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浅云连忙过来：“到底怎么了？”
李子越难耐地闭眼, 身体自然下蹲要收拾地面，又被霍浅云拦住：“我来就好，你坐一边休息。”
李子越唇微动, 动作很是迟疑，缓和了两秒, 最终什么也没说。
眼睛刺痛到暂且睁不开，视野内一片昏暗, 豆浆的残液在他虎口处干成薄薄一片透明痕迹，仿佛仍烧着他。
“上上个副本越仔受了伤，中了npc的邪术，”白煜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那邪术厉害, 竟然能影响他到现在。”
李子越闷着。
“明早我去地下室查查积分商城有没有清除这副作用的道具，”霍浅云心急，责怪白煜，“你怎么不早点说。”
白煜挠头：“……我想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拍着李子越肩膀：“越仔, 你是不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子越愣住：“嗯。”
“我想想，”白煜眉头轻皱，“你觉得眼前一切和你的行为存在偏差？比如你看着我拖地，但你隐约记得我好像厌恶打扫卫生？”
李子越睁开了眼眸, 眉宇间迷茫散了些。
“是这样。”
他是中了邪术？
难怪。
李子越缓慢起身, 去卫生间清理一番，回来后人已经没了异样。
只是眼眶还红着，额前碎发被冷水打湿，连长睫毛都泛着些许白光, 带了些病态的脆弱。
霍浅云等不及，从背包里挑了一大堆不知有用没用的道具塞给李子越, 甚至最后还掏出个金光闪闪的佛像。
佛像和李子越面面相觑，霍浅云双手合上：“越越是我们这一行人里最聪明的了，未来一定能逃出无限流副本，当初我狠心花两万积分买你就是等你一个承诺。”
“你要保他长命百岁啊。”
李子越抿着唇，伸手摸了摸佛像的一只手臂，手指收回那刻他看了眼。
指腹留有金粉。
他闷不做声地将金色抹去。
饭后几人打牌作娱乐。
徐景时运气最差，回回拿到烂牌，任他想尽办法也无法逆转局势，最后脸手皆贴了惩罚用的长纸条。
他弟弟徐景逸被哥哥戳了好几次，被哥哥“你不帮我作弊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威胁，徐景逸连连叹气，一边扶持倒霉蛋哥哥一边应对剩余三人围攻，最后也只留手腕没贴东西。
霍浅云胜负心被点燃，要李子越先观战，她今晚一定把白煜杀得片甲不留。
你出对3，我便出对4，又遇你两张5压我一头，霍浅云和白煜斗了好几个来回，最终白煜神秘一笑——
四张2作炸弹压轴，赢了最终局。
“我一直在赌你手里四张牌是什么，前面用那么多单、双牌逼你，”霍浅云气笑了，“谁能想到你这么能忍，最后才出！”
白煜一副“菜就多练”的表情。
“等等，”霍浅云皱眉，“如果你手里没有大小王……”
李子越坐在霍浅云和白煜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把手里牌全摊出来。
为首便是红黑两张“JOCKER”，刚好压白煜一头。
“诶！”白煜不服，“越仔刚才一直没出牌，就已经失去出牌资格了，这是作弊。”
霍浅云不管这些，只往白煜脑门上贴张白条：“菜，就多练。”
众人一起联机打了会儿游戏，双胞胎熬不住先进屋睡觉，白煜在一边收拾，霍浅云揉着眼睛问坐在沙发上的李子越：“越越，你不困吗？”
李子越看着窗外，却突兀说了句：“学姐，现在几点了？”
霍浅云一怔：“……凌晨两三点吧，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渐冷，“这个屋子里，没有任何与时间相关的提醒。”
早在等白煜做饭时他便觉得奇怪，客厅电视看起来一切正常，换频道时下方状态栏竟无时间提醒。
李子越当时以为他没找到时间位置，反复调了好几次，仍未看到时间。
他留了心眼，趁几人忙活时在屋子里转了圈，果然找不到任何与时间相关的器件。
李子越知万事皆要谨慎，或许他真的中了邪术，又或许他真的失心疯，但万一这一切都是假象呢。
有时候一道题会故意引导你写出错误步骤，一路算下去，思路顺畅，答案也能算出来，最终结果却与标准答案南辕北辙。
他唯一相信的，是自己惴惴不安的直觉。
学姐疑惑道：“你白学长一直不喜欢看时间。”
“其他时候不看也就算了，做饭也不看吗。”李子越淡淡道。
白煜收拾东西的动作停止：“我明明为你找好了理由。”
李子越侧身看他。
“这条时间线里没有《高级伪人副本》，”白煜声调较先前多了冷漠，“玩家只要攒够积分便可出去。”
“当然，这应该不是你最关心的。”他动作快速，霍浅云一个没留意被他一拍后颈晕了过去。
白煜把霍浅云抱到沙发：“没有《高级伪人副本》，意味着未来我们不会全死，意味着你曾遭遇的一切痛苦都是虚影，你会被我们一直护着，直到某一天我们攒够积分永远离开副本。”
李子越手在发抖，下嘴唇已经泛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记忆如缠绕在一起的丝线，一个不留意便生出死结。
李子越甚至不敢细想，眼眶便没理由地红了。
心痛到好似有人在用刀切。
“你面前的我们并非虚假，这是另一个选择的平行时空，”白煜认真地看他，眼神柔和，“在这条时间线里……我们刚刚失去了‘你’。”
“实际中邪术的不是你，而是霍浅云、小时、小逸三人。”他低垂眼眸，“我在副本最后与npc做了交易，让它唤来一个你，同时让他们忘记你的死亡。”
此番言论不但没有打动李子越，反而让他往后退了两步。
白煜眼神黯然：“过于谨慎有时候会让你远离正确选项。”
“哪里是正确？”李子越沉重道，“我只知道学长你编故事的能力一流。”
倘若学姐三人真的中了邪术，白煜明明有一万种理由将李子越地异样搪塞过去，却偏要刀尖上跳舞，将李子越身上的异样同样往邪术上引。
霍浅云不是好糊弄的，白煜比谁都清楚这点，编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比坦率承认更加麻烦。
白煜冷着眉眼直盯李子越，过了半晌才缓缓叹气：“你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掌心浮现枚小巧的圆形时钟：“你要找的，是这东西么。”
李子越没动，他目光下移，见钟表上方的指针缓缓转动。
竟是逆时针方向。
他眼眸微眯，脑海中隐约响起一道年迈的声音。
“时间可以……快……慢……唯独不能……”
不能什么？
“你当真想好了？”
“失去记忆是为了让你更好选择新的开始，并非束缚你，也非欺骗你，”白煜再次提醒他，“你可以回到你原本那条时间线。”
他的声音渐沉：“但在那里，我们永远死去了。”
“你的未来注定艰辛，《高级伪人副本》里十死零生，那是张不打算让你及格试卷，”白煜说话声竟染了点沙哑，他滞了几秒，才勉力再言，“当初牺牲所有人把你送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多高兴几年，我不想看到你再进火坑。”
李子越低垂着头，暂且看不清他的脸，亦不知他在想什么。
“仅仅因为这样原因……”他浑身都在发抖，“我没有资格以我的快乐换你们所有人死……我……”
白煜怔然。
“学长。”李子越眼眶红成一团，晶莹的泪如没了串线的珍珠，他挣扎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样的回答……才真让我死啊。”
字字化为实体，砸在地上，哐当作响。
白煜神情瞬间紧绷：“……越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将时钟往李子越那边一抛：“你想回去便回去，我不再强留你。”
然而话音刚落，几乎是同一时间，他速度极快地逼近李子越，眼看着就要趁李子越注意力在时钟上时将李子越喉咙掐住，却无征兆地感到腹部受创，强烈疼痛骤然袭来——
人不受控制地倒在沙发另一侧，太阳穴刚贴着正方形茶几尖锐的角。
冰冷从那点袭上他的全身，后背已全是冷汗。
李子越敛着清秀眉眼，居高临下看向白煜，时钟在他手心左右摇晃。
“学长。”他哽着声，眸色深沉如浓墨，里面压抑了太多如暴风雨般肆虐的情绪。
“你也知道，我变了啊。”
他手部发力，纤瘦的手腕因为用力而显出骨节，手背一点青筋突起。
时钟被他捏地停止转动。
彼时他想起副本里年老的英语班主任对他说的话。
【时间可快，可慢，不可逆流】
人死不能复生，往事再看是水中假象，月散了，光亮消了，水中波纹起伏，自欺欺人的镜像便没了。
他怎会不知道眼前这条路更轻松，他又怎会不想。
但这样如何对得起在那边等他的其他人。
如何对得起所有人死前唤他的那声名字。
时钟表盘碎裂，残渣生入他的骨肉，鲜血如泪又似利刃，顺着手腕划出令人颤抖的伤痕。
李子越知道自己是去赴死，但那又怎样。
他早该死了。
第102章 咬痕
白煜眼见那抹高瘦的背影缓缓消失, 他唇微颤动，眼睫却垂下，最后什么也没说。
人艰难地从地上起来, 再捡起李子越离开前落在地毯的钟表。
“咔嚓、咔嚓。”
钟表指针在他掌心跳动。
恢复了顺时针方向。
玄关那边有门锁扭动的声音，白煜转头一看。
原本应消失的“李子越”竟又出现在门口。
“学长, ”他习惯性喊了句，看到睡在沙发的霍浅云, 不禁一愣，“学姐怎么睡这里了。”
白煜将时钟藏住：“她在客厅打游戏，玩累了靠沙发休息会儿。”
李子越“哦”了声，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白煜递了杯温水给他, 便听李子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学长, 章行止到底什么来头？”
“他为难你了？”白煜细细看着眼前这个略显青涩的小弟弟，脑海中不禁回忆起26岁李子越先前的模样。
两人眉目极其相似，只是神态上有一点不同。
26岁李子越心里压了太多阴翳和痛苦，一双本应带笑的桃花眼覆了层说不出的沉稳。
而眼前人的眸依然明亮, 如欢腾的小鹿，又如一只佯装要咬人的奶猫。
其实他们刚见到李子越时，李子越远没有这样开朗和意气风发。
那时李子越刚入虚拟世界，原先痛苦的记忆还困扰着他, 人极冷漠, 看着所有人的眼神里都藏了警惕与打量，旁人一靠近，他便将所有刺都显出来。
后来记忆一点点被虚拟世界吞噬，再加上霍浅云他们用爱和善意慢慢养着他, 养了近半年终于把李子越养得开朗擅笑。
与其说他们刻意培养，倒不如说李子越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性格, 只是所经历事情过于残酷，让他一压再压，把自己压抑到不愿笑，不敢笑。
白煜有一瞬间失神，直到【李子越】又喊他一声。
“学长，你饿吗？我打算煮个面，你吃不吃？”
“我来吧。”白煜在冰箱找食材，顺便接了之前话题，“上个副本章行止害你成那样，我还没找他算账。”
“嘘。”【李子越】偷看了眼缩沙发睡正香的霍浅云，“别让学姐听到了。”
霍浅云是最护短的，要是让她知道章行止的所作所为，怕是损了半条命也要章行止付出点代价。
【李子越】倒觉得偶尔吃点亏无所谓，他一方面想着自己历练太少，借吃一堑来长一智。
另一方面，只有在《高级伪人副本》才能将他真正杀死，【李子越】的无限复活也够章行止头疼。
