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这个年过得前所未有自在舒适。
裴浚好吃好喝照料她,一应吃食都是养心殿御膳厨送来的,大年初一裴浚去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傍晚总要来到延禧宫陪她用晚膳,看着她喝了药躺下方离开。
初三这日凤宁月事又来了,退热之后又起咳嗽之症,小日子又撞在一块,可把她折腾去半条命,裴浚坐在塌前看着瘦了一圈的她,眉峰皱起。
“十六开衙复印后,你搬去养心殿住。”
凤宁目色腾得一下僵住,呐声问他,“为什么?”
裴浚睨着她,“还能为什么?往后每日晨起跟朕习武,你这身子骨再不历练,便要垮了去。”
凤宁闻言十分犯愁,眼巴巴道,“陛下,臣女还是不要了吧,您日理万机”
裴浚一个眼风扫过去,凤宁顿时不吱声了,她拽着被子,小声问,“那臣女住哪?”
裴浚不假思索道,“西围房梢间收拾一间厢房给你。”
凤宁拥着被褥垂眸哦了一声,也对,不住西围房还能住哪。
养心殿不是她能夜宿的地儿。
经历了这么多,凤宁现在也学聪明了,于是又笑吟吟问他,“那延禧宫这间屋子还能给臣女留着么?”
她现在学会给自己留退路。
伴君如伴虎,哪日裴浚不高兴赶她走呢,她能去哪儿?好歹有个地儿,回头也不至于难堪。
裴浚闻言抬眼朝她看来。
他惯来敏锐,几乎要洞穿李凤宁的心思。凤宁迎上他清冷的视线, 不由得犯怵,立即补充了一句,“陛下,玉苏为了我入宫做女官,我不想扔下她一人。”
这个理由勉强糊弄得过去。
裴浚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正月初八,凤宁小日子结束,风寒也基本痊愈,太医嘱咐她多歇几日不要出门见风,凤宁给卷卷洗了澡,抱着它在床榻玩,思索一番将卷卷带去养心殿的可能,最终放弃,只能先拜托杨玉苏帮她看顾,每日回来探望它便是了。
十四这一日傍晚,凤宁收拾自己的行装搬进了养心殿西围房,柳海将梢间单独收拾干净给凤宁,梢间后面连着净室,又用格栅隔出一间小碧纱橱给她搁放衣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凤宁也很满意了。
正月十五,裴浚要在交泰殿宴请皇亲,接见外臣,问李凤宁要不要陪他,凤宁笑盈盈摇头,“陛下,臣女约了佩佩姐和玉苏姐,要去城隍庙逛花灯呢。”
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孩儿,爱玩也是情理当中,裴浚摇摇头,吩咐柳海安排人跟着她。
凤宁见裴浚心无旁骛继续看折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裴浚今年也不过二十,旁的世家子弟尚在学堂读书,走马观灯,笑游长街,他脊梁上却背负着整个大晋,凤宁侍奉裴浚这么久,从未见他动过花天酒地的心思,哪怕于女色一途,他也并非夜夜笙箫。
他虽然称不上一位好的伴侣,却绝对是最出色的国君。
国君也是人哪,也只是不及弱冠的少年。凤宁大着胆子往他跟前一凑,
“陛下,要不您今晚给自个儿歇个假,出宫看看花灯如何?”
她不敢想象,若是他愿意陪着她出宫游玩,那会是怎么一场人间喜乐。
裴浚抬起眸来,没好气道,“李凤宁,你一肚子吃喝玩乐的主意,当朕跟你一样?”
凤宁立即站直身子,小嘴轻撇不吱声了。
大约是看着那张雪白的小脸十分可怜,好歹是他女人,他得罩着,裴浚环顾四望,招来韩玉,“去取些银子来。”
片刻,韩玉取来大小面额不等的银票,林林总总十几张,约莫有几百两。
裴浚姿态慵矜,手中执着朱笔往那叠银票抬了抬眼,
“拿去顽耍。”
很干脆的语气。
凤宁捧着一叠银票哭笑不得。
上回除夕他给的封红足足有一千两银票,她都舍不得花呢,今个儿又给了这么多。
她就这么没出息地被一摞银票给打发了。
凤宁早早来到东华门等杨玉苏,依照约定的时辰杨玉苏赶到宫门口,瞥见凤宁抱着个小包袱,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奔过去,扶着腰就开骂,
“李凤宁,你好样的,你敢耍我!”
