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南星不知道从茶庄什么地方翻出来一张辛义不要了的旧宣纸,本想借辛义的笔墨一用,可人家正忙着记账,叙南星在一边等了半天,气势汹汹冲向厨房,在庄茂言瑟缩的目光下,将一颗番茄啪的剁成两半,用手指沾着番茄汁,回头问道:“你名字怎么写?”
“你先说你要做什么……我不过是打翻了几碗鸡蛋,没必要杀人灭口吧?”庄茂言扒着门框,“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也知道是几碗。”叙南星叹了口气,刷刷在宣纸上用番茄汁水写下几个红通通的字,又用隔夜的米饭在纸后面粘了一些,啪的一声贴在了厨房门上,转身又找出几个鸡蛋,这一次他决定自己来干,才不会听信庄茂言的“我很会做饭”谗言。
庄茂言看着厨房门上歪歪斜斜,红色的字体写出的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也没写错,就是看着太瘆人了。
于是他默默将目光投向此时正在树下坐着吹风,手里还拿着叙南星专门做给他的新口味奶茶的沈明修。
“给我喝一口呗?”庄茂言十分没有形象地蹲在了沈明修身边,朝他伸..出手,摆明了不要脸,后者瞥他一眼,将奶茶拿得离他远了一些。
庄茂言哎了一声,怎么还防着好兄弟?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你刚刚是不是看了我一眼?你能看见了?”
沈明修早就已经和叙南星商量好了对策:“原本就是病急攻心,现如今病好了,自然能看见了。”
庄茂言闻言打心里替他高兴,自顾自厚着脸皮从陆二虎那里要来一杯奶茶,又搬来一个小板凳,和好兄弟并排坐在树下乘凉。
“我是专门到这边来做府衙的。”庄茂言两口喝下了大半杯竹叶奶茶,忽然道,“没想到一来就听说你已经成亲了。”
沈明修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其他的,就听庄茂言又道:“冲喜什么的,你本可以拒绝掉的,你娘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叙公子好好一个男人,又不是双儿,你将他困守在身边又能如何?我看他赚钱很有一番头脑,说不定离开了你,还真的能干出一片天地。”
“想过。”沈明修指腹摩..挲着被打磨光滑的竹叶杯子,“也和他说过,他不愿意走。”
庄茂言皱起眉头:“所以呢?”
“想走的人你留不住,想留的人你赶不走。”沈明修轻声道,“他只要还叫我一声夫君,我便宠他一辈子。”
庄茂言站起身来,指着他半天才道:“你……好样的!”
“什么好样的?”叙南星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庄茂言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他脸上被面粉糊得这一块那一块,正拿着一块沾湿了的毛巾擦手。
庄茂言指指他的脸:“你脸上……有面粉。”
都说君子远庖厨,庄茂言原本不明白叙南星一个男人为何天天赖在厨房,可当他闻到厨房里传出来的浓浓香味时便默默将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你在做什么好吃的?”他到底忍不住问道,“这么香。”
“庄大人在京城定是吃过了更好的,瞧不上用的这些小打小闹才是。”沈明修调笑道,他这一笑把叙南星看得都忘记擦脸了,回过神来才默默挪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夫君给我擦!”
他本来也就十七岁,说大也大,有成亲早的早就成家了,说小也小,这个年纪在普通人家也就是个大孩子罢了。
可他如此旁若无人地在沈明修撒娇,着实让庄茂言吃了一惊,也更让他相信沈明修方才说的话了。
这两个人,误打误撞成了亲,却是心甘情愿,一个选择了不放手,一个选择了不离开。
沈明修接过了帕子,一点一点儿为他将脸上的白色擦去:“在做什么?”
“鸡蛋糕,嘿嘿。”叙南星在他指尖蹭蹭脸,这才将帕子拿回来,原本已经要回厨房了,却是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附在沈明修耳边轻语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厨房,去看鸡蛋糕烤得怎么样了。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古代也没有烤炉什么的,他只能尽可能地掐准时机,注意着别让烤焦了才是。
庄茂言本想跟进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就看见沈明修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板着脸开始喝奶茶。
“……你怎么这副表情?看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冲向战场了,他惹你了?”庄茂言不解道,“说话呀?”
