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今天在想你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逝去,时间很快就到了即将回去的那天,苏橙抓着张野水的手腕就差眼泪汪汪了,他真的真的舍不得温柔体贴的张叔叔。
当然,他不得不承认,最最最温柔体贴的还是池予白。
临走前,张野水罕见地拉住苏橙,希望他在荣城帮他寻找一个叫楚星灯的人。
苏橙斩钉截铁地答应,回到荣城就开始四处托人打听,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个名为楚星灯的人早就在十年前就彻底消失在荣城,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他和池予白正坐在返程的大巴车上,或许十多天的磨练,苏橙已经练就面不改色地坐在车上,没有头晕眼花,也没有恶心想吐的本领,池予白一直都悬着的心总算回落,暗自松了口气。
经过颠簸的三天两夜,苏橙总算是踏上了荣城的土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无比豁达,他扭头冲池予白粲然一笑:“白妹,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池予白其实并没有打算,可能就是去医院照顾母亲吧,虽然母亲并不愿意看见他。
他的神情竟然比意想中难过,就连粗线条如苏橙都察觉到。苏橙拉着行李箱走到池予白身边,仰起头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池予白冷不丁就跟一双盛满担忧的狗狗眼对上,他心脏倏地漏跳半拍,下意识后退一步,咬着唇瓣想了想,就随意捏造了个理由:“其实我没有地方可去,或许会一直待在学校修改论文吧。”
他的脸色苍白得令苏橙心尖一疼,他忍不住再凑近一分,乌润润的大眼睛直视着池予白,秀眉苦恼地拧在一起:“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惹父母生气,所以不敢回家啊?”
池予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忍痛点点头。
苏橙顿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怜爱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橙哥,那你暑假要去哪里?”池予白听出苏橙似乎也不想回家,他胸腔中的抑郁忽然一扫而空,顿时心跳如擂鼓,或许他可以跟苏橙在一起消磨时间。
H城犹如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池予白就连回忆起来都流连忘返、回味无穷,只要苏橙在的地方,他的世界就春暖花开,处处都飘荡着欢歌笑语。
他的心头翻涌着浓浓的期待,希望苏橙能够留下来,跟他一整个暑假都腻歪在一起。
可是,苏橙很快就打破他绮丽的幻想,在他强忍雀跃的眼神中,缓缓说出真相:“哦,我得跟嫂子一起出去采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开学前大概率会回来的,诶,你不要担心啊!”
原来是池予白眼圈红了,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池予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苏橙实在嫌丢人现眼,于是赶紧抓住池予白的手腕,带着他钻进一个人少的过道。
“喂,你又是闹哪样?”苏橙抱着手臂,眉头紧皱盯着池予白,不是他不心疼池予白,而是池予白这招数已经在他眼前上演无数遍,他又不是傻子,哪能次次上当呢?
然而三分钟后,苏橙毫不自知地啪啪打脸,他手忙脚乱地安慰泫然欲泣的池予白,哎,没办法,他真的对这样的池予白毫无抵抗力啊。
“好啦,好啦,我又没说不带你去,待会儿我就打电话给池宴说一声,尽量争得他同意,好不好?”苏橙踮起脚尖,心疼地摸摸池予白柔软的头发,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又一次轻而易举被池予白蛊惑。
池予白见目的达到,如今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下,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殆尽,唇角微微上扬:“那好,橙哥,我等你好消息。主要是我真的很担心你,池宴本来就是家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让你做助理,保不齐是使唤你去做他的跟班呢。”
苏橙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联想到池宴平时的为人,他下意识辩护:“应该不至于吧,嫂子人挺好的,他不仅课堂上维护我,还到医院探望我,给我带最爱吃的橙子卷糕。”
池予白摇摇头,眼中有种欲说还休的意味,苏橙感到不对劲,立即抓住他的胳膊摇晃:“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池予白还是高深莫测地摇头,苏橙更加打破砂锅问到底:“快点说,要不然我不带你去采风了!”
这下算是戳中池予白的死穴,他像是下定决心般说:“橙哥,你有所不知,我跟池宴也生活过一段时间,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渐渐摸清楚他一些脾气。”
“他这个人惯会玩弄人心,最擅长先给人一点甜头,然后再驱使这些人替他办事。”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受过他好处的人也就不得不被他奴役。”
苏橙表面上平静地听完,后背却冷汗涔涔,思来想去,前后串联,他发现池予白口中的池宴,跟他印象中的池宴,竟然十分得吻合,所以,现在已经到达他被池宴任意驱使的那一步了嘛?
“橙哥,池宴这个人很危险的,你要离他远点!”池予白察言观色,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再加一捧柴火,“你想想,对他趋之若鹜的人那么多,就连江霁深都视他为白月光,为何他偏偏还要选你当小助理呢?那肯定是你一早就被他给盯上了!”
苏橙成功被池予白吓得心神不宁,有些着急和茫然地反问:“那我应该怎么做?总不能答应过别人的事儿毁约吧?”
池予白温和一笑,露出整齐皓白的齿列,显得有些森然:“当然不用毁约,只要你能找到一个人时时刻刻缠着他,让他除了作画外再也没有精力纠缠你,你不就安全了嘛?”
苏橙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更加觉得池予白冰雪聪明。
“让我猜猜,能把池宴牵制住的人,到底是谁呢。”苏橙忍不住喃喃,池予白则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他,也就在这个时候,苏橙脑中灵光一闪,他激动地蹦起来:“那这个人一定是江霁深,池宴可是老大放在心尖尖儿上的白月光啊!”
苏橙骄傲地挺起胸脯,张扬漂亮的眉眼中尽是得意。
一切都按原定的轨迹前行,池予白长舒一口气,他缓缓松开满是热汗的掌心,装作不经意间询问:“可是江霁深愿意来吗?我跟他不对付,要是他知道我也会去,他会不会不来啊?”
“诶,白妹,这就是你想多了,我老大又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小人,他虽然有时候霸道又无厘头,但他人品那是好的没话说,他上次既然都跟你道歉了,那一定就把跟你的恩怨都放下了”苏橙滔滔不绝地夸赞,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池予白的眸色暗了暗,但在阳光底下,所有细微的表情都会无处遁形,他不得不迅速收敛心头不甘的怨愤,并不打断苏橙在他跟前说江霁深的好话。
甚至等苏橙气喘吁吁地说完,池予白还很贴心地揩去他额头上的细汗,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嗯,橙哥说的对,后面几次我跟江霁深单独见过几面,他的确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实际上,他却在内心冷笑,呵,江霁深就是小肚鸡肠的暴力狂,怪不得没人要。
苏橙把池予白送回寝室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别墅,不知为何,别墅虽然依旧窗明几净,甚至里面的摆件位置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跟他走之前完全一样,但是,这恰恰就是最诡异的地方。
只有一个可能,江霁深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苏橙没由来一阵心慌,他担心江霁深还在为那天的事儿生气,这段时间他又去参加夏令营,根本没有心思去哄江霁深。
他以为以为老大会不在意呢,想到今天下午他还在池予白面前信誓旦旦,珍重地重复江霁深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苏橙就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可笑。
不过,苏橙很快就振作起精神,他最讨厌的就是误会没解开、最终导致两人渐行渐远、关系破裂的戏码,于是,他立即掏出手机拨打江霁深的号码,眼中仿佛染着两簇小火苗。
远在另一个半球,正处于半夜时分的江霁深被特殊铃声吵醒,他几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心里快速掠过好几种情绪,狂喜、克制、再狂喜、再克制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指尖滑动接听键,由于刚从深度睡眠中脱身,他的嗓音低沉而喑哑:“小橙子,想我了?”
苏橙认真地思索起来,暂时没有说话,江霁深只得到沉默的答案,他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脸色也冷下来,他正打算切换这个令人尴尬到心痛的问题,苏橙诚挚万分的声音就传来:“嗯,老大,我今天在想你。”
之前天天上午捡垃圾、下午去捕鱼,晚上洗完碗后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确没有时间想江霁深,只有今天回来,突然提到江霁深,所以苏橙就想起他来,如此看来,他现在的回答也不算撒谎。
自圆其说的本领,苏橙还是十分自信的。
江霁深立刻眉开眼笑,胸腔中的阴郁荡然无存,他笑得牙不见眼:“想我什么呢?”
第六十二章 脑子里塞满了小橙子
说话间,苏橙已经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微暖的空气中携着清甜的橙子香,他累得眼睛都眯起来,连对江霁深的问题都有些迟钝地转着脑筋,过了好半晌才低声回复:“想老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采风?”
那边江霁深屏气凝神等来这么一句,他有种期待陡然落空的无奈和怨愤,但转念一想,苏橙有颗不开窍的小脑瓜,能心甘情愿邀请他去做什么事儿,都算不错了。
再要求一些过分点的东西,岂不是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这时候的江霁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危险性,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柔语调,似在诱哄:“只有我们两个吗?”其中还有丝自己都并未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苏橙秒回:“怎么可能,还有池宴、白妹呢,其实主要还是池宴要去亲近大自然采风作画,咱们都是去给他当小助理的。老大,你想到哪里去了?”
江霁深:“”
他没有想到哪里去,只是想到了该怎么跟苏橙关系再进一步而已,结果结果
“小橙子,你好样的,敢让我去给池宴当助理?”江霁深咬牙切齿地说,他其实很想补充一句,让池宴给他当助理,他都还要掂量一二呢!
苏橙倏地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反复确定他在跟江霁深通话,才颤巍巍地猜测:“不是,老大,你该不会移情别恋了吧,那可是池宴哦,全校男女的梦中情人啊!你当初”
苏橙在对面喋喋不休,江霁深第一次觉得苏橙的话有点密,聒噪得很,可是,他又偏偏舍不得打断苏橙的话,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好不容易主动联系他,哪怕一张小嘴叭叭叭都在讲其他男人,江霁深都能咬咬牙忍受。
等苏橙的话头告一段落,黑沉着脸色的江霁深才冷淡地说:“我跟池宴心没什么,当初说喜欢他,也只是”只是没有体会过真正爱一个人的感受,才会把大家都喜欢的人当作自己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他现在甚至连池宴的脸都有点记不清楚,却能清晰地记得苏橙喜欢吃哪种口味的水果硬糖,诸如此类细节,他都能掰着指头如数家珍脱口而出,奈何那颗小橙子迟钝得令人发指,令他又爱又恨,哎。
或许,得把自己的一颗真心剖出来递到那人跟前,他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江霁深止不住苦涩地想。
“嗯,只是什么?老大,你怎么可以话讲一半呢?”苏橙小小声催促,隔着手机,他都能感受到江霁深情绪不稳定,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深深压抑着。
江霁深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抬起手臂盖在眼前,本就处在黑暗的环境中,这样一挡,真真切切是连一丝光线都没有了。
苏橙越等越心惊,他对江霁深总有种刻进骨髓中的惧意,联想到最近他真的真的太“大逆不道”,老是忤逆江霁深不说,竟然还敢对他发脾气,这要搁以前,苏橙是想都不敢想。
江霁深的沉默就像悬在头顶的刀刃,不知何时会落下,不知是否有性命之忧,苏橙光是想想,鸡皮疙瘩都起一身,他渐渐从床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
窸窸窣窣的声响总算唤回江霁深的神思,他挪开手臂,抬手揉了揉发疼疲倦的眉心,这才漫不经心地回答:“嗯,什么时候去采风,我好安排时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苏橙却莫名听出礼貌疏离,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手机,担心自己刚才一番慷慨激昂的打抱不平惹怒了江霁深,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就怯怯地道歉:“老大,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就算你变心了,我也该坚定地跟你站在一起。”
江霁深犹如当头棒喝,一向精明的脑袋有片刻空白,他无力地闭上双眼,唇角却忍不住上扬,他可耻地被苏橙几句软话取悦到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在内心哄自己,不过是只小呆瓜而已,干什么要跟他计较?
思及此,江霁深心情又雀跃起来,他愉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欢快:“嗯,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快说吧,我们什么时候采风,事先说好啊,我可不会去给池宴当什么助理。”忽然想到什么,江霁深又立马板起一张俊脸,严肃地补充:“还有你,也不许去给池宴当助理。”
小橙子可是他的小跟班,他都舍不得使唤,怎么甘心叫外人揉圆搓扁?
苏橙皱起眉头,虽然随时告诫过自己要事事顺着江霁深的心意,但是这次他又没忍住,有些着急地辩驳:“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池宴了呀。”
江霁深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磨了磨后槽牙,按捺住满腔怒火提醒:“不是还有个池予白嘛,他又不是娇贵的公主,况且池宴又是他哥,为大哥做点事儿怎么了?”
不知为何,苏橙总感觉江霁深话中有话,很有种指桑骂槐的架势,赌得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焉焉儿地说:“好吧,都按照老大说的办,我猜想应该就这几天吧,具体细则我再联系池宴吧,到时候再告诉你哦,老大。”
江霁深意识到苏率先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又暗暗爽到了,在黑暗中笑得嘴都合不拢。
“老大,那我就先挂断了,我刚回家呢,有点困。”苏橙还很配合地打了个哈欠,嗓音沾染着睡意,带着过分的软糯乖巧,听得江霁深的心都柔软起来。
“你别挂,我来挂,睡吧。”江霁深压低声音劝说,苏橙果然熬不住他的催眠神功,心满意足地又缩回被子里,裹着绵软的被子就睡过去了。
明明更该睡觉的江霁深,却将手机贴近耳朵放着,听着苏橙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心脏竟然跳动飞快,睡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早知道他就不来M国出差了,当初干嘛要赌那口气,江霁深简直悔不当初。
熬了一宿的江霁深,大清早就爬起来洗漱,望着镜子中憔悴的俊脸,他真是哭笑不得,谁能想到他有天能栽到一个小呆瓜的手中呢?不过,那个小呆瓜还一无所知罢了,他愤恨地咬了口牙刷。
迅速收拾好自己后,江霁深就身着笔挺高定西装走出酒店,坐上车来到公司后,他一反常态,收起初来时吊儿郎当的态度,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处理公务,期间的确遇到些棘手的问题,但都被他巧妙且不动声色地处理好,谁让他是个天才呢?
他一连三天都泡在公司里,高冷禁欲不似真人,不知不觉间就收获一大批迷弟迷妹,甚至还有胆大的鼓足勇气给他递了杯咖啡,但都被江霁深冷厉地回绝。
连拒绝人的样子都那么帅气,更加令人念念不忘了!
所以,迷恋他的人越来越多,当陡然间听到江霁深即将回国的时候,数不清的少女心、少男心破碎一地,有些甚至癫狂地舞到正主面前,生怕这辈子都不复相见,于是豁出去表白。
结果,江霁深只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就蹙起俊眉冷酷回绝:“抱歉,名草有主。”
哗啦啦,心碎满地还被江霁深狠狠践踏了。
江绥竟然还是最后一批知道江霁深回国的人,他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江霁深,口吻不善:“你又在闹什么?我不是告诫过你,我在荣城还有个重要的晚宴要出席,等过了几天,我就去M国接手你的工作,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江绥清楚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弟弟,虽然能力卓尔不群,但脾性恶劣,不服管教,随心所欲惯了,所以他得拿出百分之百的耐心来对付。
这次他自认为对江霁深够宽容大度了,原本想拘着人在公司待两个月,后面江霁深自告奋勇去解决M国的烂摊子,他深知那群人多难对付,所以打算应付完荣城这场宴会,就亲自去调换江霁深回来。
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江霁深,不是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你知道一意孤行会给公司带来多大损失?”江绥沉下声音,明知道江霁深不受他威胁,他还是忍不住警告。
彼时的江霁深优哉游哉地躺在候机厅,笔直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他望着玻璃窗外起飞的一辆辆机身,恨不能自己长双翅膀飞回荣城,迫不及待把小橙子揉进怀里,捏一捏他软乎乎的小脸。
一别数十天,好想念好想念。
江绥:“”他实在不敢置信,江霁深竟然把他的警告听进去,甚至还进行深刻的反思?
事实证明,当然不是!
江霁深在脑海里上演完亲亲热热的戏码,这才分出一丝心神漫不经心地回复江绥:“哦,你说M国的烂摊子啊,我已经处理完了,你出席你的晚宴啊,我回来又不耽误你!”
他说的云淡风轻,江绥却是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他飞速打开电脑,连上内网登录公司私密网页,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处理起来的确有点麻烦,但是商人嘛,讲究的不过是利益,你之前对待他们的方式太残忍了,哪有把人逼上绝路再做生意呢?”江霁深摘下墨镜,听到广播声,立马一跃而起,拉着行李箱就帅气地走向登机口。
他现在脑子里都塞满了香香软软的小橙子,接下来的话都没心思说了,只跟江绥匆匆打了声招呼就挂断电话。
第六十三章 倒霉四人组
江家主持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将热闹再度推向更高点,交谈声不绝于耳。
江绥端着杯香槟应付完一圈下来,冷淡的俊颜上浮现出难以窥见的疲倦,他站在阴影的角落中,冷眼看四周的人,就像一只伺机捕获猎物的野兽。
忽然,他感受到一道冰冷黏腻的视线,令他有种被蛇类盯上的错觉,他不动声色地循着那抹视线看去,就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挺拔青年,正慵懒地倚靠在旋转楼梯的扶手边,眼中隐隐有了丝醉意,仪态方面微有瑕疵。
那双藏在金丝边框眼镜后的眼眸晦暗不明,哪怕江绥阅人无数,他都无法准确辨别出那人的心思。
作为主人,江绥整理下情绪,手执香槟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朝他举杯,淡淡地攀谈起来:“苏总,别来无恙啊。”
苏晓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盯着江绥,过了好半晌,才举起手中的红酒,随后一饮而尽。
江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漠,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一贯如此,就像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塑,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引起他情绪波动。
苏晓却像是发现什么稀奇事,露骨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江绥周身,眼中的笑意加深:“江总,您是天生不爱笑,还是不会笑?”
明目张胆的挑衅令江绥不悦地蹙眉,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不知死活。
“江总,我今日来就是奉劝您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您若是想收购苏氏,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我一定双手奉上,可是,您实在太狠了,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苏晓凑近江绥,借着替他整理前襟的功夫,压低声音说,“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随后,苏晓笑吟吟地拍拍江绥的肩膀,道了声“再会”就施施然地走开。
留在原地的江绥面色陡然间阴沉下来,上一个跟他甩脸子的人,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苏晓,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是个被他逼至绝路的亡命之徒罢了,还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宴会结束后,江绥的助理走到他的身边,垂首恭敬地立着,静待他的吩咐。
江绥站在三楼的阳台上,野蔷薇放肆地攀上来,绕着铁栅栏野蛮生长,花朵明艳又漂亮。轻柔的月光抛洒下来,仿佛为野蔷薇披上一层银白的霜雪,更衬得花儿冷艳逼人。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轻轻掐断一朵野蔷薇,放在手心里把玩,漠然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苏家的那个小朋友,已经彻底乱了江霁深的心思,留不得了。”
助理点头应下,与江绥多年形成的默契,不需要江绥谋篇布局,他就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安排。
“还有加大力度搞垮苏氏,我就让他们睁眼看着,对江家不忠的下场,到底有多惨烈!”江绥冷酷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清清冷冷一片。
苏晓今晚来放狠话,不过是强弩之末的垂死挣扎罢了。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呵呵,江绥玩味一笑,他倒要看看,这只阴冷的毒蛇,还有什么后招!
自从上次苏橙联系池宴,询问他是否可以携带池予白和江霁深,池宴在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就在苏橙的小心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池宴就轻笑着、不甚在意地说:“好啊,当然可以。”
苏橙握着手机抿紧唇瓣,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有点后悔带上池予白和江霁深。
但事已至此,也绝不允许他反悔,池宴已经为他们提前订好前往K城的机票,K城是座海岛城市,植被丰富,深入其中,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遇见珍惜物种,作为采风地点最合适不过。
出发前一晚,苏橙兴奋得睡不着觉,虽然以前也有过不少旅游的经历,但这还是他第二次跟池予白一起出去。
虽然不是单独,但也足够令他心潮澎湃。
恰巧这时候池予白打电话过来,苏橙翻身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抱着橙子妹妹,心情忐忑地接通电话:“喂,白妹?”
“嗯,橙哥。”池予白的声音轻柔又温和,苏橙听了心脏跳动得更快,他感觉全身的温度都在上升,血液在皮下奔腾涌动,像是滚烫的熔浆,烧得他大脑晕晕乎乎的。
池予白静默一会儿,这才继续柔声说:“橙哥,我刚才看了下航班信息,池宴给我们订的都是普通飞机经济舱,而且到那儿之后,衣食住行都是按照最低标准,我我就想来问问你,真要去吗?”
出于私心,池予白根本就不想让苏橙跟着池宴去采什么风,这打破了他原本跟苏橙黏在一起的计划,明明现在苏橙刚对他有点感觉,他就应该多花点心思、时间陪在苏橙身边乘胜追击。
结果,全被池宴毁了!