他不想学姐再因为这些事费心。
锅底升起透明泡泡，白煜敲了两颗蛋进去：“你不用管章行止，他身后牵扯了太多势力，迟早把自己玩进去。”
“是吗。”【李子越】若有所思，“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期间【李子越】去卫生间收拾，白煜正等水开，厨房门再被人一把推开。
霍浅云打着哈欠：“……我也要吃。”
“刚才敲疼你没？”白煜声调放轻。
霍浅云摇头，从下方储物柜拿出碗筷：“你那点力气能劈昏谁？装着装着没想到真睡了会儿。”
“我还挺想把那个越越也给留下的。”她推开窗透风，从窗边眺望远处昏暗的夜晚。
深夜连月亮也躲在厚重云层里。
霍浅云轻轻说：“但若他知道我们是伪人，只会想杀了我们。”
白煜停下动作，默了半天才续上话。
“世上只能存在一个李子越，”他声音渐沉，“你想重新转动【李子越】的时间，只有杀了原身。”
“我知道。”霍浅云很快打断他。
“在李子越身上留下标记没？”她背对着白煜，换了个话题，“那人一定很想借这次副本机会见李子越一面，这是我们最后杀死故人的机会。”
白煜看着锅里升起的白雾。
故人。
……
[恭喜玩家李子越完成‘时间摇摆’支线任务（上），获任务奖励道具——时钟]
[道具使用说明已附上，请玩家自行查看]
李子越有些恍惚地望着漆黑天花板，场景切换太快，他人还是晕的，情绪泡在刚才与白煜的一番争执中。
他手指微动，触到手边一点冰凉，知道那是时钟道具，这才稍微安心。
这支线任务也分阶段？
李子越轻皱眉头，倒是想起了《暴风雪山庄》中的“镜子”。
他难耐地合上眼眸，脑海中全想的是白煜那番话。
只是为了让我多快乐几年？
李子越嘴里泛起苦涩。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李子越就是个纯粹的混账，死千万次都不足惜。
白煜好狠啊。
往后他的任何快乐都要背上这道沉重。
——那是他们用命给你换来的。
他好不容易再建起来的一点生的渴望，一点对未来的期许再次被那句话击溃。
李子越你凭什么得到这些苟延残喘的机会？
你凭什么——
冰冷的脸侧传来一抹熟悉的温热。
他恍然，还未睁眼，只觉得似乎有人在吻他发抖的眼睫。
那点温暖在他眼角停留了许久，李子越往下缩了点，勉强睁开眼睛，说话声音带着鼻音：“……张敛。”
那时钟也算贴心，结束后竟将他传回了宿舍。
单人床本身就窄，更不说要睡两个成年男子，张敛刚才过于安静，李子越亦沉在情绪中，竟没发现身边有人。
张敛应着：“哥。”
他藏在床被下的手贴在李子越腰侧，稍微用力，将他往上方带了带，让李子越与他平视。
张敛处在上方，认真端详着李子越。
此时是深夜，房间内未开灯，窗帘紧拉上，外面一点月色都透不进来。
虽知道张敛可能看不清自己，李子越还是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李子越不是个爱哭的人，但不知为何每次掉眼泪都能被张敛撞见，作为“哥哥”在弟弟面前显露脆弱总是让人觉得……格外难为情。
张敛将他抱得很紧，他身上又热，似乎是要将李子越整个人都融在他手里。
他低头吻住李子越因为偏头而露出的颈，袭来的触感很痒，李子越下意识想藏住那方，脸又正过来。
张敛是个聪明又耐心的猎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引诱李子越往他的圈套里走。
正如此刻。
他手指抵住李子越的下颌，将其固定住，再低下去，从额头细致吻到鼻尖。
李子越咬着下唇，眼泪却愈多了起来。
晶莹似玉，又像百年难见的圆润珍珠。
李子越长了张不带女相却格外漂亮的脸，生的是含情桃花眼，眉宇间却自带浅淡的疏远与清冷。
他习惯性控制自己的眼泪和因情绪起伏而压抑的喘息，些许红晕落在脸侧，殊不知这样更给他添了份想让人将其玩坏的脆弱。
张敛借着黑暗看了他许久，另一只手扣住李子越的手腕，将他掌心贴在自己唇边，安抚似地亲。
逐渐升起的热度驱散了李子越心中的那份彷徨与慌乱，取而代之的是情迷意乱。
眼中还是含着一汪清泉，只是深处藏了一点别样的情愫。
“李子越，”张敛吻上他的喉结，要李子越心愈乱。
他温暖的指腹在李子越耳后摩擦，声调轻柔：“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不让他再说伤害自己的话，便又含住身下人唇，将李子越习惯的自我诋毁都推回去。
他压着、囚着，又爱着，要把那些冬日留下来的寒都给热化成一弯春水。
要把那点泪结成的圆珠打磨成小巧的月牙。
“哥。”张敛沙哑着声音，嘴微张，露出两颗尖牙，将李子越最脆弱的后颈咬住。
李子越闷哼了声，忍不住想躲，却不知何时他的所有退路已经被张敛封死。
明明只是一天半没见，张敛却觉得好似过了很久。
明明八年都等过来了，怎么见面之后觉得时间又慢了。
他一声接一声喊他。
“哥。”
却又将李子越的回应吃下去。
张敛早摸清楚李子越哪里敏感，之前还是小心试探，如今已是轻车熟路。
是他牵引着他，是他撩拨着他。
张敛咬住李子越还留有咬痕的锁骨，一点刺痛化作令人浑身酥麻的电流。
“哥，”他却求着李子越，“你疼疼我。”
张敛再往下，脸贴在李子越由白皙转粉红的后颈，吮着他柔软的耳垂，又求他：“哥。你抱着我。”
“我冷。”
李子越已经迷糊到快失去意识，一只手被张敛松了禁锢，他迫切想在意识海洋中抓到一块可以支撑他漂浮的木板。
他轻轻拍着张敛后背，将猎人错认为是需要自己小心呵护的宠物。
张敛将他濡湿的发绕在指尖，合眼再亲。
他的每一句索求都会得到行为的回应，每一次动作都将白煜那句话带来的影响从李子越情绪中消散。
李子越太需要有人依赖他。
太需要有人向他请求。
哪怕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他自以为自己罪不可赦，唯有这些能让他得以喘息，从而赐予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张敛把这些都融进了一次次依赖又炽热的吻里。
夜深风寒，月圆又缺。
流水潺潺。
第103章 隐秘的一角
李子越揉着脖子坐在教室等着上早自习, 人还是困着，摊开本语文精背搁桌上，眼微眯, 也没看。
现在离上课还有20分钟，孙远诚提了几份早饭进班, 想说几句闲话。
隔老远看到李子越脖子上一点深红的咬痕，孙远诚顿有感悟：“哦！我知道, 我看过这类小说……”
话刚说开头，便被李子越往他嘴里塞了个包子，孙远诚胡乱哼了两声：“……石塘豹子症楠驰……”（食堂包子真难吃）
张敛在一边做题，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两眼, 默默把盒装粥吸管插好再给李子越递过去。
肌肉男抱着理综试卷难受叹气：“这怎么攒得够及格分……”
李子越喝粥动作一顿, 倒是想起点事来。
今天已经是周四，本周周末两天会进行期中考试，考试前会强行收取所有学生各科及格分作为考试费。
若交不起，下场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D班从C班那里得到了些分数, 但他们日常生活也需要花费，一来一去，周末那点考试费又成为一道死亡门槛。
对不少人来说，300满分的理综拿180不是件容易的事。
“高中生, ”肌肉男看着比山还高的习题册, 脸色发青，“你说我狂刷两天题能力挽狂澜不？”
“你基础怎么样？”
“每科都在及格边缘，知道些东西，但不全。”
李子越轻轻叹气：“先看书, 把基础打牢。”
“化学注重积累，可以适当刷点题, 书上内容不齐全。物理最需要刷题，跟着习题册上总结的模型练，练到能揣测出题人意图，你物理这门就扣不到几分了。”
他翻了页课本：“生物……最重要是看书，□□基本在书里。先把书所有内容仔细看几遍再去做题，遗传可以刷点。”
肌肉男一脸茫然：“……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你真厉害。”
“我很普通，”李子越摇头，“只是我题做得多。”
“原先我还担心没人能赢A班呢，”肌肉男轻松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咱班人好好努力，过几天表现一把“D班逆袭战胜A班”。”
“赢不了。”李子越没犹豫。
肌肉男摸摸后脑勺：“谁也没想到和C班对决那次你能拿出七百多分语文。”
言下之意是李子越肯定藏着方法，只是不愿透露。
那是【李子越】拿的分数，和他本人半毛钱关系没有。
李子越无奈摊手：“是真没办法，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厉害，我只是个普通人。”
肌肉男脸上又布满愁云，转过身去继续做题了。
李子越却若有所思起来。
对决中扣分机制讲究一个“我知道，你不知道，那你完蛋了”，几乎没有人敢说自己掌握了高中各科所有知识点，A班再强亦然有突破口。
群体是有共同特点的，诸如很多人会忽略生物课本边缘的小贴士，物理课本中提及的物理学家成就，这些偶尔也会成为高考题目，知识点简单，但容易考死一大片。
A班人会存在这些知识点盲区吗？
李子越不敢肯定。
人工智能老师让一切都变得麻烦起来，定制化知识点考察让人的知识储备更趋于六边形完整体。
那不就没得玩了吗？A班若没有弱点，谁也无法战胜他们，这个副本就是个死穴。
李子越笔尖在桌上轻点。
这种局面又何解？
通关副本的思路和课本知识学习同频，无非三步。
①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打好基础，了解你的敌人。
②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增优补缺。
③实操再反思，多次迭代，找出副本漏洞，悟到解题之道。
B班虽然被A班急速解决，但领头人好歹是章行止，不管输得如何惨，都要从A班那里套点东西出来。
A班总计10人，但文理混在一块，理科生实际只有6位。
这6人里，有2个李子越直播间的观众，一位是先前和他打过照面的律师，另一个也是“熟人”。
《暴风雪山庄》副本开胃菜环节里，系统拟造的凶手是有原型的，李子越还记得那6号高中生在学习上悟性很好，他几乎一点就透。
然而当他真身出现在这个副本时，那聪明的悟性便成为李子越的一道难题。
律师更懂李子越，6号高中生更懂高考，这两人配合足以把李子越卡死，更不要说A班还有4个强劲对手。
就目前而言，没有一个班级能和A班正面对抗。
他想了一上午，仍然是无果。
若是个人战李子越还有一定的信心，但这是班级对抗，团体力量比个人更重要，他必须要考虑多方面。
考虑越多，思路便被限制越死。
通常最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是：他还没找到解题的关键条件。
李子越头微往上扬，看着教室上方悬挂的照明灯。
副本主题为“自愿上学”，何为自愿？
如何表现自愿？
副本如何使玩家朝主题靠拢？
“诶，高中生，”肌肉男打断了他的思考，“电磁场这儿的能量守恒怎么分析啊，我两边等式怎么不一样？”
李子越顺手接过习题，看到肌肉男在题上的勾画，忍不住笑了句：“你挺厉害的，完美躲开了所有关键条件……”
