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颠覆生死
阴风勾虐, 无妄肆意。
立于二人面前的那人阴阴一笑,嘴里吐出四个再熟悉不过的字眼:“死生乾坤。”
死生乾坤是鬼隐之境的禁地,微生冥绝比谁都清楚。
“死生乾坤?”微生冥绝小声嘟囔着, 瞥了那人一眼, 撼动了浩浩乾坤。
死生乾坤,不问生死, 只问永恒。
生即为死, 死即为生。
生死交替,命运轮回。
到最后归于尘土。
“我的生死,只掌握在自己手里。”楚文豫冷笑着, 他最讨厌被人威胁, 这死生乾坤本身就是死物,凭什么决定活人的生死?
他双指结印, 洒下波光点点,粼粼银星如天上北斗, 令乾坤颠覆,生死存亡全都付之一炬。
微生冥绝在一旁护法,这是他创造出来的生死界, 他必然能够毁掉这里。
大不了如同生死楼一般, 彻底被毁净。
只是,死生乾坤不同他想的那样,霎时间, 乾坤变幻,斗转星移。
火龙之灵突然冲出,喷出一片龙鸣火, 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楚文豫:“……”
完了, 这波是冲我来的。
强大的气流冲了下来,蔓延过胸膛插入腹中,翻腾雀跃的捣滚而上,直抵脑海。
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大声道:“过分!”
一旁的微生冥绝笑个不停,实在是没忍住朝楚文豫说:“哈哈哈……运气挺好。”
楚文豫感觉浑身都被寒气侵扰,本是烈火樊生,为何冰冷寒彻?
扇睫落雪,冰璃丝条,微生冥绝将手掌间仅剩的余温打了过来,融化了楚文豫浑身透骨的寒凉。
微风拂面,落染冰雪。
仅一瞬间,温热如初。
下一刻,拥吻而来,彻底融化冰霜般的眸羽。
唇齿相依,撬开枷锁。
火龙之灵:“……”
你们!过分!
这么报复我是吧?
火龙之灵出自死生乾坤,和冰凤之灵分居两地,千万年来求而不得。
微生冥绝很清楚它们之间的这些纠葛,所以,很明显,他是故意的。
死生乾坤内有风云,他们目前处于死生之乾地,由火龙之灵驻守,而冰凤之灵处于死生之坤地。
二地相隔天堑。
非生死不得相聚。
所谓的天堑,也不过是一道屏障,仅仅是一道屏障,可它们却像是隔了天涯。
冲不破,难重逢。
楚文豫之所以感受到冰寒之力,是因为火龙之灵体内有冰凤之灵的寒力。
这是生死渡化的寒力,是凤凰涅槃的浴火重生。
火凤化冰,天地华宇。
终为一灵妥协。
这一吻,彻底激怒了火龙之灵。
它身如刀斩,割下寸寸风骨,烈火浇下残冰断雪,峥嵘了幽久难动的筋骨,一念灭沧海,一念覆桑田。
冰火之力于此刻融合,火源含冰炸向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势必要将二人震落天各一方。
可惜,没能成功。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始终紧紧相拥,眉宇间的情丝一簇簇的溢出,充斥着整个死生乾坤。
火龙之灵都快被感化了。
眼中饱含热泪,夺眶而出的是激烈的火苗,噼里啪啦的滚动心弦,像是在召唤着远古的封印。
一层层的剥开,一次次的冲破,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后,才有了一线希望,只一丝裂缝,吊了他经年余生。
日日思念,累月成年。
一幕幕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那时还没有被困在死生乾坤,还只是两个不知名的小精灵。
命运捉弄,命途多舛,镇压在死生乾坤之下的冰火两重天,是它们贡献了全身的精力,为求两命,也为求共生。
“小冰,多笑笑。”火龙之灵心中是这么想的,它为火龙,自是可以融化所有的冰雪,可就是融不掉那只小精灵的心:“别那么冰冷,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吗?”
它虽然不会说话,但能明确的知晓自己的心意。
在死生乾坤的另一端,冰凤之灵狠狠共情:相隔千里,心漩一意,只念你。
它的部分寒冰之力在火龙之灵身上,自然能感受到火龙之灵的心意,它也一直回应着。
只是这狗老天,非要双灵永隔。
它们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幻化成人了,结果被囚禁于此,成为死生乾坤的守灵。
凤鸣如天,震彻九霄。
寒蝉鸣泣,悲天悯地。
“小冰,我知道。”火龙之灵点点头,而后撞向楚文豫,身体在接触到楚文豫的那一刻,散落四方。
“如果我们还只是两个小精灵,是不是可以相守终生?”
它不确定,更不敢去想。
死生乾坤能定生死,却也只能定生死,它定不了生灵凡心。
火龙之灵化作浓烟,冲破苍穹的束缚,去追寻属于它自己的光亮。
乾坤颠覆,死生浑然。
火龙之灵和冰凤之灵终于重逢了,这一切还是要感谢楚文豫和微生冥绝。
是二人的情意撼动了坚硬无比的死生乾坤,生生的逼出从未有过的动容。
死生乾坤无情,守灵却重情。
二灵聚形成人,一人为大名鼎鼎的摄政王龙阔天,一人为青楼风尘女子凤氏。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通过死生乾坤到达了他们历劫所在的人世间。
虽不知何朝何代,但能感受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宣龙阔天觐见。”太监又尖又细的嗓音在龙阔天的耳膜间徘徊,这句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微臣龙阔天叩见皇上。”龙阔天三叩九拜道。
皇帝摆了摆手:“爱卿平身。”
龙阔天起身:“不知陛下召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皇帝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摄政王,从他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野心,不是城府极深,就是当真一无所求。
“风月楼一案可有进展?”皇帝开口问道。
风月楼就是凤氏所在的青楼,风月之地,无边光景。
只是权贵逼良为娼,女子丧命黄泉,引得朝野上下纷纷弹劾。
而风月楼幕后的东家,正是这位摄政王。
当时开风月楼,只是为了收容落魄的风尘女子,谁知竟被世人闲言碎语传成了那样,他也不在乎。
摄政王从来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不在乎青史留名,他做这一切,最后是为了一个人。
“暂时没有。”龙阔天喑哑道。
他比谁都想知道真相,比谁都想查出来。
皇帝象征性的挥了挥手:“先退下吧,尽快查出,给百姓一个交代。”
“是。”龙阔天咬牙道,而后便退了出来。
直奔风月楼。
曾经夜夜笙歌的风月楼,如今竟然生出丝丝荒凉意。
真是可悲可叹!
一旦染上了命案,谁也逃不掉,在这个风水宝地上,生意都会一落千丈。
风花雪月楼中人,真相毕露生乾坤。
自从出事的那一刻起,摄政王就下令封楼。
“王爷来了。”凤氏亲自接待了他,这四个字说的是满怀期待。
龙阔天淡淡“嗯”了一声,问了一句:“可有进展?”
凤氏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她思索片刻,顿了顿:“不过王爷不要担心,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她等待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龙阔天坐了下来:“城外可有进展?”
凤氏淡定道:“一切顺利。”
那就好,顺利就好。
他不打算在此地停留许久,刚想起身,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就进入了。
带刀侍卫纷纷拔刀相向,摄政王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楚文豫无辜的摆手,却说出惊人一语:“王爷可是要谋反?”
龙阔天:“……”
反你个大头鬼啊!
“放肆!”龙阔天严肃道:“你胡说什么?”
哪来的奸佞小人挑拨离间,赶紧给本王大卸八块,以儆效尤。
带刀侍卫接收到龙阔天的命令,纷纷蠢蠢欲动。
微生冥绝一弹指,那些带刀侍卫都晕了过去。
龙阔天感受到威胁,强装镇定:“你要干什么?本王可是……”
“王爷!”楚文豫挑逗道:“想杀便杀了。”
龙阔天:“???”
你到底是谁?敢杀摄政王,不怕诛九族吗?
楚文豫悠然自得道:“我不想干什么,王爷最好不要造反,这个小皇帝不简单。”
龙阔天听的一头雾水:“谁告诉你本王要造反的?”
楚文豫洞察一切都眼神:“城外萧稀镇,私兵无数,王爷敢说你不是要造反?”
龙阔天微微一笑,回复道:“那是……夺命军。”
是小皇帝为了监视他安排的。
他不知道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若是挑拨离间,还是奉劝一句:最好不要。
虽为名震天下的摄政王,可他心有所属,只求安稳度日,至于皇帝那个宝座,这辈子都没想过。
“恭喜王爷。”楚文豫拱手道。
龙阔天:“???”
你们在搞什么?恭喜什么?
楚文豫笑道:“王爷所求之事有了进展。”但是需要王爷稍微牺牲一下自己,不知王爷可否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怎知我所求之事?”龙阔天瞥了一眼凤氏,眉目含情,笑意满满。
那直勾勾的眼神,想让别人不知道都难。
目光回到楚文豫身上,上下打量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虽然不太熟识,但却莫名其妙的信任。
也不知道为什么。
“假死。”微生冥绝直截了当道,假死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
龙阔天连忙摇头:“笑话,本王堂堂摄政王,假死作甚?”
楚文豫上前一步:“为了往后余生。”
龙阔天后退半步:“往后余生本王自会争取,你……不要多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本王早就清楚了,大不了一死,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战战兢兢的度过余生。
楚文豫继续上前:“皇帝想杀你,何须找借口?”
他的命就在旦夕之间。
龙阔天拂袖呵斥:“休要危言耸听。”命是他救的,给他便是。
楚文豫近乎贴近摄政王:“王爷,幸福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你的命要是没了,她也活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堂堂摄政王不懂吗?
“滚!”龙阔天忍无可忍厉声呵斥,若不是侍卫都倒下了,他不会忍到现在,早就喊人将这两个家伙关入大牢里。
只可惜,不是对手。
摄政王泻走无能的怒气,冷静下来,幽幽的盯着眼前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何他们会如此了解自己,却又……胡说?
“王爷,人走了。”楚文豫扶手道,装也不装了,总算送走了一尊大佛。
龙阔天摇头:“不够。”
楚文豫也知道不够,不过目前看来,一时间应该是够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
“你们到底要什么?”
自从一开始,摄政王就在猜测这两个人的目的何在,聊到现在依旧是一头雾水。
楚文豫笑道:“要你活着。”
摄政王若有所思:“活着?”
微生冥绝附和道:“对,活着,好好活着。”
最好是相知相守,白头到老。
这样他们才能出去。
总之就一点,摄政王和凤氏一个都不能死。
龙阔天始终都没想明白,他的性命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这么爱多管闲事,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不太理解其中的缘由,但他确确实实想活着,不仅想让自己活着,还想让凤氏活着。
没人会想死的。
“如何做?”龙阔天拽动衣角,忽然间被强行灌入了记忆。
是火龙之灵的记忆。
业火孽障,凤凰涅槃。
凤氏也有了冰凤之灵的记忆。
二人紧紧相拥。
而后大军坐镇,小皇帝还是动手了。
众人来到了城墙上。
“皇叔若执意保她,便保不住天下。”小皇帝阴沉着脸道:“她是风尘女子,皇叔是皇室中人,你这样,让朕很难办啊!”
没等摄政王开口,楚文豫站了出来:“我替他保。”
小皇帝看着眼前这人,心里想着这是谁啊,这么不要命?
“你算什么?”小皇帝招手将手下叫来,却被楚文豫拿着匕首顶了上来:“陛下若是妄动,我也不能保证你的性命。”
“你敢威胁君王?”小皇帝越说越激烈:“就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楚文豫冷笑道:“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你若是想诛,先找到再说。”
小皇帝:“……”
一支冷箭射来,小皇帝当场没了气息。
楚文豫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已然身死。
现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楚文豫表示真的不是他。
有谁信呢?
那支冷箭飞速,没人看得清,除了微生冥绝。
小皇帝化为厉鬼,生生世世要和摄政王纠缠在一起。
龙阔天:你爱缠谁缠谁去,缠着我干什么?
楚文豫恍然大悟:最不应该死的,就是小皇帝。
他要保的人,不应该是摄政王,而是这个小皇帝。
要想让龙阔天和凤氏过上好日子,小皇帝不能死。
可他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不不不,皇帝死了,他和摄政王都得死。
楚文豫一回头,看不到微生冥绝,他更绝望了。
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在空虚寂寞中跌落悬崖。
他好难受。
微生冥绝还不在。
当然,楚文豫也不是靠微生冥绝才能活下去,他相信微生冥绝只是去寻找真相了,他也不能闲着。
封锁了消息,不管这个位子来的正当不正当,小皇帝已经死了,摄政王临危受命,接了帝位。
龙阔天登基以后,舌战群臣执意立凤氏为后。
众臣告老还乡,以死相逼。
龙阔天也绝不妥协。
如今,龙阔天是皇帝,是正统,谁也不容质疑。
只是藏在他心口处的那道鞭子没日没夜的狠狠地抽打他,打的他痛不欲生。
但还不能死。
楚文豫在皇宫里等了好些天,等的他心急如焚,却始终没有等到微生冥绝。
浓烟四起,拨云见日。
他们又回到了死生乾坤。
火龙之灵和冰凤之灵都被封印住,不知道是谁干的。
微生冥绝一开始不见的时候,楚文豫以为他只是去查真相了,只是前路危险,事态紧急来不及交代,可直到回到死生乾坤,还是没有见到微生冥绝的身影,楚文豫彻底慌了。
“微生冥绝!”楚文豫逐渐喊着,到最后近乎沙哑的疯狂:“你给我出来!”