“晤”苏橙把手机放在床上,干脆双手捧着下巴,不以为然,“白妹,你不要把我想那么娇贵啦!池宴之所以这样安排,应该就是想低调行事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池宴在学生会可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怪不得会成为全学校男女的梦中情人。
池予白的脸色阴郁一瞬,紧接着又恢复常色,不动声色地回答:“哦哦,这样也好,橙哥可以多一种人生体验,池宴想得可真周到。”
苏橙莫名嗅到其中的阴阳怪气?他赶紧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白妹温柔体贴,还善解人意,怎么可能阴阳人呢?
接下来,池予白又东拉西扯,聊到深夜,苏橙实在熬不住了,池予白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暗骂自己才跟苏橙分开几天,就迫不及待地想飞到他身边去,真是没出息。
第二天,苏橙按照约定时间抵达机场,就看见三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站在候机厅,他站得稍远些,无法看见他们脸上的神色,但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苏橙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时不时就要痛上几回,等痛意缓解,他就会看到一些片段、听到一些声音,断断续续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古怪又诡异。
“橙哥,你来啦!”池予白率先发现苏橙,立即收敛浑身的寒意,秀美的脸上挂着微笑,慢慢走近苏橙,非常熟练地接过他手中的小行李箱,还低头凝视他,温柔地询问他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是不是他昨晚聊得太久。
虽然以前也被池予白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但苏橙明显感受到,今天的池予白格外热情,甚至过了头,让他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头疼吗?我帮你揉揉。”话音刚落,池予白就伸出手,可还没来得及触碰到苏橙,苏橙就被一股大力拉扯摔进某个冷硬的胸膛,砸得“咚”声脆响。
“嘶。”苏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本来脑袋的疼痛好不容缓解,现在又如潮水般涌来,水中有绵绵密密的钢针,扎得他头痛欲裂。
感受到怀中人细小的颤抖,江霁深立马握住苏橙的肩膀推开,果不其然看到一张苍白的小圆脸,光洁的额头上沁出密密的冷汗,碎发沾湿了黏在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衬得他更加脆弱如琉璃。
“小橙子,你没事儿吧?”江霁深慌张又轻柔地捧起苏橙的脸颊,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苏橙闭着眼睛艰难地摇摇头,牙齿还是疼得打颤,他的心里生出一股烦躁,真是见鬼了。
池予白愣了片刻,就把苏橙抢过来塞进怀中,就像一只宣誓主权的孤狼,危险地瞪着江霁深。
江霁深气不打一处来,他的火气被挑起,作势就要冲上去狠揍池予白一顿,眼前突然一暗,是池宴挡在他的面前,关切地将手搭在苏橙的肩膀上,鼓励道:“小橙子,先坐下来休息会儿吧,要是还疼得厉害,我就把今天的行程取消。”
苏橙听了立即挣脱开池予白的怀抱,刷一下就坐在旁边的软椅上,双手抵在疼痛的太阳穴处,飞快解释:“我我休息就好了,不要取消行程!”
忽然,他又叹了口气:“白妹,老大,你们不要一开始就掐架好不好,你们这样,真的会给我和池宴带来很多不必要的困扰。”
池予白微微一愣,随后就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江霁深纵使有满腔怒火,也不敢继续在苏橙眼前撒野,于是憋着口气狠狠剜了池予白一眼,就气呼呼地靠着苏橙的位置坐下,抱着双臂冷冷地望向登机口,气压低到极点。
他们就像两头侵略性极强的野兽,随时随地都可能一言不合置对方于死地。
而苏橙,就是他们的镇定剂,逼迫他们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池宴淡漠地看了眼,就转身走到苏橙对面的位置坐下,气定神闲地开始闭目养神,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内心有多烦躁苦闷。
早知道就不该心软答应苏橙,带谁不好?偏要带最难伺候的江霁深和池予白,一个不会伪装,一个伪装过了头。
真是搅得人不得安宁!
池宴觉得自己的头也痛起来了。
第六十四章 寸步不离守着小橙子
池宴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令他更头痛的事。
飞机在航行过程中,遇到强烈的气流颠簸,被迫降落在一个狭小的机场。
小机场坐落于穷出名的N城,苏橙一行四人下了飞机,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住进机场旁边的小酒店,由于事发突然,酒店根本就没法安排足够的房间,所以只能勉勉强强硬塞人。
于是,苏橙、池予白、江霁深、池宴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一个双人间。
江霁深差一点就掉头就走,他权且当作出来旅游的,之前坐普通的经济舱已经够令他窝火,现在还让他跟死对头挤同一个房间,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他以为苏橙起码要挽留一下,结果压根没有!
江霁深忍住翻涌到心尖上的愤怒,狠狠地转过头就看见苏橙正和池予白积极地打扫卫生,苏橙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兴致勃勃地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个橙子形状的抱枕,献宝似地凑到池予白跟前,笑嘻嘻地说着什么,引得池予白也轻笑起来。
真是刺眼!
江霁深一偏头就注意到池宴倚靠在门框边,抱着手臂面色冷峻地盯着苏橙和池予白,似乎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他也调转视线,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似挑衅似嘲讽。
妈、的!
江霁深暗骂一声,脑海中倒是精光一闪,若他这时候走了,岂不是便宜了池予白和池宴?
小橙子那么蠢,被人哄两句就晕头转向的,池予白和池宴对那个小呆瓜的心思昭然若揭,要是他不在旁边看着,说不定小橙子就会被他们吃干抹净!
江霁深越想越心惊,后背都起了身冷汗,他后怕地捏紧行李箱拉杆,还好,还好
他这样聪明的人都差点上当,更别提心思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小橙子!他再次投向苏橙的目光讳莫如深,黝黑的瞳仁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苏橙把橙子妹妹郑重地放在床头,就兴奋地拉着池予白走到窗边,唰一下拉开窗帘,天光顿时铺天盖地涌进来,他们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苍翠欲滴的群山,轻薄的白雾缭绕在山巅,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掠过碧空如洗的天幕。
“刚才降落的时候,我就发现这处风景天然又奇妙,是个不可多得的采风地点。”苏橙清澈的眼中悦动着灼热的光芒,像星子那般璀璨动人,他在极力描绘心目中的蓝图,“我曾经也去过K城,虽然那里生态环境也不错,但人工防护的痕迹太重,不如这里,宛如一块天生无暇、未经雕琢的璞玉,要是咱们能够在这里采风,说不定能大有收获”
苏橙还在喋喋不休,谈论起自己擅长的领域,整个人就像发着光,池予白安静又耐心地听着,在心里一千零一遍喟叹,完了,果真栽在这颗橙子的手里了。
这样的苏橙,更加有魅力,让人看一次就心动一次。
出于私心,池予白不动声色地挡在苏橙的背后,颇有心机地遮挡住两道如狼似虎的视线。
“橙哥,我觉得你说的对!”池予白毫不犹豫地赞同,搞得苏橙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嘴巴里说着客套的哪里哪里,但那双明眸中的光亮更盛。
“大家觉得呢?”苏橙回头就看见江霁深和池宴正站在门口,两个人俱是面容英俊、身高腿长,立在那里都非常养眼,不一会儿功夫,门口就围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大多还都是年轻的妹子。
苏橙的嘴角抽了抽,赶紧走过去一手拉一只,把他们都拽进门,然后朝门外歉意一笑旋即关上门。
“你们刚才有听见我说话吗?”苏橙抱着手臂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盯着两人。
江霁深眸色阴沉,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拳头,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冷漠,苏橙下意识后退半步,直到后背抵到门板上,大脑飞速运转,拼命回想哪里得罪过江霁深,难道是老大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采风?
池宴忽然轻柔一笑,从容地放下肩膀上的画板,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觉得小橙子说的不错,这个地方的确比K城更适合采风。不过”
他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间扫了眼江霁深:“要是有人受不住艰苦的条件,倒是可以接受航空公司的安排,选择继续飞往K城,或者返回荣城。”
明明是毫无攻击性的话,苏橙听来却怪不舒服的。
江霁深吸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甘示弱地看向池宴,语调闲适:“既然你都没意见,我自然也无话可说,小橙子,去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这个房间有两张床,我要跟你睡一张。”
苏橙听到前半句话,早就屁颠屁颠地拉过他的行李箱,但后半句话却把他砸得大脑一片空白,他难为情地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嗯?”江霁深耐着性子扭头看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彰显着他不悦的心情。
苏橙硬着头皮提议:“老大,要不你还是和宴哥挤一张床吧,我睡姿差得要命,只有白妹才能制得住我。要是你跟我睡一起,保不准我得把你踹下床。”
江霁深听得都快吐血,真想指着苏橙的鼻子痛骂,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只有池予白才能制得住他!啊!
但是,那些难听的话哽在喉头,江霁深看着苏橙那张白玉般可爱的小圆脸,满腔的怒火“噗”声就熄灭了,根本舍不得朝这家伙发火!
他转而恶狠狠地瞪着池予白,一定是这个贱、人故意引、诱天真无邪的小橙子!
要不是时机不对,江霁深都要冲上去,胖揍池予白一顿。
一向言笑晏晏、温和有礼的池宴都忍不住僵住,他面无表情地打量苏橙和池予白,随后冷笑一声:“小橙子,你以前经常跟我弟弟同床共枕吗?”
同床共枕?这特么是什么虎狼之词,苏橙狠狠噎住。
池予白脸色微微一变,他走上前亲昵地揽过苏橙的肩膀,在对面两人的目眦欲裂中,勾唇浅浅一笑:“是的,经常。”
苏橙再次无语凝噎,他试图解释,但每次张嘴,都被江霁深凶狠的目光瞪回去。
四个人都各怀鬼胎地度过一夜,江霁深宁愿睡地板都不肯跟池宴睡同一张床,苏橙劝说无果,只好缩进被子里,与池予白隔着个橙子妹妹睡觉。
池予白头次觉得,苏橙带着橙子妹妹有点碍事。
哎。
第二天清晨,苏橙还没从黑甜的梦乡中抽身,就被一股大力拽得坐起来,他迷蒙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就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放大俊脸,他吓得一激灵,立即清醒过来:“老大,你干什么!”
江霁深的眼里拉满了血丝,他望向苏橙的眼神凶猛,掺杂着几缕伤心悲痛。
苏橙身体一僵,他下意识后仰起脑袋,想要逃离,双臂却被怒极的江霁深紧紧握住。
“小橙子,你怎么会在他怀里?”江霁深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苏橙:“?”
斜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江霁深的手腕,池予白冷声警告:“放手,你这样会弄疼他的。”
江霁深哪怕再不甘心,也不舍得弄疼苏橙,依言松开手,却顺势扯过苏橙的手腕,被人强势地按进怀中,转而眯起眼睛剜向池予白:“一定是你图谋不轨,趁机吃小橙子豆腐!”
苏橙从他们三言两语中总算是瞧出些眉目来,多半是他半夜睡觉不老实,无意识滚进池予白的怀抱。
半梦半醒间,苏橙依稀记得昨晚下过雨,冷气袭人,这个房间特么没空调。
“你们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又不是女孩子,抱一抱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昨晚应该是我感觉冷了,恰好池予白体温很高,我就自然而然地贴过去。”苏橙边分析边解释,讲得是情真意切,生动非常,江霁深却越听越愤怒,他直接揪起苏橙的小耳朵,低吼:“闭嘴!”
他没敢用力,但苏橙的肌肤小气得很,他刚一挪开手,苏橙的耳朵就艳红一片,池予白眸光一暗,立马大力拍开江霁深悬在半空中的爪子,冷嗤一声:“别仗着是小橙子的老大就肆意欺负他,行不行?你这样霸道无礼,真的很没有风度。”
江霁深有句粗话差点脱口而出,目光触及到苏橙有些受伤的小眼神时,他又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耳朵,眼中除了愤怒,就是满满的愧疚:“哎呀,我根本没用力,是你耳朵太娇气了。”
苏橙倒没怎么生气,就是觉得心头闷得慌,他本意是大家都出来采风散散心,将就缓和下他们之间莫名剑拔弩张的关系,顺便撮合撮合江霁深和池宴。
但从目前看来,简直跟他的本意背道而驰,苏橙怎么能不苦闷?
“一点小事,值得大家动肝火?”池宴的语气略带嘲讽,他兀自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漫不经心地说,“我再重申一遍,我决定采取小橙子的意见,就留在N城采风,你们要是有谁不愿意,就趁早走吧。”
苏橙抖擞精神,举起双手同意:“我和白妹留下!”
江霁深险些呕血!
“我不会走!”江霁深咬牙阴恻恻地回答,他就是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小橙子。
第六十五章 朴实无华的乡间生活
一行四人除了江霁深别扭外,其他人接触到不加雕塑的大自然,都喜不自禁,真有点像游山玩水的模样。
苏橙兴致盎然地就要催促池宴在一处山涧处摆开画板,还是被池予白无奈拦下来,劝说他还没找到落脚地,身上也没带露营的东西,要是真开始作画,今晚怕不是要露宿荒野?
默不作声的池宴也适时开了口,不阴不阳地赞同池予白的观点。
江霁深冷哼一声,用鼻孔示人,即便在鸟不拉屎的N城郊外,他的大少爷脾气依旧没有收敛半分。
苏橙见大家都没意见,也觉得池予白说的很有道理。
最后,他们翻过一座山,来到一个叫梨花村的地方,村长很热情地招待他们,并且把他们引到刚开发出来的农家乐,还出面跟主人商量,给他们的住宿费、伙食费都减半,苏橙简直对他感激不尽!
就此,四人都住在农家乐中,这里的房源就没那么紧俏,所以每人一间,虽然江霁深对简陋的住宿条件嗤之以鼻,但他余光瞥见苏橙兴奋的小表情,在走廊的红灯笼映照下,更显得天真可爱,那些尖酸刻薄的讽刺,最终没舍得吐出来,只哼哼唧唧拉着行李箱去了自己的房间。
池宴淡淡的目光轻扫过苏橙和池予白,随后嘴角漾开一抹微笑,轻声提醒苏橙:“小橙子,早点睡,明天开始采风,很大概率会早起,你可别赖床哦。”
话语中是不加掩饰的亲昵,池予白微微皱起眉头,但苏橙乖巧的回应又令他不好发作。
只有等池宴回房间关上门,池予白才似幽怨似无奈地捧起苏橙的脸颊,漂亮的眼眸中流转着隐隐的暗光:“橙哥,你肯定又忘记我的忠告了,池宴那个家伙心术不正,你可不要被他纯良的外表欺骗了啊。”
苏橙微微一怔,经由池予白提醒,他莫名想起上次在池宴的生日宴会,池父不由分说甩了池予白一巴掌,他正待冲上去,手腕就被池宴拽住,回头就对上池宴冰冷淡漠的视线,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令他不寒而栗。
池予白可是他的弟弟啊。
苏橙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的翅膀,轻轻在眼窝处投下阴影,高涨的情绪在此刻都如潮水般退去,他最后深吸口气,扬起下巴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嗯,我会的。”
池予白心里松了口气,逐渐放开双手,苏橙眨眨眼,那股闹腾劲儿又恢复过来,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还顺带着打了个哈欠:“睡吧睡吧,要是明天早上爬不起来,那就糟糕了!”
池予白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倏地眸底划过一抹暗色。
第二天,苏橙果然没早起得来,还是江霁深使劲敲他的房门,拍得震天响:“小橙子,你快点起床啦!大家都在等你!”
苏橙惊得差点翻滚下床,他慌不择路地看了眼时间,特么都快九点了!他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呐!
不敢再耽搁,苏橙立马起床,匆匆洗漱好拉开门,果然看见三个帅哥站在走廊上,都不约而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苏橙都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微红了脸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是,大家干嘛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咳咳。”江霁深掩饰性地偏头,装作百无聊赖地看庭院中的茂密植株。
池宴微微一笑,低头拨弄着走廊上的红灯笼,心情似乎格外愉悦。
只有池予白轻叹一声,走上前摁下苏橙头顶的呆毛,又戳了戳他的领口,柔声提醒:“橙哥,不着急,你短袖穿反了。”
苏橙的脸颊陡然爆红,他讷讷点头,随后飞一般地溜回房间,他就说嘛,怎么老感觉脖子勒呢!敢情是衣裳穿反啦!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苏橙换好衣服出来,大家都没再提这件事,幸好主人为他们留了些白粥小菜,要不然早过了饭点不得饿着肚子。
食不知味地吃过早饭,他们就出发前往昨天寻觅到的那处山涧,不仅苏橙很喜欢那里,池宴也挺中意的,于是也收了游山玩水的闲情雅致,开始认真地铺开纸笔专心作画。
他凡事都亲力亲为,几乎没有用得到苏橙的地方,他作起画来聚精会神,旁人根本插不上一句话。
苏橙对池予白和江霁深使了个颜色,紧接着三人就小心翼翼地离开那处山涧。
等走到一条小道上,苏橙才敢用力地深吸口气,笑嘻嘻地说:“这里的风景可真好啊!”
山林间草木葳蕤,苍翠欲滴,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都令苏橙无比静心,远离城市的浮躁喧哗,这里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江霁深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池予白目光落在远处一颗大树上,随后错开视线,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颇有些惆怅地说:“很小的时候,我跟着外公外婆住在乡下,也曾在山野中肆意奔跑,掏鸟窝、捉龙虾现在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一样。”
苏橙略略皱起眉头,他扭头看向池予白的侧颜,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或许在别人眼中,池予白被池家认回去,从此会过上富家子弟的生活,其实并非如此,他在池家就是个私生子,他的父亲除了给他缴纳学费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而且,苏橙看得出来,池予白在池家过得并不开心,被人看不起、凌辱,那夜池宴的生日宴会上,他甚至被自己的父亲公开扇了个巴掌,要不是他挡得快,那杯红酒就会尽数浇到池予白的胸口上。
如此不留情面。
苏橙突然觉得心尖一疼,令他难过得呼吸都艰涩起来。
他靠近池予白扬起一抹天真的笑:“那你想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
“嗯?”池予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盯着苏橙。
苏橙却朝他神秘一笑,微眯起眼打量四周的大树,旋即眼前一亮,兴奋地抬手指向其中一颗两人高的茂密大树:“你们快看,那上面有个鸟窝!”
池予白几乎是立马反应出他要做什么,心中微微一动,他咬了咬唇瓣,喉咙滚动:“嗯,是的。”
江霁深不耐地蹙起眉头,搞不明白,就一个鸟窝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苏橙直接小跑着过去,搓搓手就攀着粗壮的树干往上爬,江霁深望了一眼,就吓得奔过去,仰头怒吼:“你干什么啊,还不快给我下来!”
池予白看到苏橙的动作有瞬间的恍惚,他听到江霁深的吼声,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赶过去,也担忧地劝道:“对啊,橙哥,很危险的,要是摔”
“你个乌鸦嘴,闭嘴!”江霁深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刚才说什么怀念乡野生活,小橙子至于爬什么树,掏什么鸟窝!
池予白头一次没有反驳江霁深,担忧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苏橙身上。
苏橙像是动作敏捷的小猴子,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大树,拨开重重叠叠的树叶,他就看见那个灰褐色的鸟窝,里面还装着几枚颜色深浅不一的鸟蛋。
“哇,这里真有鸟蛋诶!只不过,我不能拿下来给你们看,要是待会儿鸟妈妈回来看不着小宝贝,肯定会着急的。”苏橙皱了皱眉,突然灵光一闪,从裤兜中掏出手机,咔嚓咔嚓闪了几张照片,就扭头得意地朝底下的两人扬了扬手机:“难不成我真是个天才,我都拍下来了,等我下来就给你们看啊!”
苏橙得意忘形,一不留神脚下踩滑,整个人都跌下去。
江霁深和池予白同时动作,但都被对方钳制住,两人愤恨地互瞪一眼,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到脚边一声惨叫,苏橙已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哀嚎个不停。
池予白、江霁深:“”
苏橙揉着摔疼的腰背坐起来,吐出嘴巴里的一片落叶,仰起头疼得龇牙咧嘴:“不是,你们好歹接一下我啊,虽然这棵树不高,但摔下来也很疼啊。”
池予白、江霁深:“”
苏橙觉得此刻的两人表情怪异的很,他疑惑地撇撇嘴,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他本来就是男孩子,皮糙肉厚耐躁得很。
正要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池予白和江霁深又同时向前,一人拉过苏橙的一只手臂,拉扯间俱不退让,倒是苦了苏橙,他疼得脸色都白了,不明所以地瞪着忽然之间又剑拔弩张的两人,无力地叹了口气,晃了晃自己的两只手臂:“你们又要干嘛,两马分尸啊?”
池予白松了松手中的力道,江霁深顺势将苏橙拽起来,扯着他往自己身边站好。
池予白无法,只好彻底放手,冷冷地看向江霁深,所有的不甘都化作嗤笑:“惺惺作态!”