他话语一顿，电光火石间卡死的思维瞬间被肌肉男这一打扰给串通。
“你是天才。”李子越由衷感叹。
“啊？”肌肉男狐疑，“你嘲讽我呢？”
“没有，”李子越将步骤写在草稿纸上，“这道题这样……”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坐在书桌面前学多久都不一定是真的想学习，但能向“知识”发出疑问的那刻，学生便真的做到了“自愿学习”。
……
李子越差不多已经戒掉了睡眠，从自习仓出来时，天边已经亮起一道很浅的白线，时间刚转到早上六点整。
他揉着略酸痛的眼睛，手中捏着把钥匙，开了教学楼顶层最里面一间教室。
教室布局和普通教室没两样，只是没有任何书籍和人待过的痕迹。
一个完整的、等待人去填充的新教室，它门前名牌为“D班”，没有任何学科后缀。
分班考试结果公布时李子越便注意到一点奇怪，上面显示一共有10个D班，每个班50人，但D层次总玩家人数为450。
是少了50人，还是多了一个空教室？
这空教室又有什么用？
直到那刻，李子越才意识到无论是D班战胜C班，还是B班输于A班，最终都是在为这个新D班服务。
前门门锁有转动的声音，李子越稍抬眸，对上张非曳瞠目结舌的表情。
“怎么……是你？”
李子越没在意这个问题，甚至递他一个麻圆：“吃早饭没？”
李子越只知道这人是原来理C班班长，其余细节要问【李子越】，毕竟那天和C班对决的又不是他。
“A班律师让我转班到这里，说这是唯一转机……”张非曳脑子嗡嗡响，“难道你们是一伙的！”
李子越咬了口麻圆外层的芝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A班律师的最终目标是把李子越取代，他俩必然不可能是一伙的，但张非曳又这样说，答案只有一个——
前门又进来一人，那人神情严肃，身上的西装熨烫地没有一丝褶皱。
他抬了抬眼镜，对着张非曳眯眼笑：“你好。”
“你们……”张非曳眉头紧皱。
李子越挑了眉，对着眼前的律师却喊了另一个名字：“孙远诚。”
“没意思，”孙远诚扯了领带，随意坐在另一边，“哥，怎么我装什么你都能一眼看穿。”
李子越未答，又开始同情张非曳起来。
至始至终，张非曳都以为自己得到了A班特别情报，这成为他专挑李子越所在班级发起攻击的底气，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系统一直强调【A班观众非常了解其他班级主播】，这点让张非曳更加信服孙远诚的扮演，谁想除了观众，朋友也知道很多信息。
C班打D班，一开始就是个必赢局。
章行止和张敛是一道来的，他们手里提了个布袋，里面装了六支看上去很普通的纯黑钢笔。
“试一下A班的‘老师’。”章行止淡淡道，“A班网路防御系统很强，没拷贝出多少他们学习痕迹。”
“对方发现我们的入侵后，笔内‘老师’已经被他们调整为初始待设定状态，”他耸肩，“了解老师也算间接了解学生，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李子越点头，一旁张非曳却皱着眉问：“一共六支笔，目前我们只有五人，还有一人是谁？他到底行不行？”
张非曳并非不接受D层次玩家，但D层次玩家有个共同点——存在极差的学科。
在班级对决环节，你可以没有突出学科，但一旦有极差学科，对方可以靠这点把你针对到死。
“嘶，那人是个神经病，和他说话就是对牛弹琴，”章行止眉头皱了下，语气有些不耐烦，“最后谈崩了，管他来不来。”
张非曳被强行绑上了这艘贼船，虽心有不甘，但张敛在旁，他只能忍气吞声。
李子越将钢笔前端转开，看到圆柱体中央有个小拇指大小的接触点，摸上去有轻微的刺痛感。
手指轻微用力往下按压，钢笔侧方投出一道色彩绚烂的光线，眼前场景骤然一变。
他好似悬浮在一片白茫云雾间，看不透视线的最边缘。
一道柔和的女性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李子越你好，我是你的专属老师，请向我提出您的定制需求】
第104章 六号
一抹暖白光团悬浮在李子越面前, 它每说一个字，身体形状就变换一次。
李子越若有所思：“如何定制？”
“我的外貌、身形、性别、性格、种族等都能根据您的喜欢变化，如果您不清楚您的喜好, 我会根据大数据选择和您的情绪波动为您推荐定制方案。”
“情绪波动？”
光团把自己揉成花朵形状：“是的，我只被允许检测您的情绪起伏, 创始者严格禁止我进一步探索您的思想。”
李子越抿唇：“怕有数据残留，或者思考数据被其他班级人窃取？”
光团比了个“半对”手势：“这是原因之一, 但并非主要。”
“我的‘母亲’存在于更广阔的数据系统中，我只是下方的学习分支。我的职责是帮助您学习，但我的数据会默认同步上传云端，出于隐私保护考虑, 创始者限制了我收集数据的渠道。”
李子越觉得这回答很有意思：“你的‘母亲’……是玩家系统么？”
玩家系统负责管控无限流所有环节, 包括副本设计、平衡考量、玩家信息统计、积分核算等等，而这“光团”存在于副本中，按道理也应受玩家系统控制才对。
不想光团很快地把自己变成两道交叠斜杠：“您的猜测存在一些错误，玩家系统是我的旁支‘兄弟’, 我们之间存在联系，但并非‘上下级’关系。”
同时，李子越面前弹出一道阻拦。
[您的疑问已经偏离副本正常轨道，请勿深入, 否则您会得到严厉惩罚]
光团的回答出乎李子越意料, 而这来自玩家系统的警告更让李子越确定自己猜测的答案。
他眼眸微眯，暂且止住了接下来的疑问。
李子越大概尝试了人工智能提供的所有学习功能，顿感人工智能从某种角度来说简直降维打击传统教学。
基于数据可复制和命令语言通用，人工智能转变成人类专属老师的价格极为低廉。
人类需要花二三十年才能将一个婴儿培养成一名优秀的老师, 而眼前的AI仅需要三分钟。
极少的时间成本换来的却是巨大的收益。
李子越根本不用自己制定刷题规划，几分钟简短的测试便足以让光团摸清楚他的知识体系, 再根据他的情绪波动和测试结果找出他存在的知识漏洞，最后基于他的学习习惯逐一将漏洞填补。
短短半小时的学习，比他自己刷半天题提升还要高。
震惊之余李子越更觉头疼。
D层次的玩家在学习基础上本身就差A班一大截，更不要说A班在高效查漏补缺时D班大多数人还在盲目刷题，久而久之双方成绩上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可以确定，与A班硬碰硬成绩只有死路一条。
A班当真无法战胜？这副本是个必死局？
李子越咽下最后一口粥，过了半小时粥已经彻底凉了，冷意从喉咙涌入身体，让他清醒了些。
他站在教室门口对坐在室内调整钢笔的章行止招了招手，示意他跟出来。
……
早七点，李子越照常出现在英语D班，肌肉男在他旁边背书，见李子越坐下，又忍不住叹气：“A班马上可以发起向其他班级的挑战了，不知道哪个班级会成为被A班淘汰的倒霉蛋。”
笔尖在草稿纸上打转，李子越声音平静：“不用，我们班会提前向A班宣战。”
“啊！？”肌肉男面露惊恐，猛地压低声音，“高中生你疯了吧，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A班！”
“我们班人多，可以用人海战术。”李子越轻飘飘道。
肌肉男摇头：“我们班真的行吗？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还说我们班必输？”
李子越停下动作，轻轻伸了个懒腰：“认识章行止吗？”
“积分榜榜一，哪个玩家都认识好吧。”
李子越嘴角轻扬：“我请了章行止做我们班外部援助，他和A班打的时候留了手段。”
肌肉男恍然大悟：“我就说B班不可能那么快就输给A班，里面果然有计谋。”
“不过我倒是不知道还能请外援。”他嘿嘿一笑。
李子越此刻却不再说话，他将内容都写在草稿纸上，再递给肌肉男。
“没有外援光凭我们肯定赢不了A班，章行止是我们的杀手锏，A班人想不到这点。”
肌肉男一边“销毁密谋”一边终于露出放心的表情。
然而班上其他人不同意。
“为什么我们班要做这个出头鸟！如果输了全班都会被淘汰！”
“如果输了我也会死，我没必要拿自己的生死去逞英雄，”李子越神情坦然，目光平静似水，“这场对决，我包赢。”
所有人面面相觑。
李子越有最后逆风翻盘战胜C班的光辉战绩，众人心里虽泛着嘀咕，但见李子越如此笃定结局，还是勉强同意了他的安排。
……
正式对决时间是周六早上七点，李子越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精神状态却很好，约莫六点半就在D班区域等着了。
班上人来了三分之一，肌肉男站在角落背单词，人格外兴奋。
“班级同学这次也好积极。”他对着李子越打了个招呼。
李子越懒散地嚼着豆沙包，轻轻挥手。
他抬眼往后看去，章行止顺着昏暗地方悄然走了过来。
他先瞥了眼肌肉男，李子越对他默声点了点头示意。
章行止这才开口。
“我提前探过消息，”他打着哈欠，“A班真没想到我这个失败者会二次进入对决挑战，一点准备也没有，他们策略还是先前对付B班那套。”
肌肉男紧张搓手：“不过你这个外援到底属于什么身份啊？我没听班主任说最近有新同学转入我们班啊，你的分数……”
“算你们班一份子。”章行止神秘道，“这个副本支线很多，你不知道有这条路子也正常。”
“哦哦。”
D班和A班准备区域隔了很厚一层人工浓雾，李子越眼眸微眯，只能看到A班那边隐约有5个身影，但看不清具体面容。
他想起前天清晨章行止在走廊和他说的话。
【“B班与A班对决中，我发现几点问题，”他伸手比了个“1”，“刚开始我以为他们会集中针对我，谁想A班要么一对一要么一挑多，刚开局就打我一个猝不及防，我只能说艺高人胆大。”
他耸耸肩膀，无奈摊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面色逐渐凝重，“资料上显示A班有6个理科生，照理来说当时和我们班对决时实际也应该到场6人，但至始至终只出现了5人。”
“还有一人去哪里了？”他看着李子越，“A班人本来就少，缺1个人对A班其他人来说压力都会陡增。”】
李子越眼睫下垂，出神地看着地面。
是啊，A班缺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临对决正式开始还有10分钟，孙远诚同张敛、张非曳一道来。
李子越撑着胳膊：“今天观战的人有点多。”
肌肉男看了眼李子越，却没说话。
张敛手里提着杯没加糖的温热豆浆，插好吸管，再顺手递给李子越。
李子越伸手理了下张敛后面翘起的一撮头发。
“昨晚怎么睡的。”
张敛闷着“嗯”了声，回答有气无力，带了浓浓困意。
他顺势贴在李子越身上，轻轻抱着他，下颌抵在李子越发顶。
“昨晚没睡，”他声音哑着，“哥，你不在我睡不着。”
胡扯。
以前他不在张敛难不成就没合过眼？
李子越抬手要捏张敛侧脸，刚好被张敛握住手腕，顺势将左脸贴进李子越手心。
李子越刚起的一点想捉弄张敛的心思被这一贴搞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收回手，耳朵尖又在发烫。
张敛沉着眸子一声不吭地看了他耳朵半天，舌尖轻舔下嘴唇，又咬了回。
最后只是低下头借着李子越的吸管蹭了口他手里的豆浆。
豆浆有点凉了。