除夕那夜杨玉苏回到家里,夜里遣人给凤宁送果酿,得知李凤宁压根没出宫,差点给气哭了,大年初三,她陪着母亲进宫给太后请安,打听一遭,得知李凤宁着了风寒,独自躲在延禧宫养病,心疼不已,当时为规矩所束,不能去延禧宫探望,心中一直挂念。从除夕夜那口气一直憋到今日,她要跟李凤宁好好算账。
哪知那美美的人儿,乖巧地给她做了个万福,甜甜唤了一句,“玉苏姐姐新年安好,凤宁祝姐姐身体康泰,事事如意。”
得,没脾气了。
舍不得骂她,一把将人往马车里塞,将特意给她留的瓜果摆出来,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圆球从凤宁兜里窜出,闻着果香的味就一头栽了进去。
杨玉苏看着软乎乎的卷卷,大喜过望,“你把卷卷给捎出来了?”
凤宁笑,“是呢,我不在延禧宫,没有人陪它,便捎它出来见见市面。”
二人一猫吃着果儿唠嗑着,高高兴兴往城隍庙去。
城隍庙在城西曲子胡同附近,挨着惜薪司厂和柴炭厂,这里比起前朝市与东华门的西市不同,许多域外胡人聚集在此开铺卖货,有碧眼胡商,还有漂洋番客,个个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中原话,腰才万贯,列肆高谈,也是城隍庙一道别样的风景。
沿途商贩摊铺排列如星。
人这一生都在治愈幼时的缺失,凤宁亦是如此,看着糖葫芦小摊就走不动路,少时每每姐姐游逛回来,便穿着喜庆的小红裙,手里扬着好几个冰糖葫芦,在她面前炫耀,却是一个都不舍得分给她,小小的凤宁抱膝坐在台阶下,逼着自己挪开眼。
现如今她有了俸禄,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裴浚给她的封红与银票,她单独用一个匣子装起来锁在西围房梢间,她还是习惯花自己的钱。凤宁左手搂着卷卷,右手抱着个糖葫芦,喜笑颜开往红鹤楼去。
章佩佩在红鹤楼置办了一桌席面,选的是二楼临窗的雅间,凤宁二人进去时,她连酒都斟好了。
“快来快来,新鲜的蒸海虾,刚出炉呢,赶紧来尝鲜。”
杨玉苏一把松开凤宁,闻着味坐在章佩佩对面,拾起筷子接过章佩佩递来的大虾脚,凤宁这厢先净手,顺带湿了帕子递给杨玉苏,往二人当中落座,
“佩佩姐,我风寒初愈,就不吃龙虾了,我吃块粉蒸排骨。”
章佩佩立即悬了心,“你生病啦?好全了没?”
凤宁还没搭话,杨玉苏替她回了,“你就别操心了,人家圣上亲自看顾,没好全能让她出宫?”