命令似的要他活着出来。
可在此徘徊了三日,都不见微生冥绝的踪迹。
楚文豫散尽半身功力解了此地的封印:“众幽灵听令,把微生冥绝给我活着带回来。”必须活着带回来,切不可伤了他。
幽灵出击,虽远赴命。
又是三日,才探查到微生冥绝的气息。
他被困于死生峰回。
楚文豫眼眸一亮,随着幽灵来到死生峰回。
缥缈巨峰坠落云端,似一把横亘的长剑直插云霄。
把天都捅破了。
“微生冥绝!”楚文豫跑了过去,跪在他身前,嘴里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这几天,不知道喊了多少遍,每一遍都是绝路,只有这一遍,是逢生。
看着重伤昏迷的微生冥绝,楚文豫很是自责。
若是当初和他一起去,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解除封印散了他半身的功力,又将剩下的五成分给了微生冥绝,才唤醒了他。
多一刻,都没有了。
楚文豫虚弱着挣扎着起身,道:“你醒的可真及时,再晚些,就没了。”再晚些,我可就喊不醒你了。
还好,你醒了。
微生冥绝睁开眼,心疼道:“大傻子,我不要你的功力,你拿回去。”命都给你。
楚文豫缓缓闭上眼,嘴角咧出一丝桀骜和不舍:“太迟了。”
你醒的太迟了。
可若不是楚文豫及时发现了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幽灵并没有认楚文豫为主,相反,他们见到楚文豫如此虚弱,恨不得将他吞噬殆尽。
缕缕幽魂化残浆,宕入楚文豫的心口,贯穿全身经脉,打通了周身大穴。
微生冥绝也是刚醒,虽然得了楚文豫半身功力,但依旧护不住他。
“滚开!”微生冥绝大喊着,可那些幽灵哪里肯听他的话。
幽灵太多了,他也自顾不暇。
拼尽全力挡在楚文豫身前,可幽灵也算是认主,大部分都进了楚文豫的身体。
曾经一次豢养了幽灵,就会有第二次,甚至……更多次。
微生冥绝哭喊着,如同看着心上人站在悬崖峭壁上往下跳,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所有的话在他的心中搅弄风云,将他的心生生搅碎,只得卑躬屈膝的埋在心里:“豢养幽灵的痛,我不想再承受第二遍,我承受不起……”
楚文豫,你快些醒过来吧!
我这身功力都可以不要,只求你能醒过来。
更可气的是,他输送不了功力,他全身的功力在经脉间冲撞,导致他不受控制。
正当他要吞噬掉剩下的幽灵之时,楚文豫及时醒了过来拉住了他:“豢养幽灵,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千万不要让这些脏东西进了你的身体,你应该干净的不染尘埃,任何恶心东西,有我一人承受就够了。
可明明只有楚文豫,才会嫌那些东西恶心啊!
“但是我也疼啊!”微生冥绝喊道,他太疼了,心如刀绞。
“心石滚烫,如是唯一。”楚文豫强撑着说:“任何痛苦,甘之如饴。”只要有你在身边,什么痛苦都值得,都能化成饴糖,甜入心尖。
这一刻,他只为微生冥绝一人俯首称臣,只为一人折腰五斗。
就像是将五成功力都注入了一人体内,自此经年不朽,自此气息交叠,再也难清。
可我不想看着你痛啊,微生冥绝心里这么想,他不敢说出来,也不忍心说出来。
死生乾坤,太残忍了。
必须历经生死才能破解。
楚文豫散尽半身的功力,才将死生乾坤的封印撕开一道口子。
仅剩的半身功力,还都给了他。
那么剩下的,就都交给他吧!
微生冥绝消失的这段时间,他感受到了熟人的气息,又不想让楚文豫参与进来,他心中尚未盖棺定论,还不想让楚文豫徒增烦恼。
只是这段印证,还是大意了,导致自己差点折在死生峰回。
但是现在想出去,必须解开死生乾坤所有的封印。
楚文豫已经在豢养幽灵,而解开封印必须用到这些幽灵。
他早就料到了,先一步做了铺垫。
如今时机已到!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微生冥绝将自身固定在封印上,任由封印吸食他的精元,扭曲的面庞若隐若现,在灯火阑珊处挥下一抹繁光,撑起最后的希望。
消失的是他的所有,最后仅剩下一心人:“楚文豫,今生有你,便足够了。”
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封印不断加固,而微生冥绝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掏空,被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和融合,五脏移位,六腑具空。
此间封印越发强盛,微生冥绝越发虚弱,就是现在,他最虚弱之时,也是封印最大意的时候。
楚文豫伺机而动,一举夺魁。
幽灵冲破了枷锁,直抵苍穹。
黑色幽灵带着楚文豫的鲜血凝聚成血液琼浆,在冰火两重天不断融化凝固,一遍又一遍的反噬着楚文豫那虚弱的身体,他也快要撑不住了。
但必须坚持下去。
破解封印一旦启动,就不能终止,否则两人都得死。
微生冥绝还在苦苦坚持着,他又有什么资格放弃?
反正全身功力也都没了,再能牺牲的,不过也就是这条命。
就算把命赔在这里,也是和微生冥绝死在一处,死后能同穴,便是万古的幸事。
每每想到这里,楚文豫越发兴奋,那种视死如归的激动冲上心头,冲散了全身的幽灵。
而后和微生冥绝携手入封印,将结界分隔两端。
死生乾坤,由此颠覆。
只是可惜了火龙之灵和冰凤之灵,不知道要沉睡多久才能醒来相守,或许千年,或许万年,又或许……永远。
第092章 击杀冥神
出了死生乾坤, 又回到了归隐之境。
死生乾坤的封印被破解了,但是鬼隐之境的封印还在。
可他们现在已经没了功力。
不过,微生冥绝猜测要想出鬼隐之境,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看着楚文豫, 呼吸间尽是忧心:“找出口。”
楚文豫摇了摇头,大吸一口气, 摆了摆手说:“我真的……没力气了。”
他没有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没力气了。
微生冥绝思索片刻,眸间的担忧化作具体的话语,问道:“那你现在……还行吗?”
“不……”楚文豫反应过来, 一惊一乍道:“行啊, 没什么不行的。”
微生冥绝噗嗤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楚文豫支棱起来, 拖着这一副被幽灵吸干的身躯,一步一步的走上轮回桥塌陷后形成的血桥上。
鲜血滚烫如烈火般煎熬, 但从地底散出来的寒凉又如走到冰天雪地里,茫茫一片,很难走出去。
血桥滚动着, 犹如正在飞行的剑, 楚文豫双脚踩在上面只觉得重心不稳,摇摇欲坠。
微生冥绝在一旁扶着楚文豫,可他自己也站不稳。
这血桥又如同风中摇晃的秋千, 随着呼啸的狂风风雨飘摇。
血桥四周没有任何栏杆,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渊,一旦掉下去, 便是万劫不复。
楚文豫俯下身来行走,就像一个移动的木偶, 没有丝毫感情。
拉着微生冥绝俯身,眼底是无尽的深渊与烈烈活血。
活血于源头覆上来,盖上平铺的红耀。
血桥晃动的越来越厉害,即便是蹲下身来,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难以行走。
两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入血桥边缘,微生冥绝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荡在血桥边缘。
楚文豫紧紧的拉着微生冥绝的手,他绝对不能掉下去。
掌心的纹路被烈血感化,形成片片血浆迸发出来,鲜血顺着微生冥绝的手臂滴下,匆匆的不留任何痕迹。
虽然不是他们的血,身心却如同被抽干了一样难以忍受。
额间碎发染上血浆,滴入微生冥绝即将落下的身躯,顺着颈肩与锁骨渗入衣裳,染红了本就不干净的外袍与里衣。
楚文豫青筋凸显,他本来就没多少力气,现下拉住微生冥绝,已经耗尽了他浑身的精力。
真想“一落千丈”!
最终还是没坚持住,刚刚走了一半就被拉下深渊。
渊中如夜,惧色鬼狼。
也不失为一个因祸得福。
“衣服脱了。”楚文豫直言,欲望从嘴里说出,说的很是冠冕堂皇。
微生冥绝抓住领口,一副被轻薄了的样子:“我……我受着伤呢,你……这么直接吗?”
一只手抓住领口做出委屈的姿态,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系带。
楚文豫:“……”
这么着急啊?
“你这身上全是血,穿着不舒服,脱下来洗干净了,再穿上。”楚文豫接过微生冥绝的衣裳,扔进了小溪里。
溪水潺潺流淌,微生冥绝的声音在楚文豫耳畔响起:
“不穿也行。”微生冥绝招手:“我不冷的。”也不在乎。
楚文豫随便搓了搓,一脸幽怨的看着微生冥绝:“不冷就自己洗。”
微生冥绝躺了下来,把身后的石头当成大床,四仰八叉的丝毫不顾及形象:“你洗,你洗的香。”
楚文豫实在是懒得搭理他,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打入溪流,溅起一片水花:香个石子儿啊!
他搭好了架子,将微生冥绝的衣服搭在上面自然晾干,虽然没洗干净,好歹掉了点色,不至于那么红。
忙里忙外后坐下来休息,楚文豫看着他那副天不在乎地也不在乎的样子,真想拿个石子投他,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行为能忍住,但是话忍不住。
“这里危机四伏,你这就睡了?”楚文豫问道,嗓音映着清溪,淌入微生冥绝的亮眸。
微生冥绝咽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后问道:“危机四伏?”看样子也没什么危险啊,莫不是你太过于忧心,草木皆兵了?
楚文豫也扭着脖子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张熟悉且百看不厌的脸上:“越是安静就越是危险。”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危机四伏,你还让我脱衣服?”微生冥绝反驳道:“这里最危险的,不是楚堂主吗?”这句话意有所指,彻底扬起楚文豫的心浪。
如同波涛澎湃,攻入身心。
似乎好久没听到楚堂主这个称呼了,楚文豫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道:“司卿大人如今这副样子真是……明目张胆。”他说的“魂魄飞散”,将自身所有的精力和心魂都聚集在一人身上。
目光扫视微生冥绝光滑的身躯,果真是明目张胆。
“楚文豫,你……”微生冥绝凑上前来,紧贴着楚文豫:“本司卿向来胆子很大,楚堂主不如试探一二。”他眨着眼,勾起楚文豫的好奇心,积压已久的怒气和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只留下情花一浪,一浪千里。
楚文豫磨蹭了几下,心领神会道:“受教了。”
暗夜顺着溪流和空气涤荡下沉,沉入二人的笑靥如花。
虽为黑夜,心向光明。
“趁此暗夜,你我共勉。”微生冥绝附在楚文豫耳边道:“在你面前,我心向光明。”声音如温汤漾过胸腔,一路上下狂奔,最终随风滚入楚文豫的耳膜。
楚文豫开玩笑道:“是啊,可不是嘛,又光又明。”他看向微生冥绝饭眼神都可以拉丝,映水般的眼眸中充满了闪闪的星辉,满眼皆是星辰,满眼皆是一人。
微生冥绝:“……”
“楚堂主自重。”微生冥绝冷着脸道,表面虽然冷着脸,但内心确实十分炽热,那份缺失已久的热忱回到了初始点,似飞鸿踏了雪泥。
楚文豫挑弄他的下颚,欣赏着那张勾魂摄魄,只为一人谄媚的脸:“是吗?夫君!”
一听到夫君二字,微生冥绝像是勿入禁地一般望风而逃:“夫君这是做什么?”
楚文豫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撇了撇嘴道:“好看!”这张脸,真是惊为天人。
微生冥绝勾唇道:“好。”闷声咽入腹水,自此经年,一梦难收。
正值二人寻欢作乐之时,潜藏的危机出现了。
一群“野人”没有由头的冲了出来,他们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征兆,先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楚文豫看着那群浑身长草的野人,一时语塞。
“什么鬼?”微生冥绝脱口而出,“莫不是枯草成了精?”