李子越耳朵却还烧着。
张敛确实有点困，亲昵地靠着李子越闭目养神。
孙远诚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表情：“哥啊！这场决定所有人生死的战斗就靠你了！我一点也不想背什么逍遥游陈情表桃花源记且介亭记了……”
李子越一脸黑线：“……最后那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哎哟哥你文学素养真高，”孙远诚道，“居然没把你忽悠过去。”
李子越扶额：“副本结束后我申请让你多体验两天上学生活，看上去你挺喜欢多背多学。”
孙远诚两边嘴角一下弯，就要挤出两滴受不住的眼泪来。
“冤枉——”
他话还没喊完，便被打着哈欠的张敛面无表情提一边去。
离正式开始只剩一分钟，李子越并不紧张，他稍抬眼眸，对着处在角落的肌肉男轻描淡写地点了一句。
“对决马上开始了，你不回到你的A班吗？”李子越缓缓道，“没有你这个第六人，他们压力很大的。”
他目光泛着些许凉意。
“如果我没有想错，你曾经以另一种方式和我打过交道，”他揉着太阳穴，似乎在回忆，“我或许应该叫你……六号？”
第105章 空城计
肌肉男冷了眉眼, 他直瞪瞪地看着李子越：“《暴风雪山庄》开胃菜环节中的‘我’与真实的我外貌大相径庭，你如何能认出我。”
开胃菜环节中的6号是常见高中生长相：寸头、身形略瘦，胳膊光洁, 眼窝下生了些许缺乏睡眠的暗沉，与眼前这个身材魁梧、长相成熟的青年人完全两样。
“直到刚才, 我都不算真的认出你，”李子越摇头, “我只知道英语D班藏了个A班人。”
在刚分班的那个傍晚，李子越就起了疑心。
他发现自习仓有免费试卷的时间不算太早，当时两百多套试卷还剩一百有余，然而他前脚刚在班群分享了这则消息, 后脚试卷就被其他玩家争抢一空。
有两个原因可能导致此现象产生。
一是纯粹碰巧。
别的班级碰巧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试卷, 又碰巧快速建立了班级群，消息碰巧被很多人看到，一传十、十传百，造成拥挤。
二是有人刻意传播了这则消息。
第一个猜测有太多凑巧, 再者说，副本强调团队作战，对决以“班级”为基本单位，不存在班内竞争, 传播试卷消息给其他班会使自己利益亏损最大化, 除非特殊情况，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
这样第一种推测更加不合理了。
然而如果考量第二个推测，又产生疑点——这人传播消息的动机是什么？
目前玩家可自由组队，或许有人将消息带给了其他班的朋友,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这是最可能的动机。
那时李子越只觉得奇怪, 并未过多将这件事放心上。
直到第二天班主任清点班级人数时，他才真正起了疑心。
他们班一共50人，早自习开始前一共到场47人，班主任却说只有46人。
少人不奇怪，多人才诡异。
NPC不是人类，他们计算出错的概率非常低，同时李子越脑海中没有触发支线任务提醒。
班主任没有撒谎。
那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为什么会多出一个人？
多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人潜伏在他们班想要干什么？
这样想来，昨晚免费试卷消息在短时间内被许多人知道，也不能说是意外了。
李子越不动神色地等着那人上套，终于等到了肌肉男向他问起A班的事情。
他抿了唇，心里倒是放松了些。
还好是冲着他来的。
“什么人好好的A班不待非要在D班上一整天英语？那么多班级，他为什么偏偏选中英语D班？”
李子越轻笑一声：“玩家利益始终是一致的，对于玩家来说，这个副本终极目标不是干掉其他玩家班级，而是战胜A班。”
“那么这个人只能出自A班。”
他稍稍挑眉：“第二点，为什么选中英语D……当目标范围划定为A班人后，这个答案就显而易见了，无非是我直播间的观众。”
李子越眼眸眯成月牙：“不过刚才那是诈你的，其实我不肯定你就是当初的6号，因为我不清楚系统是否会自动拟造人物形象。”
肌肉男冷哼：“所以你先前和我说的所有对策都是假的？”
李子越思忖着：“全说假话很容易就被拆穿，真假参半才让人分不清，你认为呢？”
孙远诚“嘶”了声。
“这两人说话听得我头皮发麻，”他抓着胳膊，一副很冷的样子，“哥这样一说，对方更不知道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假了。”
肌肉男背过身往A班走去，虽被李子越摆了一道，他却依然不着急：“你骗了我又如何？在你们班待了几天，什么人有什么本事我早就摸清楚了，巨大实力差面前，再多技巧都是白费功夫。”
“嗯？”李子越歪了头，有些不理解，“谁和你说是英语D班和A班打了？”
李子越是个别人揍他一顿他都要仔细反思，将对方技能学个大半的人。
可以被人阴，但如果没能从阻拦里学到点什么，他心里就不舒服。
肌肉男将试卷消息传出去其实也间接帮李子越筛了道人。
剩下的同学身上有几个特点：①不过多怀疑李子越的安排②行动力强
这样所有人给肌肉男演戏时才会更加真实。
肌肉男动作骤然顿住。
不对，李子越他们没有资格临时换班，如果不是和英语D班对决，那么……
肌肉男心跳咚咚，紧急调开对决说明，上面赫然显示着【D班与A班对决】。
没有问题，确实是D班，李子越又在使诈。
然而当系统刷新消息时，冷汗瞬间袭上肌肉男全身。
副本鼓励低层次班级挑战高层次班级，但所有人都清楚规则，对决武器是双方分数，然而班级层次是依照上一次大型考试决定的，D班人一开始就处于最底层，你如何奢望一个开局只有一把小刀的人屠龙呢？
系统在设计副本规则时会考虑这层平衡，A班虽强，但也会受到限制，D班虽弱，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班级层次越高，班级人数越少。
A班总人数为10人，D班多达50人，副本这是在暗示D班可以采取“人海战术”取胜。
这毕竟是个团队游戏，单苗无法独秀，一人即使再强，被多人围攻也会倍感压力。
先前李子越便以此为理由暂且骗过了肌肉男。
肌肉男并不担心D班使用“人海战术”，他们早已准备好对策。
然而正因如此，肌肉男才感到恐慌。
因为下方显示，此次与A班对决的D班总人数……
只有6人。
与A班持平，D班特有的人数优势被李子越自愿放弃。
李子越到底想干什么？
博弈双方最担心的是对方非“完全理智人”，这样再完美的推测都会因对方出乎意料的转变而崩塌。
然而当他再看向李子越。
那人对他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笑容似千斤重，将肌肉男压得喘不过气来。
与A班对决的确实是D班不假，但却是个没人见过的新D班。
系统在最开始就提供了无人的D班教室，其目的是允许D层次人重新组建班级。
这个班级不作任何学习要求，单纯只拿来对决用，上限同样为50人，下限1人。
章行止当初与A班对决是为了两点：①打探A班实力②将自身降级为D。
引张非曳入局也是为了这点。
然而章行止同班同学已是数值上的玩家顶尖，为何非要将新D班人数定为6？
李子越垂下眉眼。
[离正式对决只剩10S，请各班级人员做好准备]
张非曳脸色黑如墨，他压着声音：“那人怎么还没来？这样我们就不是6V6，而是5V6了，谁能撑得住A班2个人的围攻？！”
肌肉男怎会想到李子越此番作为是个纸老虎般的“空城计”。
李子越愈淡定，愈表现得大局在手，肌肉男就愈提防他。
谁知李子越这边已经是火烧眉毛，亦背水一战，甚至已经到了凑不齐人的程度。
张非曳后来才知道那一直没露面的第6人到底是谁——当前积分榜167名，吴天。
吴天这个名字并不起眼，但在副本混得久的人都知道他手下有个到处惹事的显眼包——目前积分榜排名17的何见山。
别的玩家通常将分数存在系统中，并定期向系统提供一大笔积分作为存放费用，而吴天压分的方式非常特殊——他利用其他玩家藏分。
何见山可能到死都不会想到他只是吴天手下的存储积分的容器。
吴天用各种理由骗他、夸他，把他哄成如今这般骄傲自大又无力反抗的样子，却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向他露出长刀。
《高级伪人副本》开启前夕便是何见山生命的终点。
吴天像一条阴冷的毒蛇，他真实性格孤僻，在他人面前却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难以从他嘴里套出一句真言。
然而抛开这点不谈，他综合实力不容小觑，挤进玩家前十不是问题。
而这人脑子确实有点毛病，章行止算是人精了，和他聊两句也会忍不住发火，这所谓的第6人能不能到场……
难说。
“怎么少人啊。”有人悄悄嘀咕。
“诶，那人应该是来迟了，相信高中生吧，不至于真的5对6吧？对面可是A班。”
“我想应该也是计谋？那人一定会最后一秒出现然后震惊全场，我看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
然而时常脸上挂着笑的孙远诚此刻都默了声。
这还不是更糟糕的。
“当真以为我们没料到你会骗人？”律师扶着眼镜，嘴角挂笑，“李子越，凡事只有计划a就不要去应战，这可是你教我的。”
李子越未回话。
【准备期即将结束】
【倒计时3】
【2】
【1】
【0】
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人来。
第106章 上课铃
[检测到低等级班级参与对决人数小于或等于高等级班级参与对决人数, 为维持副本平衡，现在启动‘备用对决规则’]
律师眉头轻皱，见对面李子越神情未变, 他心里愈沉。
显然这项改动在李子越意料之内。
或者说，李子越之所以将其所在班级人数定为6, 就是为了卡出这项特殊的‘游戏bug’。
肌肉男压着声音骂了句：“又被他摆了一道。”
然而实际上李子越并没有A班人想象的胸有成竹。
他非神人，能获得的信息有限, 走到这一步说没有半点赌博成分是骗人的。
他想要了解副本对决基本信息，只有每个课间都找班主任问。
然而和上一次向班主任需求所有玩家开学考成绩一样，班主任非拥有副本最高权限的npc，尽管他换了多种方式提问, 能得到的信息也很有限。
零零总总拼在一起得到个模糊的猜测：学校是少见的、非常追求公平公正的场所之一, 当你主动舍弃一些，便会得到公正的补偿。
当然，如果仅凭上述猜测就直接拿6人去赌副本改规则也太草率。
自入副本以来，李子越一直觉得副本某些设定非常奇怪。
这层奇怪在他得知B班与A班对决时没有放水, 但确实极快输掉的事实时愈发强烈了。
副本如果单纯只想虐杀玩家，它完全可以在副本刚开启阶段就放出能力极强、数量众多的怪物将玩家一网打尽。
如果想要玩家顺利通关，建立在“怪物”与玩家之间的规则必不可少，有约束才有喘息, 有平衡才有活路。
前面已经分析过, 副本为保证玩家通关可能性，等级越低的班级人数越多，期望“三个臭皮匠”堆起来能把“诸葛亮”给吓晕。
然而当实力差距到一定程度，人数便成为对方升级的经验包, 更何况对决还有个【分数削减机制】，知识点到处都是漏洞的人遇到六边形战士只会死得更快。