江霁深最恨的就是池予白这副小人嘴脸,他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咯吱作响。
苏橙嘴角抽了抽,他飞快地转移话题,从裤兜中掏出手机,翻出相册兴高采烈地给他们看照片:“你们看看,这就是刚才鸟窝里的蛋。”
池予白身上的冷意尽数散去,他低下头认真地欣赏照片,眸光中逐渐集聚起温柔笑意。
“矫揉造作!”江霁深不甘示弱地冷哼回去。
第六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失踪
苏橙他们回到山涧时并没有发现池宴的身影,兜里手机响了,他摸出来看,原来是池宴给他们留了消息,他画完了又找了处好风景,让他们先回去,不用专门去找他。
江霁深哼唧一声,冷淡地瞥了眼池予白,就自然地揽过苏橙的肩膀,没骨头似地靠在他身上:“累死我了,小橙子,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苏橙推了推江霁深的脑袋,发现这家伙是故意黏在他身上的,只好作罢,偏头无奈地对池予白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池予白冰冷地看了眼江霁深就轻轻点头。
江霁深似乎真的很累,回到农家乐就直奔房间,倒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苏橙的嘴角抽了抽,池予白嘲讽一笑:“谁叫他记错时间,今天起了个大早。”
原来如此,苏橙无语凝噎,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孩童欢快的声音,于是便朝声源找去,穿过走廊,就看见两个小朋友蹲在花坛边,兴冲冲地玩着玻璃珠。
苏橙好奇极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
“你们在玩什么啊?”苏橙凑过去,满脸兴味。
小孩子们正玩得不亦乐乎,突然被人打断,都有些不耐烦地扬起下巴,眼神不善地打量起苏橙。
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孩站起来,原本不太友好的目光,逐渐变得可亲起来,稚嫩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你好啊!”
苏橙感受到这小屁孩陡然变化的态度,他不解地打招呼:“你好!”
“这是弹珠,一看你就是城里人,没见识过吧,来来来,我教你啊!”小屁孩笑得毫无心机,小酒窝挂在白嫩嫩的脸上,更显得天真无邪、讨人喜欢。
苏橙被热情邀请,也乐颠颠地蹲下来,一副潜心好学的模样:“嗯嗯!”
小屁孩的小名叫小智,拉着苏橙就热情地给他介绍弹珠游戏的玩法,以及如何巧妙地挖“战道”,苏橙听得眼冒金光,暗搓搓地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上手玩。
早就跟过来的池予白对这些幼稚的小游戏不感兴趣,又舍不得丢下苏橙一个人在这儿,所以就随意地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开始百无聊赖地替苏橙构思毕业论文。
从那以后,苏橙就找到个新奇的玩法,很快就跟小孩哥们打成一片,成为他们的大哥!
只不过,大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为了回报那些小孩子带他上山掏鸟蛋,下河捉龙虾,他总会在每天结束的时候,带小孩儿们直杀梨花村头的小卖部,买老冰棍儿招待大家。
池宴每日都醉心外出取景,起先他也没打算这么认真,而是存了些别的心思,但自从来了N城,接触到这么美的地方,他很快就沉浸在大自然的奥妙中,再加上池予白和江霁深两人虎视眈眈,他那些心思也都歇了歇。
江霁深起先还跟着苏橙疯玩了几天,但后面实在觉得无趣,就趴回房间睡大觉,他本打算休息两天再打起精神陪苏橙,江绥的电话就打过来,威逼利诱他远程办公。他真是一百万个不乐意,但好说歹说,那也是自家公司,总不可能撒手不管吧,于是,江霁深不得不苦哈哈地在房间里摆开电脑,认命地开始处理江绥安排的工作。
池予白对那些幼稚的项目实在不感兴趣,每天就跟着苏橙去,什么都不做,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苏橙,看着他开心,自己就开心。最后还是苏橙受不了他,随便寻了个借口就逼着他回去休息,不要跟着他们满山瞎跑。
这样悠闲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周,苏橙早出晚归,乐此不疲,每天都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总挂着明媚耀眼的笑容。
池予白有心说他,到最后都忍住,生怕惹苏橙不高兴。
池宴和江霁深都有各自的事忙,只要苏橙不出意外,没有在外头鬼混,他们的政策都很开明,大部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意外就出现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苏橙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小智,他询问带他玩耍的小孩们,小孩们都懵懵懂懂地摇头,却还是缠着苏橙给他们买老冰棍儿。
苏橙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右眼皮也跳个不停。他忧心忡忡地带着孩子们来到村头的小卖部,刚付了钱,远处就急匆匆地走来个眼生的中年妇女。
她看到孩子们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精准不误地抓住孩子王苏橙,不等苏橙反应过来,她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是小智的妈妈,他今天出门说找个叫苏橙的好朋友玩耍,还说中午一定回来吃饭,但今天中午他没有回来,我等不过就找出来,找了一整个下午,可都没有找着他!”
“你是不是就叫苏橙啊?我看你面生,这些小孩都很亲你。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智啊!”中年妇女说到小智,又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担心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苏橙也慌了神,他扶着妇女到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按捺住心慌问道:“对,我是苏橙。您先别着急,小智今天没来找我,我也正担心呢,您说他一大早就出门了,还说中午一定会回来,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他会不会到亲戚家去了啊?”
这些话说出来不过是安慰中年妇女的,苏橙蹙起眉头,心里比谁都要焦急,以前小智天天都会来找他,而且昨天分别的时候,小智还说今天要带两瓶啤酒来,去灌醉泥穴里的龙虾呢,所以,不可能是跑去别的地方。
中年妇女显然没有被安慰到,断断续续地哭诉:“小智这孩子最听话了,他说中午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啊!”
苏橙心一沉,脑中也滑过这个猜想,他还想问些线索,有个小孩子像是想到些什么,震惊地大吼:“我好想知道小智去哪儿了!”
原来昨天傍晚,小智趁苏橙走后,就聚集小孩子们商量,距离村头十公里外的地方有座叫万鲜的山,山崖上有种极其珍贵的花草,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有珍贵的药用价值。
小智从小画家那里打听到,他们应该会在几天后就回家,小智万分不舍得苏橙,所以就想临走前送给苏橙一个难忘的礼物,而且还得有N城独有的特色,否则,苏橙回去没多久后很有可能忘记这个礼物,也忘记风景如画的N城以及那群可爱得要命的孩子们。
小智绞尽脑汁地思考,最后才想到万鲜崖边的珍贵草药,还积极动员小孩儿们跟他去挖草药。但小孩儿们年龄都比小智小几岁,所以没有听到大人口中关于万鲜山草药的传说,都纷纷摇头,不愿意跟小智一起跋山涉水,只为了寻找个莫须有的东西。
实际上,小智也对那神秘草药一知半解,这都是他从去世的外祖母那里听到的,N城有太多山脉,人少地多,众人合力开垦一座山出来,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所以距离村落十公里的万鲜山,实在没有再开垦的必要,现在就是座荒山。
小孩儿们听到荒山都吓得够呛,哪儿还敢跟着小智去冒险。
小智气呼呼地跑回家,小孩儿们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这未免也太天方夜谭。
谁都没想过,小智真得偷偷摸摸去了万鲜山,而且去了整整一天,半点音讯都没有,这怎么不让人担心呢!
小智妈直到知情的那个小孩子讲完,木讷呆滞的表情才逐渐裂开,她气得又哭又闹,用力地捶打着胸口:“这个傻崽子啊,万鲜山根本就是座荒山,什么山崖上的珍贵草药,不过是他外祖母哄他睡觉乱编的,要不然鲜山早就被开采一空!”
苏橙如坠冰窖,他的指尖都微微发着颤,真要这么说,小智还是为了他才做傻事!
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如潮水般涌来,苏橙疼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但目前这个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他又没有时间悲伤,连忙艰难地安慰小智妈:“小智妈妈,人多力量大,你赶紧回去跟村长说一声,让他发动全体村民去万鲜山找小智!”
“我还有三个很厉害的朋友,我现在就去把他们都带着找小智!”
“小智没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苏橙无比笃定,心脏却跳得飞快,慌乱之下,他抛下小智妈和小孩子们,直接冲回农家乐。
池予白正在给苏橙洗袜子呢,他见苏橙一副魂不舍守的模样,立即晾好袜子就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入手却一片冰冷,他皱起眉头,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橙哥,发生了什么事?”
“白妹,小智小智不见了,他去万鲜山找什么珍贵草药,其实哪有什么草药,不过是他外祖母给他编的故事,他却信以为真”苏橙语带哽咽,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
池予白从他只言片语中,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容愈发冷峻,他握住苏橙的手,一边快步走向江霁深的房间,一边柔声安慰:“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去万鲜山找小智,橙哥,不要自责。”
池予白不说还好,一说苏橙的眼圈都红了,他心中的愧疚都快将他给淹没。
第六十七章 有人要暗鲨我!
江霁深面无表情地听完,眉宇间强压着一丝不耐烦,谩骂的话在触到苏橙担忧的眼眸时,最终咽下喉咙,他轻咳一声,走到苏橙跟前,抬手重重地揉了把他的头发,略微生涩地哄道:“别担心,我们一起去找小智。”
苏橙感激地望着江霁深,像小狗一样乖乖点头,江霁深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又薅了把苏橙柔软的头发。
池宴漠然地扫了圈众人,温和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浅笑:“对。”
池予白一言不发地牵起苏橙的手,拉着他就往农家乐外面走,声音闷闷的:“橙哥,咱们尽快出发吧!”
苏橙冲身后的两人挥挥手,就迈着小跑跟上池予白。
江霁深的脸色陡然间阴沉下来,目光如鹰隼般刺向池予白,恨不能眼神化作刀刃,把那个惹人厌的家伙戳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池宴轻蔑一笑,不等江霁深发怒,他就双手插兜,迈着闲适的步子跟上池予白和苏橙。
万鲜山果然是座荒山,树木遮天蔽日,野草都差不多半人高,苏橙艰难地扒拉开野草,试图开垦出一条前往山顶的小道。
池予白及时拉着他的后衣领:“橙哥,你看那是什么?”
苏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道极为隐秘、差点就被野草覆盖的小路,他兴奋地瞪圆灵动的狗狗眼:“白妹,你眼神真好!可是,有四条路诶,要不咱们一人走一条吧,反正都是上山的,最后咱们都会在顶峰相见!”
“不行!”江霁深第一个不同意,他凶狠地瞪了眼苏橙。
池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几条路,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只问了句不太相关的:“是不是已经有村民上山去找人了?”
池予白下意识看向苏橙,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格外上心。
苏橙虽然不太明白,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嗯,刚才在村头的时候,我就让小智妈妈回去通知全村的人,人多力量大,动员大家都来找小智!”
池宴松了口气,池予白也如释重负,但他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江霁深勾住苏橙的肩膀,他的耐心即将告罄:“既然大家都上山了,那就没咱们的事儿了,依我看,还是回去吧。”
苏橙用力皱起眉头,望向江霁深的目光有些陌生,他知道老大冷酷无情,但亲眼所见,那又是不同的感受。
“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江霁深的周围萦绕着骇人的阴冷,苏橙焦急的神色逐渐冷却下来,他深深地望了江霁深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径直往山上走去。
池予白追上苏橙,跟他说了几句话,就犹犹豫豫地走上另一条路。
池宴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江霁深,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便转身朝另一条无人的道路上走去。
他说的是,江霁深,你可别作茧自缚。
江霁深的脸色黑如锅底,良久,他的嘴角才扯出一抹阴冷的笑。
作茧自缚么?呵呵。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下山,强行压下窜到心头的烦躁,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做下的每个决定,都是对的!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就连他自己,都绝不可以!
苏橙好说歹说才把池予白劝去另一条道路,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他实在走不动,靠在一棵大树边气喘吁吁地休息,汗水从额头大颗大颗滚落,他抬手随便抹了把,缓了缓,还是继续拖着两条颤巍巍的腿往上爬。
不能浪费时间!
小智每失踪一秒,受到的威胁就多一秒!
苏橙咬紧牙关,努力克服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感。
越往山上走,那条人为的小道上荒草越茂盛,旁边的大树高耸入云,密密的枝叶往下投下厚重的阴影,正值夕阳西下,山林中的光线一点一点黯淡,到最后,只余天边一抹光线。
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苏橙下意识左顾右盼,初时的忧心焦虑淡了些,不知名的恐惧却慢慢爬上心头,他像只警惕的小兽,仔细观察着周围陌生又森然的景物。
他不自觉间加快步子,像是强弩之末的回光返照,他铆足了劲儿地狂奔,路上险些被石头绊倒,但此时的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眯着眼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双手拨开半人高的荒草,挥到最后,手臂都有些泛酸,苏橙一鼓作气直接冲到了山顶!
今夜无星也无月,但借着微光,眼前的景物都豁然清晰起来,一片宽阔平坦的山崖映入眼帘。
刚才山林中的闷热感都消失了,扑面而来一阵凉风,吹散了苏橙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恐惧,他环顾四周,确定这是万鲜山的山顶,他很快就激动起来,迅速在四周一寸寸地搜寻起来。
一边找,一边扬声叫“小智”,可都没有回声,苏橙生怕这孩子晕倒了,于是更加细致地搜索起来。
就是天公不作美,苏橙正打着手机的电筒扒草时,天边沉闷的轰隆声骤然响起,他惊得差点扑到地上,紧接着一道闪电劈开昏黑的夜幕,照亮了整个山巅。
“我靠,不是吧,这架势要下雨?”苏橙刚喃喃完,瓢泼似的大雨就哗啦啦落下来,浇得苏橙满头满脸满身,他豁然站起来,正打算奔往密林中躲下雨。
也就是这个时候,黑暗里突然冲出个矫健的人影,苏橙还来不及发出惊呼,身体就被人猛地一推,他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跌出去,失重的感觉迅速包裹全身,耳边风声像被撕裂一样怒吼。
MD!
他身后是悬崖啊!
草!
完全失去意识前,苏橙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特么的,有人要暗鲨我!
离了个大谱,又不是演偶像剧!
另一边,池予白和池宴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个措手不及,山间小道迅速起了层厚重的雨雾,在夜色的掩饰下,那条本就被荒草遮蔽的小道,一时间肉眼真得无法辨别出来。
池予白心急得都快吐血,但他又不得不冷静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雨势小一点,才能继续往山上走,贸然出去,被雨淋透不说,还容易迷失方向,更加不可能跟苏橙汇合!
池予白双手合十,在心底一遍遍祈祷,希望苏橙也被这倾盆大雨阻挡住脚步。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又疼又冷,池予白却只觉得心头燃着一把火,不安感迅速游走在四肢百骸,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早就一气之下回到房间的江霁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骤然落大的雨声,他更是睡意全无,他的眉宇间满是焦躁。
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依旧隔断不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江霁深用力地掀开被子,火大地起床开始穿衣服,特么的,苏橙,你真是好样的!
他迫不及待就要冒雨冲出去时,小腿就被一双手紧紧环住,要是搁在平时,他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就踹上去,敢挡他路,简直就是找死!
可今天他却鬼使神差地僵硬住动作,他缓缓低下头,就看见一双焦急的澄澈眼眸,晶莹的泪珠还在他的眼眶中打着转儿。
小智?!
江霁深激动地一把将小孩儿抓起来,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激动:“你被找着了?”
小智拼命地摇头,脸色苍白如纸,他差点就嚎啕大哭起来:“嗯嗯,妈妈和叔叔们找到我了,可是小橙子哥哥还没有回来,下了好大的雨”
小智到最后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江霁深的慌乱到达了顶峰,他危险地眯起双眼:“你在万鲜山?”
“没有,没有,妈妈听错了,我在另一座山!”小智再也忍不住,哭得汹涌澎湃。
“md!”江霁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就一把将小智推开,脸色阴沉得都快要滴水,他不管不顾地扎进瓢泼似的大雨中。
等江霁深气喘吁吁赶到万鲜山时,雨势已经减小,但是雨雾还是没有散去,他低咒一声,努力分辨出苏橙走过的那条小道,来不及歇口气,就像一只矫捷的猎豹冲了出去。
脚下是松软的泥泞小道,江霁深跑得是那样着急,好几次都差点滑跪在地上,幸好周围的大树很多,他及时抓住,但粗糙的树皮还是割伤了他的手掌,由一开始的剧痛演变成麻木,他都浑然不觉。
明明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但江霁深还是觉得如坠冰窖,手脚都冻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却不敢停下来
罕见的巨大混乱差点将他引以为傲的心理防线击溃。
他现在万分、万分后悔,要是当时没有赌气,像以前一样,死皮赖脸地跟着苏橙,那现在他眼前看到的是小橙子,一伸手摸到的也是小橙子,那该多么令人动心又安心。
池予白几乎是和池宴同时登顶,他们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苏橙,失踪了。”池予白连续在山崖上找了不下十遍,才苍白着脸吐出这句话,铺天盖地的绝望差点将他淹没。
池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背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吃力地抬手盖在眼前,剧烈地喘息着。
江霁深是最后一个跑上来的,他本能地嗅到一丝不对劲,周围安静得近乎诡异。
第六十八章 莫非我是主角?
“池予白,你他妈怎么不去死!”江霁深冲上去,一把揪住池予白的衣领,双眸中爆发出冰冷的怒火,整个人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急欲要生吞活剥了眼前人。
池予白紧紧皱起眉头,然后伸手强硬地掰开江霁深的拳头,语气冰冷瘆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霁深愤恨地挥出一拳,池予白眼神一凛,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也有些动怒:“苏橙失踪了,你以为就你着急?”
“要不是你提出这个馊主意,苏橙能来这万鲜山找小智吗?小智压根儿就没有在这儿!”江霁深用力甩开池予白的手,眼眸猩红一片,气得急速地喘息着。
池予白惊愕地瞪圆眼睛,大脑像被一枪击中般空白一瞬,他的脸色陡然间冷酷到极点:“谁告诉你的?”
“小智都被救回来了,要不是你们心急火燎的,还有你煽风点火的,苏橙至于还来这鸟不拉屎的万鲜山?”江霁深理智的弦紧绷着,还差一点点就会崩断。
他现在极力保持着清醒,就是为了寻找苏橙。
池予白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就疯了似地往山下跑。
池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忍不住扬声提醒:“你不去找苏橙?”
江霁深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心乱如麻,不是他不去找苏橙,而是他毫无头绪,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座万鲜山找?
来的路上,他就无数次地拨打过苏橙的电话,但无一例外,都提示关机。
好端端的,怎么会关机呢?
江霁深抬起一双阴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山巅,山巅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股不详的预感像毒蛇爬满胸腔,难道仅仅是个猜想,江霁深就吓得出了满身冷汗,他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忽地转身拔腿就跑。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要去找。
滴答滴答滴答
冰冷的雨水一滴滴砸到脸颊上,苏橙迷迷糊糊地醒来,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被暗鲨了!
愤怒的火焰在胸膛中熊熊燃烧,他一拳头就湳沨砸下去
“嘶”苏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指骨都快被砸碎了,剧痛中他又完全清醒过来,他竟然没死!
就好像有天大的喜悦砸在脑袋上,苏橙高兴得仿佛身处云端,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下半身传来近乎麻木般的刺痛,就像有无数冰针扎进大腿和小腿上,苏橙尝试着动了动,但双腿毫无反应,像是失去动力的机械腿。
他惶然地低下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喜悦逐渐被惊惧取缔,他吃力地伸出僵硬的手,往下面摸去。
入手一片冰凉的液体,他又迅速往四周摸索,坚硬的石壁、没及腰部的冷水。
苏橙的大脑简单分析了下,他应该是掉进了山崖下的寒潭中,也不知道泡在水里昏迷了多久,感觉双腿都要废掉了。
他攀着石头壁上的突起,艰难地往前面挪动,全身都靠两只手臂支撑着,没一会儿,苏橙就累得停下来,光洁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呼吸逐渐紊乱。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苏橙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看见光明了。
他就这样,凭借着望梅止渴的精神,拼尽浑身力气地往前挪
到最后,他的双臂都麻木了,只机械般地重复着往前攀爬的动作,可能是冻得太久,他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模糊,泡在冷水中的身体是浸骨的寒凉,可额头却滚烫一片,冷热交加,令他十分难受。
身处黑暗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苏橙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眼前才逐渐亮起来,他兴奋地甩了甩发晕的大脑,缓缓扬起下巴,努力地想要看清四周的景物。
微弱的光线洒下,周围静悄悄的,苏橙才发现自己真的处在寒潭中,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支撑起身体,哆哆嗦嗦地爬上谭边。
野草戳在脸颊上,苏橙不适地偏了偏头,但那种麻痒刺痛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脸颊上。
苏橙半死不活地躺在野草上,根本不知身处何处的绝望打消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昏黑的夜幕,大朵大朵的乌云被风吹得行走飞快,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不会吧,我这么倒霉?”苏橙抬起手臂横在眼前,没过多久,手臂上就感受到冰凉的雨滴,但是完全不是瓢泼似的大雨,而是那种丝丝缕缕的细雨。
苏橙又累又困又绝望,他安安静静地躺在草丛中,倒不是放弃生命,而是单纯想休息一下。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他吃惊的同时又暗暗觉得,自己莫不是个自带光环的主角?