凤宁不喜杨玉苏当着章佩佩的面说这样的话,一张俏脸羞得都要哭了。
章佩佩哈哈一笑,捏了捏凤宁的鼻头,“别不好意思,他能疼你意味着他有眼光。”
“若是疼别的狐媚子,我就要气大发了。”
凤宁窘得满脸发烫,“佩佩姐。”
章佩佩叹了一声,夹起一块藕夹递到她碗里,“哎,我算是参透了,陛下呀其实是个明白人,越打他主意的他越看不上,就喜欢你这样心无城府天真烂漫的姑娘。”
凤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拾起筷箸给她夹了一块葱香蛋饼,“咱们今日逛花灯,不提陛下。”
章佩佩嗔了她一眼,一面吃蛋饼一面道,“凤宁,待会你陪我去几家胡商铺子,你会胡语,帮我盯着些,以防他们下套儿算计我。”
酒席过半,门忽然被侍女推开,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佩佩,燕承过来了,想给你敬酒祝个新禧。”
是章云璧的声音。
章佩佩为难地看了一眼杨玉苏,低声解释,
“我不知道我哥跟燕承在一处,定是他打听了我的行踪,跟燕承通风报信。”
杨玉苏忽然笑了一声,大喇喇站起身,“见就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章佩佩示意下,侍女将屏风往两侧推开,两位丰神俊朗的男子一前一后跨步进来。
燕承一眼就看到了杨玉苏,杨玉苏倒是一派云淡风轻朝他行礼,“燕世子好。”
燕承先与章佩佩和凤宁作了一揖,再往杨玉苏回礼,“玉苏妹妹,再过半月我便要去西关,今日特来向你辞别。”
杨玉苏袖下的手微微颤了颤,面上却挂着笑,“是吗?还预祝世子旗开得胜,载誉归来。”
燕承喉结微滚,眼神灼灼盯着她没有说话。
章云璧这厢却是一眼看到了凤宁。
凤宁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对襟长褙,外罩粉红镶兔毛披风,合着那张瑰艳的小脸如同瑶池的玉人一般,章云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不仅好看,她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两厢见过礼,章云璧吩咐章佩佩,“我去前面灯海给你们占位置,你们迟一些时候来。”
二人不宜久留,相继退出雅间。
待门阖上,杨玉苏情绪果然低落不少,章佩佩宽慰她道,
“别急,总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杨玉苏头一回正视与燕承的感情,望着窗外流光溢彩,怅然失神道,
“佩佩,换做你,你会等他吗?”
燕承离京便是为了反抗家族联姻,他想自立门户,做主自个儿的婚事。
章佩佩筷子一顿,“你要听真话吗?”
杨玉苏点头。
章佩佩认真道,“换我,我会等,世间好男儿少,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很不容易,他愿意为你拼,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他等一等呢。”
杨玉苏又看向凤宁,“宁宁你呢。”
凤宁咧嘴一笑,眉梢也飞扬了,“若世间有男子这般追求我,海枯石烂我都等。”
杨玉苏没说话,拽着酒盏猛喝了一口。
凤宁知道她这是下定了决心,握了握她潮热的手背,“玉苏,被爱是一种幸运。”
凤宁这样说,眼底的星光潋滟又黯然。
天色彻底暗下后,整座城隍庙像是苏醒的夜明珠,原先布置在檐角两侧的灯架均被点燃了,一大片大片的灯芒汹涌而来,场面蔚为壮观。
章家一伙侍卫与婆子将三位姑娘簇拥在正中,一行人不紧不慢往灯海的方向去。
有打探消息的侍女折回来禀报章佩佩,
“大小姐,今个儿可稀奇了,城南侯府的小公子在前面摆了个灯阵,说是若有人破了他的灯阵,便把那些灯全部送给对方。”
章佩佩唇角一嗤,“谁稀罕他那些破灯。”
话虽这么说,章佩佩还是往那边赶。
凤宁拉着杨玉苏问,“城南侯府的小公子是何人?”