分数越往高走, 越需要明白质量比数量更关键。
这里显然有个矛盾。
如果人数真的能成为逆转局势的关键之一，整体实力最接近A班、且对决人数是A班2倍的B班为何也输得那么惨？
这表明副本提供的这项维持平衡的措施没有起作用，系统不是傻的，它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平衡严重失常的地方还有另一侧——教学资源。
李子越前两天备受“在课堂上只能学英语”的折磨，他自认为对待事物忍耐度还算不错，也招架不住单个学科那样轰炸。
他都这般，更不要说班上其他人了，而此时A班正在接受AI老师高效培养，久而久之双方在成绩上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这还没提前期让所有D班人头疼的“学杂费”。
整体看来，胜利的天平明显倾向A班，这个副本就是个存活率可以忽略不计的必死副本。
那么，那扇允许玩家通过的窄门又在哪里？
到目前为止，这个副本可以划分为两部分——准备对决、正式对决。
在“准备对决”阶段副本明显偏心高等级班级，那么留给他们存活的地方大概率在“正式对决”阶段。
前面又说，人数并非真正优势，而副本恰好留了个“人数自定”的新D班——导向很明显了。
【舍弃‘优势’，换来其他公平】
这套推论也适用于玩家和观众本身差异上。
观众皆来自不同玩家直播间，对玩家出事风格、判断标准、逻辑思路都有一定程度了解，而玩家对观众的了解少之又少，之前B班失败太快，也有A班有观众很能限制章行止行动的原因在。
这又是一则不平衡，但并非不可扭转。
这种情况下玩家对观众的优势在于：玩家能更好适应副本规则的转变。
突发情况来临时，纸上谈兵的观众又该如何应对呢？
李子越确实在赌，但倘若系统没有提出修改规则，他也会确保此次与A班对决存在赢的可能。
而这点赢的可能，在A班人身上。
对决正式开始，周遭环境骤变，人还未睁眼，耳畔便嘈杂起来。
“要不要去上厕所？”
“上节课布置的最后那道题你怎么做的？”
“班主任来了没？”
……
他仍是在教室附近，只是周围陡然增了无数样貌极为相似的npc来。
他们行为举止与普通学生无异，甚至对李子越的出现完全没反应。
李子越视线在四周打量。
这片教学楼区域呈长方形环绕状，长边对应的两侧都是教室，各3间，短边对应两侧为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隔壁就是厕所。
整栋楼仅3层，每层修建都一模一样，层与层之间仅两楼梯联系。
他所在的位置是2楼。
与此同时，系统在他脑海中发出提醒。
[本次对决保留了‘躲猫猫’环节，但限制了‘坐标共享’权限，同一班级的玩家/观众无法知晓同伴位置]
[系统对你的面容和身形也进行了更改，你与附近的npc在外观上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你想找到他人，可以通过做‘指定试卷’来获取相关坐标信息]
[试卷会出现在某一层教师办公室中，届时系统会给出提示]
这部分规则很简单，无非是等系统通知，然后前往办公室拿试卷。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某个位置有试卷，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前往办公室，很容易提前暴露身份。
[温馨提示：3倍分数考场位于教学楼一楼左边厕所附近，请有需要的玩家/观众自行前往]
李子越佯装靠在栏杆上看楼下的风景，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
如果他是A班人，此刻定会留一两个人在一楼守着考场，A班不缺分数，而他们就不一样了。
而且难题好像不止这一处。
路过的npc有提到“上课”，但李子越事先看过教室，没有空位置。
刚开局每个人出现的地方是随机的，如果他附近刚好有A班的人……此时双方对决的是语文分数，李子越将处于极大劣势中。
如何在这种情况下隐藏自己？
离上课还有多久？
他还没迈步，只听走廊几个扩音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
“叮铃铃——”
第107章 死的那个叫李子越
铃声如某种催人的咒语, 先前还吵闹的人群瞬间全体噤声，李子越压抑着因急促奔跑而产生的轻微喘息。
他身体靠在冰冷瓷砖上，神色清冷。
四周安静到卫生间前方水龙头上水珠滴落的声音都格外刺耳。
滴答。
滴答。
时间过于紧迫, 他没时间多想，只能暂且躲在走廊最里侧的卫生间。
好在这个环节中每节课只有十分钟, 等这段时间过去再……
隐约听到门口有什么响声，声调轻缓、节奏不一, 似从地面传来。
李子越瞬间紧绷了神经。
对决双方班级各有6人，而这栋教学楼仅3层，这层大概率不会只有他一个真人。
无论是他还是A班人，都会面临找不到班级空位、需要暂且找地方躲藏以免被人发现异常的困境, 他能想到厕所, 对方也能想到。
李子越呼吸愈发缓慢，听出那是两道不同的脚步声。
水龙头被人转开，清水哗啦往下滚。
有人怯生生开口。
“同学……你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对方沉了脸色，尚未说话, 那人便紧张地试探着：“那……那我就先回班上……”
偏轻的脚步声往外移了。
听起来不像是两个真人的对话。
李子越皱着眉，难道外面人是npc这是副本支线任务？那这和成绩对决有什么关系？
“砰！”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他思绪霎那间被这声巨响卡死在中央，李子越有些愣神, 手指开始发冷。
随后硬物撞击墙壁的“砰砰”声愈发明显、猛烈, 水龙头阀门被完全打开，冰冷的清水很快满了水槽，如泄洪般急速溢出来，浓郁的铁锈味呕在空气中。
李子越视线往下移, 染着红的水流悄然从卫生间隔间下方的通风缝隙钻进来，就要往他脚踝处啃食。
施暴……还是杀人现场？
那人艰难地挣扎着, 求救的呻吟如风吹过破烂风箱，坚硬的头盖骨裂出道道长窄的缝隙，恐惧的眼泪混着止不住的鲜血一起喷涌而出。
好似只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很久，轻缓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沉重的喘息拖着毫无生气的人类躯壳，正朝李子越所在位置逼近。
凶手急躁地扭着卫生间隔间的门锁，哑着声音骂了句：“真晦气，怎么第一个就是坏的。”
李子越听到隔壁墙上又响起沉闷碰撞，血液自旁边扩过来，温热的人体躯干在被人粗鲁地折叠着，之后门被人从外面猛地关上。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死亡的安静。
厕所上端的白炽灯光亮依旧，一片灰蒙的阴影仿佛等待猎物露出马脚的猛兽，他手里捏着把沾了血的水果刀，看自己的影子逐渐往下压缩，最后成为卧在地面的一片细长。
而他的一只瞳孔阴恻恻地停在卫生间隔间下边的缝隙中，从下偷看里面的人。
“出来吧。”他伪善地收了獠牙，诱哄着。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视线中没有人的双脚，他嘲讽似地狞笑：“以为躲在马桶盖上我就发现不了你吗？”
门被他狠脚踹开，残渣落在地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一边小腿。
然而眼前却空无一人。
卫生间中央用于通风的窗户呼来阵阵冷风，他摸了把沾上血迹的脸，默声盯着卫生间外侧的阳台。
上面留下了半枚水浸湿的鞋印。
……
李子越面色阴沉地坐在班级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事情果然如李子越所想，杀人的凶手必然是他们12个真人中的一个，而倒霉蛋受害者是这个副本的学生npc，凶手杀人是为了合理抢占位置。
他此刻正坐在受害者的座位上。
然而这还不是他唯一担心的。
当时凶手扭动隔间门把手时说了句门坏了，其实门根本没坏，李子越亲眼看见在他之前有人进了那隔间，那里显然藏有第四人。
但当李子越跑出来找位置时，只发现一个空位。
这意味着当时卫生间里大概率只有1个npc，却有3个真人玩家。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能拥有短暂的安全，等那人一来……
躲起来那人是谁？
是敌是友？
凶手拥有将人杀死的蛮力，却踹不开“门锁”坏的那扇门？
凶手隐瞒这点是想干什么？
“叮铃铃——”
下课铃声刚响，班级仿佛瞬间活过来般，一群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嬉笑打闹着，卖力又蹩脚地模仿着人类的言行。
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的人被拍了下肩膀，对方语气尚且还算温和，只是身上还残留着浓郁的、让人发呕的味道，脚底的血迹并未凝固。
他强力拽着身边人的胳膊，露出两排白到森冷的牙，阴翳道：“同学，跟我去一趟卫生间。”
人被他毫不留情地摔在墙上，撞了个七颠八倒，那拳头看似就要再度拽着人往墙上撞，他却骤然停了动作，声音压在人耳侧。
“你是谁。你是D班的谁？”
面前人紧张到眼泪滚滚：“同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D班的，我……”
“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拧着对方头发，“跳窗时动作挺敏捷的，现在装给谁看？”
“我……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放过我，快上课了……”
“砰！”
人被他撞得眼眸一合，呼吸瞬间紊乱起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和我进行分数对决。”他轻声道。
然而面前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即使到这一步还是要强撑着装不明白。
他冷哼：“你知道我可以借着副本把你打死，理由实在太好找了，‘我误认为你是npc’、‘我一不小心失手’、‘被副本某些物质影响，没了理智’……”
“分数没了你暂且死不了，但如果你还要装下去……”
又是猛烈一记撞击，鲜血再次顺着人脸侧滚下。
他的眼眸愈发阴沉，眼底压抑着如龙卷风般急躁的暴戾。
新的一层血红将他的双手染成暗黑色，他低眼看着自己温热的双手，指腹轻轻摩擦，将掌心留存的血液缓慢淋在对方头顶。
那边已经是一片死气。
他鼻腔闷了声：“……没想到这般轻易就死了。是想诈我不敢真的动手杀玩家么。”
上课铃又响了。
这下他有位置可坐了。
自窗边往外侧看过去，越远的地方雾气愈浓，这边仿佛只有校园这片区域没有被雾气遮掩，然而远处并非什么都没有，隐约能看到高大建筑物的影子。