思及此,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眼皮越来越重,他握住拳头,任由指甲嵌入皮肉中,尖锐的疼痛迫使他恢复点清明的神智,但那也仅仅维持一两分钟。
要是再没人来找他,他就算大难不死,小难也许就会死啊!
但是,连苏橙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更别说别人!
忽然,他的心里没由来涌上一阵期待,池予白会找到这个地方吗?
仅仅是生起这个念头,苏橙就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他在做什么梦呢!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疲倦地半闭上双眼,任由雨丝缠缠绵绵地落在脸上、身上,安静得宛如一尊瓷娃娃。
“小橙子小橙子”一道道焦急的呼喊声随风飘进耳朵里,苏橙半梦半醒间,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于是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小橙子!”江霁深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苏橙一个激灵就睁开眼,不可置信铺天盖地地拥抱住他!他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这是江霁深的声音!
苏橙激动地张嘴:“老”
“大”字都没说出口,他喉咙一痒,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样一来,他这边闹出的动静更大些。
急促的脚步声又折返回来,江霁深心急如焚地扒开草丛,朦胧细雨中,他终于看清楚躺在草丛中奄奄一息的苏橙。
片刻的失神后,江霁深就冲过去,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苏橙抱起来,等完完全全把浑身冰凉的人拥进怀抱,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收紧
苏橙都快被江霁深勒死了,原本冰冷无知觉的身体,宛如丢进一个滚烫的火炉中,率先恢复的是密密麻麻、犹如针刺般的痛觉。
他哆哆嗦嗦着发抖,随后,他惊愕地发现,江霁深竟然比他还要抖得厉害。
自见面开始,江霁深就一言不发,诡异得令人害怕。
苏橙忍着痛楚,抬手拍拍江霁深的后背,柔声安慰:“别担心,我没事。”
忽然,手腕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攥住,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不可,苏橙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一个劲儿地直呼:“疼疼疼。”
江霁深依旧维持着抱着苏橙的动作,脑袋后撤,墨黑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苏橙,里面燃烧着两簇汹涌的、燎原的怒火!
苏橙被这直白的怒火吓得脸色更凄惨了几分,寒凉从脚底一路窜到心头。
“你他妈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苏橙!”江霁深狂躁得怒吼,眸底逐渐染上一层血色。
斥责的咆哮像飓风呼啦刮过苏橙的耳边,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几欲透明,从来没有被江霁深如此吼过的苏橙,就这样傻愣愣地呆住了。
眼眶中的雾气凝成泪水,毫无防备地扑簌簌落下,苏橙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掉眼泪,还以为是绵绵密密的雨丝落在了脸颊上。
江霁深心疼又心痛,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碾碎,再扔进油锅里炸了一番,可偏偏找不到任何发泄口,犹如囚笼中的困兽,嘶吼着横冲直撞,却除了遍体鳞伤外,再无其他。
苏橙的眼泪像是锋锐的利刃,狠狠搅进他支离破碎的心脏,他痛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江霁深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苏橙扯进怀中,将他的头死死地摁到肩膀上,用力到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的喉咙滚了滚,艰涩地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我有多心焦!”
“你他妈不会看路啊!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从那么高的山崖跌下来,要不是这里有个寒潭,你他妈早就粉身碎骨了!”江霁深恶狠狠地嘶吼,眼圈却滚烫殷红,大颗大颗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他竭力遏制住流泪的冲动。
他不能在苏橙面前更狼狈!
苏橙委屈极了,刚开始还隐忍着啜泣,到最后直接嚎啕大哭:“老大,你实在太过分了!我哪有那么蠢!分明是有人暗鲨我啊!”
江霁深被苏橙突然的爆发弄得手足无措,他松开对苏橙的桎梏,慌乱地抬手抹去他满脸的泪水,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什么?有人要杀你!”
“到底是谁!”
第六十九章 昏迷三天三夜后终于清醒
苏橙被江霁深脸上的骇人表情吓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狠戾的老大,哪怕当初教训那帮西城大学的混混,老大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额额我没看清楚,只知道有人故意推我。”苏橙说着都有些不过意思,默默地垂下头。
江霁深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最终无力地扶额轻叹:“你还真是”
苏橙缩着脑袋,更不敢去看江霁深了,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这件事交给我去调查,敢动我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霁深的神色隐藏在昏暗的夜色中,更显得阴冷瘆人,周身萦绕着弑杀的气息。
苏橙冷得一激灵,不受控地打了个颤,江霁深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心里顿时一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苏橙拦腰抱起。
身体突然腾空,苏橙慌得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抓,一不小心就一巴掌拍在江霁深脸上,他顿时心虚地收回手,老老实实地缩回江霁深的怀抱。
江霁深莫名其妙就挨了一巴掌,额角的青筋跳动两下,但也忍住什么都没说。
小橙子肯定吓坏了,所以,干嘛还要跟他一般见识。
苏橙窝在江霁深的怀中大气都不敢喘,脑袋正好靠在温热结实的胸膛上,耳畔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切都令苏橙安心不已。
敏感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苏橙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陷入香甜的梦乡。
像是坠入无尽的黑暗中,却不寒冷,周身好似泡在暖洋洋的水中,苏橙舒服地不愿意睁眼睛。
“橙哥,橙哥”池予白柔柔的嗓音从远方飘进耳朵里,苏橙的耳朵动了动,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他就缓缓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仪器的滴答声在头顶响起,苏橙都懵了,眼神一片迷茫。
指尖忽然被人激动地捏紧,苏橙无神的瞳仁逐渐聚焦,不由偏头看去,率先望进一双猩红的眼眸,池予白脸色惨白,形容憔悴,像朵恹恹的小白花。
苏橙蓦地生出怜惜之情,正要抬手安抚性地摸摸池予白的脑袋,就感受到手腕上一股轻轻的拉力,拽着他的手又摔回柔软的病床上。
“嘶”手背上一阵刺痛,跟针扎一样,苏橙皱着眉往身侧看去,原来他正在打点滴!
苏橙的额头上划过几条黑线,这是什么情况?
池予白见苏橙醒来,一开始还有些震惊,等反应过来,就差扑进苏橙的怀中,他拼命克制住冲动,握住苏橙指尖的力道更重几分,激动地语无伦次:“橙哥,你终于醒过来了,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最后一句话,池予白忍住才没说出口,他怕说出来就要掉眼泪。
他不想在苏橙面前那么狼狈无用。
苏橙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特么的他竟然昏迷三天三夜?
“等等,那这儿是哪里?”苏橙根本挣脱不开池予白的手,就勾起小拇指挠了挠他的掌心,俊秀的眉宇间已经萦绕着一丝担忧,他不声不响昏迷这么久,还不知道别人有多担心呢!
“这里是荣城一家私立医院,是江家旗下的,拥有最顶尖的医疗设备和最专业的医护资源。”池予白细致观察苏橙应该脱离了生命危险,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逐渐回落,琢磨着苏橙想听的话,娓娓道来,“那夜江霁深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快被吓死了。后来江霁深就联系私人飞机,把我们三个都接回了荣城。”
“你昏迷了三天,我、江霁深和池宴轮流守在你的身边,今天恰好轮到我守夜。”池予白一直都紧握着苏橙的手,也不知想到些什么,神情释怀中又带着丝窃喜,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耳朵尖染着层薄粉。
苏橙没在意他的异常,眉头紧锁,忽然严肃地问道:“我该不会真摔出什么大病了吧?”
池予白的大脑卡壳一瞬,表情有片刻空白,随后,他就哭笑不得地打断苏橙的胡思乱想:“没有,橙哥,你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可能是寒潭的水起了缓冲作用,你摔下来的时候,身体也会下意识保护好自己,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碍。”
“就是一直昏迷不醒,专家会诊后也没有得出结论,只好把你放在重症监护室内观察,幸好幸好你醒过来了。”池予白陡然生出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庆幸来。
苏橙尝试着动了动双腿,发现活动自如,仅仅是有点僵硬后,他脸上才浮现出点点轻松的笑意:“那我真是走大运了!你是不知道,那夜有多凶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有个傻叉横空出现,一下就把我退下悬崖。”
“要是被我逮住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再扭送警察局,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苏橙恨得牙痒痒,澄净的狗狗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池予白的脸上也满是愤怒之色:“对!这件事江霁深去查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办事效率,查了三天还没个头绪。而且,自从你昏迷第一天露面后,他就再没来看过你。”
“我是不知道,在他心中,有什么东西会比你更重要。”
池予白小心觑着苏橙的神色,内心对江霁深的鄙夷更浓了几分,忍不住轻蔑地撇撇嘴。
苏橙淡然地睨了他一眼,其实并不太在意江霁深的动向,还有心数落“不太懂事”的池予白:“诶诶诶,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大可忙了,我之前听陈错说,他一放假就去公司帮忙了,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次采风,我本意也是想叫他出来放松下,谁想过他还是个工作狂,去了也是窝在房间里工作。”
“所以嘛,咱们也别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苏橙的话看似在维护江霁深,其实还是把池予白当成自家人。
池予白心中一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哼哼唧唧的,有点像闹脾气的小媳妇儿,只不过还没无理取闹呢,就先被自家相公说得心服口服。
“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嘛!”苏橙斜了他一眼,语气轻飘飘的,却像把钩子,轻轻地挠了挠池予白的心脏,他顿时就跟喝了蜜一样,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苏橙接着扭了扭酸涩的脖子,活动了下都快躺退化的四肢,就无所谓地说:“我计划的是再在N城逗留几天的,谁知道出了这种事!哎,算了算了,再休整几天,我就得去实习了。”
一想到今后就要跟一群活泼可爱的小朋友接触,苏橙原本有些小阴霾都消散的一干二净,N城的遗憾就由向日葵幼稚园来补吧。
池予白确定苏橙没什么事后,这才想起交代自己的事,于是笑吟吟地盯着苏橙,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橙哥,你还记得当初咱们演出舞台剧的那会儿,你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合租的吧。”
“晤,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苏橙汗颜,其实他早就抛之脑后,但潜意识里,他不想看到池予白失落的模样,所以下意识就撒了个美好的谎言。
池予白脸上笑容更甚,明晃晃的就像初绽的烂漫春花,他徐徐说道:“橙哥,那就好。我已经在幼稚园附近租好一间公寓,虽然不是很大,但十分温馨,就是还没有来得及布置,你看看需要些什么,我这几天好去置办,你想养花还是养小动物?”
苏橙一怔,望向池予白的目光都有些呆愣,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家伙是真的想跟我好好过日子诶
池予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神采飞扬地描绘着未来,滔滔不绝。
苏橙的神情也渐渐认真起来,最后还敲定了置办了哪些东西。
后知后觉的苏橙奇怪地看了眼池予白,就默默地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问道:“等等,你还没说要去哪里实习,要是跟我合租,万一离你未来的实习地点太远怎么办?”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紧张,明亮的眼眸中也隐隐浮现出期待。
池予白好笑地伸手摸摸苏橙柔软的头发,无比欣慰地感叹:“橙哥,谢谢你的关心。我的工作地点就是幼稚园旁边的那块产业孵化园里,我跟学长共同负责一个项目,马上就要落地了”
后面就是一些苏橙听不大懂的专业词汇,反正就是跟“绿色”“环保”“可循环”之类相关的。
“哦呦,很厉害哦,白妹你真的好有想法!”苏橙的眼眸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瞅着池予白,但是更开心的是,他能跟池予白同居!以前他跟池予白同宿舍的时候,他就知道,池予白对他有多好!
“嗯,不过我应该会挺忙的,初创公司要办理各项繁琐的手续,所以到时候还要拜托橙哥多多照顾我哦。”池予白冲苏橙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这虽然跟预想中的走向不太一样,但苏橙也没多想,当即一拍胸膛答应:“没问题!我肯定照顾好你!”
“那就谢谢橙哥啦!”池予白学着苏橙刚才的小动作,也伸出小拇指,轻轻地挠了挠苏橙柔软的手掌心,笑得有几分俏皮,像是在撒娇。
第七十章 路边的野男人不要捡
乌云片片压下,暗沉沉的天际仿佛触手可及。空中裹挟着湿冷的气息,苏橙笑吟吟地接过傅蝶递过来的伞,一迭声地道谢后,就告别傅蝶,慢悠悠地往产业孵化园的方向走。
距离出院已经一个周,他也来向日葵幼稚园实习三天,这里的小朋友非常可爱,不仅对暑假还在上课毫无怨言,还积极向上,求知欲旺盛地拉着苏橙的衣摆,每天都要缠着他多讲一点故事,多画一幅画。
苏橙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付这些小朋友,当然了,他也乐在其中,俊秀可爱的脸上总是带着甜甜的笑容。
小朋友格外地喜欢他,就连园长都对他赞不绝口,傅蝶空的时候也会来找他玩,这样的日子过得不太轻松,就像背着甜蜜的负担,苏橙也甘之如饴。
这段时间,江霁深和池宴都分别回到各家公司,开始逐步接手工作。
池予白也跟他的学长一起,注册了公司,手续流程都在陆续完善中。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与节奏,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平淡却不平庸。
苏橙和池予白租的房子距离幼稚园两公里,苏橙每次都是沿着绿化道徒步回家,偶尔会因为赶时间径直穿过一片老旧的城区,拐出巷子就能抵达公寓。
苏橙刚走出几步,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他赶紧撑开伞罩在头顶,撇撇嘴吐槽:“夏天的雨真是不讲道理,说来就来,天气预报根本预报不了嘛。”
他本来想绕着绿化带回去的,但雨势越来越大,到最后,眼前都形成一片雨幕,三米之外,人畜不分。
狂风裹着暴雨冷冷地拍在苏橙的脸上,尽管他紧紧地抱着伞,但还是被浇了个透心凉。
“我靠”苏橙抹了把脸,缩着肩膀果断地一头扎进小巷子里,风声、雨点总算是小些了,他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是夏天,但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他还是难受地皱起眉头,脚下步子不由加快,巴不得快点穿过巷子,滚回自己的狗窝取暖。
他刚拐过一个转角,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猛然间顿住脚步,鼻翼翕动,仔细地再次轻嗅,没错,真的有血腥味!
难道附近刚死了只小动物?
按理说,这么大的风雨,再多的血都会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只小动物还没有死透,现在还在不断流着血。
苏橙动了恻隐之心,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只藏在草丛中瑟瑟发抖的玳瑁猫,他当时把它温柔捧在掌心,感受到它脆弱的生命搏动,于是更不忍心将它放开,带到学校里碰巧遇见沈姨,于是他就把小玳瑁交给沈姨照顾,也不知道那只小玳瑁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听话,有没有按时长大?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减反增,他再也无法冷静下来,捏着伞就在附近找起来。
血腥味太分散了,被风一吹,更是难以辨别出源头。
苏橙也不着急,弯腰慢慢地找。
大概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半点影子,明明血腥味就是从这个拐角散发出来的啊。
苏橙纳闷了,他摸了摸后脑勺,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瞥见角落里堆着两人高的废弃箱子,突兀地立在那里,外壳被雨水打湿呈现出黑褐色。
大雨还在不断落下,阴冷的湿气拂面而过,苏橙没由来打了个寒噤,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上来,他艰涩地吞咽了口唾沫,就提起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两个箱子。
越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浓郁。
苏橙几乎可以断定,那只受伤流血的小动物就在箱子后面。
所以,他要将它捡回家吗?
苏橙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雨雾从地底攀升,薄薄地织成帘。
算了,大不了把它抱回家,包扎一下,等养好了身体,就打包给沈姨送上门好了,就是不知道她的基地还收不收留受伤的小流浪。
苏橙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绕过那两个箱子,探头往里一瞧
仅看一眼,他就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脸色唰地雪白,浅棕色的瞳仁微微颤动。
为为什么,那里靠墙躺着个鲜血淋漓的人?
苏橙瞄了一眼就退出来,所以压根儿就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他登时心乱如麻,大脑空白,凭本能地转过身快走几步,一口气直接冲出了巷子。
公寓的大厅内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在风雨中像是持续地散发出暖意,引诱着人进去。
苏橙的脚都踏上台阶,却始终无法再往前一步,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苍白的嘴唇也抿紧,他握伞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止不住地回想,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现在不是法治社会吗!
苏橙越想越心慌,整个人像是跌落了万丈深渊,手脚都不听使唤地发抖。
自从上次坠崖,他就觉得现实世界有点荒诞,曾经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在慢慢剥离,这是个危险的讯号!
苏橙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决定转身回到那个巷子拐角,他的良心在不断折磨着他。
理智警告他,不要轻易招惹麻烦,尤其不要捡路边来历不明的陌生男人。
可是,情感上却不允许他做出冷眼旁观的缺德事儿,就算是条奄奄一息的老狗,苏橙都会拼尽全力去救,更何况那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苏橙又冲到那个拐角,迅速绕过废弃箱,果然又看到那个受伤的男人,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个男人还没逃走,或者说,还没有被人抓走。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把雨伞放在地上,就冲到那个男人面前,弯下腰打量着那人。
那人或许被雨水泡久了,脸色异常苍白,就连唇上血色也无,五官倒是出奇地俊美,他的身上多处被刀割开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来,雨水冲刷下,他的身下汇聚成粉红色的血色水雾,有种说不出的骇人与诡异。
苏橙的脸色更白几分,他的手刚刚碰到那人的胳膊,手腕就被一股强硬霸道的力量锁住,他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生理性泪水都差点飙出来,眼前雾蒙蒙的,他心里陡然生出气闷来,这个男人原来没昏过去啊!
男人睁开双眼,眼神如冰冷刀刃,狠狠地扎在苏橙的身上,当他看清对面的人时,他的眸底飞速闪过一丝错愕,随后,手中的力道倏地松懈,他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橙:“”
有气不能撒的憋闷感充斥整个胸腔,苏橙深深地吐出口浊气,冷静下来后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把这个男人先救起来再说!
幸好他们租的这栋公寓刚修建不久,监控都还来不及安装,住户也比较少,要不然苏橙扶着一个血淋淋的男人回家,被人撞见岂不是把别人给吓死!
他气喘吁吁地咬牙扶着男人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把人随意往床上一抛,接着就累得坐下来,背靠着床沿平复呼吸,幸好他当初垫了层柔软的地毯,要不然屁股不得砸开花。
苏橙休息好又站起来,看了眼趴在床上死猪一样的男人,他决定先把人晾一会儿,反正死不了,他得去把傅蝶给他的伞捡回来。
今天池予白给他发过信息,说今天公司有点忙,他得留下来加班,担心半夜回家吵醒苏橙,索性就在公司的办公室隔间里睡。
不管苏橙怎么劝都没用,他真是对池予白无奈又心疼的。
雨中一来一回,苏橙淋得跟落汤鸡样,起先冲动发热的大脑倒是冷静下来,他真是后悔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带回家。
先不说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吧,就说之后怎么处理他吧,苏橙目测他那样,短时间内都可能下不来床。
退一万步说,他这个双手废照顾他,那要是池予白回来撞见他,那还了得!
苏橙一想到池予白可能会发现那个男人,他就莫名心跳加速,心虚地手脚都在发软。
等等,他为什么要心虚啊!反正,他就是不想被池予白发现他私藏男人就对了!
苏橙的思绪真是一团乱麻,他心烦意乱地推开门,就对上男人冰凌凌的视线,霎时就冻得他一激灵,反应过来,他就心头火起,这人怎么这样!他好歹救了他诶,怎么着,对救命恩人就这态度?
苏橙的脸色也冷下来,他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半躺在床上的虚弱男人。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持着,大眼瞪小眼的,气氛冻得都能结出冰来。
“哼!”苏橙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出去随便弄点东西垫吧垫吧肚子,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冷的低沉嗓音:“给我点水。”
苏橙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他真是万分后悔救这个没礼貌的男人,瞅瞅这是什么态度!
“哼!”苏橙背对着他,料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手无缚鸡之力,胆儿也就肥起来,“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想过救你。”
他就想恶趣味地想看看男人冷酷的脸上露出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表情。
结果他扭头去看,男人若有所思地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表情平淡地仿若未闻。
苏橙:“”敢情他是踢到棉花啦?