城南候这个人凤宁知道,她在御书房帮忙整理文书时,晓得有这么一号人物,是大晋最负盛名的军师,有运筹千里之能,可惜有一年出征,敌营冒着牺牲三千人的代价,换了城南候一只腿,如今这位城南候便闲赋在家荣养。
杨玉苏回她道,“城南候有两个儿子,长子温润敦厚,在京城甚有贤名,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听闻很得圣上看重,至于小儿子,坊间传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可他这人实则有其父之风,颇擅机关技巧诡谲卦阵,除了身子不大好,其实是个风流毓秀的妙人。”
片刻,凤宁随着人群赶到灯阵,才知道为何杨玉苏称小公子为妙人。
那少年穿着一身白衫,手执羽扇,吊儿郎当坐在灯阵正中的台面,模样极为俊俏,比之裴浚逊色不了多少,就是多了几分阴柔之气。
城南小公子也是花名在外的人物,今日灯阵一摆,围观者不乏妙龄少女,大家纷纷怂恿家里的弟兄跃跃欲试,扬言要拿下这片灯海。
只是章佩佩一来,围观者不得不为她让开一片道,她是宫里长大的,其气派与公主无二,更是满京城看好的皇后人选之一。
姑娘们平日相见也能姐姐妹妹套套近乎,到了章佩佩这里,众姑娘习惯敬她一句“大小姐。”“大小姐今个儿来了, 是不是得亲自上阵破了小公子这个灯阵。”
章佩佩不屑地睨了程小公子一眼,“我要这些破灯作甚,我家里的灯都摆不下呢。”
程小公子不干了,懒洋洋从台樨上站起,遥遥指了指章佩佩,
“章大小姐,前年太后寿宴,在御花园玩叶子牌,你输给我了,当时你怎么说来着,有朝一日一定叫我折戟,呐,今日机会来了,你有本事破了我的阵法,我跟着你姓。”
章佩佩气血直往脑门涌,“让你姓章岂不是便宜了你,有本事你跟我们家卷卷姓。”
“卷卷是谁?”
“呐,延禧宫的猫。”她往凤宁手里一指。
卷卷很给面子地翘翘尾巴,长长的雪尾突然往夜空一展,姿态嚣张又曼妙,很给凤宁和章佩佩长脸。
章佩佩朝它竖个拇指,“没白疼你。”
程小公子险些给气吐血,“来来来,你来破,只要你破了阵,我程姓抠掉都成。”
章佩佩扶着腰,摆摆手示意大家退开,她好解灯谜破灯阵。
章云璧在一旁直摇头,偏过头却见凤宁弯下腰正在观详一盏花灯。
那是一盏猫头灯,模样如同猫头鹰般凶狠彪悍,身上纹路纵横,灯芒若隐若现。
卷卷明显被之吸引,凤宁问它,“卷卷,漂亮吗?好看吗?”
卷卷朝灯面呜咽:想要。
凤宁笑,“那咱们就给佩佩姐加油助威,让她一举破阵。”
卷卷还在呜咽,凤宁又哄,“那姐姐回头给你买一个。”
太温柔了。
章云璧这样想。
凤宁起身忽然不见杨玉苏踪影,四下张望,瞧见杨玉苏立在一艘兰舟前,此地比邻漕河,不少小商小贩或寻常百姓,赶着一楫长舟叠叠簇在一处,兜售鱼鲜花果一类。
杨玉苏相中一篮春梅,正与卖家讨价还价。
凤宁打算过去寻她,忽然发现一人长身玉立,侯在杨玉苏三步远的位置,他双手负后,手里拎着一盏花灯。
一盏别具一格的兔子灯。
凤宁笑了笑便没过去打搅。
她抱着卷卷来到兰舟对面一家铺子,这家铺子门前摆了两排灯架,其中一排灯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素纱灯,灯面是缎面丝绸所制,绘着写意山水画,留白一处配一首唐诗宋词,风雅有趣,凤宁打算掏银子买下一盏。
碎银子都拿出来了,凤宁忽然想起什么,又重新拿出香囊,从里面取出一张二十面额的银票,这是方才从裴浚那叠银票里特意抽出来的一张,她拿着银票买下两盏灯。
一盏“西出阳关”送给自己,权当是元宵节他送与她的。
一盏“桃花依旧”给他,当做谢礼。
赠给裴浚这盏灯是凤宁花了些心思挑选的,画面上勾勒着一栩栩如生的少妇,少妇正在园子里采花,芝兰玉树的丈夫立在她身后,抬手替她撷取粘在她发髻的落英,少妇回眸,夫妻二人两两深望,好似神仙眷侣。
