”


    “…………操!什么叫小眼睛!我这叫桃花眼!再说用得着凹吗?我看狗都深情好不好!”陆宁舍不得这辆宝贝车,边叫边发动车子。


    谢怀洲将耳机塞回耳朵里,调整座椅闭上眼睡了。


    “你别睡!先说什么叫小眼睛,我眼睛真的小吗?没吧我觉得!我虽然单眼皮,但眼睛挺大的。故意这么说想激怒我是不是?笑死,我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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