就在他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那男人才平静地说:“嗯,我知道。”
第七十一章 认栽的淡淡死意
苏橙背影一僵,喉结微微滚动,他偏过头去就见那男人脸色苍白,神色有些恍惚地捂住流血的伤口,脆弱得就像一朵不堪折的枝头花。
到底动了恻隐之心,苏橙又折返回来,立在床头的位置,垂眸一言不发地盯着男人。
那男人也不说话,表情依旧冷冷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苏橙咬了咬牙,不耐烦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你总不能赖上我吧。”
男人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腹,随后扬起下巴,精致的眉眼暴露在苏橙眼前,他平淡地说:“我渴了,要喝水。”
苏橙:“”彻底没脾气了,他转身就走到客厅,纠结三秒钟,还是拿过自己的杯子给倒了点温水进去,随后走回房间,伸手递给男人,却不料那人纹丝不动,余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见苏橙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他又不紧不慢地解释:“我现在受伤了,你喂我喝水。”
苏橙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敢情他给自己捡回家一尊大佛。
哎,病人最大吧!苏橙认命地把杯子怼到男人唇边,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打定主意待会儿要把这个杯子里里外外消毒一遍!
男人也不讲究,借着苏橙的手,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水,才挪开脑袋,也不说声谢谢,就沉默地半靠在床头,继续神游天外地发呆。
苏橙死死地皱起眉头,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男人回过神,冰冷地扫了眼苏橙,就硬邦邦地说:“不想说。”
苏橙真是火大,他把水杯往床头柜上重重一磕,抱着手臂眼神不善地瞪着男人:“你要是不老实交代,就给我立马滚出去!别以为我是什么圣父啊!”
男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静静地看着窗外昏黑的天色,暴雨倾盆而下,为这城市笼罩着一层阴郁的色彩,大树的枝干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一如他此刻的心情,烦躁不堪。
他已经多年没有如此沉不住气,哪怕刚才经历过的那场生死搏斗,都未能调动他多余的、无用的情绪,那种类似于弱者的无能狂躁。
江绥怎么也想不到,终有一日能落到苏橙的手掌心,这个他以为早就死在山崖下的小破孩。
他眸底染上一层郁色,心头烧着无名的怒火,表面上却出奇地冷静。
苏橙翻了个白眼,也不管他了,转身就走。
他转到客厅去觅食,随便拆开包薯片就窝在沙发上,风雨声被厚实的玻璃隔断在外,传进耳朵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
整座小屋亮堂堂的,散发出温馨的暖意,苏橙百无聊赖地盘腿坐着,把薯片咬得嘎吱作响,就像一只舒舒服服宅在家里的小仓鼠。
他伸手够到茶几上的遥控板,摁开关,再随便挑拣个综艺节目就津津有味地追起来。
反正屋里那个半死不活的人都不关心自己,他干嘛还要舔着脸上去?真是吃饱了撑得!
苏橙刚开始还心安理得,伴随着壁上挂钟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就逐渐烦躁起来。咀嚼着嘴巴里的薯片都没味儿了,他看着综艺里的搞怪男女嬉笑怒骂,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儿。
但凡但凡那男人稍微对他和颜悦色点,他也不会忍心撂下个伤员不管,更不会有心情在这儿追烂俗综艺!
苏橙越看越心烦,索性腾地一下跳起来,拿过遥控器就关掉电视机。
他踩着软绵绵的拖鞋,假意晃荡着来到门边,伸长脖子往里探了一眼,就恰好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脸。
“呵,还瞪我呢,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巷子里了。”苏橙不服气地嘀嘀咕咕,心里却已经盘算着给男人处理下伤口再熬点姜汤什么的,只不过,家里的生姜放在哪儿来着?白妹上次去超市买了好些食材,他要不将就也给这位伤员做点吃的?可是,他不会啊
就在苏橙扒拉着门框胡思乱想的时候,江绥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橙。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破孩长着张人畜无害的脸蛋,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就像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让人无端生出摧毁欲。
江绥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暗。
苏橙再次抬头看来时,他又快速垂眸,掩饰住暗色,像只匍匐在地的受伤恶犬。
“喂,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尽量满足你,哼。”苏橙真觉得自己好伟大,世界上都找不到第二个他这样不计前嫌的善良人儿。
江绥摸清楚苏橙吃软不吃硬的脾性,于是强忍不适,生涩地开口:“谢谢。”
嗓音就像粗粝砂石摩擦过一样嘶哑难听,不过,传进苏橙的耳朵里,那就跟仙乐似的,他原本不耐烦的俊脸立马绽放出灿烂的微笑,他一蹦一跳地奔到江绥面前,也不管江绥受得住受不住,抬手就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点头:“这不就对了嘛!小伙子,出门在外呢,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图报,幸好你今天遇到我,要不然别人早就把你扭送公安局了。”
苏橙那一爪子好死不死拍在江绥的伤口上,他顿时疼得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
“额抱歉抱歉!”苏橙慌忙挪开爪子,不安地捏着衣角,满是歉意地盯着江绥。
江绥虚弱地看了他一眼,竟然荒唐地生出丝不忍,他心里冷笑一声,就偏过头去,哑声作戏:“没关系。”
苏橙顿时松了口气,他这人直来直去惯了,倒也没放在心上。
“你能不能帮我买点酒精、医用纱布”江绥悄无声息地握紧手指,表情也认真起来,滔滔不绝地说出一连串东西,苏橙赶忙翻出手机录音记下来,生怕漏下其中一个。
江绥看他这样,心里对苏橙的不屑更浓几分,倒也没有阻止,在他眼里,苏橙跟蠢货没两样。
苏橙关闭录音,表情有些为难,咬住唇瓣有些不安,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眸注视脸色苍白的江绥:“小冰块,你要我给你买医用的东西,我能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我给你买牙刷、水杯、毛巾等等私人用品?”
江绥颇为别扭地轻咳一声,时隔多年,他再次请求别人,多少还是有点难以启齿:“嗯,你收留我几天,等伤养好我就走。”
“那不成!你要养伤,完全可以去医院。”苏橙高声打断他,瞳仁都在震颤,开开什么玩笑,他把人带回来,就怕被池予白发现心虚得手脚发软,要是再把人留下来住几天,那他还不如直接去死!
江绥脸色更白了几分,他揪着床单的手指骨泛着清白:“外面有人追杀我,要是被发现了,我肯定死得更惨。”
苏橙低下头,认真地思考小冰块话语的真实性,要是搁在以前,苏橙是绝对不信的。
但是,他身上发生那么多离奇的事,于是也把小冰块的话信了几分,但不代表他就得冒险让他留宿:“那也不行啊,这间公寓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还有个合租的室友,我们都是正经人,以后还要实习上班的,肯定没办法照顾你。”
江绥满头黑线,所以,他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等能够行走自如,我就走,绝不拖累你们,怎么样?至于你那个室友,我可以当面跟他解释,争取取得他的同意。”江绥一面说,一面在心底唾弃自己,若非虎落平阳,他绝对、绝对不会伏低做小,说一箩筐废话诓骗苏橙。
苏橙吓得脑袋跟波浪似地摇:“不可以被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江绥不悦地蹙眉,他原本还以为这孩子好骗呢,结果竟然这样油盐不进,他却不得不压下心头莫名的怒火,努力地装可怜:“我是真没地方去了,出去就是送死”
“我”苏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时间也进退两难,要说把这病患赶出去吧,他又于心不忍,要说把他留下来吧,又是个定时炸弹,哪天要是被池予白发现,他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江绥觉得今天自己说的话,加起来比他五年来的总和都要多,他实在等不下来,闭上眼睛平静地出谋划策:“我就躲在你的房间不出去,这样你室友也不会发现。只需要你维持一下我的一日三餐,我也会挑个你室友不在的时间去上厕所,这样可以吗?”
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感与卑微感窜上心头,像毒蛇般游走周身,江绥冰凉的脸上泛着层热度。
苏橙思考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咬牙点头:“那就这样办吧!可是,我不会做饭诶”以前池予白在家的时候,都是他下厨,他就负责吃就好了。
偶尔池予白回不来的时候,他也会提前做好饭菜放在冰箱里,苏橙只需要回来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行。
江绥抬起头,幽幽地盯着他,抿紧的薄唇动了动,清冷的眸光中似乎划过一丝无可奈何,以及认栽的淡淡死意。
苏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红得跟螃蟹似的。
“诶,你会做饭吗?”他没由来冒出一句,明眸亮晶晶的,盛满期待地望着江绥。
江绥脑中千回百转,最终昧着不存在的良心点头。
第七十二章 无知无觉间已心动
“那可真是太好啦!我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没伤到手吧,等你能下地了,可要拜托你帮我做饭哦。”苏橙还很认真地双手合十,朝江绥拜了拜。
江绥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压下,不能跟个小破孩一般见识。
自此,江绥算是彻底在公寓里住下了,养伤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与心腹私底下取得联系,果不其然,现在公司乱成一锅粥,江霁深都险些斗不过那群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江绥扯了扯嘴角,表情淡漠如常,他就是要把江霁深推出去,如临深渊也好,如履薄冰也罢,总归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存活下来。
如果真被啃得连渣都不剩,也不必留着了。
他既然可以亲手培养一个继承人,自然可以培养另一个继承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血脉在他眼中,已经逐渐变得没那么重要。
除此之外,江绥还让助理去彻查追杀他的幕后主使,他也隐隐有了个猜想对象。
撕破脸后,还能悄无声息对他下杀手的人,恐怕只有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江绥突然觉得一阵好笑,要是被苏晓知道,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收留他,苏晓的表情一定精彩纷呈。
现在他只需要蛰伏,引诱那条警惕的毒蛇自己钻出来,以及静待江霁深的成长。
未来会有个再契合不过的时机出现,他到时候只需要采撷成功的果实就好了。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江绥本能地就站起来,匆匆拉开卧室门,大步往玄关走去,走到半路,他又蓦地停下脚步,脸上表情几变,又彻底黑下来,他干嘛要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脚步转个圈,他恢复常色,掩饰住眸底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欢喜,又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盯着黑屏的电视机,余光却不断地瞥向大门。
这段时间池予白都没有回家,听说是有人给他公司使绊子,他正夜以继日地补窟窿呢。
苏橙是个冒失鬼,三天里面,两天都忘记带钥匙,今天也不例外,江绥一脸头疼地扶额,他是真想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长到这岁数的。
胸口闷闷的,他也不知道自个儿气什么呢,恐怕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估摸着晾差不多了,江绥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过去给苏橙打开门,楼道里空荡荡的,江绥心一紧,正要踏出去找苏橙,脚边就传来苏橙惊喜的声音:“哎呀,我还以为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呢,害我担心老半天,要是没人给我开门,我就得睡楼道啦!”
江绥低下头就看见苏橙正蹲在家门口,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他的脚边还摆放着几个大塑料袋,里边装着新鲜的西红柿、土豆、大葱等,塞得鼓鼓的,他赶忙提着东西站起来,也不叫江绥帮忙,一个人吭哧吭哧就拎着往家走。
整日都是乐颠颠的样子,江绥百思不得其解,小破孩每天都会遇见那么多开心的事儿嘛?
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就暗骂一声,神色倏地冷酷下来,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苏橙一边哼着歌,一边熟练地洗菜,眉梢眼角都是灿烂的笑意。
江绥轻车熟路地支起菜板,取过菜刀放在水槽里清洗起来,表情是一片麻木的漠然。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整整一周了,苏橙下班就顺道去旧城区小贩那买点菜回家,江绥就默默地架锅炒菜,其实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被苏橙的黑暗料理整治得服服帖帖。
他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世外高人。
呵呵。
江绥也就小时候下过厨,自从家破人亡被江家主收留后,他就经历着严苛变态的训练,也就没功夫再在这儿上面浪费过时间,哪怕后面江家巨变,大权更迭,他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但对这东西也再提不起半分兴趣。
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用菜刀切土豆,而不是一刀砍了苏橙的脑袋呢。
他都忍不住冷嗤一声,手下的动作却不停顿。
苏橙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讲述今天发生的大事儿,比如谁谁家的小孩儿非得缠着他画画,结果失手打翻颜料,弄得跟只小花猫似的。
又比如傅蝶发现跟荣城大学农学基地合作的那个农场,送来幼稚园的无机蔬菜竟然检测出农药残留,她差点跟负责人掐起架来,幸好他在中间斡旋,要不然真得闹到上头去。
苏橙讲得津津有味,江绥却觉得无非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他又舍不得打断苏橙,就任由他小嘴叭叭叭地讲下去。
他就是单纯想听苏橙说话,有点上瘾的感觉。
有个荒谬的念头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江绥就跟触电似的,手下没注意,一刀切下去,食指传来一阵剧痛,他漠然地垂眸看去,鲜血涌出来,滴滴答答浸到菜板上,与土豆的黄倒是相得益彰。
他直愣愣地盯着,双瞳似乎有些涣散,他还在为方才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心惊肉跳,魂骨附体似的傻站着。
“喂,你切个菜怎么还敢发呆的啊!”苏橙足足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一把丢开西红柿,拽起江绥的手腕就走到客厅的沙发边,踮起脚尖强硬地摁住江绥的肩膀,把人用力地推着坐下。
他蹲在江绥的脚边,扭头从茶几抽屉中抽出酒精、棉花、创可贴等,转身就开始认真地给江绥处理伤口。
苏橙全程都绷着小脸,眉头紧锁,像是在调制心中所想的颜色,江绥看过苏橙作画的模样,也无意间观察过他只有面对认真的事,才会表现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江绥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下,下意识缩了缩手,苏橙正在往他食指上缠创口贴呢,被他这一带,脑门就直挺挺地往沙发沿上磕去,幸好江绥手比脑袋快,及时伸出手掌按在苏橙的额头上,免去了磕碰。
掌心传来细腻温热的陌生触感,江绥心慌意乱地往后一推,苏橙猛地往后摔去,后背正好撞在坚硬的茶几上,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相比之下,还不如脑门磕在沙发边缘上,好歹沙发是软的啊。
江绥窜电似的站起来,也不说什么,转身就往厕所的方向走。
苏橙缓过劲儿来的时候,眼前早没人影儿了,他扶着沙发支棱起来,望着茶几上的创可贴,认命地叹了口气,还是拿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浴室。
江绥正背对着他站在洗手池前,将破口的食指支在水流中,苏橙通过镜子看到,他表情麻木,眸底冷然一片,感受不到疼似的。
尽管接触一个周,但苏橙还是无法看透这个人一点,他的眼眸太过深邃与晦涩,无端令人生出危险的警觉来,他心里也打定主意,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把这尊大佛给请出家门。
看江绥那利索的腿脚,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绥涣散的眼瞳逐渐聚焦,他伸手关掉水龙头,转身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橙。
他比苏橙高出一个脑袋,低头也只能看见苏橙柔软的发旋,他忽然生出想摸摸他头发的冲动。
指尖在微微发痒,他克制地撇过头,冷淡地开口:“干什么?”
苏橙早就习惯他高冷的样子,也不跟他多废话,抓过他的手就用干纸巾擦拭下,接着就把创可贴重新贴在伤口上。
江绥总算老实了,他任由苏橙动作,鼻尖萦绕着清甜的橙子香,躁动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江霁深对这个小破孩情有独钟。
苏橙包扎完毕,顿时松了口气,他扬起下巴,笑得一脸得意:“嘿嘿,我对你可好吧!”
他一笑就露出皓白的牙齿,灯光下似乎闪闪发着光,晃得江绥看一眼就赶紧与他擦身而过,一言不发地走向厨房,继续未完成的活儿。
苏橙有意让他休息去,江绥抛给他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苏橙立马悟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夹着尾巴去洗菜。
哼,不就是嫌弃他做饭难吃嘛!至于负伤了也要上灶台嘛!
江绥炒的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主要是苏橙这个家务白痴,每天被小贩忽悠的都是买最便宜最常见的那些菜,就算江绥有天大的本事,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就凑合着随便炒炒。
苏橙倒是很给他面子,每次吃饭眼睛都冒着绿光似的,一个劲儿地夸他手艺不错,适合娶回家当媳妇儿,跟白妹一样贤惠又持家。
江绥根本没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眼眸中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情。
第二天是周六,苏橙吃饱了没事儿干,就抱着块简易画板靠在房间的飘窗上,叼着画笔若有所思,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闲下来就忍不住想池予白。
应该应该是因为他最近都没有见到池予白,所以有点想他了吧。
笔随心走,心随意动。
他沉下心来,手握画笔在铺开的画纸上勾勒
江绥刷完碗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深深地撞进他的脑海,心尖蓦地颤动了下。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第七十三章 被个小破孩金屋藏娇
少年支起一只腿半卧在飘窗上,膝盖处抵着张画板,他修长白皙的指间握着一只画笔,眉目缱绻生动,明眸中笑意盈盈,精致漂亮的五官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可爱柔和。
白纱般的窗帘随风舞动,轻柔地飘荡在少年的身侧,宛如若即若离的双手。
江绥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垂眸看了眼苏橙的画纸,上面有个唇红齿白的秀美少年正背靠着一颗大树,仰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广阔的天空。
“你在画谁啊?”江绥忽然有些不舒服,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儿呢。
苏橙微微一怔,他不由自主地握紧画笔,似乎也没料到江绥会问出这个问题,在兴致最高的时候被人打断,他再想续上,也再也找不到那种状态,索性就把画板挪开,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的画,越看越高兴,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这是我的室友,我第一次看见他,他就是这样阴郁地仰望蓝天。”
那时候,他就在想,池予白还真是蠢到家了,江霁深早就把话放出去,今天要在这儿堵他,明眼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跑去巴结讨好江霁深,可这家伙倒好,不求情不说,还傻乎乎地等在这儿,不是找抽那找什么?
那天苏橙把池予白摁在地上揍了顿,但是池予白这人吧,就像颗软柿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苏橙象征性地动了下手就没劲儿了,利索就从地上爬起来。
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是他的作风。
苏橙以为池予白被他修理一顿后就会夹着尾巴做人,结果证明,他真是想多了!池予白抹去嘴角的血迹,清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下次,他还敢!
苏橙真是火大,倒也不稀得理他,气得转身就走。
后面他就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拉住陈错问出前因后果,原来他还真是错怪了池予白,平白殴打了个无辜的人。
仅仅是因为池予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夺了池宴的风头,江霁深就指使苏橙去揍池予白,还信口胡诌池予白欺负了个他手底下的小弟。
苏橙对自家老大那是一个深信不疑,所以那天他痛痛快快地应下。
兜兜转转一大圈下来,竟然是这么个破事儿!苏橙真是对一根筋的池予白没辙了,要是他没多个心眼,手下没留情,恐怕池予白被他打死都不会吐露实情。
自此,苏橙就有意无意地照拂着他,也是第一次对江霁深阳奉阴违,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简直就是把柔弱漂亮的池予白收入麾下,就差把人拴在裤腰带上,生怕别人欺负他。
从回忆中抽身,苏橙眼中的笑意还未散去,他扬起下巴,正对上江绥漠然而审视的目光,他心一紧,尴尬又无措地挠挠头,小心翼翼地掩饰住情绪,心虚地眼神乱瞟,他他刚才问啥问题来着?
江绥的眼神跟冰刀子似的,一下又一下扎在苏橙身上。
苏橙不明所以地回瞪他,怎么着,他不就是走了个神嘛,小冰块至于这么仇视他吗?
江绥冷嗤一声,原本莫名的好心情又莫名消失殆尽,他利落地转身离去,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背影都透露出闷闷的气愤。
“莫名其妙。”苏橙摸着挺俏的鼻梁嘀嘀咕咕。
苏橙把画板收起来,抱着走向储物间,就在他刚走到客厅的时候,就看到江绥猛然间站起来,一脸冷肃地盯着门口。
苏橙也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门口,钥匙转入锁扣的声音清晰入耳,他立即就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倏地把画板扔到沙发上,二话不说就拽起江绥的手,胡乱把人塞进卧室,临到摔门前,就压低声音提醒他:“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一切交给我处理,别担心!”
江绥欲言又止,随后,“嘭”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摔上,刮起一阵风扫向他的面颊。
他又是苦笑又是无奈的,谁能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小破孩金屋藏娇?
苏橙手足无措地冲到大门口,慌张得就像被撞破奸、情的小妻子,他的手刚放在门把上,池予白已经轻柔地推门而入,他一眼就看见苏橙,微愣两秒,他立即笑逐颜开,连扫多日来的疲倦。
只要眼前人是心上人,就跟灌了蜜似的甜。
“白白妹,你回来啦?”苏橙紧张地结结巴巴,池予白不疑有他,克制住拥抱住他的冲动,忍了又忍,最后挤出一个“嗯”音。
不知为何,池予白也被苏橙渲染出一丝紧张,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随后恍然大悟,低下头心虚地不敢看苏橙的眼睛:“橙哥,你你是不是生气啦?”
苏橙疑惑地盯着池予白,脑袋有瞬间的空白,这什么跟什么啊。
池予白不等他开口,麻溜儿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橙哥,我今天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呢,你看我这破记性,这段时间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还真忘了”
苏橙目瞪口呆,不是,他看了眼池予白,又回头扫了眼温馨的小屋,最后才扭过头艰涩地开口:“白妹,你不要那么卑微啦,这所公寓本来就是你我合租的,这也是你的家,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啊,真的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池予白像是受到莫大的鼓励,抬起一双红得跟兔子样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苏橙。
苏橙吓了一大跳,连忙心疼地把人拉进来,随后关上门:“我哪儿说错话啦?”
