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渺知道花榜是个杀人的组织,倒是不知道他们连找人的活计也接。
凌雨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答:“花榜价高得很,若不是杀人这种脏活,寻常事不必找上花榜,但若钱够了,他们也是接的。”
金不收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懂得还不少。”
凌雨笑而不语。
邪魔外道杀人是家常便饭,这种事必然算不上脏活的。
温渺想了想,问:“仙门与花榜也有牵扯吗?”
凌雨道:“前段时日,丹阳掌门处死了四个修士,说是花榜派去的暗桩。”
既然会派人潜伏在仙门中,必然是想从中得到什么,或是刺探情报,或是盗窃门派宝物。
一个丹阳门便揪出四人,还有没揪出来的呢?
金不收见她表情严肃,反倒觉得好笑,说:“你气什么,这不是很寻常吗?”
温渺道:“昆仑或许也有这样的奸细。”
凌雨大致能猜到温渺的心思,说:“那些暗桩虽是花榜的人,但西陵砚还不至于派人替他偷东西。”
金不收点头:“是啊,这种人都是明抢。”
这次凌雨倒没有否认。
温渺却说:“授仙箓,入山门,却与邪魔外道为伍,如何不是背信弃义。”
凌雨平静道:“仙门正道,占了一个正字,又有几人能处处身正,寻常而已。若离了他们,花榜只怕是门可罗雀。”
温渺丝毫没有为他的话动摇,道:“作恶之人太多,便能将作恶当成理所当然吗?”
金不收拍了温渺的后脑一巴掌,将她拍得踉跄了两步,捂着被拍疼的脑袋扭头看她。
“你拍我作什么?”
金不收龇牙笑道:“我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木头做的。”
说完她脸上的笑又忽然僵住,有些莫名其妙道:“又没打你,这么看我作什么?”
温渺感觉到一只手正在轻揉她被打疼的位置,她稍稍退开些距离,说:“没事,我不疼,多谢你了。”
凌雨默然地收回手。
她又看向一旁不知嘀咕什么的金不收,说:“下次要动手可否轻一些?”
凌雨微笑道:“你应当说再手贱便砍了这只手。”
金不收回瞪他。
温渺只当他是说笑,无所谓地摇摇头。
“金大夫爱开玩笑,下手偶尔会失了轻重,以前我一个朋友也是这样。”
金不收道:“你朋友还不少。”
温渺点头:“从前是有很多朋友。”
她阿娘与人为善,厨艺也是一等一的好。才去西陵府做工的时候,偶尔还有人说他们闲话,后来便没人再针对她们了。
温渺的性格并非人人都喜欢,府中也有些说话做事不客气的人,但比起将对方想成恶人,她还是更愿意相信对方只是比较笨,也不想太过计较是非。
后来她也还是在府里交了很多朋友,她摔断腿变成了跛脚,有嘴欠的家仆笑她,也会有人叉着腰,替她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有时候出府采买的姨姨,会顺手给她带两支糖糕。
她过生辰的时候,好些个人给她送生辰礼,阿娘从水井中捞出寒瓜切好,让她挨个分出去,众人便躺在院里一边乘凉一边吃瓜,说着替她挑选夫婿的玩笑。
那时候她对未来有无限期许,西陵府于她而言就像家一样。
府里的人看着她长大,像朋友也像亲人。
她还以为日子会一直那样平静地过下去。
她会在西陵府度过一生,也会陪着长公子直到最后。
金不收知晓她话中“从前”的含义,并没有多问。
而凌雨好似并未深思,也没有追问什么。
温渺问他:“话说露城究竟如何进入,若是如传闻一般尽是魔道,应当是个恐怖非常的地方,仙门不管吗?”
凌雨道:“比起让魔道四散作恶,让他们聚在一处彼此厮杀不是更好。”
温渺有些意外,如果所有人都在城中为所欲为,那得乱成什么样,西陵砚这个城主什么也不管事吗?
凌雨观望了天色,说:“先到附近的城镇,才能找到去露城的办法。”
走了半路,人迹罕至的驰道上多出一个白衣身影,迎面朝着他们走来。
对方是个年轻男子,器宇轩昂,背着一个剑袋,身上没有任何仙门信物,辨不出是修士还是寻常民间侠客。
温渺当人只是路过,打量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谁知背后的金不收竟突然冲过去,拉着人的手臂,将人拽到了他们面前。
男子被她拽得皱眉,正想说点什么,金不收双眼发亮,迅速开口道:“给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我徒弟,叫刘富贵。他尚未出师,路上还请两位多多照看。”
“刘富贵?”