那群野人没说话,身后藤蔓如铁杵般僵硬的射出,蔓尖如刃搅动风水。
僵硬的藤蔓在沾上溪水后变得灵活,“嗖”一下子朝着楚文豫的面门袭来。
楚文豫一个漂亮的转身躲过了藤蔓的攻击,藤蔓打到石头上激起碎石。
碎石如棋,腾空而来。
微生冥绝伸手替楚文豫涤荡,徒手接下一颗沾了水的石子。
石子顿时在他的手中乳化了。
微生冥绝走神似的一怔,调整好进入状态,挡在楚文豫身前:“这是我护着的人。”
楚文豫微微萌动,扯了扯嘴角:“他们伤不到我,而且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话。”
既然听不懂人话,微生冥绝心生一计,如火龙喷发一般强吻过来,“这总能看懂吧?”
楚文豫:“……”
那群野人嗷嗷嚎叫,像是触及到了盲区一般兴奋和不解。
身后的藤蔓慢了下来,攻击性也减弱不少,楚文豫瞅准机会拉着微生冥绝的手一拥而上,斩断了坚韧的藤蔓。
野人们纷纷下坠,落入溪水中没了生机。
“他们……就这么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楚文豫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他都来不及准备。
微生冥绝瞥了一眼溪水,于波澜不惊处寻到了归人:“谁知道呢!”
溪水还是那般清澈,清澈的能吞掉一切污秽,就像是刚刚吞噬掉了那群野人的鲜血。
清如明镜,却又诡异至极。
楚文豫蹲下身来查看溪水的端倪,把双手伸进去也未有所发现,就好像这只是一条普通的小溪,让人心情舒畅。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透入隐隐清溪,染上了和谐的白。
白而清亮,映入眼眸。
回眸一笑彩虹现,七彩斑斓如梦幻。
“彩虹?”
他指着天边的那条七彩带说着,就像是一个凑热闹的小孩子,那么热忱,那么兴高采烈。
在生死界里,别说是彩虹了,就连一场正经的雨都很少见。
彩虹本就稀缺,在现实里见到也是要高兴一番的,在生死界中见到,楚文豫更欢快了。
楚文豫激动的颤了颤手指,提醒微生冥绝:“你快看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经久不衰的彩虹,七色光芒胜过曜日,只是在一人面前黯然失色。
“好看。”但不及你。
对上充满笑意的双眸,微生冥绝瞬间恍惚,不经意的愣在了原地,未语先笑。
上天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楚文豫更不会,拉着他的手就向前跑去。
“干什么去?”微生冥绝反握住楚文豫的手,问道:“怎么这么着急?”
楚文豫笑意未褪,回过头来的那一面惊鸿如春,枯木逢生:“去……追逐彩虹。”
微生冥绝拉停了他,心中自有霞光万顷:“不需要。”你比彩虹更好看。
楚文豫:“???”
“为何不需要?”楚文豫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意散了片刻:“反正无事可干,不如潇洒一回。”在这里能遇见彩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看到微生冥绝的薄唇后,被深深的吸引过去,就像是有一条红色丝线牵引着他,忍不住吻了上去。
微生冥绝一把抱住他,温声贴耳,气沉丹田:“彩虹其实不及你半分”,他顿了顿而后道:“楚堂主不必妄自菲薄的。”
这一吻,断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彩虹。
满满长夜无由渡,哪来彩虹送命人?
七彩的光化作最残忍的厉鬼将二人包围起来。
这便是七彩无相阵,也是鬼隐之境的结界。
只是苦于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二人现下没有任何功力,恐怕很难突破此阵法。
楚文豫目光远眺,看到远处幽幽的鬼火漫山遍野,这形状像是一种只有在冥界才有的花,他看着远处呆滞片刻后脱口而出:“冥葬花?”
微生冥绝也看到了。
这里是鬼隐之境,属于生死界和鬼界的交界地带,为何会开满冥葬花?
冥葬花可是冥界的“圣花”,通体黑紫,煞气外泄。
根茎含有剧毒,花瓣更是见血封喉,是个公认的邪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用处,只有灾害。
传说冥神将它种满了整个冥界,并用它的种子炼丹控制了整个冥界。
只是冥神在千年之前就被封印了,冥葬花也尽数被毁,为何这里还会有冥葬花?
楚文豫打算去一探究竟,来到冥葬花的所在地,七彩无相阵也随之移动在此。
微生冥绝略施小计,将七彩无相阵和冥葬花绑在一起。
进入七彩无相阵后,微生冥绝头痛不已,一些记忆被强行灌入脑海,楚文豫也是一样。
二人倒在冥葬花海,就像是两个祭品。
千年前,冥神狼子野心,以邪术控制了整个冥界不够,还妄想将手伸向六界。
而后,被千年前的楚文豫封印,他也随之葬身冥葬花海,与所有的冥葬花一起消失。
微生冥绝自此闭关千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楚文豫捂着太阳穴,看到了千年前的片段。
千年后,楚文豫出现在生死界,冥葬花也出现在生死界,莫不是冥神要苏醒了?
一想到千年前的生灵涂炭,楚文豫就十分恼怒,千年前能封印了冥神,千年后照样可以。
“既然都是老熟人了,应该去会会他。”楚文豫阴沉着脸,却蹦出几分兴奋:“这一次,它必死。”
微生冥绝也是这样想的,千年前他看着楚文豫为了封印冥神而陨落,千年后他必须亲手了结冥神所有的生路,让他彻底消失。
冥葬花出现的地方,就是冥神封印的所在地。
当时轮回桥塌陷的地方与冥神被封印地方相隔不远,想必就在此地。
这本来就是轮回桥底,无尽深渊,想来冥神也会在此地长眠。
楚文豫没了法力,但还有符咒和手法在,借用七彩无相阵的威力将自己和微生冥绝二人传送至火噬冰窟。
火噬冰窟也是冰火两重天。
一半封印着冥神的灵魂,一半封印着冥神的肉身。
冥神是千万年来冥界唯一的真神,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如今他被封印着,只能探出肉身的头来,姿势很是憋屈。
见到冥神那张熟悉的脸,楚文豫顿时来了兴致:“冥神,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千年了,没有人能来到此地,也没有人陪他说话,他一直都在闭目养神,如今老朋友来了,难免有些激动。
“你来了。”冥神睁开眼,冥葬花随之滚动,吞噬了一切光明:“还有你,也来了。”
楚文豫冷笑道:“来了,虽然迟了千年,但杀你,也未晚。”
冥神苦口婆心的劝解道:“本神可是冥界万古第一真神,不老不死,你杀不了我的。”
微生冥绝一掌打到冥神的脸上,千年前的气息在皓腕间流转:“我就要杀你。”
冥神:“……”
好好说话,你打我干什么?
真是放肆!
冥神一怒,震彻了整个血桥渊底。
死生乾坤再一次重聚,伴随着冥神的力量达到巅峰。
他要让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看看,他要弄死没有功力的两个凡人,就是易如反掌。
即便还被封印,也能捏死两只不知死活的蚂蚁。
“先前你们散尽全身的功力冲破了死生乾坤的封印,如今哪还有法力和本神斗啊?”他笑了,笑的很是阴森,就像是千年前看着楚文豫陨落那样。
卑劣可笑。
楚文豫转动手腕,又是一巴掌:“杀你,何须功力?只需最简单的蛮力就好。”
冥神被打的晕头转向的,两边的脸也是匀称了。
“哐当”一拳,颠覆了冥神积蓄已久的气势。
他的鼻子折了。
虽然肉身对于冥神来说没什么作用,但是也不好看啊!
贵为冥神,最注重的还是自己的样貌。
这个隐秘的消息在当时看来十分不及时,但现在却刚刚好。
这一消息,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是偶然得知的,而且知道的很晚,晚到仅仅是楚文豫死亡,微生冥绝闭关前夕。
冥神被封印之时,楚文豫特意将他的肉身剥离,就是为了困扰他长久岁月,可困住他的时间太少了,只有一千年。
无论如何,这一次,绝对不能让冥神冲破封印。
死生乾坤的封印之所以难以冲破,就是因为其中含有冥神七成的力量,如今的冥神虽然只剩下三成功力,可他的神力深不可测,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楚文豫现在就是个凡人,微生冥绝也差不多,凡人之力对抗冥神,就如同蚍蜉撼树。
他们也只能用蛮力。
冥神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楚文豫一拳勾了嘴,嘴角渗出鲜血和……牙。
冥神的牙不多,仅有的几颗牙全都被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打落在地。
冥神捂着脸,不敢与他们对视。
先前在轮回桥,他们根本近不了冥神的身,所以耗尽了性命,才将他封印。
如今想要击垮他,简直易如反掌,只需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就好。
但若是想杀他,还是难如登天。
冥神身为冥界万古神,自由神气护体,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即便现在只剩下三成功力,若是动用法力,还是会被他的神力弹回。
可天助二人,本就没有任何法力,就不受冥神神力的干扰。
楚文豫打累了,从下面捡起石子,噼里啪啦的往他脸上砸。
微生冥绝顺手取来冥葬花,亲自葬送了一代冥神。
万千冥葬花尽入冥神之口,冥神激起神力抵抗,不到四十九日,便燃烧了他全部的神力。
这七七四十九日,是冥神这辈子最痛苦的时日,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一旁守着他。
当然,只是不做正经事,不正经的事情还是干了不少的。
冥神自死之前,眼睛被烤了四十九日。
四十九日后,微生冥绝将他的脸千刀万剐了。
冥神:死都不让我好死。
自冥神消散以后,轮回桥重建于此,封印了整个死生乾坤。
“我说过,要替你报仇。”微生冥绝垂下头,五味杂陈的搀着无尽的懊悔:“只是,迟了千年。”
楚文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过我相信你,千年来,始终如一。”
微生冥绝红了眼眶,二人紧紧相拥。
千年之前,冥神使诈杀了楚文豫,虽然同时被封印,但他生生让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二人分离了千年之久,死有余辜。
楚文豫觉得此事过于简单:“冥神这么容易就死了?”
当年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白白搭上了一条命,才将那家伙封印起来的。
微生冥绝点了点头:“不要多想,他就是死了,死的彻底。”
这话他说的没错,生死界本就因楚文豫的死而生,这是微生冥绝的魇魔,他们共同的敌人冥神必须死在这里。
只是,一切都太过于顺利了。
冥神竟然死在两个凡人手上?
“这是我的主场,想杀谁便杀谁,无论仙魔,我都杀得。”微生冥绝霸气道,他看向楚文豫的深眸里,看到了释然,看到了珍惜。
情深义重的一千年,最终在轮回桥下手刃仇敌。
轮回桥,再也不会塌了。
“我的夫君果真是气吞山河一般的人物。”楚文豫感慨道。
而后,微生冥绝发出一声“惨叫”!
他这一声,当真是吞了山河。
不仅吞了山河,还吞了“雄壮”。
山河不归处,尽是有情人。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轮回,不留一丝余地。
天道如何,地狱如何,能阻挡我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人受伤。
他若伤,便要千倍万倍奉还,千刀万剐乃至凌迟处死。
他若死,便要杀他者丧尽一生,最后郁郁而死。
可能微生冥绝没那么大的志向,他从未想过苍生,也从未想过拉所有人陪葬。
千年前楚文豫身死后,他只是孤身一人闭关,这一闭,便是千年。
怎奈何时光不轮回,天意捉弄人。
那便不由天。
“夫君这两个字,可是千年前未说出口?”楚文豫问道。
微生冥绝点了点头,虽然千年前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想起,但确实不记得叫过夫君二字。
反正相逢跨越了千年,夫君这两个字,即便跨越千年,也显得无关痛痒。
重要的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浓浓情意,而不是一个称呼。
“那便从现在开始,补上千年来的缺口。”楚文豫引导着微生冥绝,由着他的节奏而游走。
微生冥绝再一次点了点头,道:“千年,是个怎样的数字?”
楚文豫也不知道,千年太久了,久到即便保存着所有的记忆,也未必记得清。
他们现在只是一介凡人,对于千年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日月同寿的日子。
冷冰冰的说着从前的一千年,心里想着的是往后余生。
或许,这并不重要。
千年已经失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他们现在能珍惜的,只有现在和将来。
将来之事太过久远,还是珍惜当下,最为幸福。
“千年,是十个百年,是我们携手相约共白首,也是我爱你的此生不朽。”
话音刚落,楚文豫便吻了上去,一吻不朽。
第093章 西沙糜域
乾坤石化, 封印消失,他们又回到了鬼隐灯火处。
再一次走完鬼隐灯火,楚文豫一点也不觉得黑, 反而觉得十分明快。
来到鬼王殿, 看着鬼王容血和鬼后夜不寐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
“什么眼神?”楚文豫不爽道。
容血连忙示弱,说话却是开门见山:“鬼隐之境有什么?”