沈明修淡淡道:“他说如果我的笑容以后只有他能看见就好了。”
庄茂言:“……”
……
叙南星的鸡蛋糕初尝试非常成功,甚至可以说有些成功过头了,鸡蛋糕上甚至还裂开了小口子,散发出阵阵焦糖的香味。
看着一端上去就被客人们扫荡一空的鸡蛋糕,叙南星忽然很庆幸他提前留了一些下来,一半分给沈明修和大夫人,还要送一些去给已经回了府衙的庄茂言。
王木匠那边也要去一趟。
叙南星想到此处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女儿是无辜的受害者,因为沈良想要栽桩嫁祸叙南星,才会让她成了沈良手下的冤魂。
若她还活着,叙南星如果认识她,定也要给她送一些好吃的去的。
王木匠对他的帮忙并没有拒绝,在叙南星带着陆二虎等人的帮衬下,王水儿的丧事办得是体体面面,来吃席的邻居也都劝王木匠不要想不开,他也一一应下了。
叙南星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几天之后王木匠带着一身伤找上了叙南星:“叙公子,我想在陆先生手下做工。”
他来的时候叙南星才刚刚从茶庄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王府的门房已经认识了王木匠,但他怎么都不肯进去等,一定要在门口等着叙南星回来。
“你脸上的伤哪里来的?”叙南星被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吓了一跳,“我带你去医馆,先处理一下……”
“多谢叙公子了,我来之前已经去过医馆了。”王木匠连连摆手,“实不相瞒,我已经在村里……住不下去了。”
安葬了女儿之后,他本想着再过一阵子就回老家去,反正自己一个人在哪里都能活得下去,结果没两天就被人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这样的事儿每两天就发生一次,不管他出门还是躲在家里,甚至是躲在亲戚家里,都能被那群人找到。
“不能连累了其他人,我也是百般无奈才想到叙公子,要是……”
“为何不报官?”叙南星道,“是二老爷的人?”
王木匠没有说话,叙南星便知道他这是默认了:“这件事我会和大夫人说一声,我现在带你去找陆二虎吧,在我的地方,二老爷不敢派人来打你的。”
“……多谢叙公子。”王木匠扯着生疼的嘴角道谢,叙南星转身带着他往茶庄去——这件事是因为他才会连累王木匠一家被牵连,他必须好好解决。
“叙公子,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自责。”
在叙南星将王木匠安顿好之后,他单独找到了叙南星:“说到底都是我听信了沈良的谎话,出手打了你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我……我是只求后半生平稳了。”
“不要想太多。”叙南星笑着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把你接过来的,还有水儿……我已经猜到了沈良会有报复,却没有提前出手。”
“不不。”王木匠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命中该有的。”
“这么巧?我正好不信命。”
……
“这个月的账单到底是怎么回事!”二老爷将账本拍在桌子上,拄着拐杖站起来,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在面前的总掌柜脸上扫过,“怎么会亏损这么多!”
“老爷,这……这个月进货太多,卖不出去,亏损是没办法的。”总掌柜抱着算盘连连后退,“我们进的茶叶都是放不了多长时间的新茶,又娇又贵,根本经不起放啊!”
“那就卖啊!怎么会卖不出去!”二老爷气得脸通红,这段时间沈良已经被押送到了京城,他正忙着筹钱上下打点关系好把唯一的儿子赎出来,可谁知京城大,那看监牢的头子开口也大,一上来就报了个让他眼前一黑的数。
可为了沈良,他还是得拼一把,将剩下的钱都投进了自家的茶庄,再加上最近又是新茶上市的季节,本以为能大卖一场,没想到账本都比上个月要薄一倍不止。
这下可完了。
二老爷跌坐在椅子上,终于平复了一口气,没好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总掌柜擦了一把汗,这才战战兢兢道:“不是没生意,只是生意都被抢光了。”
“谁敢和我沈氏抢生意?”
“……另,另一家沈氏。”总掌柜欲哭无泪道,早知道前两天他就跟着亲戚一起偷偷跑去那边干活了,“听说辛老板最近放出了话,只要买茶叶,不仅免费送上门,还包送他们新出的什么鸡蛋糕……这,这我们哪里抢得过?”
二老爷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又是叙南星搞的鬼!”
而被他念叨的叙南星此时正在对着浴桶发呆——大夫人说该让沈明修沐浴一下了。
他是该亲手给沈明修脱..衣服,还是亲手给沈明修脱..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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