他微微皱眉，凝神细思着。
前桌站了个人，他稍微移过视线，等对方开口。
“你是真人。”
他不置可否。
“那你是谁？”对方继续问道。
他端详着，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敢主动来找我？你不怕我和你班级不同？”
对方细细看他：“你的老师如何帮你制定学习计划？”
他皱了眉：“哈？它根据我的需求为我选择测试题，再根据我的答案和做题过程中情绪波动……”
对方这才露出个浅淡的笑：“其实‘老师’不是我信任你的主要原因，刚才我偷听了你在卫生间和那人的对话。”
“现在是语文考试时间，D班没人敢直接提出语文对决，因为他们单独遇上A班任何一个人，都难定输赢。”
要是张敛没有被系统限制，或许还要提防一下，现在D班语文单科最好的是章行止，然而章行止的底细早已在上次对决中被A班人摸透。
他笑了瞬，腔调却还是冷的：“你知道我的班级，可我不知道你的。”
“我以为我主动来找你就已说明一切。”
他不为所动：“D班有个叫章行止的，消息非常灵通，说不定我的底细都被他摸透了。”
“他很可能佯装A班人主动来找我，最后再诈我一道。”
对方沉默了半晌，最终说道：“那就分数对决吧。对决辨真假。”
他摇头：“不能草率对决，对决一旦开启，无论对决两边来自哪个班级，最终都只能有一个人出来，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他缓和了气氛：“算了，实际上你并没有其他疑点，暂且信你。”
“保险起见，我们不要用真名相称，编个号吧。”他转动手中签字笔，“A班一共6人，倒着数字编，我叫帽6，你叫帽5，以后我们每找到个A班人，就按照这个顺序给他排下去。”
帽6思考了半晌：“不过这编号规则太容易被掌握，D班人说不定能借此反将我们一军。”
他垂眸看了眼练习册上的函数习题，黑笔油墨停在上端，将一段呈现爱心的函数图像圈了起来。
【x=16·sin （3次方）(t)】
【y=13·cos(t)-5·cos(2t)-2·cos(3t)-cos(4t)】
“就以这段笛卡尔心形曲线为‘密码’，若我的编号为6，即y等于6，那么对应的t值约为0.21或6.07，对于A班人来说，根据y算出t不算太难吧？”帽6抿唇，“到时候若答不上对应的t值，则为D班假冒。”
“很漂亮的曲线，”帽5点了点头，却又转了话题，“不过这一切还不是我最想问你的问题。”
“什么？”他挑眉。
帽5认真地看着他：“刚才你在厕所杀的玩家是谁？系统只会宣布最终结果，不会告诉我们中途淘汰了谁，所以那人真正身份系统只会告诉你吧？”
他勾唇笑着：“那是当然，系统刚才都给我发来警告了。”
随后又漫不经心，仿佛那人只是他残害过的人中最不值得一提的那位。
“死的那个叫李子越。”
第108章 潜藏的第四人
对决环节中上课只是走个形式, 课堂管理不算严格，教学内容也是非常基础，帽6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思绪随风四处飘散。
像《我是自愿来上学的》这样灵活的副本都是基于某个玩家虚拟世界所构建。
既然是虚拟世界，自然是被固定在一定范围内, 人远眺时看到的层层模糊雾影便是世界的边界。
一般玩家为了节约积分，不会把自己世界扩展太大, 城镇规模的世界通常是积分榜100名的门槛。
帽6眼眸微眯，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从远处建筑物高大身影来看，这个虚拟世界不是一般的宽阔，用无亘无垠来形容也不为过。
究竟是哪个玩家有能力构建这样的世界？恐怕章行止也无法轻易做到吧？
一不留神笔尖戳中了他的手背, 帽6收回视线, 将那点黑抹去。
眼神往旁一移，见帽5不知何时坐在他的旁边，帽6压着腔调笑了声：“你是杀了哪个npc才换来这个位置？”
帽5摇头：“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合理拿到位置，即使知道这些npc都是虚拟, 我也没有杀人的胆子。”
帽6挑了眉，脑海中传来的机械音暂且掐没了他的话头。
[特殊试卷出现提示]
[位置：教学楼2楼左侧教师办公室]
[出现时长：5min]
[温馨提示：玩家需自行寻找特殊试卷，请仔细观察‘时间’]
帽6转笔动作一顿，当机立断：“这层楼最起码有3个真人玩家, 如果你当真是A班人, D班至少要3个人才能和我们抗衡。”
“现在对决刚开始，D班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他们队友，”帽A稍微起身，“我们先下手为强, 直接去拿试卷。”
帽5有些迟疑：“但别人会看见。”
他倒是不怕D班人，就怕A班人也来抢试卷, 人多起来周围人身份就真假难辨，很有可能误伤同班同学。
“不用担心，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不清楚我们属于哪个班级，而且一不小心他们自己也会暴露。”
两人急忙赶到办公室，还未进门便听到走廊另一边传来嘈杂脚步声，帽6皱着眉，见一行约莫有10人的学生小团队顺着楼梯从3楼下来，目的地也是2楼教师办公室。
巧合吗？
办公室试卷很杂乱，复印过多、出错的废纸都堆积在窗台和无人的桌面上，偏偏特殊试卷无任何明显标记，两人只能耐着性子一张张翻找。
虽然系统给了“时间”这个提示，但大部份试卷上标记的日期都有差异，具体指的是什么时候？
“很奇怪啊……这些时间……”帽5无意识地嘀咕了声。
帽6眼神微凝，却没开口问为什么。
他想他大概清楚要找什么时期的试卷了。
npc老师喝了口茶水，朝刚才进来的10个学生问道：“怎么一下来这么多人。”
“老师好，我们是来拿新学期练习册的。”
“哦，这样啊。”他打了个哈欠，“等会儿来个人帮我把茶杯拿到你们班，你们班主任和我换课了，下节课我来上。”
“好的老师。”
他们虽说是搬书，实际手有意无意地在试卷里翻找。
帽6现在确定这10人里藏着真人玩家，然而他无法判断具体有几人，若混了3个D班人进来，他和帽5不一定能抵挡住。
纸张折叠碰撞的“沙沙”声不断在耳边环绕，帽6翻阅的动作暂停，视线留在试卷标题上——《2023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全国X卷语文试题》。
时间果然不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张试卷藏在一大叠其他废弃纸张中，刚一抬头便对上斜前方他人打量的目光。
那眼神冷漠又警惕，决然不像正常npc的模样。
这是个真人。
帽6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他装作没发现对方的偷窥般，将视线移到那人轻轻压在书本上的手上。
上面有一段标记——3Ⅰ。
[恭喜您触发隐藏小知识……]
帽6默不作声地收拾着手里的东西，自顾自往门口走。
听到脑海中系统播报的[特殊试卷已被玩家找到，请其余玩家等待下一次通知]，帽5在众人未注意时悄然离开了办公室。
刚回到教室，帽6便将他的手拽住。
“现在试卷在我手上，我会在这个课间把它做完，在此期间需要你去找个人。”
帽5问道：“和刚才来的10人有关？”
帽6点头，顺便摊开了自己的手，上面同样有个“2Ⅱ”记号：“这里学生手心都有个班级标识，前面阿拉伯数字代表楼层，后面罗马数字代表班级序号。”
帽5看着自己掌心的符号，迟疑道：“如果我没记错，先前我掌心显示的是2Ⅲ，怎么现在变成2Ⅱ了？”
“玩家更换班级手里符号也会变，”帽6严肃道，“那人在3Ⅰ，你现在快去楼上，打探到底是谁提出的要在上课时间去搬运新教材。”
“不管那人是谁，你都先抓住他，现在是语文对决时间，A班人占绝对优势，不管他是A班人还是D班人，我们都不吃亏。我做完试卷就跟上来。”
“好。”帽5点点头，“但我还有个问题。”
他看着桌面试卷，眼神泛冷：“等会儿你会选择公布谁的坐标。”
“原本我有两个选择，一是章行止，另一个是李子越，张敛做的试卷难度和我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自己都够头疼的，不用考虑他。”
帽5颔首。
帽6接着道：“但李子越已经死了，所以……”
“李子越真的死了吗？”帽5突然打断他，“你杀的第二人到底是谁，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不信我当初为何要来找我，”帽6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在我这里李子越确实死了，但在你这里李子越有没有死要打个问号，问号意味着赌博，我完全可以听你的最后选择公布李子越坐标，但倘若他真的死了，这张试卷带来的机会就报废了。”帽6耸肩，“我无所谓，既然你不信我，那你自己考虑吧。”
帽5抿唇没说话。
于情于理都应该先选章行止。
一方面章行止曾与A班面对面对决，对于A班的计划、行事手段、知识面都有一定的了解。
另一方面章行止本身实力不容小觑，要不是系统规定玩家最高只能被安排在B班，以章行止几乎没有明显短板的开学成绩，他应该在A班。
再者说，章行止是积分榜榜一，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无论怎么想，先把章行止干掉于A班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决定了？就选章行止了？”帽6端详着他，“这可是你给我的答案，我没有逼你。”
“你最好不要临时变卦选其他人，”帽5冷淡道，“不然我们的结盟会就此崩塌。”
帽6噗呲笑道：“原来是在验我身份，放心吧，我要是不选章行止，我最后跟你姓。”
借着课间人群掩护，帽5顺利将自己的班级改为3Ⅰ，他坐在角落位置，佯装无意向身边同学提到：“哎哟，刚才搬书真把我累死了，他也真是缺德，干嘛让我们搬。”
“你不要命啦！你敢说他坏话！”旁边人作夸张的惊恐状。
帽5偶尔会在这些长得和人一模一样的npc面前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几十分钟前他袭击的那个npc同学在表现惊恐时还存在卡顿，npc的面部表情转变是公式化的，先是疑惑，紧接着是等待大脑反应的呆滞，再是急促的喘息……
那并非一串连贯动作，而是如一张张幻灯片播放般，一秒一停。
而此刻眼前的这个npc表情已经十分自然。
他们修正自己的错误实在太快。
帽5的手心渗着冷汗。
他们太像真人，但偏偏有时会刻意露出一点诡异的马脚，让他抓住他们粗劣的伪装。
他庆幸他能发现他们的伪装，又因为他们模仿进步飞速而感到恐慌。
如果哪一天他不再分得清，当他和他们样貌无其他不同时，他的同伴是选择乱棍将他打死，还是费精力试探他呢。
帽5无法肯定答案。
他只能继续装作正常：“哎，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不能说……”
“你说什么呢。”面前npc表情僵硬住，眸光留了点警惕的冷意。
帽5怔然。