楚文豫顿了顿, 吊足了鬼王的胃口, 慢慢悠悠道:“死生乾坤,冥神。”
容血瞪大了双眼,什么?死生乾坤?冥神?
这是多么久远的人物, 而今竟然有种近在眼前的感觉?
这一定是错觉。
夜不寐的声音传来:“冥神都被封印了千年, 怎么会在鬼隐之境?”
微生冥绝回复道:“准确来说,不是在鬼隐之境, 而是在死生乾坤,只是恰好重叠而已。”
容血还是不解:“就算是死生乾坤, 应该是在冥界啊?为何会在鬼界和生死界的交界处?”
楚文豫摇了摇头:“不知道。”
容血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他继续问下去:“那冥神呢?”
“死了。”楚文豫轻描淡写道。
“死了?”容血就像是得到了惊天的消息,如此的惊天地泣鬼神。
他毫不相信的注视着楚文豫, 感觉他在撒谎。
冥界万古以来唯一真神, 就这么死了?
“切……说的如此轻描淡写,难不成是你杀的啊?”夜不寐冷嘲热讽道。
“惭愧惭愧,正是在下。”楚文豫作揖道:“不止在下, 还有我夫君。”
微生冥绝也学着楚文豫的语气:“两个打一个,说出去确实不太光彩,以多欺少了, 承让承让。”
容血和夜不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像是在看两个巨人。
虽然不太相信, 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真的?”容血还是不相信,硬生生的从嘴边挤出两个字。
楚文豫昂首挺胸:“真的,冥神死了,彻底消亡。”
夜不寐抓住楚文豫的手腕,微生冥绝刚想打落,就被容血拦下:“疗伤。”
微生冥绝没好气道:“疗伤就能随便抓吗?”
夜不寐:“……”
我可没有隔空探脉的惊天医术!
他探查到楚文豫没有了功力,又抓住微生冥绝的手腕,发现微生冥绝也是如此。
夜不寐不禁疑惑,普天之下能让二人都没有功力的,怕是没有几人,难不成真的是冥神?
可他们又如何能证明,冥神已经死了?
这种消息自然会震彻九重天,只是这一次,九重天做了一个决定:封锁消息。
冥神之死不是小事,为了避免冥界犯上作乱,九重天将消息封锁。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进入死生乾坤杀掉冥神本就无人知道,冥神被封印了千年,气息早就不在六界之内,既然探寻不到,生死便是尚未可知。
冥神死后也没有任何迹象,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
冥界无一日不在寻找冥神的下落,他们都是低阶小辈,无法进入死生乾坤,更无法踏足轮回桥。
千年前,冥神就是孤身一人被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封印的。
千年后,冥神又是孤身一人被二人杀死。
还看了许多不该看的。
死的也不算是冤。
夜不寐安排小鬼将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安顿下来,自己和鬼王启程前去为他们寻药。
鬼王殿没有了鬼王和鬼后,也是十分空虚。
既然主人都走了,他们两个客人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这里是鬼界和生死界的交界地,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只是在离开之前,要留下些许纪念,才不枉来鬼界走一遭。
鬼隐灯火便是最好的纪念。
他们又来到了鬼隐灯火处。
灯火幽明,跌宕了无数生灵,群鬼扎堆似的庆贺着。
好像是在庆贺鬼王和鬼后的离开。
即便鬼王和鬼后离开了,鬼界也无一鬼作乱,不得不感慨一句:鬼王还真是“琅琊手段”。
对鬼界如此,对夜不寐也是如此。
鬼隐灯火今日热闹非凡,阴凉的鬼风吹得楚文豫头发慌,来到了一间茶舍坐了下来。
鬼隐灯火的茶舍不同于人间的茶舍,这里面的店小二都是小鬼。
一个个龇牙咧嘴的,着实让人恶心。
本来看起来很好喝的一盏茶,楚文豫看到店小二那张惨绝人寰的脸之后,顿时觉得这茶也不干净了,瞥了一眼微生冥绝,发现他喝的正香,楚文豫握住他的手腕,问道:“你还喝得下去?”
茶盏在二人的交杯间摇摇晃晃,清绿色的茶溢入杯底,如同滚动的清溪。
后来晃得剧烈,茶水喷洒到鬼脸上,真成了鬼脸!
楚文豫把店小二赶走,喊了楼底下那个带着面具的鬼上来,还是看面具比较舒适。
虽然……这面具也很丑。
黑红色的可爱癞……□□?
不过能在一众鬼魅中脱颖而出,也算是一种运气。
看着这丑到极致透着一丝可爱的面具,楚文豫也忍了下来。
只有一个带面具的,总比对着鬼脸好,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毕竟这里是鬼隐灯火处。
又不是人间。
人间瑰丽,鬼界不及半分。
到处都是阴魂,飘荡在茶舍四周,蠕蠕而动。
换了一只鬼端上来的茶,楚文豫也能喝的下去了,实在是太渴了,他一饮而尽。
“慢点。你喝酒呢!”微生冥绝放下手中的杯盏,拍了拍楚文豫的后背,生怕他呛着。
然而,无事发生。
那只鬼下去换茶的功夫,楚文豫一改刚才的放松,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戴面具的这鬼,不简单啊!”
他倒是想看看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副鬼脸。
微生冥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轻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姓容。”
说罢,和楚文豫对视一眼,确认过平淡又深邃的眼神,便知道楚文豫也看出来了。
楚文豫打量了四周,确保这是可以说话的安全地带,开口问道:“容血的弟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其实也看出了些端倪,但没有直说,而是选择问微生冥绝。
微生冥绝咽声道:“他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个店小二啊!”
他的话恰到好处,为的就是让楚文豫继续接下去,只是开了个头,剩下的他口干舌燥的,就交给楚文豫了。
楚文豫顿了顿,接着说:“浑身上下都透着格格不入,而且一股与生俱来的鬼气,那是和鬼王容血很相近的气息,想必就是他的弟弟——容辉。”
传言中,鬼王容血和他的弟弟容辉一母双生,长得一模一样。
怪不得他带着面具。
等到容辉再次上来的时候,楚文豫接过茶壶,问道:“堂堂鬼界的王爷,怎么当起店小二来了?还……带了个这么丑的面具!”
本来不太熟悉的人或者是鬼,楚文豫都是很礼貌的,但是这个面具实在是太扎眼了,楚文豫没忍住就说了出来。
容辉摘下面具,露出和鬼王容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出尘绝伦。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容辉好奇的问道,那双眼眸中没有鬼王的一点阴暗风姿,只有清澈懵懂的无知,“还有,这面具是我哥选的,我哥眼光很好的,哪里丑了?”
楚文豫抢过面具来,怼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这好看吗?”
黑红色的癞!□□也透着愚蠢,和容辉的性子如出一辙,不仅愚不可及,而且粘人。
容辉睁大眼好好看了看面具,无所谓的说:“我觉得挺好看的啊,那可是我哥亲自为我挑选的,多好看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面具往楚文豫面前推,楚文豫逐渐退后,被容辉逼到了墙边。
然后……容辉“嗖”一下子飞了出去。
那是被微生冥绝一掌打出去的。
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不用理他。”微生冥绝摩拳擦掌道。
楚文豫:“……”倒也不必如此残忍。
容辉掉下楼去之后,群鬼看到那张脸纷纷下跪,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连忙戴上面具,然后同手同脚的走到二楼。
看见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正在激烈的颤动,容辉立马捂住双眼。
心里想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看了不该看的,不会要被灭口吧?
这一刻,他满脑子都是容血,哥哥,你快回来啊,你弟弟马上就要命丧黄泉了。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正在亲吻着,茶舍一楼“轰隆”一声,将他们的甜蜜轰散。
“谁***干的?”楚文豫破口大骂,而后起身前往楼下一探究竟。
微生冥绝也紧随其后,看着容辉呆滞在原地,劝说道:“你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下去?”
容辉“哦”了一声,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微生冥绝的身后。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安心了许多,就像前面这人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是他的哥哥。
微生冥绝身上有哥哥的气息,容辉敢笃定,微生冥绝和楚文豫二人一定认识鬼王,还有鬼后。
对于这个鬼后,容辉不太了解,但是只要是哥哥喜欢的,他也喜欢。
来到楼下,楚文豫看到了自爆的店小二,所有的服务鬼都死了。
在鬼隐灯火处,鬼死了之后是要消散的,为何他们的尸体还完完整整的被保留在茶舍里。
茶舍里也没有惊慌失措,每一个都是鬼,这种生死事件早就见怪不怪了。
客人们都在淡定的喝着茶,一脸冷漠的看着倒在底下的尸体,只有楚文豫,微生冥绝和容辉走了过去。
容辉走过去后,群鬼的冷漠不复存在,只一瞬间就开始惊慌,纷纷四散逃离茶舍。
还真是荒唐又可笑!
容辉:“……”
刚才那一声爆炸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地上躺着的几个尸体也不可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动静。
这尸体整个腹部都是空的,像是被掏空的一样。
楚文豫上前去检查,发现残肢上有炸药的味道。
“难不成是被炸死的?”楚文豫心里想到,然后下一刻,他就愣在了原地。
那些尸体又活了过来,没有五脏六腑,只有干瘪的尸身和皮肉。
这不是炸死,这是诈尸啊!
尸体有序的排列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移动。
微生冥绝打了个响指,那些尸体朝着他走来……
“不是吧?”微生冥绝无语道:“我又没召唤你们,别来找我。”
一旁的容辉没忍住笑出声来,而后自信的走到微生冥绝身前。
结果,这些尸体是来找他的,不是冲着微生冥绝来的。
容辉:大意了。
在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的合力进攻下,容辉躲过一劫。
“多谢二位不计前嫌,救我一命。”容辉拱手道。
一想起刚才容辉的嘲笑,微生冥绝有仇当场就报了,“以后别随便笑,没有人……呃,鬼和你说过吗,你笑起来,挺丑的。”
容辉不好意思反驳,只是小声嘀咕道:“可我哥哥明明说过,我笑起来很好看的。”
哥哥说我怎样都好看,就是天生的好看。
楚文豫听到了容辉的小声嘀咕,打击道:“你们兄弟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他当然会夸你啊,夸你不就相当于夸他自己嘛,不然他还能说自己丑不成?”
听到这番话,容辉想想觉得有理,但还是不死心:“反正哥哥夸我,我只听哥哥的。”
楚文豫懒得理他,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鬼隐灯火:“小心为妙,在鬼王殿里好生待着,不要到处惹是生非,在你哥哥回来以前切莫露脸。”
容辉被教训了一通,委屈的点了点头,抓着楚文豫的衣角试探道:“那你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楚文豫感觉他就是个粘人精,怎么都甩不掉:“会的。”
好像容辉身上有某种魔力,谁看了他都会心软,微生冥绝也是如此,虽然鬼界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但也大抵能猜到是谁要对付容辉。
面对这种躲在暗处趁人之危的小人,微生冥绝放狠话道:“我劝你们以后夹起尾巴做鬼,谁若是再敢动他,我一定送你们去阎罗。”
众鬼胆寒,默不作声。
说罢,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就离开了鬼隐灯火。
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够久了,是时候去西沙见曾经的那个书童,如今堂堂正正的西沙国三皇子了。
鬼隐灯火到西沙皇宫并不算远,中途阻碍也少,没过多久二人就到了。
在没来到西沙之前,楚文豫一直以为西沙就是孤烟漠漠,荒无人烟,可来到这里才发现,其实西沙的富庶并不亚于大雍境内。
商贸往来频繁,街道纵横交错,构出万里繁华盛景。
初次来到西沙国都,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无暇他顾,首先就来到了皇宫找三皇子。
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眼前这人与初次见面时大不相同,一身姜黄色蟒袍昂首挺胸,若不是先前见过他书童时期的模样,怕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这其实是一个人。
“许久不见,三皇子安。”楚文豫作揖道。
阿尔木合连忙走过来迎接贵客,对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毕恭毕敬的,就像是招待贵客。
他们也确实是贵客,在生死界中,这二人没有抛弃看似弱小的他,这便是最大的恩赐。
“别和我客气,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我之前的样子,突然这般客套,我真有些不习惯。”阿尔木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微生冥绝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久不见,三皇子又长高了不少。”
阿尔木合点了点头,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
他顿了顿,神思恍惚的看向微生冥绝和楚文豫二人:“既然二位来到我西沙,那就不用客气,让我好好尽地主之谊。”
楚文豫也没打算客气:“赶紧给我们找个休息的地方,这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都没好好睡过觉。”
既然楚文豫都这么说了,阿尔木合也不打算继续和他们寒暄下去,立即吩咐手下将二人带到王府的别院中休憩。
别院离着王府不算太远,越过繁华的商业街,来到僻静的边陲,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的屹立在此地,看上去十分奢靡。
走进别院,里面更是无法言表的奢华。
阿尔木合手下的人在将楚文豫和微生冥绝送到别院之后就离开了,这也是听从阿尔木合的吩咐,不让他手下的人打扰他们两个。
楚文豫一推门,幽幽的檀香飘来,侵入他的心肺。
好长时间没正儿八经的休息,他看到床就躺了下来,四仰八叉的毫无形象可言。
微生冥绝躺在他的旁边,一直都在赶路,把他们二人都累个够呛,衣服都没脱就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此时,阿尔木合已经等了他们两个时辰了。
楚文豫一睁眼,察觉到屋外有人,接着把微生冥绝拉了起来。
推开门一看,原来是阿尔木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什么时候来的?”