池予白扯住苏橙的手腕,一把就将人拽进怀中,埋头在苏橙柔软的发间轻嗅,就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
苏橙的身体狠狠僵住,他过了好半晌,才迟钝地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池予白的脊背,就像安抚大狗狗那样,尽量让池予白先冷静下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无足轻重的几句话,就可以引起池予白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两人无声拥抱了好久好久,池予白才缓缓松开苏橙,哑着嗓音轻声细语地问道:“橙哥,还没吃午饭吧,我这就给你做,这个周委屈你了,让你吃了一周的外卖。”
池予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转身拉开门,弯腰把搁在门口的几个大塑料袋提进来,冲苏橙讨好又腼腆地笑笑:“橙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菜,时间紧迫,我就随便买了点,等待会儿吃完饭,我再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苏橙看他忙活着走向厨房,他一路跟着,欲言又止,哎,他能告诉池予白,他这个周吃好喝好?而且,他也早就吃过午饭了。可是,看样子,池予白应该刚下班,还没来得及解决午饭,就匆匆买了菜提回家,就是为了给他做顿热热乎乎的午饭吧。
他突然不忍心告诉池予白他已经酒足饭饱了,哎,他偷偷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午饭还没消化呢,待会儿多多少少还是挑点爱吃的再塞些吧。
池予白笑得一脸灿烂地拉开冰箱,看到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还有一瞬的惊诧,随后他就惊喜又欣慰地摸摸苏橙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夸:“橙哥,看不出来,你还自己下厨呢。”
苏橙看着池予白笑眯眯的模样,突然不想让他失望,于是就硬着头皮胡诌:“啊,我也就随便做点啦。”联想到自己煎出来的黑糊糊鸡蛋,他扶额叹了口气:“就是不太能吃。”
“没关系,我吃,橙哥下次做给我吃。”池予白笑盈盈地把买来的菜分门别类地放入冰箱,接着就随便挑拣几样苏橙爱吃的菜开始清洗起来。
苏橙晃荡着就要溜出厨房,池予白的后背就跟长着眼睛似的,忽然沉声叫住苏橙:“橙哥,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公寓里。”
苏橙惊得刹住脚步,他甚至能够听出池予白尾音小心翼翼的颤抖,就像一棒槌敲击在他胸口,虽然隔着骨肉,但还是震得心脏微微疼痛。
没有人如此细致入微地关心过他,哪怕是爸爸、妈妈、哥哥都没有,池予白之于他,仿佛是个超过家人般的存在。
眼角酸酸的,苏橙再也挪不动脚步。
池予白关掉水龙头,拿着菜刀就开始切西红柿,秀美的脸上荡开一抹欣慰的笑:“可是,橙哥这次让我刮目相看,我实在低估橙哥了,真是不应该。”
苏橙扬起下巴,逼着快要涌出的泪水退回去,他闷闷地哼了声算作回应。
池予白没有察觉到苏橙的异样,自顾自说着,眉眼都染着温和的色彩:“橙哥,除非你让我走,否则,我是不会再离开你这么长的时间。我每天都好想你,每天都提心吊胆,空闲时间里总忧心你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睡好觉”
他不愿意再说下去,害怕颤抖的声线暴露出自己的软弱。
苏橙转过身,一步一步悄声走近池予白,然后在他不设防的时候,伸手悄悄环住他的腰肢,将头轻轻靠在他的后背,有些哽咽地说:“白妹,我也好想你。”
池予白浑身一震,就跟被道惊雷劈中一般愣在原地。
如此如此就够了。
他警告自己,不要贪心。
第七十四章 吃饱了撑的去管小冰块
就在这个时候,苏橙的房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这座公寓隔音效果不太好,池予白立即警觉起来,他轻柔地拍拍苏橙环在他腰间的小手,打算去他房间看看,不料苏橙却抱得更紧,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白妹我真饿了,你先做饭吧。”
池予白好笑地摇摇头,虽然他很想答应,但刚才那突兀的一声实在诡异,这所新公寓还没来得及配安保人员,要是有小偷翻窗进来入室抢劫,那他们不就危险啦?
苏橙眼见着池予白拿起菜刀就要往他卧室走,他心里一惊,暗骂小冰块搞什么幺蛾子呢!整出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房间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池予白抓着菜刀气势汹汹的模样,苏橙真的一个头两个大,要是被他发现小冰块,那还了得!
苏橙咬咬牙,豁出去似的拖住池予白的大腿,嗓音里透出紧张和忐忑:“白妹,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嘛,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有关上窗,应该是风把飘窗上的水杯吹倒在地摔碎了,额,反正反正不值钱,我去处理就好啦,你继续忙!继续忙!”
苏橙羞赧得满脸通红,他心虚地垂下脑袋,眼神东瞟西瞟的,就是不敢看池予白的眼睛。
他们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胶着,还在不断加热、升温,即将抵达某个濒临爆发的节点。
苏橙受不了似的跑出厨房,背影堪称落荒而逃。
池予白直挺挺地愣在原地,过了好久,他才把菜刀放在菜板上,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脸:“橙哥说的今晚一起睡,是什么意思呢?”白皙秀雅的脸上染着一层绯红,耳朵根也红透似的滚烫着,他感觉自己就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虽然心悦苏橙,但会不会发展太快啦?
可是,他又不可能拒绝苏橙,这个世界上,他最不会拒绝的人,就是苏橙了。
心脏像是从胸腔蹦出来似的狂跳着,池予白反复深呼吸都无法平复汹涌的情潮,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他始终无法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
脑海里总忍不住回放刚才苏橙羞赧的可爱模样,池予白垂下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遮掩住眸底翻滚的浓稠欲望,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他现在就想冲过去,抱住苏橙,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颊,柔声问他,真的决定好了吗?
可是,刚迈出一步,他又不敢了,生怕苏橙一张嘴就是拒绝。
给出去的承诺就像泼出去的水,是万万不能回收的,池予白抿了抿唇瓣,眼中的笑意才敢一点点扩散。
还浑然不觉把自己卖掉的苏橙一口气冲进卧室,他关上门后背就抵门板上,小口小口地喘息着,他不放心似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确定没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才彻底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打消了池予白来他卧室的念头。
他缓过劲儿来,就抬起下巴,气恼地瞪着罪魁祸首——江绥。
江绥淡然地瞥了眼面红耳赤的苏橙,随后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就是心里的不适更浓几分。
苏橙白了他一眼,低头就看见他脚边散落着玻璃碎片,那残骸像极了他给江绥倒水喝的那个水杯。
“喂,不是跟你说了嘛,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弄出声音来,我室友都回来了诶。”苏橙倒不是心疼那个破碎的杯子,而是气江绥不听他的,硬是弄出些不该有的声响,要是被池予白发现了,他真是百口莫辩,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江绥一脚踏上碎玻璃片,面无表情地步步逼近苏橙,苏橙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小动物雷达滴滴作响,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到背后重新抵上坚硬的门板。
苏橙死死地拧眉,扬起小脸不悦地瞪着江绥,尽管心里发憷,但气势上不能输啊!况且,这件事他本来就没错!
江绥在距离苏橙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冰冷的眼神像刀子剜着苏橙,眸底涌动着苏橙看不懂的暗色。
“我就这样见不得人吗?”江绥忍无可忍,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夹杂着无限的恼怒与不甘。
苏橙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你在发什么疯?”
江绥无力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就转过身,开始利索地收拾行李,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苏橙给他买过一套睡衣,四件短袖以及短裤,要是搁在以前,他根本就不屑收拾,但这是苏橙给他买的,意义总归是不同。
他也是靠折叠衣裳,才能克制住陌生的、令人战栗的怒火,尽管他并不知道因何而起。
“你在闹什么啊。”苏橙见他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地开始折衣裳,顿时头疼得走过去,一把抢过江绥手中的短袖。
江绥又若无其事地捡起另一件短袖,努力将苏橙当成空气,明明昨天就该走了,他真是鬼迷心窍才拖到今天,白惹别人生厌。
江绥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惹恼了苏橙,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抽屉中翻出个垃圾袋,抢过江绥的衣裳团吧团吧就胡乱塞进袋子里,最后狠狠打了个死结摔到江绥怀中。
“是不是要走了?好啊,我成全你,但不是现在,至少等我室友去睡觉之后,你才能离开!”苏橙有种养了只白眼狼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挖心挠肝的愤懑以及伤心。
江绥僵直着身体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像是尊无悲无喜的冰冷雕塑。
苏橙懒得再跟他周旋,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当初救人的时候,也不是奔着别人知恩图报去的,所以现在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绥全程都一言不发,散发出的气息仿佛能冻死人。
临走前,苏橙又禁不住多嘴一句:“以后出门带个保镖吧,要是再出现这个情况,身边也算有个照应的人,好自为之。”他说完就懊悔不已,人家压根儿就不领情,他干嘛还要热脸去贴冷屁股!苏橙越想越气,拉开门就气冲冲地走出去。
房间内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刚才压低声音的单方面怒吼从未存在过。
江绥的表情始终一片淡漠,可放在塑料袋上的修长手指却倏地收紧,露出圆润又清白的骨节,苏橙对他怎样,他应该不在乎的,也不能在乎的。
就当是场轻柔的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他缓缓松开塑料袋,慢慢俯身徒手捡起玻璃碎片,这是苏橙给他的第一样东西,刚才他听见苏橙和池予白的对话,不知为什么就走了个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满地碎片。
玻璃渣刺进掌心,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淌出来,江绥恍若未觉,依旧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到最后,猩红染满这一小片地板,浮动在空气中的橙子暖香里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格格不入,如他一般。
江绥一向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阴翳,旋即又恢复常色,任何人都不可以动摇他的决心。
他只期盼自己尽快从梦中清醒。
苏橙气呼呼地走到沙发边,一屁股重重坐下,弹性极佳的软垫瞬间凹陷一小块。
他抱着手臂,死死地瞪着明镜般的黑色电视屏幕,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去招惹小冰块。哎,他最后对小冰块说的那句话,也太倒贴了吧。
苏橙不耐烦地挠挠头,咱们气势不能输啊。
“橙哥,快快洗洗手吃饭吧。”池予白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西红柿炒鸡蛋出来,冲坐在沙发上的苏橙腼腆一笑,秀美精致的五官无一处不令人赏心悦目。
关键是脾气好,对他百依百顺、温柔体贴,苏橙情不自禁拿池予白与江绥作对比,他唰一下就站起来,感动得眼眶都红彤彤的,盯着池予白就像垂涎一块美味诱人的橙子卷糕。
池予白被盯得面红耳赤,害羞得都快冒烟儿,他又不合时宜地回味方才苏橙拥抱住他,温声细语说的那些情话,浑身都跟点着似的燥热起来,脸颊不用摸就知道发烫得厉害。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餐桌边,放下盘子后就慌不择路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厨房走,半路还差点撞上暖黄的落地灯,整个人就像只炸毛的兔子。
“额”苏橙懵了,他的眼神杀伤力这么大的嘛?
池予白回到厨房,手忙脚乱地拿出两人的碗筷,洗干净后就去盛饭,但手却不争气地发着抖,他没办法只得停下动作,拼命深呼吸想要冷静下来。
忽然,一双柔软温热的手接过他手中的碗筷,苏橙一边轻车熟路地盛饭,一边斟酌字句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说的话,有点太直白冒犯到你了?”
池予白原本盯着苏橙姣好的侧颜还想入非非,乍一听他说的话,心都差点凉了半截,立即双手扳过苏橙的肩膀,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额头,无措又急促地解释:“不直白,也没有冒犯我,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啊?”苏橙猛一抬头,唇瓣恰好擦过池予白的嘴角,忽然有种窜电似的战栗从脊椎骨炸开,他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双手揪紧了池予白的衣角,黑亮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第七十五章 天还没黑,他却等不及了
苏橙的眼眸太清透,明明白白写着坦坦荡荡,池予白却不愿意他那样清醒,于是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住那两片娇嫩的唇瓣。
苏橙猛地瞪大圆眼,唇瓣温热潮湿的触感令他心惊胆战,他本能地伸手按在池予白的肩膀上,但手脚发软无力得厉害,他那微不足道的抵抗很快就被压制。
池予白一手轻巧地握住他的手腕,一手固定在他脑后,不断地加深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他们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吻得狂热又悱恻,像两只抵死缠绵的鸳鸯。
忽然,玄关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开门声,苏橙倏地瞪大眼睛,原本混沌的大脑一激灵就清醒过来。池予白也同样听到了,他缓缓睁开双眼,鸦羽般纤长的睫毛颤了缠,眸中浓稠的情欲消退几分。
苏橙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担心是小冰块出门了,也不知道走远没有,要是被池予白追上,那他也是解释不清的!
于是,苏橙心一横,把羞耻心都抛诸脑后,双手强硬地捧起池予白的脸颊,踮起脚尖又撞上他的唇瓣,急切地想要把他的注意力全部拉回来。
池予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眸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汹涌疯狂的情潮淹没,他投身其中热烈又认真地回应着苏橙。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池予白察觉到苏橙急促的喘息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才强迫自己从即将失控的欲望中抽身,他从湿热甜美的口腔中退出来,低头凝视着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眸,他又忍不住啄吻了下那殷红的眼尾。
苏橙无力地靠在池予白身上,额头正抵在他坚硬温热的胸膛上。他情不自禁地环上池予白柔韧劲瘦的腰肢,努力吞吐着滚烫的呼吸。
他一点儿都不讨厌跟池予白亲热的感觉,反而还有点上瘾,想要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池予白眼中的温柔笑意都快要满溢出来,他伸手在苏橙纤细白嫩的后颈缓缓抚摸,像是安慰只受惊的小动物,无声又克制地传达出自己满心的爱怜。
“饿了吧,先吃饭。”池予白低哑悦耳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苏橙羞赧得满脸通红,他用额头蹭蹭池予白的胸膛,扭扭捏捏地抱怨:“都怪你,我都没脸见人了。”
池予白只觉得心脏都要柔软得化开,他用力地抱紧苏橙,下巴就搁在苏橙柔软的发间,他无声地喟叹,为什么这个人每一处都叫他心动不已,想无时无刻地亲亲他、摸摸他
他想得心痛,想得那里也痛。
池予白拼命压下反复涌上小腹的燥热与冲动,他克制又克制地推开苏橙,真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就在厨房里就办了某只天真烂漫的小橙子。
苏橙冷不防被池予白推开,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他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发疼。
“吃了饭再说。”池予白丢下这句话就端起两人的碗筷,逃也似的奔出厨房,平日里清冷挺拔的背影透出几分狼狈。
“额”苏橙脸上的热度逐渐退却,他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清水滑过骨节分明的双手,他不由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耳朵尖又飞上一抹薄粉。
他匆匆关上水龙头,垂首红着脸磨磨蹭蹭地走出去。
这顿饭两个人各怀鬼胎,心思都不在吃饭上,偶尔眼神在空中交汇下,又忙不迭地转过视线。
苏橙本来就不饿,他动了几筷子就停下来,支着下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眼珠子却不受控地往池予白身上瞟。
池予白不管是上学还是生活,都是乖乖牌的好学生,坐着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就像棵坚韧不拔的小白杨。
苏橙的眸光一寸寸地扫过池予白远山般的眉,桃花般潋滟的眼,真心觉得这家伙真是哪哪儿都美得令人窒息。
他干脆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目光从池予白笔挺的鼻梁往下,就久久地停留在那殷红的唇瓣上,一想到刚才就是这地方与自己紧密相贴,苏橙的脸轰一下烧起来,他猛地埋下头,乖巧地捧起碗筷,恨不得把红透的脸颊埋进米饭中。
真是丢脸他妈给丢脸开门——丢脸到家了。
池予白一早就察觉到苏橙放肆的打量,要不是他还强制保留一丝岌岌可危的理智,否则,他早就收拾那只顾撩拨却不负责灭火的坏橙子。
好不容易吃完饭,池予白还得任劳任怨地刷碗打扫卫生,等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个家伙已经窝在沙发上,像小猫一样蜷缩着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池予白原先还有些心急火燎的,甚至有种过去把罪魁祸首摇醒的冲动,但他硬生生忍住了,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蹲下,他看清楚苏橙眼窝处淡淡的青灰。
这几天小橙子没休息好吗?
其实他一直都有个疑问,自从他进家门开始,苏橙就怪怪的,甚至有点诡异的主动与热情。
池予白又不是傻子,况且苏橙性子直率,有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自然明白苏橙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用一个屋檐下,这个坏家伙还有什么瞒着他呢?
心里升腾起不被信任的焦躁来,池予白又舍不得在苏橙身上讨回来,只得无奈又妥协地伸手刮了刮那张让他爱到不行的柔嫩脸颊。
忽然,他注意到苏橙脚边摆放着一张画板,他弯腰捞过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他自己。
池予白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阴郁立即烟消云散,他笑得嘴角上扬,恨不得现在就把苏橙给黏黏糊糊地亲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打算先把画板送回苏橙的房间。
脚步蓦地在苏橙卧室门口停下,池予白的眼神瞬间冷凝,他记得不久前苏橙的房间传来过玻璃摔碎的声音,再联想到苏橙躲闪的眸光,他的心脏就直直往下坠,浑身都散发出阴戾的气息。
他猛地将门推开,夕阳的霞光洒满整个室内,洁白的纱帘随风摆动,空气中浮动着香甜诱人的橙子暖香,这里全部都是苏橙的气息,这让他惴惴不安的心脏冷静下来。
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但就是过于整洁,反而透露出几分诡异。
池予白警惕地逡巡一圈,视线往下就看见书桌腿那儿散了玻璃渣,他蹲下来,随意捡起来一粒,若有所思地盯着晶莹剔透的碎玻璃,忽然,他的眼神凌厉起来。
将碎玻璃凑到鼻尖,他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似有若无,被风一吹,很快就散得一干二净。
可是,满地的碎玻璃,没有沾染着一丝血迹,他又往旁边的垃圾桶里看去,也没有浸着血液的纸巾。
太奇怪。
池予白确信苏橙有事瞒着他,或许,这里曾经藏着过人。他的脑海里中像是划过一道闪电,他想起跟苏橙接吻时,那声细微的开门声。
果然,那个人是在那时候逃走的!到底是谁!
池予白的脸色倏地阴沉如墨,眼神变得凶戾瘆人。
可是,为什么苏橙要替他打掩护?甚至不惜到此为止吧。池予白不敢再往下细想,他怕刚才的自己是自作多情,苏橙不会是逢场作戏,绝对不会!
其实,他比谁都要偏执,这时候,他不得想起自己的母亲,沉溺于疯狂的偏执,最后因爱而不得,像个疯子一样苟活在这世上。
池予白紧紧地闭上眼睛,死死地压抑住体内疯狂游走的摧毁欲,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苏橙不可能欺骗他的感情,他也不是得不到丁点爱意的可怜虫。
他不是怪物,不是疯子,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可以的。
要是苏橙真的骗他呢?心底有道微弱尖锐的声音响起,刺得池予白耳膜钝痛,心脏像是撕裂般疼痛起来,他现在急需得到苏橙的保证与承诺。
他现在才可悲地发现,苏橙已经走进他的心里,成为他身体不可分割的部分。
他甚至不惜一切手段,要将苏橙占为己有。
骂他卑鄙无耻也好,骂他趁人之危也罢,他现在迫切地想要苏橙的一切,像将他用力地揉进骨血中,也渴望将自己变成某种烙印,深深地刻在苏橙身上。
让苏橙再也无法忘记他。
他要把那颗小橙子牢牢地掌控在手心,这样,他才能汲取到些微的安全感。
这时候的池予白并不信所谓的命运,所以后来的他才会那般痛不欲生,爱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也许并不受人为的控制。
池予白睁开猩红的双眼,走到熟睡的苏橙身边,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还对危险一无所知的苏橙,最后失控地俯下身,将柔软纤瘦的人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地走向卧室。
天还没有黑,他却等不及了。
苏橙是被印在脖颈上一串串温热的濡湿弄醒的,就像有只大型犬趴在他的身上,伸出柔嫩的舌头不是很温柔地舔着他。
肌肤宛如找了火般滚热起来,苏橙挣扎着张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视野中,只看到池予白的柔软乌黑的头发,他吓得一激灵,睡意潮水般退去。
“白白妹,你这是做什么?”苏橙吓得尾音都带着颤儿,他伸手摁在池予白的肩膀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才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第七十六章 可能是送给某位女性朋友
池予白的动作猛然顿住,他抬起头来无措地盯着苏橙,桃花瓣潋滟的眼眸中流转着晦暗的光亮,苏橙看不懂也不愿再深究,身体本能升起的恐惧令他头皮发麻,趁着池予白毫无防备,他用力地一把掀翻池予白,一骨碌就从柔软的大床上弹坐起来。
苏橙迅速打量四周,借着照进房内的月光才看清楚,这里竟然是池予白的卧室?