npc表示紧戒的微表情……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些…东西在观察模仿他吗？
npc皱着眉：“叫我们搬书的是老师啊，什么同学，你怎么了？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帽5尴尬笑了笑：“睡晕了睡晕了，我想起老师找我还有点事，我去趟办公室。”
真的是巧合？真的是老师？
帽5刻意查过这个班级的课表，特殊试卷出现时这个班正在上物理课，而他们班主任教学科目为语文。
分发所有学科练习册这种事一般只会出现在课间，若真的是课堂，大概率也是在班主任课堂，物理作为一门难度相对较大的副科，很难想象老师愿意分出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做这种事情。
而且也太偶然了吧？刚好在系统通知后，刚好来二楼搬书……
难道他搞错了？
不小心撞到某个人，帽5下意识想说对不起，余光却瞥到那人手心班级标记，登时冷汗浸满全身。
【2Ⅱ】
npc看似行动随意，实际被困在非常严格的行为约束中，该约束明确界定了他们应该呆在哪些位置。
通常情况下2楼npc不会擅自跑到3楼来，仅有一种可能允许他们跨楼层——收到命令，前往别的楼层办公室。
但目前3楼办公室正处于设备更新关闭状态，这段时间npc不可能来3楼。
难道他所在的2楼还有潜伏的第四个真人玩家？！甚至和他在一个班！
他和帽6的对话对方到底听到了多少？为什么一直不现身？
帽5手心的班级标识早已成功转换到3楼，他原准备在背后悄悄跟着，不想上课铃再度拉响。
与此同时——
[特殊试卷出现提示]
[位置：教学楼3楼左侧教师办公室]
[出现时长：5min]
又有特殊试卷！
另一则消息也接踵而至。
[恭喜玩家顺利做完特殊试卷，现将公开另一名玩家移动坐标]
[出现时长：5分钟]
“坐标信息既将被公开的玩家是——”
帽5摒住了呼吸。
帽6如果没有公开章行止的坐标，那他一定是D班人！
“章行止。”
第109章 太好了，我们完蛋了
[温馨提示：考虑到区域较狭窄, 玩家坐标更新存在3秒延迟，请各位仔细辨别]
章行止此刻处在2楼右边楼梯口，正急速往一楼移动。
难道他是想躲进1楼3倍积分考场？但那边有A班人蹲守, 章行止无法进去。
那么就是赌A班在他和特殊试卷之间的取舍，从而往试卷所在的反方向跑？
帽5仔细斟酌着。
目前应该如何选择？
章行止很难对付, 且不知他手里握了多少信息，最起码要2个A班人才能勉强将他压住。
索性这次就放弃特殊试卷, 先去追章行止，不要浪费了机会。
帽5刚做好决定，3楼教室忽然窜出3人，他们相互对视几眼, 同班的2人率先往楼下跑追章行止, 剩下一人往同层办公室奔去。
帽5怔了半秒，随即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完了！”帽6跑得气喘吁吁，“我们上当了！快去拿试卷！”
帽5心跳动飞快，体内升起一阵难耐的燥热, 章行止的坐标还在眼前，办公室那边的慌乱却陡然止住。
上当了？
[特殊试卷已被玩家找到，请其余玩家等待下一次通知]
帽5身体微微发着抖，内心那股诡异的不安愈盛。
谁拿到了试卷？是刚才急匆匆跑向办公室的那人吗？
他是哪班的？他是谁？
数不清的问题绕在他大脑周围, 帽5更加恍惚起来, 看着周围人的眼神逐渐警惕。
那群一摸一样的脸使他厌烦又恐惧。
另一边，章行止看着自己锐减的语文分数，稍抬眼眸：“你们也真看得起我，舍得让两个人来追击。”
对方平静道：“等会儿系统会告诉所有人你分数归零, 你最好祈祷你的同班同学不会因为你的淘汰而方寸大乱吧。”
“积分榜榜一都被干掉了，这场对决的结局也定了。”
“你们似乎忘了, D班里拿到过积分榜榜一的，不止我一人啊。”章行止垂着头小声调侃了句。
“什么？”对面显然没听清。
章行止灿烂一笑，随后摆出个“投降”的表情：“没什么，希望你们对我的朋友手下留情点，不要让他们输得太难看。”
“哼。”
章行止缓缓转身，往系统规定的地方走去。
谁能想到在本场对决中第一个进入观望室的是他呢？
A班人现在是什么感觉？
高兴？
还是因为整场对决太过顺利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系统传来通知：[检测到章行止玩家存在单科成绩清零的情况，现已被传至零分观望室，不再公布其坐标信息]
帽6这才显出一点轻松。
“结局不算太坏。”他轻揉着太阳穴，想拍拍身边的帽5，却被对方很快躲过。
帽6动作停在半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亦冷冷地回看帽5。
……
此刻正是课间，npc和玩家混在一起，又碰到两则重要消息弹出，整个局面格外混乱。
他躲在暗处，嘴角微微上扬。
终于让他等到这个机会了。
他不关心章行止的死活，也不在意特殊试卷被谁拿到，他潜伏良久的目的只有一个。
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趁着混乱往1楼左侧厕所旁[3倍分数考场]赶去。
现在不管是A班人还是D班人都因章行止和特殊试卷忙得焦头烂额，却是他钻进考场刷分的最好机会。
然而他还没摸到考场门槛，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拦下。
那人对他冷笑道：“律师果然没猜错，不管这个班级对决具体要求如何变化，D班一定会趁乱来考场刷分。”
“现在鱼是上钩了，”A班人步步逼近，“就是不知道钓上来这条鱼……”
“如果是李子越就赚大了呢。”
他咬牙没说话，面色在瞬间煞白。
A班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白鼠：“系统，我申请与面前这人进行语文分数对决。”
[收到申请]
对决是强制的，一旦有人提出申请，对方便无法动弹，现在他是想跑也跑不了。
[温馨提醒：对决中途不允许退出，即使您判断错对方的班级，也要使对方单科成绩清零才能从分数对决中出来]
[现在进行二次确认]
[收到确认]
[语文分数对决开启]
A班人看着显示在他面前的名字喃喃道：“……是你。”
“说实话，我也是才知道我被我的队友算计了，你相信么？”张非曳嘲讽似地哼了声。
冷静下来细想，此次班级对决形式不管如何变化，核心还是学科分数比拼，然而这恰恰是A班最占优势的地方，他们没有短板学科，所以在面对分数对拼时可以表现得游刃有余。
D班就不一样了，单论语文，只有章行止一人勉强可以和A班人打个来回，按普通思维来想，D班想翻盘，最起码得熬到数学考试开始。
但A班数学也很强，在双方都不刷分的情况下，毫无疑问A班能将他们压着打，D班想要赢，必须让人进3倍分数考场。
不过李子越早就猜到A班会在这里堵人，当初他选择让张非曳成为新D班一员正是为了应对这点。
张非曳行为处事比较鲁莽，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且综合下来他是D班里最弱的，更不凑巧的是，A班有一位来自他直播间的观众。
副本中主播受两项淘汰规则约束。
一是必须有班级打败A班，不然所有主播淘汰。
二是针对极个别主播，即如果A班存在来自某位主播直播间的观众，副本结束时该主播综合测评必须不低于对应观众，否则该主播淘汰。
之前还处在C班的张非曳为了挣取更多分数，才同意与李子越所在的D班对决，然而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一番折腾下来分数不增反减。
心急如焚的他在这个副本中只有一个目的：进入3倍积分考场刷分。至于班级整体输赢，那是章行止他们考虑的事，他只是个小喽啰，保好自己就行。
正是这种心理，他才会落入圈套。
直到此刻，张非曳才意识到这场局早在他还没有进入副本时就已经布下。
张非曳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且忍着。
他就是个烟雾弹，把A班人限制住就好，藏在他身后的李子越才是重头戏。
然而当他彻底看清A班人面上神情时，心里却咯噔一声。
“你……”
A班人表情自然，没有一丝“上套”的诧异。
“律师说李子越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自己先来试探，必定会安排不沉稳的人作为诱饵吸引我们的注意，”他眉眼弯弯，“而李子越本人会借着诱饵的掩护进考场。”
“你以为你是谁的诱饵？”A班人眉间轻动，“是李子越借你限制住我们，还是我们顺着你这条线勾引出李子越呢？”
张非曳黑沉着脸。
“以前看你直播的时候我总在屏幕前着急，想着某些环节我能做得比你更好，现在终于有机会试一试了。”
A班人轻笑了两声：“来比比吧，我亲爱的主播，不要让你的观众失望啊。”
……
分数被清零，又在零分观望室见到章行止，张非曳此刻有种大难临头静静等死的荒谬感。
他刚才还想着即使李子越被淘汰，也有章行止顶着，谁想章行止更靠不住，这才开局多久，D班就没了两个人，而且可预料的，一会儿李子越也要进来。
“怎么你也……”张非曳一个头两个大，“本来我们班就少一个人，又被淘汰两个，现在场上是3个D班人对6个A班人，即使做了试卷……更何况还做不了试卷，A班人在那守着呢！”
章行止好像被观望室正中央的大型电子屏幕吸引，正到处找开关。
张非曳实在不想看李子越掉进陷阱，心里愈发悲凉：“横看竖看都只有死路一条。”
电子屏幕被打开，此刻正呈“系统重启”状态，章行止自然坐在屏幕对面的沙发上。
他反而格外轻松，甚至开始吃摆在桌上的橘子：“还挺甜的，你吃不吃？分你一半。”
“吃什么！”张非曳很痛苦，“火都要烧到屁股上了，你要爱吃橘子，明年托梦给你亲人让他们清明节给你摆几个橘子在墓前面！”
章行止不慌不忙：“我们只是暂时被淘汰了而已，只要有人分我们一点分数，我们又能回到班上。”
张非曳瞠目结舌：“……李子越改了D班人数，导致班级对决环节规则改变，现在没有‘救人’一说，我们是真不能再上场了！”
章行止橘子掉在桌上。
张非曳声音都在发抖：“你不会……你不会不知道规则改了吧？”
章行止平静道：“不要慌，我这边失败了就算了，李子越那边不还是有计划么？他会救我们的。”
“怎么你也在依靠李子越！他马上也要被淘汰了啊！”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A班都把李子越行动摸透了！现在正守株待兔呢！”
章行止又吃了口橘子，呆呆地看着张非曳，语气似机器人：“好吧，我现在想想有哪个亲人愿意在清明节给我带几个水果。”
第110章 同伴杀死了他
李子越确实没死。
但也没有那么料事如神。
此刻他站在3倍分数考场门前, 沉默着打量眼前人。
律师对他微微一笑：“没想到又见面了。”
“是啊。”李子越眼睫下垂，看着自己被系统限制到无法行动的双腿，“A班一共就6个人, 在不确定对决规则的情况下依然决定分出2人守着3倍分数考场，你很相信你对我的预测。”
“这不都猜对了吗？谨慎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对方知道了你的谨慎……”律师扶了眼镜框，“对目前的局面, 你有什么看法呢？”