阿尔木合打了个哈欠:“刚来不久。”
微生冥绝从楚文豫身后窜出来:“这是要带我们去逛?”
“没错。”阿尔木合胸有成竹的说。
楚文豫做出个请的手势:“那走吧,三皇子殿下。”
他们又走上了来时的那条商业街。
商业街的两旁,商铺林立,灯火辉煌。
各色各样的店铺门楣上挂着精美的灯笼,流光溢彩,宛如梦幻般的仙境。
商铺内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从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到独具特色的手工艺品,再到香气四溢的美食,无不让人目不暇接。
两旁的建筑古色古香,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商铺的门前,商贩们热情地吆喝着,招揽着过往的客人。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楚文豫很是头疼。
阿尔木合平时风评不错,经常与民同乐,所以百姓见了他也比较亲切。
百姓们不知道阿尔木合的真实身份,只是把他当一个喜欢与民同乐的贵公子。
看他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腰间的玉佩更是价值连城。
那闪闪的玉佩犹如禅静青莲,高贵中透着低调的优雅。
楚文豫一路边走边吃,微生冥绝负责在一旁给他擦嘴,然后就被楚文豫挡开。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微生冥绝在一旁吐槽道。
远方传来少年音:“知道了,啰嗦。”
微生冥绝:“……”
这一路上,阿尔木合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情真意切,他成了妥妥的八卦工具人。
走到哪里钱就给到哪里,这一条路上的小吃摊都快被他一个人包下了,虽然他没吃多少,全被楚文豫吃了。
西沙的美食很多,种类丰富,很多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从未见过,所以一时新鲜就多吃了些。
一直吃到黄昏,日落西山映上一片霞光,衬的楚文豫光芒万丈,看的微生冥绝心花怒放。
“非是画中人,切莫乱入画。”既是心中人,早已填满心。
夕阳如火,把商业街染成一片金黄,如同黄金铸成的长廊。
顺着微生冥绝的目光,楚文豫身披一袭长衫,微风拂过,衣袂飘飘,宛如仙子轻舞。
他清秀俊逸,眉眼如画,嘴角勾勒着一抹微笑,犹如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行走在古道上,黄昏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踏着碎石,轻盈的脚步在石板路上回响,如同清泉流淌,悦耳动听。
炊烟袅袅,晚鸦归巢。
楚文豫抬头仰望天空,那夕阳如同一团火红的锦绣,将天边染上红霜,而他那映着夕阳的双眸也因此耀的火红。
微生冥绝远远望去,从那挺拔的身姿中看到了一丝妖媚,忍不住前去抓住他身上的光影。
楚文豫身旁,一株古树静静伫立,枝叶婆娑,他正在轻轻抚摸着树干,微生冥绝就从后面抱住了他的细腰。
“你真是……勾魂摄魄,荡气回肠。”微生冥绝搂着他说,声音如同温上清流,韵下辗转反侧的悠悠寸草,春晖不断,生机四伏。
楚文豫回过头来,看着光影氤氲的微生冥绝:“承让了。”从那双水波云眸中,看到了浓浓的深情。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如泣如诉,如同山涧清泉般沁人心脾。
在暮色中,他们看到了一个牧童,手持短笛,悠哉游哉。
彼此相视一笑,仿佛是多年的老友重逢。
挥手告别后,楚文豫感觉后面有东西抵着他,回过神来,问道:“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微生冥绝一笑,如同暮色染黄昏,浇灌白云苍狗的笑语阑珊:“我?闲来无事,浪里寻花。”
楚文豫摇了摇头,捂住他的唇:“时机未到。”等到了晚上,有你好受的,现下不必蠢蠢欲动。
这一简单的动作激发微生冥绝身心的欲望,撇开他的手吻了上去。
一只手搂着楚文豫的腰,一只手钳制住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我从不讲求时机,世人口中所谓的时机,不过是庸人自扰。”微生冥绝含情脉脉,此情谁诉:“天时,地利,人和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此时此刻,在他眼中,那些愚不可及的因素统统抛之脑后,他在乎的,只有一人,无关山河,无关风月,仅仅一人而已。
楚文豫轻轻的咬着舌头:“我也是。”仅你一人而已,别无他求。
夜幕降临,商业街的夜景更是美不胜收。
华灯初上,各色灯光映照在街道上,如梦如幻。
流苏灯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宛如一条彩带飘荡在西沙都城的夜空。
商贩们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吆喝声、谈笑声、音乐声交织在一起,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这么美的夜色,楚文豫是无心欣赏了,他只想和微生冥绝春宵一刻。
今晚宫中设宴,阿尔木合本想带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一起去,谁知他们两个集体拒绝了阿尔木合,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回宫赴宴。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来到了王府别院中,没有立即进屋,而是飞身上檐。
站在屋檐上,看着弯如长弓的月牙,微生冥绝又想起那个夜晚:“如果本司卿没记错的话,楚堂主应该说过我是月亮。”
“错了,那时年少无知,胡言乱语。”楚文豫尝试着解释:“司卿大人可比月亮美多了。”
微生冥绝听了为之一笑,在月光下露出青丝,染了凉风。
秀发随风飘拂,久如浮萍无所依,而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他靠上楚文豫的肩头,轻声道:“月亮有圆有缺,可你在我眼中完美无瑕。”
如精心雕琢的璞玉,美而无暇,丽而不艳。
楚文豫搂过他的腰身,沉了一下:“还是司卿大人夸人的本事更胜一筹。”
在下,佩服。
微生冥绝闻言,笑如月牙,暖意恒生:“少拍马屁。”
楚文豫真拍了一下“马屁”。
气的微生冥绝差点没掉下去,这是典型的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楚文豫拉着他,解开腰带绑在微生冥绝的腕间:“小心一些。”
微生冥绝拉着腰带,一个用力将楚文豫抱紧怀中:“本司卿不想小心,只想更大胆一些。”
“好啊!”楚文豫扶着他一同跳了下去:“好啊,腰带都给你了,就看司卿大人能不能把握的住喽!”
微生冥绝生拉硬拽的撕扯着腰带:“本司卿向来胆大妄为。”
他的腰带也被绑在一处,差点将二人绊倒,谁知楚文豫一个躬身,于是二人就顺势连滚带爬的上了床。
“既然司卿大人向来胆大妄为,那本堂主就卖司卿大人一个面子,前来自投罗网。”楚文豫笑着说道,“司卿大人诱敌深入的手段可是了得,在下自愧不如。”
微生冥绝掏心掏肺的看着他,目若秋波:“楚堂主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行动,时机到了。”
楚文豫故意停了下来:“司卿大人这回怎么讲求时机了,不是说天时,地利,人和都不重要吗?”
微生冥绝被这招欲擒故纵的手段拿捏得死死的,忍者说:“所以,要你快些。”
深夜漫长,滑落过相思之泪,也喷洒过旷世清泉。
深入敌营后才发觉,当真是狼入虎口,难以拔寨。
楚文豫的一举一动都在微生冥绝的监视下,稍微慢一些都不行。
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连这方面的便宜都占不了。
入夜幽深,午夜梦回,惊扰了忿忿不平的思绪。
“不许走。”微生冥绝嘴边一直喊着楚文豫的名字,还带出来“不许死”这三个字。
楚文豫被他的噩梦惊醒:“死不了,快睡吧!”
微生冥绝拉住楚文豫的手腕:“千年好苦,来来回回,我终究算是一无所有。”
楚文豫摸着他的头,安慰道:“如今什么都有了,我把自己给你了。”
微生冥绝始终处于噩梦中,没有醒过来,嘴里振振有词。
楚文豫顺着他的梦话往下接,才知道那时候的他多么无助。
换位思考一下也不难理解,倘若爱人身死,自己只得闭关,一闭就是千年,那该是如何的孤寂啊?
恐怕他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有时候,殉情真的很简单。
但有时候,掌控生死都很难。
人命关天就是屁话,终究不过一句世事难料。
“睡吧,我在。”
第二天早上,微生冥绝很早就醒了过来,却发现身旁的楚文豫不见了。
由于昨晚做的噩梦影响,他到现在还是浑浑噩噩的,一觉醒来发现楚文豫不在身边,他有些崩溃,先尝试着喊了几声楚文豫的名字,并没有得到回应,他起床寻找,最终在一声巨响中找到了一个“煤球”。
“你这是……把厨房炸了?”微生冥绝啼笑皆非的问道。
楚文豫招手回应:“哪有?”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说是专门来炸厨房的都不为过。
本来很惊慌的微生冥绝,看到这一幕变得失措。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残局。
若是等阿尔木合来了,岂不是要笑话他们?
不行,绝对不行。
微生冥绝将地上的残羹捡起来扔进灶灰里,一边收拾一边说:“楚堂主真是天生不适合下厨。”
为了避免继续被嘲笑,楚文豫帮忙收拾:“我厨艺很好的。”
微生冥绝:“……”你确定?
都整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厨艺很好呢?
眼见乱成这样,楚文豫也不打算继续收拾,拉着微生冥绝就回到了屋中。
微生冥绝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楚文豫瞅着厨房所在的方向,骄傲的说:“一个你从未吃过的菜。”
想了一想,微生冥绝回怼道:“煤球?”
楚文豫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什么啊,别乱说。”
微生冥绝趁机攥住他的手,那双洁白如雪的手上错落了他的掌纹:“洗干净去。”
“哦!”楚文豫像是深闺怨妇似的瞥了微生冥绝一眼,出去洗个干净。
清水打湿了他的鬓发,挥洒着意气风发。
一眼望去,清新脱俗的一人缓缓走来,步伐轻快,优哉游哉的哼着小曲儿。
只是……唱的很难听。
“别唱了。”微生冥绝象征性的捂住耳朵批判道。
楚文豫唱的越来越大声:“我就唱,你能怎样?”
面对楚文豫的挑衅,微生冥绝一个吻过去,仿佛在宣告:你说能怎样?我能这样!
楚文豫:“……”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真的有效,楚文豫暂时不想再唱歌了。
这一吻,激发了烈日的追升红晕,是逐光下的心之所向。
光无前路,别院殊途。
血迹斑斑的黏连着厨房的黑煞之气,红色的血混着恶心的黑色勾住骄阳,停滞了时光。
烈日定格在天际,簇下萧瑟的寒光。
呼啸的风从四面八方而来,鼓动着楚文豫的衣袍,也牵动着他的心。
楚文豫拉着微生冥绝向屋外走去,这间别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传送阵,将他们传送到不为人知的凶险之地。
箐尾垢生,芦荡挥扬。
他们坐在芦苇丛中笑声肆意,虽然看起来很是狼狈,但其中的快乐,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知道,自取其乐,幸甚至哉。
芦苇空荡,慢慢的下坠,楚文豫也感受的真切,只是丝毫没有担心的意味。
微生冥绝也是如此,优哉游哉的坐在芦苇丛里,就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伴随着风华落幕,他们也来到了一座孤岛上。
这个孤岛和之前找到十六皇子的那个孤岛很像,就是这寒风如罡,没有双日映珠那般炎热。
沿着小路行走,逐渐看到了一乘轿子。
马拉着轿子前行,透过帘子能看到里面的人脸,惨不忍睹。
有一个女人端正的坐在里面,泪水淹没了全脸,这是惧怕的目光和泪水。
整个孤岛看起来荒无人烟,实际上都集中在了一处海滨。
海滨附近有一个大的祭台,上面写着:恭请龙王大驾。
而轿子中的女人就是献祭给龙王的妻子。
虽然端正的坐在轿子中,却颤颤巍巍的闪躲着内心的畏惧。
还是能看出来他是害怕的,可即便是害怕,也还是上了轿子。
整座孤岛上的人也没有在乎女人的死活的,管她害不害怕,硬逼着她上了轿子,一步一步走上祭台。
愚昧的岛民以为龙王会大驾于此,找到一个女人献祭。
祭台上全是草席,是用来裹女人的。
女人穿着嫁衣走了下来,而后抽噎着走上了祭台。
每一步都如刀割。
她强忍着痛苦走向祭台,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俯视众岛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溢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好像是嘲笑他们,也好像是嘲笑自己。
本可高枕无忧,谁料死生难控?