“你”苏橙毛骨悚然,惊愕地瞪着池予白,他记得睡着前他一直都窝在沙发上啊,怎么睡醒就在池予白的床、上?而且,还做着那么羞人的动作。
他的脸颊轰一下烧得通红,心虚地眼神游移,就是不敢看池予白。
池予白以迅雷之势扑倒苏橙,双手就支撑在他的耳边,从上往下专注地盯着苏橙,开口的声音沙哑又温和,如同蛊惑一般:“橙子,可以吗?”
“你在说什么?”苏橙忽然有种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上的错觉,他慌张地想要再次推开池予白,但这次池予白明显早有防备,不仅没有被挪动分毫,甚至还俯身啄吻了下苏橙的嘴角,无声地再次询问。
苏橙的脸红得几欲滴血,就像枝头开得最俏丽鲜嫩的桃花苞,池予白看得身上燥热更深,心里软得宛如一滩春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他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苏橙彻底不敢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出,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凝视着池予白,就像一只不安的、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池予白拼命克制后,还是不忍下嘴,他废了好大劲儿才翻身坐起,背对着苏橙盘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天边的那轮凄清冷月。
月华照耀在他挺拔的身影上,莫名透出一丝欲求不满的可怜,苏橙对这些事总是一知半解,他活得就像一张白纸,就算他有心染指,但苏家严苛的管教总让他望而却步。
他感觉得到池予白难受了,他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抽痛。
苏橙悄悄凑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池予白的腰肢,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尽可能放柔嗓音解释:“白妹,对不起,我我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我不会,也没有接触过,我我很害怕。”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到最后,本就不太平稳的语调都夹杂着几分哽咽,他着急得鼻尖冒汗,又万分懊恼自己嘴笨,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解释不清楚。
就在他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池予白动了,他转过身温柔地捧起苏橙的脸颊,然后缓缓靠近,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苏橙的额头,这才柔声开口:“该我说对不起,差点就逼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池予白萦绕在心头的阴郁、焦躁、不安都伴随着苏橙的解释散去,他终于看清楚自己在苏橙心里的份量,如此沉重,如此令人惶恐不安,如此令人小心翼翼。
这样,便足够了。
他高兴得心脏酸胀不已,暖意从狭窄的心腔游走到四肢百骸,充盈在每个细胞中,这让他无比快活,就像身处仙境般飘飘然。
“白妹,你等我能够适应了,我一定给你。”苏橙羞耻得差点没说出口,他将脸深深埋在池予白的掌心,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已,他比任何时刻都要紧张、都要口干舌燥。
“没关系,我会等,一直等下去。”池予白紧紧地抱住苏橙,将头埋在他馨香又温暖的颈窝处,落下一枚枚如羽毛般轻盈的吻。
苏橙无声地回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乌润润的眼睛凝视着那轮皎洁的明月以及散布在月亮周围的几颗一闪一闪的碎星。
有星星陪着月亮,月亮就不会再清冷地孤独着。
安静地相拥了会儿,苏橙狂跳的心脏总算是恢复了平稳的节奏,他歪着脑袋忽然想起什么事儿来,摇了摇一动不动的池予白:“白妹,你睡着没有?”
池予白轻轻嘟囔一声:“还没有。”
苏橙的眼睛笑得月牙般弯弯的,他伸手一下一下安抚性地拍着池予白的后背,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诱哄:“你还记得当初我说过,夏令营结束之后,要跟你一起去哪里?”
池予白背影明显一僵,他在苏橙看不见的地方,倏地睁开眼睛,眸底划过一丝恐惧,但他的口吻依旧温和:“嗯,知道。”
“嗯,那好,正巧赶上周末、你我都有空,要不明天咱们就去找你妈妈?”苏橙笑得一派天真灿烂,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手忙脚乱地推开池予白:“不行,不行,我还什么都没买呢,我也没有去同学家做过客的经验,到时候肯定毛手毛脚的,你妈妈肯定会奇怪你为什么会跟我这样的人交朋友!”
苏橙痛苦地抓耳挠腮,急得眼圈都红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报个速成班,火速学点上门拜访的礼数。
池予白见苏橙一副煞有其事又郑重万分的模样,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甜蜜的,搅得他再难以平静下来,要是被苏橙知道他的母亲就是个纯粹的疯子,会不会把他吓坏呢?
从未有过的强烈自卑感涌上心头,他又以此为巨大的耻辱,他从未嫌弃过他的母亲,也不该埋怨母亲!
池予白一把按住苏橙的双手,再用力一拉,将轻微挣扎的小人儿禁锢在怀中,苍白的俊颜上扯出一抹虚弱的笑,他尽量稳住颤抖的声线,近乎是哀求地说:“橙子,一定要去看我的妈妈吗?”
苏橙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他咬住唇瓣,而后小心地说:“白妹,你是不是嫌弃我,觉得我在你妈妈面前”
“当然不是!”池予白将苏橙抱得更紧,他着急地打断苏橙的妄自菲薄,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我只是害怕,你会看到一个破碎不堪的家庭,一个狼狈不堪的我。”
苏橙狠狠愣住,他身上的热度唰地降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背脊窜到头顶,他艰涩地开口,像是承诺般诚挚:“我不怕,你不要瞒着我。”
“好。”池予白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苏橙就清醒过来,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身,小心地绕过睡在地板上的池予白,做贼一般溜进卧室,简单搭配了身舒适大方的衣裳,洗漱过后他就抓着钥匙出门了。
等终于走到公寓外,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苏橙才松了口气,今天他打算先去转悠一下,给池予白的母亲认真挑选下礼物。
他昨晚听到池予白的话已经做好迎接一地鸡毛的准备,不管他的母亲怎么样,他都会努力用一颗平常心对待。
苏橙不知道的是,自从他拧开门把手后,池予白也睁开眼睛,轻声叹了口气,起床穿衣洗漱后就往人民医院的方向走,一路上心思百转,却沉重无比。
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大刀,他明知今晚会落下,又怎能不心生畏惧呢?
苏橙在繁华的街上乱转了下,突然就被路边的导购小姐姐热情地迎进了一家珠宝店,他实在是盛情难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出自己的困扰,不知道该给长辈买些什么见面礼,不要特别贵重的,也不能过于轻浮。
导购小姐姐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容易脸红的帅气弟弟,于是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把苏橙带到盛放珍珠的柜台前,给他耐心地解释赠送长辈珍珠多么多么大气,多么多么合理。
苏橙心热,立即拍手定下导购小姐姐倾心推荐的一串珍珠手链,镀金的银链穿着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白珍珠,胖胖的挤挤挨挨,非常讨人喜欢。
他刷了当初苏晓给他的那张卡,兴高采烈地接过导购小姐姐递来的礼品袋子,他笑眯眯地道了声谢后就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去。
这边他一刷完卡,苏晓那边的手机就接收到消费记录的信息,他正在开会,接下来的时间,他也有些心不在焉,给Elsa使了个眼色,他就匆忙结束会议,从会议室走出来,回办公室的路上,他都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Elsa很聪明,一向话不多,跟在苏晓身后尽职尽责当个透明工具人。
苏晓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Elsa,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英俊的眉苦恼地皱起。
Elsa察言观色后立马顺水推舟地问道:“苏总,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要是以往,这都算是Elsa失职,苏晓一定会指着她破口大骂,要知道苏晓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试图窥探他的隐私。
可是,今天苏晓安静得诡异,隔了许久,身边再没有过路的下属,他才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询问:“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去珠宝店买了串珍珠手链,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Elsa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要是苏晓问她的是工作上的问题,她肯定会脱口而出,可这个问题明显超出她的认知氛围
苏晓的眉头皱得更深,略微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得意秘书,这个人向来懂事聪慧,不用他多费一点心神,怎么今天回答个问题都支支吾吾。
“可能是送给某位女性朋友吧”Elsa突然不敢往下说了,因为苏晓的眼神实在太可怕,简直快刀人了。
第七十七章 苏晓的隐秘心事
苏晓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凝,望向Elsa的目光森冷阴寒,他忽然似笑非笑地扯动嘴角:“哦。”
Elsa畏惧地低下头,努力作出波澜不惊的姿态,但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苏晓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冷哼一声转过身,继续往总裁办公室走。Elsa立即追上去,苏晓再次开口,已经恢复常色:“我给你安排个实习生,叫乔颂吟,空的时候,就带一下他,尽量别带着他在我眼前晃悠。明白吗?”
Elsa微微一愣,她止不住地疑惑,既然不想这个实习生在眼前晃,为什么又要交给她呢?要知道,她可是苏晓的贴身秘书,能交给实习生的东西,也大多跟苏晓有关,以后安排实习生实践的时候,他避无可避也会跟总裁接触啊。
但是,这些话Elsa不敢问,她对苏晓翻脸不认人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Elsa,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工作上总犯些低级错误,你这个月奖金没了。”苏晓等了半天都没听到Elsa的回应,胸腔愈发憋闷,眉宇间的戾气只增不减。
Elsa苦笑一声,低声应下,自从公司被江氏横插一脚业绩陡然下滑后,苏总的脾气就越发阴晴不定,近一个月来更是大刀阔斧地裁员,现在全公司上下仿佛都笼罩着层阴翳,压迫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苏晓坐在办公椅上,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耳畔总回荡着Elsa的话,珍珠手链送给某个女性朋友。
“呵呵”苏晓烦躁地丢开钢笔,往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喉咙溢出一声冷笑。
去他妈的女性朋友,苏橙要是敢背着他在外头用他的钱讨好女人,他一定会扒了苏橙的皮!
苏晓的眼眸中翻滚着阴毒的暗光,斯文俊美的脸扭曲一瞬,听到舒缓的手机铃声,他倏地恢复平静,取过桌面上的手机,看了眼亮起的屏幕,他不耐地啧了声,还是划拨接听键,面无表情地叫了声:“爸,什么事?”
苏父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来,带着几分刻意又热情的讨好:“晓晓啊,这个周末能回来吃饭吗?我和你妈特别想见见你。”
苏晓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捡起方才摔出去的钢笔,埋首继续阅读文件。
苏父那边停顿了下,就在苏晓打算挂断的时候,苏父又不死心地恳求:“晓晓,我和你妈是真心想要见你。”
“嗤。”苏晓气得冷笑起来,他的脸色陡然间阴沉下来,语气也变得冰冷尖锐,不客气地怒斥,“你他妈早几年干什么去了,认回我也不过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吧!现在跟我谈什么狗屁亲情,不觉得恶心透顶吗?”
苏晓憋闷地砸了手机,幸好铺了层厚厚的地毯,手机在地上翻滚几圈也毫发无损,寂静的室内就只剩下苏晓粗重的喘息,要是平时他就算再气,也绝不会冲着苏父大发雷霆,可今天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暴虐的情绪,苏橙永远是牵动他神经的唯一变数。
苏父明显被突然爆发的苏晓骇住,过了许久,哆哆嗦嗦的声音才传来:“好,别生气,别生气,对身体不好,我就只通知苏橙”
“你说什么?”苏晓听到苏橙的名字,就像打了针镇定剂似的,烦躁的心情顿时平稳下来,他俯身捞起地上的手机,望着屏幕若有所思。
“啊,就是苏橙。”苏父被苏晓突然转移话题,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似的,倒豆子一样全盘交代,“有段时间没见过那小子了,我想着总不能再冷落下去,让他起疑心怎么办?所以就想着叫他回家一趟,将就你妈妈也有点想那家伙。”
听到苏父一口一个“小子”“家伙”的,苏晓不悦地蹙起俊眉,沉声打断苏父:“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弟弟,你给我放尊重点。”
苏父狠狠一噎,但他不敢忤逆苏晓的意思,于是停顿片刻后就忙不迭保证:“好,好,我会给苏橙足够的尊重,晓晓,你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苏晓一听到他又开始扯旧账,他压根儿就不敢兴趣,随即粗鲁地挂断电话,眼眸中划过一丝晦涩。
忽然,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杂想,Elsa显然不会这么敲门,苏晓一挑眉,朝外扬声道:“进来。”
一个身段纤瘦、高挑漂亮的少年抱着文件走进来,他言笑晏晏地走到苏晓的办公桌前,清亮的眼瞳闪烁着精明的光彩:“苏总,不欢迎我呢”
“乔颂吟,注意你的身份。”苏晓见到乔颂吟的瞬间,脸色就沉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乔颂吟平坦的小腹,就微微扬起下巴,冷漠地问,“什么事?”
乔颂吟的脸色有一瞬的尴尬和难堪,他牵动了下笑得勉强僵硬的嘴角,小心地将怀中的文件放在桌面上,再缓缓滑推到苏晓手边,用撒娇般的口吻道:“Elsa不让我靠近你,看我就跟洪水猛兽似的,难道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说完,他就呵呵笑起来,灵动的眼眸满是狡黠的笑意,整张酷似苏橙的小脸也显出几分生动来,苏晓竟然有片刻的失神,旋即他就低下头,内心对自己的嘲弄与厌弃又多了几分。
他清楚地知道,苏橙绝不会朝他这般明媚微笑。
苏晓没理会乔颂吟撒娇般的抱怨,而是用命令的语气通知他:“这个周末跟我去一趟苏家,我会把你介绍给家里人,如果有更合适的机会,我会公开他的身份。”
苏晓再次抬眸扫了眼乔颂吟的肚子,又像烫到般地挪开视线,他知道,乔颂吟一直想要的都是他给的名分,图的也不过是权利财富,如果乔颂吟一直乖顺听话下去,他会给乔颂吟想要的,他也是时候该彻底摈弃对苏橙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橙是惹他失控的软肋,他这样的人,最危险的就是让别人发现软肋。
所以,他决定亲手斩断自己的软肋,哪怕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近来苏晓总有种可怕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逼近于真实,要是再放任自己沉溺在对苏橙的感情中,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乔颂吟自然不知道苏晓内心的焦灼,要是换作以前,他一定会欢天喜地,对苏晓感恩戴德,但是,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再是当初为了钱卖身给苏晓、还对苏晓爱得死去活来的乔颂吟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于是,乔颂吟嫣然一笑,红唇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苏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乔颂吟,歪了歪头,笑得冰凉瘆人:“别闹。”
乔颂吟无辜地眨眨眼,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缓缓俯身逼近苏晓,眼中是玩味的笑:“除非你让我取缔Elsa的位置,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我就跟你回苏家,并且从今往后对你百依百顺,我甚至会花费心思模仿他的模样、他的动作、他的语气,一切你爱的模样,我都可以学会,如何?”
乔颂吟装作痴迷的模样,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就在即将触碰到苏晓的脸颊时,就突然被一股强硬的力道钳制住再难前进分毫:“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收起你那恶心的一套,我可以让你跟在我身边,但Elsa跟了我多年,掌握了苏氏许多商业机密,我不可能炒她鱿鱼。”
苏晓冷漠地盯着乔颂吟,这已经是他对乔颂吟最大的让步。
乔颂吟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晓,随后歪着脑袋噗呲一下笑出声,眼中的兴味更浓:“你在害怕什么”
苏晓皱着眉头盯着乔颂吟,他以前一眼就能看穿乔颂吟的小心思,可是他现在却难以琢磨乔颂吟的想法,眼前这个曾与他肌肤相贴的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悄然发生了变化呢?
他讨厌飘忽不定,无法掌握在手心里的东西,这让他无比烦躁,更无法心安。
乔颂吟适时往后退,站直了身体冲苏晓微微一笑:“苏总,我先出去了,如果你有别的吩咐,请及时告知我哦,我会比Elsa更有用。”他暧昧地睨了眼苏晓的下半身,随后不等苏晓恼羞成怒,他就先一步转身离开。
转身的瞬间,乔颂吟的脸上就是一派冷酷漠然,眼中半分情绪也没有。
仿佛方才的浓情蜜意,不过是逢场作戏。
苏晓的脸色早已黑成锅底,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尽管察觉到乔颂吟不对劲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亮出爪牙的乔颂吟又有别样的风情,令他重新燃起了对乔颂吟的兴趣,或许,他该给乔颂吟一个机会,看看这只不安于室的野猫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苏橙哼着小曲儿回到家才发现空荡一片,雀跃的小心脏倏地落入谷底,他有些泄气地转了转手中的钥匙,正打算给随便给自己弄点吃的,池予白的电话就打过来。
“橙哥,下楼,我来接你了,走,咱们一起回家吧。”池予白温柔的声音穿过手机屏幕在苏橙的耳边响起,他立即抱紧礼品袋就急匆匆地跑下楼。
他没有挂断电话,所以池予白听了他一路奔过来的气喘声,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眸子里的哀愁都消散了些许。
相爱的人,再近的距离,似乎都无法忍受。
想见面,就现在。
第七十八章 他的母亲终于清醒了
一路上苏橙都把给池予白母亲准备的礼物背在身后,生怕被池予发现似的,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池予白看破不说破,握住苏橙的手不由捏紧了几分。
苏橙还是第一次真实地看到握手楼,夕阳的余晖洒在低矮的楼群里,挨挨挤挤的像极了珍珠手链,苏橙觉得池予白生长的地方温暖又富有烟火气,他由衷地感叹与艳羡:“白妹,你在这么温馨的环境中长大,一定很高兴快活,也有很多玩得到一起的小伙伴吧?”
他扭头冲池予白灿烂一笑,露出皓白又圆润的牙齿,更显得他可爱又无害。
池予白瞳孔微微一震,怕被苏橙看出什么,他着急忙慌地低下头,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精神亢奋、沉浸在美好想象中的苏橙,完全就没有察觉到池予白话语中的淡淡苦意。
池予白忽然拉住苏橙的手,然后认真地十指相扣,忽然抬头紧张地盯着苏橙,漂亮的眼眸中带着点点哀伤的恳求,眉宇也萦绕着痛苦的神色:“橙哥,如果你对我的家庭失望,会不会”
“嗯?”苏橙不明所以地看向池予白,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他的心头蓦地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会不会后悔跟我在一起。”池予白似乎难以启齿,紧紧地咬住唇瓣,表情挣扎又纠结。
苏橙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低声真挚地回答:“不会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池予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脸色唰地苍白,嘴角勉强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望向苏橙的眸光复杂难辨,又夹杂着一丝受伤,仅仅是朋友吗?
苏橙察觉到池予白低落的情绪,他下意识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若有所思地被池予白牵着爬上狭窄昏暗的楼梯,一踏上水泥台阶,凉意就扑面而来,苏橙微微眯了眯眼睛,从光亮处突然走到暗处,他有片刻的失神。
池予白早就习以为常,沉默地牵着苏橙爬上四楼,最后在一扇老旧的灰色铁门前停下来,他从裤兜中摸出一把陈旧的钥匙,插进锁扣中轻微转动了下,就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池予白推门而入,苏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踏进去。
并非想象中暖融融的烟火气息,反而是扑面而来的阴冷,明明是盛夏的傍晚,苏橙却冷得直打颤,就像是进入了个久未居住的房屋,虽然看得出来有人精心打理过,但一点人气都没有。
整个房屋空间不大,是简单的二居室,客厅内陈设的家具除了必备的桌子椅子,其余基本上都没有,就连摆件都没有,窗帘都是统一厚重的、投不进光的深灰色,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苏橙眼尖地发现桌子的棱角都缠着一圈白布,他微微皱眉打量屋内其他有尖锐棱角的地方,都被人用心地用柔软的东西填充或包裹。
心头那种隐隐的不安逐渐放大,苏橙有些无措地揪紧池予白的衣角,逼迫他停下脚步,低声问道:“白妹,你妈妈在哪儿?我有礼物送给她。”
苏橙的心情已经没有来时的欣喜,反而觉得胸口闷闷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有个不详的猜想,会不会池予白的妈妈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所以家里才会布置成这个简单、却毫无棱角的样子。
池予白的背影明显僵住,他没料到苏橙直接开门见山,至少该给他点准备的时间。哪怕明知道是拖延时间,他还是贪婪地想要在苏橙的心目中留下他也是个幸福孩子的印象。
“橙哥,你不要怕,我的妈妈,她”池予白因为过度紧张,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苍白的嘴唇都有些哆嗦。
“没关系的,白妹。”苏橙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等他真正被池予白带到楚娴的卧室时,看到那个被锁在床头、面容枯槁的女人时,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一时惊愕地连话都说不出口。
楚娴披散着长发半卧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身躯包裹在长袖长裤中,她的双手上挂着沉重的镣铐,粗壮的链条往上挂在床头,这还不算完,她的双脚并拢也套着铁环。
完全就像被束缚在砧板上的鱼肉,苏橙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四肢像是浸入了冰窟中,他久久都无法回神,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苏橙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白妹,她是你的妈妈?为什么要锁着她呢?”