李子越摇头：“D班本身成绩就要差A班一截，更不要说现在A班人数也占了优势。”
系统在生成对决场所。
[收到申请]
[现在进行二次确认]
[收到确认]
[语文分数对决开启]
李子越第一次如此沉重地叹气：“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
另一边。
帽5从未放松警惕。
帽6一开始在卫生间杀人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尽管A班因为有单独的老师、学习场所也不固定等诸多原因，同班人之间联系并不紧密, 但帽5始终不愿相信A班有人会那么果断地残杀npc。
他们虽然作为观众跟着主播看过太多血腥场面, 但看和实际动手完全是两回事，这个副本模拟真人又那么逼真……
帽6的真实身份在他这里一直是个问号，等到章行止“如他所料”被淘汰，帽5才彻底肯定——他被套路了。
帽5语气愈缓, 声调却似想要杀人的冰锥：“只有我被你们算计了。”
“试卷你早就做完了吧？你想等下一次特殊试卷位置刷新，再公布章行至位置，从而使整个局面混乱，你们的人可以趁机混入1楼3倍积分考场。”
帽5：“因为我们先前和章行止对决过, 你们知道A班人不可能轻易放过章行止, 再者说章行止本身实力不差，无论如何考虑，A班人都会先针对章行止。”
帽6轻轻道：“是么。”
“我拿章行止试探你是不假，但你不知道我的试探到现在才真正结束, ”帽5逐渐激动，“我是章行止直播间的观众, 他最喜欢先示弱，以失败的姿态将对手骗过来后再一口吞并。”
“他分数清零是你们算计好的，为的就是转移A班人注意力！”
帽6的胸腔以微小弧度起伏，呼吸在此刻变得绵长，并不打算立即回复帽5的质疑。
他耳尖微动，听到身后楼梯传来急促奔跑声。
那人手里还捏着半张试卷，看到帽5后，他毫不犹豫地开口。
“系统，我选择公开我面前人的坐标。”
[您目前还未确定对方的班级，系统只会公开对方坐标，不会提供任何身份信息，有可能使您的同伴产生错误判断，请您二次确认]
“我确定。”
帽5喉结滚动，手心溢出冷汗，莫名又巨大的恐惧和心慌瞬间沿着腰侧窜上他的脊椎。
“你……”
这又是何人？！
然而没等他问完，那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离开了，与此同时帽5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发出具有特殊标识的银色光芒。
[恭喜玩家顺利做完特殊试卷，现将公开另一名玩家移动坐标]
[出现时长：5分钟]
[本次不提供玩家信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廊对面又跑来两人，帽5下意识想跑，帽6却紧紧拽住他，沉稳开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帽6直勾勾盯着帽5，“我是根据你的指示选择公开章行止的坐标信息，现在你又来反将我一军，这没道理。”
“是你没意料到章行止被淘汰，方寸大乱想要拖我下水，还是说……”帽6眯了眼眸，“D班里有个很会演戏的玩家，叫孙远诚。”
“你是谁？”
他步步紧逼：“你是孙远诚吗？”
【观望室内】
章行止若有所思，忍不住夸赞道：“我直播间观众跟主播一样聪明，还挺会预测的，我确实会那样做。”
张非曳已经心如死活，完全没精神和章行止打趣。
“完了，”他忍住不哭，“这人不贼喊捉贼吗？他明明是孙远诚，还问别人是不是，这有什么意义？反正都被拆穿了，又能骗过谁？”
章行止心情很好地“哼哼”了两声。
“连你都以为那人是孙远诚……看来我可怜的观众又要猜错了。”
张非曳张口结舌：“什……什么意思……他不是孙远诚……他是谁？张敛？！李子越？！”
“不是，我都晕了，李子越不是在另一边吗？！”
章行止轻轻挑眉：“一开始不是说了吗，我们班有6个人啊。”
张非曳瞬间明白章行止说的是谁，但仍然不敢确定：“……准备阶段他不是没来吗？他不可能来吧？他来了又有什么用？没听说他成绩好啊。”
一串问题丢在章行止面前，他却慢悠悠道：“你还记得最开始分班考试时D层次班级最高分吗？”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634分？”
章行止点点头：“能考到这个分数，但又被分到D班，你觉得这个人最可能出现在哪个班级？所有学科中，唯独语文下限高，上限低。”
“除开吴天，我们5人中谁也在语文D班？又是谁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张非曳喃喃道：“……孙远诚。”
章行止嘴角上扬：“论‘请人’，还是孙远诚更厉害些。”
“但吴天语文也不厉害啊！”这才是问题关键。
“对。”章行止道，“对绝大多人来讲，学习无法一蹴而就，与A班拼整体成绩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作为观众有观众的优势，我们作为主播有主播的打法。”
张非曳：“……？”
章行止意味深长道：“这场对决里，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时站在套子外布局的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估了一点。”
“而这点，就是我们翻盘的关键。”
……
帽5脸色在一瞬间煞白。
“不……不是我，你……”
他原本以为这场博弈是他占主导，他以为自己已经看明白帽6所有伎俩，他以为……
他现在跌入了更深的水井中，周围墙壁生满滑腻的绿苔，他卖力伸手往外抓，身体在冰冷又恶臭的液体中大幅度起伏。
他望着一小片明亮的天空，井口杂草丛生，四周人迹罕至。
他只能等同伴。
然而此刻。
后面跟着坐标跑来的两个正是先前合伙起来对付章行止的A班人，此时局势十分微妙，他们警惕地看着对峙的帽5、帽6，身体却不自觉往帽6那边移。
帽5疯狂地挣扎，大喊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A班人！我……你才是孙远诚！我明白了！你就是孙远诚！”
帽6看他的眼神里面已经带了怜悯：“你说你是A班人，你有什么证据？”
“我……”帽5怔然。
A班因为老师是单独人工智能的缘故，平时基本不聚到一起，能选择的学习场所也很自由，和他们交流最多的是律师，但律师不想过多耽误他们学习时间，彼此都是单独对话。
大家清楚对决核心是分数，目前只在和B班对决的时候见过面。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集中针对章行止，他们为了防止章行止有准备，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分开1V1或者1V多。
结果自然打了章行止一个措不及防，并以极快速度大获全胜。
A班人都是单打独斗，没和同伴合作，甚至没时间记住对方长相，就赢了……
帽5心脏猛地一缩。
章行止……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现在问他有什么证据……他……
帽6很突兀地提了一句：“你刚才跟我说你是帽5。”
刚赶来的两人皱了皱眉。
帽5呆滞：“我……我没有……”
“你很聪明，担心前面数字被A班人抢占，你特意选了个后面的数字，但选6又有点过于明显，于是你选了5。”
帽5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5”这个数字……明明是你给我的。
“这么简单的数字顺序D班人也能很快猜到，不过你应该没有想到，数字背后还对应了函数曲线。”帽6面露微笑，“现在请你回答，在0到2Π范围内，5对应的参数t为多少？”
身边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帽5错愕地张了张嘴。
绝对不是笛卡尔曲线对应的数值！但此刻他不说更显得欲盖弥彰……
“你在诈我。”他咬着牙，“我知道的t值一定是错的。”
帽6无奈摇摇头：“很蹩脚的理由。”
“那你说到底是多少。”被逼到绝路，他只能继续赌博，赌帽6使的只是心理诡计。
帽6表情有一瞬间诧异，帽5心里笑容还未展开，却听帽6很平静地说了两个数字：“ 2.36或 3.93。”
听到这个回答后，两个A班人瞬间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随后将所有恶意都投向帽5。
不对，不对，不对。
帽5慌乱起来。
这到底是哪个函数的答案？
他们为什么出现这种反应？难道他们三个全是D班人？！此刻他们三人倒统一了战线要来对付他。
不对，都不对！
他们……t值……笛卡尔……
帽5眼里发着狠。
他怎么忘记了，笛卡尔最终死于背叛。
“我要和你们三人同时对……”他的嘴猛地被帽6捂住，还未说完的话被硬生生逼进胃中。
“无论多少人参与同一场分数对决，最终也允许一人出来，”他看着帽5气急败坏的模样，笑道，“目前A班人数大于D班，多数人同时对决，对A班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想在最后发起团战帮D班扳回一点劣势，你也表现得太着急了。”
他压低声音，将唇凑近帽5耳边，如恶魔低语：“我不喜欢没有反抗力的对手，所以整个过程中给你留了很多翻盘的机会，但你的心思全在章行止身上，你不知道我，你也不知道如何算计我，最终你的情绪左右了你的思考。”
“我经历了太多失败就会丧命的副本，你经历过什么？现在我敢和你玩命，你敢吗？”他放开了帽5，同时对身旁A班人悄悄说了句话，那两人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便潇洒地对剩下三人作挥手离开状。
“再见。”
帽5被打击地脑子里直嗡嗡作响，听不清帽6具体对A班人说了什么，却根据他嘴部动作猜出了两个字。
【律师】
什么……？
对面的A班人对他冷笑道：“系统，我们申请与面前这人进行语文分数对决。”
“你们都被……”他气急攻心，蹲在地上猛地咳嗽，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限制到无法行动。
[收到确认]
[语文分数对决开启]
他不知等了多久，等到快要溺死在这片小小的井水里，终于，头顶一抹光亮被遮掩住，他急忙仰头，见到同伴的脸庞。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欣喜和呼喊，瞳孔却因极度恐慌而紧缩成小点。
黑色发着抖。
光亮越来越少，他能见到的一点太阳光也被全部吞没。
“砰！”
哗啦的水声淹没了他的痛苦，硕大的石块砸碎了他的眼眶。
血红的液体溅在墨绿的青苔上，混成沉重的黑。
同伴没认出他，同伴杀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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