凌雨没什么品德地嗤笑出声。
温渺没什么反应,点头道:“刘道友,幸会,”
刘富贵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金不收。
金不收眯着眼冲他笑,说:“那么内敛作什么,好徒儿,快向二位前辈问好。”
凌雨淡淡道:“你是大夫,徒弟却是剑修?”
金不收反驳他:“剑只是防身兵器,又不是背着剑的都是剑修。”
凌雨冷笑:“但我瞧他的架势可不一般。”
寻常将剑当作随身兵器,为了便于使用,将剑挂在身侧最为寻常。
其中将剑细致包裹,又是剑盒又是剑袋的,必然是剑修无误。因为修炼得不差,才能保证剑随意动,不被花里胡哨的装饰影响。
温渺低头看了看自己挂在腰侧的长剑,决定还是不多话。
金不收从容答道:“我这徒弟就喜欢背个剑袋装高手。”
刘富贵瞥了她一眼,既不反驳也不赞同,随着她怎么说。
温渺点头,背着剑袋确实威风,之前听说有法修也爱背个剑袋,常年没见用过,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的是木棍。
凌雨又问:“是吗,为何他与我见过的药修不同?”
寻常药修,身上背着的器物实在不少,虽然不至于像金不收这样挂了一身,但也不该这样干净利落。
金不收又道:“因为他悟性差,没出师,我还不许他行医。若不然治死了人,岂不坏我千金借命的名声。”
“你的名声?”凌雨一声冷笑,
但见她坚持,也懒得再与她争辩。
温渺不是很在意刘富贵是修什么路数,她更担心此行的安危。
“露城凶险,若无必要,刘道友还是莫要前去。”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恐让人误会是轻视,忙又补充道:“我学艺不精,若是同行,恐怕会拖累几位。”
凌雨道:“不会,既是好友,又何谈拖累,帮你便是在替温朗洗清冤屈,正义之事,人人该为不是吗?”
此话一出,倒是让温渺无法反驳了。
金不收也道:“是啊,你不是说学艺不精,那更需要有人同行了。若不然凭你的本事,在露城那魔窟没走两步,就被吃得只剩骨头架子了。”
一直没说话的刘富贵终于开口道:“道友带我入露城,我护道友周全,携手相助,也是应该。”
对方说的有道理,且坚持要去,她也不好再反对,点头道:“也好,那我们同行。”
——
刘富贵一路不怎么说话,倒是金不收说个不停,将他的身世来处说了一番。
在金不收的话中,刘富贵天资愚钝,但坚持不懈,一心要做药修。因此死缠烂打,求着金不收将他收入师门,她感念刘富贵的一片赤忱,才不惜名声收他做弟子。
凌雨风凉道:“金大夫的名声似乎也不算可惜。”
金不收怎会在意这种嘲讽,摆摆手道:“人品和医术还是要分开看的。”
温渺扭头问当事人:“你死缠烂打?”
看着不像啊。
刘富贵平静道:“交了一千两。”
金不收:“一千两拜师费,物超所值,见你心诚我还折价了。”
温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叹了口气。
走了好一会儿,她也不知凌雨要去露城的方法是什么。
开口想问的时候,凌雨已经停下脚步,驻足在一间米店前。
“跟我来。”他道。
几人没有质疑,跟着他一同走进米铺。
店里没什么人客,店家给一个妇人装完一袋小米,见他们是修道人打扮,招呼道:“呦,几位仙客要点什么?”
凌雨走到柜台边,说:“买花。”
店家笑道:“仙客说笑呢,我们这是米店,哪儿来的话卖?”
“芍药红妆,芙蓉白面,店里没有吗?”
店家这才将金子收起来,微笑道:“四位仙客?那可不便宜。”
凌雨也不多话,将一锭金子推过去。
温渺听到背后金不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随后店家取出四枚药丸,又将一个小罐子推过来。
凌雨毫不犹豫将药丸接过服下,金不收则是将药拿起端详,在鼻尖轻嗅,刘富贵和温渺犹豫着没有立刻动作。
店家看出三位都是新客,笑道:“没毒,仙客放心用。”
金不收将药吞下,说:“是没毒,放心吧。”
凌雨看了眼渐暗的天色,说:“我们可以走了,要在日出前赶到。”
温渺问:“我们吃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解药,露城附近满是毒瘴和幻阵,没有路引是进不去的。”
他掀起一角衣袖,将洁白的手腕递到温渺面前,上面隐约出现了一朵红花。
“这便是路引,凭它才能进城,现在你也有了。”
他说着,自行牵过温渺的手,将她的衣袖折起,露出和他同样的花,两只手臂轻轻触碰在一起。
刘富贵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凌雨的手忽然翻转,扣住温渺的手腕,微笑地看着她,嗓音又轻又缓。
“小枣,你的手好凉。”
温渺脸色不变,将手抽回来,说:“哦,我天生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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