祭台底下有一人站了出来,略带权威的说:“龙王大驾,祭女献天。”
那是他的女儿,一辈子捧在手心上的女儿。
本来他这个父亲是很宠爱这个女儿的,可就在七天前突然性情大变,要打死他的女儿。
女儿受不了父亲的掌控和打骂,打算逃离此地,最终被抓了回来。
站在祭台上的女人恶狠狠的瞪着说话之人,好像在看着陌生人。
她的回忆拉扯到七天前,父亲打渔回来,照常的做饭。
一切如常。
吃饱饭以后,有一堆强盗来找茬,给他父亲喂了一颗药丸。
而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
生生的打死了自己的发妻,还要掐死自己的女儿。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何父亲会这样,那群强盗为何会来找她父亲?
一开始她以为父亲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可她父亲的人缘一向很好,随便打听一下也不可能。
那群强盗不是岛上的人,问了一圈都没有人认识他们。
女人觉得不太对劲,就继续出去调查,听说了龙王要来娶亲的传说。
应该也是那群强盗传播的谣言。
本想出岛调查,就被父亲当做出逃抓了回来。
整整七日无尽的打骂,女人始终吊着一口气默默承受着。
她要报仇,要找出幕后黑手替她母亲报仇!
回忆满满消散,祭台上浓烟滚滚,瞬间烧了起来。
女人仰天大笑,轻狂了半生风雪:“哈哈哈……愚昧!无知!自私!自利!早晚遭到恶鬼缠身,自食恶果,哈哈哈……”透过诅咒,看到了她的轻狂和自信,她能笃定这些人一定会遭到报应。
她突然一反常态,楚文豫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熟悉,或许是悬案堂古籍上记载的一种契约,他灵机一动开口道:“是血契。”
血契,就是一种契约,一种跨不过生死的契约。
血契一旦结成,就是生死相依,结下血契的人称为主契者,被结下血契的人称为奴契者。
主契者可以选择和奴契者同生共死,也可以选择控制奴契者的行为举止,把他们变成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怪物。
结下这段血契的,正是传说中的龙王。
龙王起蛟,浮动深海。
海滨之畔,龙王踏浪而来,飞速的掳走了站在祭台上的女人。
岛民都没来得及看清龙王的真实面貌,龙王就已经回了深海。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跟了上去,潜入深海。
璀璨华宫,蚌精无数,流光蓝云缀着流苏,形成一道天然的帘幕,青蓝色的坠子像是坠在云端,叮铃作响。
楚文豫先是藏了起来,躲在暗处观察这所谓的龙王。
长得一般。
声音一般。
手法……更是一般。
看都看不下去。
“这是……龙王?谁封的啊?”楚文豫趁机吐槽道,还从没见过这么一般的龙王。
以前从未到达过东海,即便是在千年之前,也只是听说过有一个东海龙王,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不知道他的事迹,不知道他的样貌,就连名字,现在也忘了。
微生冥绝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是自封的吧!”说着,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千年前就有东海龙王了,只是没有关注过具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谁封的。
“二位未免有些太过猖狂。”龙王阴阴沉沉的出现在他们身后,身材高大了些,除了影子有点威严之外,整个人好像没什么存在感。
楚文豫回过头来,在龙王面前摇了摇手指,满满的挑衅道:“你……不行!”
龙王:“……”
你们在我的地盘上说我不行,是嫌弃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区区一介凡人,还敢在这里撒野?
“二位不请自来,还在我这东海龙宫放肆,是想找死吗?”龙王发狠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凡人,能来到东海龙宫不说,竟然还能如此悄无声息的在他面前吐槽,真是欺龙太甚,懂不懂礼貌啊!
楚文豫眨了几下眼,话到嘴边憋了回去,等到忍不住了再爆发出来:“我就是想找死,暂时也死不了。”想杀我,你还不配!
龙王听的云里雾里的,朦胧的看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在东海龙宫的蓝青色云幕下显得尤为美艳:“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楚文豫摇了摇头,故作深沉的抿嘴道:“凭什么?就凭那些虾兵蟹将吗?”他指了指空荡的东海龙宫,示意那些虾兵蟹将早就不知所踪了,现在你这个龙王就像是被架空了的傀儡,毫无作用和威胁可言。
微生冥绝懒得和龙王废话,一掌将他打出很远,身体重击在龙王的宝座上,劈裂了细密的一缝:“别离我夫君那么近。”
楚文豫瞅了微生冥绝一眼,看到那醋意满满的双眼,在碧波下荡漾着英华,这一刻,他真的意气风发,嫉恶如仇。
微生冥绝所做的一切,都被楚文豫看在眼里,包括那些不可自控的表情,楚文豫都看得真真切切,不由得沉声来了一句:“真美。”
美如秀云飒英爽,意气风发少年郎。
龙王咳血,挣扎着起身,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他咬牙切齿,波澜不惊了千年,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之色,就像当时在轿子里看到的女人一样。
楚文豫刚想走上前去,就被微生冥绝拦了下来,他嘲讽道:“你是真的东海龙王吗?”怎么这么弱?
那皓腕婉转于蓝幕间,犹如白色丝带般柔顺,又如同银河坠流般丝滑。
也带着难以捉摸的攻击性。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龙王正了正衣冠,那流苏坠子刚才也被打落,随手扯下一段:“本龙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东海龙王——卫敖是也。”他说的很是骄傲,像是好久没有对人郑重的介绍过自己了。
“喂?”楚文豫喊了一声,然后和微生冥绝相视一笑,是心有灵犀的笑意,也是比翼双飞,花好月圆的真情。
卫敖:“……”
可回想着之前的一切,楚文豫还有一点不明,他们处于西沙,为何会无缘无故来到东海,这两地之间可是隔着不止十万八千里,于是开口问道:“你说这是东海?”
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虽然之前在生死楼中经历过传送阵,但他清楚的记得没有任何的传送,他和微生冥绝就直接来到了东海,简直闻所未闻。
卫敖点了点头。
楚文豫继续追问:“可我们刚才在西沙啊!怎么会出现在东海?”他越说越不解,觉得此事疑点重重,相隔千万里的地方如何能一瞬间过来。
卫敖更加不解,有些不耐烦道:“我哪知道?你们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东海龙宫,本龙王还没追究你们的责任,你还在这问这问那的,哪来那么多问题?”
真恨自己不会禁言术啊,这个看起来很假的龙王话是真多。
“你是真的龙王吗?”楚文豫梅开二度,看着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东海龙王,看着有些可爱,除了头上带着两个角和一些坠子,也没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蠢笨如牛。
卫敖端正的坐在龙宫宝座上,朝楚文豫眨眼:“本龙王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他的眼角有了一丝笑意,但看起来怪怪的,就像是成熟的脸上添着孩童般无忧的笑。
楚文豫隔空取下卫敖头上的流苏坠子,指了指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那你还欺负她?”
卫敖连忙摇头:“我没欺负她,我们是两情相悦。”这话说的万般笃定,绝不容许一丝犹豫。
让他们两人再分析下去,他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楚文豫瞪大眼睛看着卫敖,心里想着撒谎也不打草稿吗?你管这叫两情相悦?
看着女人都吓成什么样子了,你堂堂龙王在这里大言不惭,还好意思说是两情相悦?
微生冥绝走上前扶起女人,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眼神中充满信任,带走了女人的惧怕。
女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楚文豫招了招手:“你不用怕,若你是被强迫的,我替你报仇,保证让他血溅当场。”说罢,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东海龙王,他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东西是东海龙王。
这一次,女人坚定的摇了摇头,艰难的从喉咙间挤出一句话:“不是的,他没有强迫我,我们……两情相悦,已经……已经私定了终身。”
话音刚落,龙王大松一口气,女人却扭过头去,害羞的不敢再看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楚文豫:“???”
私定终身?
和这老东西吗?
不理解,但尊重。
此时,血契滚动,卫敖和女人的头都开始疼起来,挤压在心中的万千思绪洇入红尘,弛下血的召唤。
血契一旦结成,就注定不能动情,所以说,东海龙王说的都是真的,这血契是他所下,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人与龙之间的界限明显,不可以肆意妄为。
可当他看到那些愚昧无知的岛民要将他献祭给龙王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将女人截了过来。
血契如同枷锁,能锁住一个人的肉身,却锁不住一个人的心。
心之所向,不畏一切。
卫敖能将女人变成没有喜怒哀乐的怪物,可他不愿意,只能苦苦折磨自己。
“那群强盗是怎么回事?”楚文豫问道,他还是没明白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只是觉得进展的太快了,快到他的思想根本跟不上。
女人眼中含着热泪,回过头来强撑着道:“其实,他们早就没有了感情,变成了怪物,我的父亲,还有那些岛民,他们早就变成了怪物,呜呜呜……”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卫敖连忙上前,可她后退了,拒绝性的后退。
卫敖无奈,只得作罢,又回到龙王宝座上高高坐镇。
“早就成了怪物?”微生冥绝大惊,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也都中了血契?
女人一点一点的开口解释,给他们二人讲清楚了起因经过结果。
那群强盗也确实是龙王安排的,不过他也只是试探一下被控制的岛民,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出现了祭台上的那一幕。
“血契?”楚文豫问道,映上了微生冥绝的思绪,将他没问出来的话问了出来。
“没错,就是血契。”卫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他们才是没有喜怒哀乐的怪物。”
微生冥绝这才反应过来,这座岛上所有的女人都不见了,所有的男子都成了被结契者,成了没有感情的怪物。
如果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没有猜错的话,那些女人应该就是结契者。
只是她们不过是一介妇道人家,怎么会结这复杂的血契?
而且,血契不是龙王的绝技之一吗?其他人怎么会?
楚文豫怀疑的看向卫敖,即便收敛了锋芒,还是让卫敖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卫敖连忙站起来手舞足蹈的解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他看起来不像是演的,这是楚文豫的第一印象。
这个东海龙王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和他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里,能判定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微生冥绝扶着下巴,在一旁插嘴问道:“都是女子结契,为何你们两个之间,结契的人是你?”
卫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经过微生冥绝这么一说,他若有所思:“可能是因为我是龙王?”
说完这话,他又骄傲的挺起了胸脯,就像是成功的证明了自己,那个镇压了整个东海,让东海所有虾兵蟹将臣服的龙王。
“你真的是龙王?”楚文豫再一次表示怀疑。
卫敖:“……”
真的是,你们要我怎么证明吗?
楚文豫根据女人说的话复盘了一下,问道:“前段时间岛上可否来过什么人?”他已经有所怀疑,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女人想了又想,道:“来过,只是……”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顿了又顿。
“只是什么?”微生冥绝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能不能别卖关子。
女人整理好思绪,喑哑的回答:“来的不是人。”
“那是什么?龙吗?”楚文豫瞥了一眼卫敖。
女人沉下心来慢慢道:“不是,来的是圣灵天女。”最后这四个字,一字一字的从她嘴里蹦了出来,充满了无限的恨意。
楚文豫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所谓的圣女还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个好东西。
想必岛民的血契就是因为这个圣灵天女。
还敢自称天女,也不怕遭天谴?
这圣灵天女百年轮回,百年间下界十日,如今算算日子,已经第九日了。
还有一天的时间,楚文豫势必要找出圣灵天女,揭开她的真实面目。
据卫敖和女人半夜的打探,他们查到如今圣灵天女正在西沙。
前半夜打探,后半夜拜堂入了洞房。
真够快的啊!