池予白痛苦地闭上双眼,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艰涩地开口:“嗯,她是我的妈妈,但是,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不能放开她,她会伤害你的。”
苏橙不可置信地摇头,他感觉这个世界都扭曲得不真实,那么善良美好、干净温暖的池予白,不是应该生活在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里吗,他应该有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妈妈,会精心呵护他长大,会每天都做好喷香的饭菜,然后坐在桌边支着脑袋笑吟吟地等待放学回家的池予白。
眼角酸涩难忍,苏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揪紧般疼痛起来,他盯着池予白单薄的肩膀,忽然有种很强的想哭的冲动,可是,他知道此刻的池予白,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惜,他比谁都要强大可靠,甚至能独当一面,撑起整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把他的母亲都庇护在羽翼之下。
池予白的脸色惨白灰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苏橙的表情。
他实在太害怕从苏橙清澈的眼眸中读出畏惧、惶恐、可怜或者是厌恶。
“白妹,这是我送给阿姨的礼物,是串很好看的珍珠手链,每颗珍珠都是正圆洁白的,我用心挑选了很久很久。”苏橙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声线,他强行忽视楚娴投射过来的强烈视线,他自顾自地把礼品盒打开,取出那串珍珠手链,然后就沉默地等待着池予白的回应。
池予白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呆呆地愣在原地,随后巨大的惊喜就从心头炸开。
苏橙一点儿都不介意,他很尊重自己的妈妈,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悲悯,就像对待每一位可敬可爱的长辈。
池予白激动得眼眶泛红,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楚娴就说话了,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像极了曾经最清醒的时刻:“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是我家小白的同学吗?”
苏橙猛地抬头看向楚娴,恰好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眸,她像全天下最慈祥的长辈一般望着自己,神智清醒得宛如正常人。
池予白也诧异地看着楚娴,这样清明的妈妈,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了,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让人很难将她与歇斯底里的疯子联系在一起。
池予白的心有片刻的动摇,他的母亲终于是回来了吗?
可是,下一瞬他又清醒过来,一股彻骨的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心头,不不,不对劲儿。
苏橙见池予白没说话,楚娴也不催,只耐心地望着苏橙,眼眸中还带上一丝鼓励。苏橙对她的畏惧刹那就消失了,他逐渐朝楚娴露出羞涩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我是池予白最好最好的朋友!唔是一辈子都很要好的那种,永远都不会分开!哦,我叫苏橙。”
楚娴欣慰地连连点头,笑得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更显得她淑静温柔。
池予白听了苏橙的话既甜蜜又酸涩。
“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小橙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楚娴笑得人畜无害,专注地盯着苏橙。
苏橙忙不迭地点头,乖巧得就像一只撒泼打滚求抱抱的天真小狗,让人很难不喜欢。
楚娴笑眯眯地盯着苏橙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再次柔声开口,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小橙子,你可以走过来帮阿姨戴上手链吗?阿姨手脚不太方便,让你见笑了。”
“啊,不会不会!我这就来!”苏橙拿着手链就要凑近楚娴,就在这时,池予白一把就拽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橙哥,不要靠近她,她很危险。”
池予白拉着苏橙警惕地退后半步,望向楚娴的眼神满是痛苦的挣扎,他多么希望此刻的楚娴是真正清醒过来,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凡是苏橙要以身涉嫌的事,他都决不能让其发生。
苏橙如梦初醒,他有些难堪地扭头凝视着池予白的侧颜,无措又悲伤,所以他眼前的楚娴,都是假的吗?
楚娴失落地垂下头,额前的几缕碎发落下,遮住了她憔悴的眼神,她毫无征兆地低声啜泣起来:“小白,你不相信妈妈吗?妈妈真的已经恢复正常了。”
池予白心疼地看着楚娴,却无计可施,仍旧紧紧地攥着苏橙的手腕,一步都不肯挪动。
忽然,他的手背被轻柔地拍了拍,苏橙微笑着安慰他:“白妹,松手吧,我去给阿姨戴上手链,你看,她都被锁链牢牢地禁锢着,我不会被她伤害到的。求求你了。”
池予白内心有一丝松动,他有些哀求地盯着苏橙。
苏橙却坚定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
第七十九章 来自亲人那把最锋利的刀
池予白最终还是放弃似的松开苏橙的手,安静而悲伤地盯着苏橙毫不避讳地走到楚娴的身边,动作轻柔地替她戴上那串洁白无瑕的珍珠手链。
“谢谢,这个礼物很漂亮,我很喜欢。”楚娴微微一笑,仰头望向苏橙的目光越发柔和。
苏橙羞赧得红了脸颊,他非常有礼貌地摆摆手:“阿姨喜欢就好啦。”
“橙哥,咱们先去做饭吧。”池予白跨上前一步,拽住苏橙的手腕就把人拉到身边来,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苏橙连连点头,临到出门前的最后一眼,他沉默地回头看着楚娴。
楚娴的脸色依旧惨白,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珍珠手链,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怎么看,都不像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啊?
苏橙有些不甘心地收回视线,会不会医生误诊了呀?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长成参天大树,苏橙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能性,即便是在帮池予白打下手洗菜的时候,他都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橙哥,你在想什么呢?”池予白唤了好几声苏橙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禁疑惑地转身看向苏橙,苏橙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冷水哗啦啦流个不停,水槽中的水都没及苏橙的手腕,他却浑然不觉,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池予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熟练地关闭水龙头,伸手在水槽中捞起一个土豆,搓洗干净后就摆放在菜板上,一边切土豆丝,一边轻声询问:“橙哥,你还在为我妈妈的事情担忧吗?”
苏橙倏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就要去关水龙头,才惊觉已经有人替他关上了,他又立马低下头,认真地清洗起沉入水底的土豆,也不忘含糊地回答:“哦,没有呐,我刚才是在想阿姨喜欢吃什么菜。”
池予白切菜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忍戳破苏橙的伪装,淡淡地“嗯”了一声。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会解开阿姨身上的锁链吗?”苏橙本来就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他再也憋不下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行。”池予白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啊,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也听到,阿姨神志清楚,我还怀疑是不是误诊呢!”苏橙情急之下,冲动的话都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可是一说出来,他就后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咬着唇忐忑又愧疚地望着池予白。
池予白浑身一僵,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我听你的,等做好晚饭,我就去找一下妈妈,如果她真的恢复正常了,我一定不会锁着她。”
苏橙的眼眸中迸发出炙热的光芒,手下动作飞快,恨不得现在就做好饭。
池予白也有些着急,因为得了苏橙的鼓励,他也宁愿相信自己的妈妈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心里逐渐燃起一丝丝期待,其实,他在今天上午去医院接楚娴的时候,她就表现出一副清醒温顺的模样,所以他才能在解开楚娴束缚绳的情况下,还能带着她安然回到家的原因。
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动摇了,池予白这次的期盼和希望比以往每一次都大,他梦寐以求的不过是他和苏橙的事能够得到妈妈的认可。
池予白精心又快速地做好一顿丰富的晚餐后,他就让苏橙留在客厅中,自己缓步走到楚娴的卧房中。
独自面对楚娴时,池予白总不免紧张与恐惧,他见过太多次楚娴歇斯底里发疯的模样,每次他都会被楚娴狠狠地折磨,但是,他却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小白,你在害怕妈妈吗”楚娴温柔的嗓音像潺潺的流水淌进池予白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有些惊恐地看向楚娴。
楚娴笑吟吟盯着他:“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真的完完全全清醒过来了呢,小橙子是你最重要的人,妈妈没有看错,对不对?”
池予白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没有否认,而是郑重地点头,表情认真。
楚娴笑得更开怀了:“能够看到你比妈妈还幸福,妈妈真的好开心”
池予白突然觉得,小时候疼惜他、爱护他、时时刻刻牵挂着他的温柔母亲,再次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激动地扑过去,紧紧地环抱住楚娴纤细的腰肢,浑身都在颤抖:“妈妈,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乖孩子。”楚娴的语气中也浸透了悲伤,奈何被束缚着手脚,要不然她会伸手揉揉池予白柔软的头发。
“咔嚓”几声,池予白还是给楚娴打开了锁链,轻轻地给楚娴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和脚踝,接着,他就安静地凝视着楚娴,时刻戒备着将暴走的楚娴控制住。
出乎他的意料,楚娴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一点发疯的预兆,眼眸清明,面容沉静,宛如每一个平凡又慈爱的母亲。
池予白彻底放下心来,他冲楚娴露出一个腼腆又羞惭的笑容:“妈妈,我相信你,走,我们去吃饭吧,小橙子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就在这时,客厅中传来一道筷子落到地上的清脆声响,池予白给楚娴摆好拖鞋后,给她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跑到客厅去。
原来是苏橙等了很久都没见着池予白和楚娴,所以就有些百无聊赖地转筷子,又突然回想起楚娴温柔的模样来,不知为何,他心里蓦地不安,片刻的走神后,他的筷子就脱离手指的控制,直直地跌落到地上,砸出一声脆响。
这也太没礼貌了!
苏橙赶忙缩下椅子,蹲在桌底下够筷子,好不容易捡起钻出来,后衣领就被人拎起来,他手中的筷子也被池予白夺去。
“橙哥,你坐下来吧,我重新去给你拿双干净的筷子。”池予白温柔地摸了摸苏橙的脑袋,正要去厨房,楚娴有些着急的声音就从卧室的方向传来:“小白,你坐下休息吧,我去给你们拿筷子。”
苏橙惊讶地抬头看向迈着步子走过来的楚娴,硬生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白妹真的听了他的建议!
池予白本不想用这点小事麻烦楚娴的,但楚娴铁了心要去照顾苏橙,她强硬地推着两人乖乖地坐在餐桌边,接着她就有些行动僵硬地走向厨房,应该是被链条锁太久,现在连正常走路都有些困难。
苏橙难受地撇开视线,池予白也垂眸一言不发。
楚娴走到厨房内,平和温柔的五官瞬间扭曲,她把筷子随手扔到水槽中,接着就拿起锋利的菜刀,气势汹汹地转身跑进客厅,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毫无防备的池予白。
苏橙率先察觉到危险逼近,他惊惶地扭头,就看见楚娴举着菜刀癫狂地奔过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推开池予白,跳起来从侧面用力扑倒楚娴,用尽全力嘶吼:“白妹,小心!”
池予白被苏橙推倒在地,手肘狠狠地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一阵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传到大脑中,他登时疼得冷汗涔涔,艰难地眯着眼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尽管被苏橙压在地上,楚娴依旧没有消停下来,手中的菜刀捏得更紧,她在苏橙的怀中发了疯似的拳打脚踢,毫无章法地挥动菜刀,双眼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苏橙应付得很吃力,他像只八爪鱼一样禁锢着楚娴,但楚娴那套不要命的挣扎还是让他挨了重重的几下。
池予白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地扑过来,发狠又强硬地掰开楚娴的指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楚娴脱力丢了菜刀,“哐当”一声响,菜刀跌落在地,几乎是同一时间,池予白抬脚就把那菜刀踢远。
楚娴在苏橙怀中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肘更是往后死命地捅着他的胸膛。
苏橙吃痛地皱紧眉头,但他还是硬生生挺住不敢松开楚娴,池予白正要上前拽起楚娴的手腕,突然,楚娴发疯般张大嘴巴,尖利的白牙用力地咬在苏橙的手背上。
苏橙疼得冷汗唰一下就流下来,他的力量陡然卸去大半,楚娴窜出苏橙的束缚,就要冲过去捡起那把菜刀,池予白又半抬起身子抱住楚娴的大腿,扭头冲苏橙大喊:“橙哥,快去把菜刀扔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楚娴动不了,回头就用双手狠命地捶打着池予白的后背,一声声令人牙酸的重击声传进耳朵里,令人不寒而栗,苏橙却没时间犹豫,电光火石之间冲过去,把菜刀捡起来就扔进卧室内,他又大力拍上门,捏着门上的钥匙反锁住,再抽出钥匙塞进裤兜中。
他刚一回头就看见彻底恼怒的楚娴端起椅子就要往池予白身上砸去,苏橙想也没想就直接冲过去,扑摔到池予白身上,用身躯给他支起了安全的空间。
椅子砸到骨头上的声音清晰入耳,苏橙感觉右腿的后膝碎裂般剧痛起来,他疼得意识都迷糊了,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但他始终牢牢地护着池予白。
时间仿佛都在此刻静止,池予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受到后背上的那具温热身体突然软下去,承受不住巨大痛苦的低哼听得他心都快碎裂!
“苏橙!”池予白猛地松开楚娴,回身用力揽过苏橙的腰肢,整个身体颤抖得就像风中柳条。
第八十章 染着鲜血的白珍珠
苏橙意识快要消失前,他又被膝盖传来的刺痛激得清醒过来,他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清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他疼得眯起一双眼,迎着明晃晃的灯光,就看见池予白毫无血色的脸颊。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苏橙用力拽住池予白的手腕,艰难地说:“快,把阿姨推到卧室锁起来。”
池予白点头,双眼猩红地把苏橙平躺在地上,接着就动作敏捷地翻身站起,趁着楚娴打错人愣神的时候,他扑上去钳住楚娴的手腕,楚娴回过神就疯狂地掐池予白的手背,企图留下唯一等够当作武器的椅子。
现在楚娴身上没有锐器,池予白使出了全身的劲儿,没几下就把楚娴制服,强硬地抱着不断挣扎的楚娴回到卧室,一把将人推到床上后,他就拽过床头的镣铐,在楚娴惊恐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扣上她的手腕,俊美的脸上肃然一片。
楚娴绝望地扑腾着还算自由的双腿,喉咙里滚出嘶哑的怒吼,双眼瞪得都快凸出来。
池予白冷静又迅速地给楚娴锁上脚撩,等做完一切,他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徐徐往下坠落,白衬衫湿透地贴在肌肤上,令他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寒颤。
楚娴仇恨地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嘴里骂骂咧咧,这下池予白终于听清楚,她在歇斯底里地怒吼:“小兔崽子,我所有的不幸都是拜你所赐!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幸福呢?呸,你不配!”
池予白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更白了几分,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平日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落满了绝望的灰烬,深邃幽暗的没有一丝光彩。
楚娴刻毒的话就像萦绕在耳畔经久不散的诅咒,池予白被打击得精神恍惚一瞬,脚步往后踉跄几步,最后他承受不住似的转身跑开。
楚娴面容扭曲地挣扎,手腕被冰冷坚硬的镣铐磨得鲜红又渗出血液,她都浑然不觉,拉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敞开的卧室门口。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骤然响起,沾染着楚娴殷红血液的白珍珠断了线,纷纷从她的手腕跌落,洋洋洒洒地落满地,跃动着、翻滚着四散开去。
苏橙疼得冷汗流了满身满脸,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糊得眼前朦胧一片,他现在甚至连蜷缩起身体抱着膝盖都无法做到。
疼,实在太TM疼了,跟骨头粉碎了一样。
模糊的视野中闯进一道修长俊拔的黑色人影,苏橙无力地躺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着,任由那道人影着急忙慌地奔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就将他拦腰抱起,急匆匆地往外赶。
苏橙半死不活地躺在池予白的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袭上心头,他发现自己非常依赖池予白,光是待在池予白的身边,闻着池予白的气息,他就能卸去浑身的戒备,就连对未知的恐惧与疼痛都会削减几分。
眼皮越来越沉重,苏橙知道自己正窝在池予白的怀抱中,尽管耳畔风声猎猎,膝盖处像是扎进了无数钢针,但他还是放任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等苏橙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他尝试着动了动,膝盖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也压根儿就动不了。
草。
苏橙视线往下移动,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右腿半吊起来,被牵引绳挂着,可不就一点儿都动不了嘛!
“橙哥,你终于醒了!”池予白急切的呼声在耳边炸开,苏橙偏过头就看见一脸憔悴的池予白,他的眼里拉满了红血色,眼窝处也是青黑一片。
“你是不是还没休息过,你赶紧去休息下啊!”苏橙皱起眉头,他的余光瞥见窗帘外透进的日光,口气也不由带上责备,“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橙哥,对不起!”池予白忽然将脸颊埋入苏橙的掌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橙的身体一僵,他有些吃惊地瞪着池予白,渐渐地,他的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有什么液体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又顺着他的指缝浸透了被单。
苏橙不由咬住下唇,一腔怒火被冰水泼了个彻底,他情不自禁抬起另一只手,艰难地侧过身体,吃力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池予白柔软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他。
池予白不仅是为他的鲁莽解开楚娴的锁链道歉,还在为楚娴误伤苏橙道歉,可现在那句“对不起”又显得多么苍白无力,他心里升起了浓郁的怨恨,痛恨的矛头正指向自己。
他的肩膀细细地颤抖,这一刻脆弱得就像张白纸,苏橙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慌,以及一丝隐隐的心痛。
“白妹,阿姨有没有事?”苏橙不愿再看池予白悲伤颓废下去,于是就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企图缓解池予白胸腔中积攒的悲痛。
池予白的身体轻微动了动,随后,他就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橙,眸底似乎有丝哀怨一闪而过,他立马垂下弯长细密的长睫,缓声道:“橙哥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她转移到医院内了,主治医生立马对她进行了细致的检查,现在也重新给她戴上了束缚带,她现在的精神还是不太正常。”
说完后,池予白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橙则是若有所思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在考虑要不要利用江霁深的关系,把阿姨接到医疗设备都顶尖的私人医院去,接受更加专业的治疗。
他并不是歧视人民医院,只是觉得私人医院在某些方面,可能会照顾得更加细致周到。
苏橙回过神就看见池予白的表情,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反问:“怎么了?”
池予白幽幽地叹了口气,撇开视线后就低声说:“橙哥,你清醒过来不是问我有没有休息,就是问我的妈妈情况怎么样,为什么就不问问自己呢?”
他的眼眶似乎更红了几分,却是不敢再看苏橙,只用泛红的眼尾瞥着苏橙的一举一动。
苏橙懵了几秒钟,才讪讪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可以直接看到嘛!最严重的不过是骨折吧?”他小心翼翼地、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池予白却猛地转过视线,痛苦又悲伤地看着苏橙,喉咙滚了滚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苏橙终于有点慌了,瞧池予白那副表情,难道他的伤比骨折还严重?
恰好这个时候,一身白大褂的主治医生大步走进来,直直地对着苏橙的方向。
苏橙迎着医生的目光看去,眼前蓦地一亮,哦豁,还是个老熟人呢!
“陈医生好啊!”苏橙笑眯眯地冲陈对笑着,一派天真灿烂,要不是地点不对,苏橙还躺在床上,陈对都有种大街上熟人见面并且热情对他打招呼的错觉呢!
“呵呵,是啊,咱们真是有缘,又见面啦!”陈对无奈地摇摇头,他走到苏橙的右腿边,凝神观察片刻就严肃地看向已经站起来的池予白,“等这几天炎症消除了,我就会立刻安排手术,这几天请你务必联系一下苏橙的家长。”
“好!”池予白脸上的担忧更浓了几分。
陈对点点头,又朝苏橙温和一笑,作势就要抬脚离开,苏橙慌忙扬声喊住他:“陈医生,你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什么情况呢,还有,你到底给我安排了什么样的手术啊?”
陈对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向池予白,似乎在无声询问,你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把病情告诉给苏橙呢!
池予白为难地垂下眼睫,眸中闪烁着挣扎。
陈对大概猜到了,敢情这下子是不敢告诉苏橙实情啊,他无语地撇撇嘴,又不是什么绝症,至于藏着掖着吗?
他扭头有些同情地看向毫不知情的苏橙,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在苏橙殷切的目光中,慢慢地说:“你的右腿胫骨平台骨折兼前叉断裂,等急性炎症的红肿热痛过去,我就会给你做修复胫骨平台以及前叉重建术,这个手术需要你的家长签知情同意书,所以我刚才让你朋友通知家长,明白了不?”
苏橙对专业名词听得一知半解,但大概意思理解得应该大差不差,他郑重地点头:“嗯,我明白了!”
陈对欣慰地点头,这次不再停留,几步就走出了病房。
真是来去如风的男子啊。
“橙哥,对不起。”池予白再次诚恳道歉,苏橙却不在意地摆摆手,笑得咧开一口白牙,“我就是骨折加前叉断裂而已,没多大点儿,等手术过后再康复一段时间,就会彻底好起来的。”
苏橙懂事得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伤的人,却没有作为病人的自觉,心心念念的永远是别人。
池予白感动得无以复加,他狼狈地垂下头,不肯让苏橙再次见到他夺眶而出的热泪。
“白妹,帮我把手机拿过来一下,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苏橙像没事儿人一样,冲池予白俏皮地眨眨眼,就朝他摊开掌心。
池予白立马从苏橙脱下来的短裤口袋中摸出手机递给他。
或许有心灵感应,苏橙刚接过手机,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就跃入眼帘,他瞳孔微微一缩——
竟然是苏晓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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