凤宁很喜欢,也很艳羡。不一会,前方灯海传来一阵山呼海啸。凤宁回眸,只见煌煌灯火中,章佩佩立在台樨上高兴地朝她挥手,
“凤宁,你看,我已帮你破开了机括,这里有灯架,可通往河面的灯海,你不是喜欢逛花灯嘛,快些去呀。”
凤宁循声望去,只见原先程小公子摆下的灯阵已经撤下,无数灯架汇聚成一座竹桥,延伸至水面。
欸乃一声的长篙撑开,十几艘画舫联袂而来,各式各样巨大的花灯仿若一幅浩瀚长卷,徐徐在人前绽开。
凤宁这一刻,脑海突然划过无数灯光剑影,有那么一瞬,她突然舍不得过去,有生之年,若是裴浚能陪她逛一场灯海该多好,牵着她的手,游走在这片人海潮潮的烟火中。
她想把第一次留给他。
可转念一想,不,不要等,想去就去,哪怕一个人。
也许那个喜欢的人永远不会来,而她却不能丧失了说走就走的勇气。
凤宁抱着卷卷,兴高采烈地朝章佩佩的方向奔去,迎向那片色彩斑斓。
这一夜实在过得荒唐,后来凤宁在一盏莲花灯内,与章佩佩划拳喝酒,人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醒来时已在回宫的马车里。
天光大亮,朝霞漫天。
马车轧着青石砖般徐徐驶向皇宫。
章佩佩将软塌让给她睡,自个儿坐在下首的锦杌,瞧见她醒来,往小案指了指,“蜂蜜醒神汤,再喝一口,今日御前女官正式当值,可不能出岔子。”凤宁深吸一口气, 净了脸面喝过汤,瞥见章佩佩正在拾掇一盏十分精致的六面羊角宫灯,
“姐姐要将这花灯捎去宫里?”
章佩佩捋了捋缀着的流苏,“可不是,这是我给陛下捎的。”
凤宁这才想起自个儿买的两盏花灯,“姐姐,我也买了两盏花灯,您瞧见了吗?”
章佩佩往车壁下方的角落指了指,“呐,在这呢。”
用两块棉布套着,章佩佩没瞧见模样。
凤宁松了一口气。
待赶到养心殿,皇帝已去文华殿视朝,女官们聚在西围房,忙着赠送节礼给御前各位领班掌事,看得出来新的一年,大家风华正茂,精气十足。
章佩佩带着凤宁进了西围房廊子,见里里外外聚了不少人,便知自个儿来晚了,先是一番告罪,又托韩玉帮她将花灯搁去御书房给皇帝,自个儿先溜了,
“趁着陛下还没回来,我先回延禧宫换了个衣裳。”
章佩佩一走,凤宁也回了自己的梢间。
她与皇帝那档子事,大家已是看破不说破,杨婉和梁冰知道她住梢间也不觉意外。
不一会,凤宁换了官服出来,先给两位姐姐道了安,便去了养心殿西阁。
进去才知,原来每一位意在留宫的女官都给皇帝送了花灯,杨婉亲手画了一幅“江山如画”作灯面,无论用料画工无不精巧。章佩佩的花灯格外奢华,珠玉作饰,绿松镶嵌,就连用作流苏的珍珠也是精挑细选的海货,十几盏宫灯摆在一处,就属凤宁的最为寒碜。
未时正, 裴浚与大臣用完午膳回养心殿歇息,韩玉便将姑娘们所献花灯一一摆在御前,
裴浚用完膳不久,正在窗前踱步,慢悠悠扫了一眼,各人名讳均在灯面写着,一眼扫过去便知是何人所献,唯独最后一盏花灯,无名无姓,只有一首“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其余女官名讳从脑中一一划过,剩下这盏是谁的一目了然。
裴浚将这盏灯拾起。
杨婉如今学聪明了,不整些有的没的,一心一意当好臣属,画的一幅江山千里图也很合时宜。裴浚现在挑不出她的毛病。
论理他该喜欢,可事实是,他内心毫无波动。
过去他总总以为他喜欢安分守己的姑娘,老老实实当差什么都别想,别想着揣度皇帝心思。
而如今看着李凤宁挑选的宫灯,瞧,心思都在灯面上写着呢,想与他琴瑟和鸣。
她一点都不安分,可又如何,他就偏宠她。
“其余的挂去御花园的万春亭,供姑娘们欣赏。”
唯独将李凤宁这盏素纱画灯,带去了内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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