事不宜迟,赶紧启程前往西沙。
东海龙王化作凡人,隐匿龙息,女人成为他的发妻,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音微裳。
西沙
阿尔木合得知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不见后,派出了所有的心腹寻找二人。
整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们两个人盼了回来。
虽然还带了个大麻烦,但是看到二人毫发无损的回来,阿尔木合还是高兴的。
楚文豫率先向前,给阿尔木合介绍自己刚认识的两位“朋友”:“这位是卫敖,这位是他的妻子音微裳。”
阿尔木合很是热情:“请。”
他们二人也被安顿在王府别院住了下来。
由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给阿尔木合讲述这几日的经历,他听的差不多了之后,对于圣灵天女这个称呼感到熟悉。
好像……在他唯一的异性王叔——托芬久冶府上。
也是昨天刚请过来的,他王叔还专门设宴款待,只是阿尔木合与这个异性王叔关系并不算好,也就没去参加。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近些年来,托芬久冶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西沙的皇帝也知道他的野心勃勃,只是苦于结拜的兄弟情义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沙的朝局不稳,对于皇帝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一忍再忍。
但如今托芬久冶的手伸得越来越长,皇帝也是有所动作。
为了阿尔木合,皇帝也不能任由托芬久冶这么发展下去。
西沙的皇子本就不多,如今只剩下阿尔木合一个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下小儿子还活着,皇帝自是万分珍惜和宠溺。
前段时间得知阿尔木合失踪了以后,差点没出兵讨伐大雍。
好在被丞相劝住了,阿尔木合也自己回到西沙,不然注定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托芬久冶如今还在设宴,宴请三日,今日是第二日,也是圣灵天女下界的最后一日。
应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所托,阿尔木合带着几人来到了托芬久冶的府上。
托芬久冶的王府看上去可比阿尔木合的王府气派多了,这可是和当今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情义,那是一起拜过把子,性命相拖的兄弟。
西沙朝局稳定之后,托芬久冶被封为异性王爷,阿尔木合尊称一声皇叔。
“皇叔好久不见,侄儿很是想你。”阿尔木合客套道。
托芬久冶笑的很是慈祥,就像是老父亲那般看着自己的孩子:“本王也很想你,今日我们叔侄两个不醉不归。”
“好,都听皇叔的,不醉不归!”阿尔木合也笑着回答。
阿尔木合和托芬久冶身份尊贵,坐在最上面的位置,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等人坐在下面,也好行动些。
圣灵天女在中间跳舞,腰如细柳,舞姿曼妙。
只是……这支惊鸿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惊鸿一面照惊鸿,美人多秋赏美人。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被圣灵天女的舞姿迷住了,底下不安分的手不停的往前伸,只是碍于托芬久冶的面子,不敢直接上前,眼神里却尽是轻浮浪荡之意。
惊鸿舞毕,血契结成。
楚文豫自然清楚这一点,所有他不能让这支惊鸿舞跳完。
今日是圣灵天女下界的最后一日,也是惊鸿舞毕的日子。
惊鸿舞跳了足足两日,还没有跳完,每一式看似殊途同归,实则千姿百态。
“停!”楚文豫大喊道。
他这一嗓子吓坏了奏乐的人,惊鸿舞的节奏由此乱了。
即使节奏大乱特乱,圣灵天女也始终没有停止跳舞。
一曲惊鸿偏夜幕,笙歌情春赶万斛。
实在忍无可忍的音微裳也凑上前去跳起惊鸿舞,她跳的比圣灵天女更加妖媚。
卫敖却满眼的心疼。
众人的目光很快就转移到了音微裳身上,看着这个稚嫩的小姑娘竟有如此舞技,佩服至极。
音微裳从小便无师自通,跳得一曲好舞,只是从未崭露头角,从未在生人面前跳过。
卫敖也是第一次见到。
如此美的舞,惊鸿了东海龙王的千秋岁月,只一眼,便醉了余生。
圣灵天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风头竟会被一个小姑娘抢走,还是曾经见过的小姑娘。
她对音微裳有些印象,当时在东海之滨没能让音微裳结下血契,是她下界的一大败笔。
是因为卫敖早就亲自结下了血契,势必要和音微裳生死相依。
圣灵天女一边感慨夫妻情深,一边拖延着时间。
只要这令整个西沙达官显贵艳羡的惊鸿舞跳完了,她就能结下血契,剿灭整个西沙。
可她辛辛苦苦准备的一切,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给毁了,她不甘心。
天雷滚滚,她快没有时间了,知道今日的惊鸿舞是跳不完了,万千血契也结不成了,最后只能反噬而死,这个下场她也料到了。
正所谓狗急跳墙,死之前也要拉个垫背的,她从腰间抽出软剑,刺向毫无准备的音微裳。
软剑直入音微裳的心脏,她的生命定格在最美的舞姿上。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卫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上一刻还在陶醉的欣赏音微裳的舞姿,这一刻就是天人永隔。
卫敖连忙上前,冲破自身设下的封印,化身为龙,将内力注入到音微裳体内。
然而,无济于事,徒劳无功。
音微裳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舞,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夫君,你也看了,我死而无憾。”
卫敖死死的攥住她的手,用尽浑身的力气挽留:“我乃东海龙王,今日血契为证,祈求你不要离开我……”
东海龙王一诺千金啊!
楚文豫好像意识到什么,真正的觉得卫敖就是东海龙王,先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不知此时,为何就莫名其妙的相信了。
或许,是因为勇于担当,又或许,是因为情深义重。
血契生效,带走了音微裳最后一丝气息,她闭上了双眼。
而卫敖只是失去了记忆,关于音微裳所有的记忆。
在上苍看来,东海龙王不过是下凡历了个情劫而已,血契不管用的,都是假的。
卫敖化龙,浅归东海。
天雷降下,带走了罪孽深重的圣灵天女。
大仇得报应该是开心的,只是音微裳不该死,可她若不死,东海龙王永远不会归位。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情劫罢了。
任何人都无力回天。
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楚文豫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压着。
他不断的问自己,这就是龙与人之间隔着的天堑吗?
天堑真的不能化为通途吗?
不同的种族真的不能生死与共,携手白头吗?
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他不能。
但微生冥绝告诉他:能。
坚定又不是率真的附在他耳边,冲淡了他飘摇已久的思绪。
他说的能啊,是不是想到了倘若这种情况发生在他们两个之间,微生冥绝会坚定的陪伴在他的身边。
不知为何,音微裳死后,楚文豫连想都不敢想,此时此刻,他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台上倒下的音微裳,楚文豫一头栽到了微生冥绝怀里。
在他的怀里,楚文豫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很真实,他想着应该是千年前真正发生过的片段。
他醒来后记忆最深刻的片段是微生冥绝将他挡在身前,替他接下那人的九九八十一鞭。
那鞭子看上去十分眼熟,是玄雷鞭,可又不是玄雷鞭。
在那人的手中散发出浩大的杀气,微生冥绝愣是一步没退,反而迸发出全身的精力愈挫愈勇,紧紧的将护在他的身前。
自己就这么被护在身后,梦中的他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还好,身前有一人。
那人是他的挚爱,是此生难求。
第094章 阴灵沼泽
楚文豫一睁眼看到微生冥绝在身旁, 满满的安全感,索性唤了一声“夫君”,甜化了微生冥绝担忧的心坎:“不要多说, 你夫君我愿意与你生死与共, 共赴白首。”
这一刻,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血契, 不需要任何束缚的血契, 注定了他们生死不弃,白首相依。
他收到过微生冥绝无数次的承诺,每一次都是心花怒放, 可这一次, 他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当然不会是因为微生冥绝。
何种理由, 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音微裳死后, 生死界一并抽出,剩下的皆是现实。
这几日西沙国都多是些传言,说是托芬久冶想造反。
消息以弥天之势迅速传遍了整个西沙国都, 迅雷不及掩耳, 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知道谁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将消息散播的如此之快。
传言嘛,本来无所畏惧, 可传的人多了,就是人言可畏。
他就是不想造反,也被扣上了造反的帽子。
只是现在不清楚是谁在幕后推动这一切, 但是这件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准确来说, 不能让它是空穴来风,否则,西沙必乱。
当天夜里,托芬久冶潜入皇宫见到了皇帝,二人彻夜长谈,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
无奈经此一役后,托芬久冶很快就展开了行动。
他选择最简单也是最快的方式——刺杀。
托芬久冶是习武出身,一身战袍直抵皇宫。
整个皇宫都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势不可挡,如入无人之境。
皇宫内的护卫都被皇帝撤走了,他也想看看这么多年以来,究竟是谁更厉害。
“来了。”皇帝抽出佩剑说道,此时他眼眸中像是沾上了什么东西,怎么都控制不住。
托芬久冶颔首,像是在请罪:“陛下,臣来了。”他这一跪,跪了刀枪剑戟,跪了世间红尘。
皇帝缓缓的放下佩剑,回想起之前救驾的那一幕,至今记忆犹新:“上一次还是救驾吧!”
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就想着如何能让对方活下去,甚至皇帝都想过双王共治。
“是啊!”托芬久冶也回忆着,那时候多么美好,还没到现在的不可收拾:“那时候真好,只是没想到一晃,竟然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们之间流逝的不只是时间,而是君臣礼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还有后半句:若君不要臣死,臣也自甘赴死。
皇帝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想好了?”他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敢问。
“哥哥。”托芬久冶的话语很轻,那双坚定的眼眸里告诉皇帝,他想好了,绝不后悔,就像是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
那时候,年仅十八岁的太子跨上马背,撑起了整个西沙,边沙十八陲尽收麾下,何等的意气风发,他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还记得那年的鲜衣怒马,风姿卓约,到如今的风沙滚滚,物是人非。
可在托芬久冶看来,人还是如此,变得是天时,变得是世道。
“事到如今,你还肯唤我一声哥哥,是我对不起你。”皇帝眼含热泪,这么多年以来,生死他都经历过,从未掉过眼泪,这一刻,他哭了。
“哥哥,借剑一用。”托芬久冶伸出手来,他像是在问哥哥要甘甜饴糖,而不像是要夺命之剑。
皇帝失声痛哭,比他更伤心:“真的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能够转圜,皇帝绝不允许托芬久冶出事。
“有,但是你我之间,不行!”托芬久冶被皇帝感动了,隐忍的看着眼前之人,真是老了许多,虽然于心不忍,可他说的依旧斩钉截铁:“借剑一用。”哥哥,给我吧!
皇帝颤颤巍巍的递给他那把曾经伴随着他沙场半生的剑。
“哥哥为儿子铺路,我也为侄儿铺路,只是这小狼崽,终究还是走上了和我们不同的道路,也罢,我的命只能交代在这里,他日一统,我怕是看不到了。”
他满眼都是遗憾,遗憾自己不能活到最后,可他更懦弱,他想活到最后,可他清楚自己绝对不能活到最后,倘若如此,为难的只会是皇帝,只会是他的好哥哥。
“他会是个明君的。”
皇帝与他心照不宣,即便不再多说什么,他们二人都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会的。”托芬久冶不得不承认,虽然手段拙劣了些,但阿尔木合本性并不坏,会是一位明君的,他对百姓很仁义,就是生在皇家而已。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托芬久冶凑近了说道。
皇帝脸色一变,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心知肚明,托芬久冶说的早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注定是个无解之局。
生死之间,他言善变。
“还有,我不怨任何人。”托芬久冶字正腔圆,“哥哥,你记住,是任何人,我不怨任何人。”
他说的是不怨任何人,其中也包括皇帝。
皇帝是个好皇帝,只是可能不适合做一个好哥哥。
他也没有一个兄弟,只有他孤身一人,后来认识了托芬久冶,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兄弟。
可谁知,托芬久冶承诺的一辈子,实在是太短了。
“小狼崽长大了,可我的小马驹就要……不在了……”皇帝哽咽的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他亲手培养的小狼崽长大了,可曾经陪他征战沙场,上刀山下火海的小马驹却甘愿为他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既要铺路,便需要垫脚石,大雍日益强盛,和西沙早晚一战,我若不死,西沙内乱,可我若死了,还有谁能一战啊!”托芬久冶想当垫脚石,也想当磨刀石,激励着阿尔木合前行,只是,西沙无良将,怕是会很难。
“你放心,我就算是拼上这把老骨头,也不能看着西沙灭亡。”不然,你就枉死了。
最后一句,他始终没有说出来,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他说不出来。
“可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没了我,这西沙没有人能阻挡你,陛下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君王。”托芬久冶说着,又想到或许皇帝会说些让他心软的话,索性把皇帝的话堵了回去:“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他早就如此了,厚积薄发,是个狼崽,是个堂堂正正的狼崽。”
托芬久冶又拽回话题,想亲耳听到皇帝承认,也让自己死的明白。
皇帝恍惚间,看到了初见之时,说好了一辈子的时候,现在只能卑微的启唇:“是。”他不想骗他,而且托芬久冶如此聪明,是骗不过他的。
先前就没有赢过,这次又被他摆了一道,还是用自己的命摆的。
至死都未输一次。
“之前我想的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生死交替,想着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也不错,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整个西沙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不忍心看着最繁华的西沙都城成为乱葬之都,现在我只想国泰民安,只想……”哥哥亲手打下的江山能够万世无忧,哥哥也好颐养天年。
他还没说完便拔剑自刎,驰骋沙场,戎马半生的西沙良将,西沙唯一的异姓王托芬久冶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化作史书上寥寥几笔:反叛贼将终伏诛。
世人都说托芬久冶总有一日会死在皇帝的剑下,果真如此,他就是死在了西沙皇帝的佩剑下。
只是,没有半分怨言,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皇帝能准确的猜出来幕后之人是谁,但是他不能说,这件事情也不能查下去,必须如同棺椁,彻底的沉埋地下。
此事过后,皇帝久卧病榻,恶病缠身,已经无力上朝,西沙由三皇子阿尔木合监国。
西沙乃至大雍的百姓皆知皇帝手刃叛贼托芬久冶,还西沙一个太平。
从一开始,就注定这是个死局,只是自认为执棋的人败给了上一辈的情义。
朝堂之上的争端,看的从来都不是生死。
这是平时接触不多的托芬久冶给阿尔木合上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
托芬久冶是自愿赴死的,没有任何人逼迫。
他是西沙唯一的良将,若是造反,还怕一个未完全成熟的小狼崽吗?
可是他没有,没有选择造反,没有掀起这一风浪。
他的死,换得西沙百年太平,也算值了。
其实早在阿尔木合被掳走之前,他就有这个想法,只是当时还不太成熟,如今借着这一把火,烧了整个西沙,也算是死得其所。
功过不论,生死不怨,留给世人评说。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那一声“哥哥”。
自此之后,皇帝的寝宫里摆满了战马模型,那是托芬久冶的战马,是他戎马天下的象征。
此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三皇子阿尔木合,狼崽子终会有长大的那一天。
他选择了一条和皇帝以及托芬久冶完全不同的道路,注定要一条路走到黑。
哪怕披荆斩棘,哪怕孤身一人,他都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因为那是他自己选的。
而能够扭转乾坤的人,已经死了,已经随着历史长埋,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沙。
不过皇帝说的没错,阿尔木合确实会是个明君,他会是个勤政的好皇帝。
自从阿尔木合开始监国后,楚文豫就没有看到过他的踪迹,每天忙里忙外的,整日见不到人影。
他不是在朝堂上,就是一个人待在皇陵里发呆或者是自言自语。
发呆也好,自言自语也好,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只要是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他端着酒壶敬托芬久冶,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孤寂,那是一条帝王之路,是他的父皇和皇叔亲自为他铺的一条帝王之路:“父皇一直教导我什么叫做覆水难收,以前我小,还不理解,如今算是明白了,只是……有些太晚了。”
皇叔!我……其实没有那么狠心。
托芬久冶是叛贼,是皇帝力排众议将他葬入皇陵。
阿尔木合也同意,因为他知道托芬久冶不是叛贼,而是个千古忠臣。
这世上,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比他对皇帝,对西沙忠心之人。
“皇叔,是我错了吗?”阿尔木合略带哭腔,满是不甘道:“可这就是我吧,想过后果,却又不计后果。”
他眼中的泪频频而下,却不知道是为谁哭,或许是那个被史书以为叛贼的皇叔,或许是他的光明前途,又或许是将来天下一统后的孤独。
无论如何,自己既已选了这条路,就要学会享受。
皇帝从没看错过,他就是这样一个狼崽子,一个不计后果的狼崽子,而且……他一点也不懦弱。
这是他在生死界里游历了一圈后得到的见识。
忍让大度是他,眼里容不得半点风沙的也是他,每一个都是真实的阿尔木合。
若是退让,便退的彻底,只要是他想伪装,便无人能猜出他的身份,可当他撕下面具,卸下伪装的时候,便会是说一不二的帝王。
因为他知道,有些人和事可以忍,有些人和事不能,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楚文豫本想着借用阿尔木合的力量去调查人骨玉笛的线索,现在想来也是不可能了。
人骨玉笛出现在朝花楼,也就是生死楼中,想来要调查也应该找寻青楼这等风月场所。
他和微生冥绝来到了西沙国都最大的青楼——群凤苑。
群凤苑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占地面积广阔世所罕见。
远远望去便能看出其古朴典雅,简直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楚文豫拉着微生冥绝一起走进群凤苑,仿佛置身于一场梦之中。
这里美的快要脱离了现实。
一排排红墙绿瓦的楼阁错落有致,雕花窗户中透出朦胧的灯光,暧昧而迷人。
院子里百花争艳,香气四溢,各种娇艳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沿途的走廊上,莺莺燕燕的姑娘们穿梭其间,她们身着华丽的衣裳,面容娇美,笑语嫣然,不断朝着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点头行礼,甚至……明目张胆的过来勾引。
在这如梦幻般的烟花场所中,一位风华绝代的姑娘引起了楚文豫的注意。
她身穿一袭华丽的翠绿色长裙,裙摆摇曳生姿,头上插着一支金钗,倾国倾城。
她轻盈地舞动着纤细的腰肢,优美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
好像音微裳。
在群凤苑的某个角落里,一位年轻的公子正独自饮酒赏花。
他身穿一袭白色的长袍,面容俊美,气质高雅。
目光深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间,他看到了那位舞动的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缓缓走到姑娘身边,微笑着邀请她共舞一曲。
姑娘含羞地点了点头,两人翩翩起舞,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这男子,与卫敖也有几分相像。
这……是巧合吗?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也能看错。
可就是相像,无可比拟的像。
那一舞如惊鸿,如慕月,占尽了诗剑风流。
楚文豫不忍上前打扰他们,就先静静的看着他们。
突然间,阴气四溢,颠覆气血,周围的一切变得虚无。
四周迷雾烫眼,楚文豫闭上眼睛的同时眼前也出现了一只手,那手温柔而有力,似乎要将他从深渊之中拉上去,毋庸置疑,那是微生冥绝的手。
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微生冥绝掌心的纹路和那发散的余温。
楚文豫不仅多了几分安全感,无论前方如何危险,他知道身边会有一人。
而那人,始终都在。
片刻,他们来到了阴灵沼泽中。
它坐落于荒芜的沙漠之中,四周被无尽的黑暗笼罩,只有月光才能透过厚厚的云层洒下几缕微弱的光芒。
这里的白天和黑夜并未任何区别,所以他们只能看到月光,看不到一点日光。
沼泽中的水草在黑暗中妖冶,绿的像是翡翠,却散发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臭。
这里尸身泛滥,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还有一些阴灵在黑暗中飘荡,眼睛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时不时的缠绕在身侧,难以摆脱。
“恶心东西,滚开!”楚文豫浑身不自在,他一边挥手驱赶一边说:“别来缠我!”
微生冥绝也帮他驱赶着阴灵,甚至为了楚文豫不受阴灵缠身而被阴灵咬了一口。
楚文豫不经意间看到微生冥绝的伤口,担忧道:“你受伤了?”
微生冥绝摆了摆手,表示无妨:“你要是晚些看见它,恐怕都要愈合了。”
他故作轻松,可体内气血翻滚,推涌的他浑身酸痛,就要吐出鲜血,他还在苦苦忍着,就是为了不让楚文豫看出端倪。
他这故作聪明的样子,哪能瞒得住楚文豫啊,楚文豫一把拉过他的手,也不管恶不恶心,直接就将毒素吸了出来。
然后扭过头去自己呕吐。
“司卿大人撒谎的本事有所欠缺。”楚文豫吐完黑血说道,对上微生冥绝那冷静无比的黑眸,似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煞气,而那煞气之中,留着一丝独属于一人的温存。
风雪无端,山海可见。
楚文豫再一次扭过头去。
微生冥绝在后面拍他的背,尽量能让他舒服一些,只是恶心的症状丝毫无法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出阴灵沼泽,才能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不然早晚恶心死在这里。
“你没事吧?”虽然知道问这个没有任何的作用,可微生冥绝还是忍不住想关心他,那双紧握的拳洇出黑紫色煞气,仿佛要将此地的所有阴灵都吞噬殆尽。
楚文豫强忍着恶心摇了摇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担心,我没事。”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楚文豫感觉自己快要晕厥过去,浑身的精元都快被阴灵给吸干,头晕目眩的,像是飞奔跨越了千里中途快要累倒在路上。
这里还是沼泽地,根本就无法行走,一旦大幅度的动弹,就会陷入无尽的深渊,无论怎么挣扎都出不来,到最后只能被黄沙淹没,长眠于此。
他们在慢慢的下陷,楚文豫刚才咳嗽了几声,又给微生冥绝用力吸了毒素,他现在下陷的更厉害。
微生冥绝试图用双手拖住他,可他越是挣扎,下陷的就越厉害。
“别动,千万别动。”楚文豫静止了说道,他尽量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却在微生冥绝眼中看到了风卷残云。
微生冥绝很听他的话,楚文豫说不让他动,他真的就一动不动。
那不太舒服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好在下陷的速度变得缓慢,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能想方设法先出去再说。
楚文豫一边顾及自己的处境,一边指挥着微生冥绝,结合符咒的优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出去这沼泽,爬到了一片结实的空地上。
不过,阴灵沼泽最厉害的从来都不是沼泽,而是数不尽的阴灵。
想要走出沼泽,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对付这些难缠的阴灵,怕是要费些功夫。
阴灵不肯罢休,专挑着楚文豫转,就连和他同在一个空地上的微生冥绝都不得不感慨,这阴灵,不会是喜欢他吧?
楚文豫:“……”
不要随便乱开玩笑,因为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司卿大人这副表情,看起来很是幸灾乐祸啊!”楚文豫没好气的说,这表情像是正在暗地里吃醋。
微生冥绝叉着腰,眸中凝下微尘,化作惊涛骇浪:“担忧你。”他未说谎,确实担忧。
楚文豫快被气笑了,他是怎么做到睁着眼说瞎话的呢,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
“司卿大人果然心态良好,让本堂主自愧不如啊。”楚文豫冷着脸道,虽然知道但的确在担忧自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只要你没事,本司卿自然心态良好。”微生冥绝回应着,融化了楚文豫心中的万千冰雪,絮落了他的莞尔一笑。
楚文豫:“???”
你看着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这些东西太恶心了,实在是烦人,又不能奈何它们,只得忍一时风平浪静。
“现在该怎么办?”楚文豫意识到这话题是越扯越远,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如今的这般境地,实在是不适合谈笑风生。
微生冥绝思索着,眉头微凝,嘴角扯下一字:“逃”。
关键是怎么逃,逃去哪里?
他眉宇间洇下思绪,嘴角上扬:“既然消灭不了这些阴灵,不能让他为我们所用。”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楚文豫思考片刻,觉得微生冥绝说的有道理,他赞同道:“你是说……豢养这些阴灵?”
这句话虽然是问微生冥绝,可他心里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就算是再一次豢养阴灵,也必定是自己这副身躯。
他竭力抑制恶心,试图冲破毫无法力的躯壳,去诞生他的英雄事迹。
微生冥绝摇了摇头:“不是豢养,而是控制。”他说的很是自信,但再说豢养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不由得揪了一下,犹如石沉大海,掀起波涛。
昔日的回忆,还是痛彻心扉。
豢养这两个字,对于微生冥绝来说,还是有些残忍,他亲眼看着楚文豫因此倒下,心中自责不已,却也无力回天,所以这种险,他绝不能再冒。
“控制?”楚文豫好像想到了什么,与微生冥绝的想法重合在一起,二人异口同声的说:“人骨玉笛?”
第095章 三煞之欲
人骨玉笛对于他们两个来说, 并不陌生。
只是,仅仅心中有声。
说起人骨玉笛,真的得偿所愿, 笛声响起萦绕耳畔, 却不是在他们之手。
久未出现的幕后之人再一次出现,此笛声中含着一丝思乡, 像是彻夜奔赴千里, 游荡着隔绝许久的游子之意。
此时,他们更加肯定这人骨玉笛不是来自西沙。
笛音清脆,鬼隐山林。
群鬼弥漫至山野, 将整个阴灵沼泽包围起来。
“真没想到这人骨玉笛, 竟然能号令鬼界?”楚文豫不禁感叹,而且是士别三日, 当刮目相待的感叹。
想不到这人骨玉笛的用处还挺大的。
微生冥绝意识逐渐模糊,他受这人骨玉笛干扰最甚, 语无伦次道:“容血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估计是和夜不寐鬼混去了,现在还不回来, 他的鬼界都要被掏空了, 真不知道这个鬼王怎么当的。”
不得不说,微生冥绝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还能说的条理清晰, 真是厉害。
“微生冥绝,你也太没有良心了吧?”容血急匆匆的赶到,却被微生冥绝一顿数落, 他心中不忿:“我千里迢迢去给你夫君找药材,你却在这里数落我?没良心啊!”
随着容血和夜不寐的到来, 微生冥绝被干扰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却有一丝和人骨玉笛产生共鸣的错觉,片刻后,一切恢复如初。
“药材?在哪里?”一听到药材的消息,微生冥绝也顾不得任何干扰,或许是自己冲破了那层枷锁,思绪贯上九霄。
容血抿了抿嘴,认真的回答:“在毒蛊边疆。”想象着毒蛊边疆的波澜壮阔,突然觉得跑着一趟也值得。
“知道了。”微生冥绝摆了摆手,像是早就猜测到了一般。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猜,毒蛊边疆有个巫医谷,是天下医者都想要去的地方。
药材存在于毒蛊边疆,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
“你早就知道?”夜不寐疑惑问他,“那为何你不亲自去?”还要我们跑这一趟。
微生冥绝淡淡道:“此间事未了,无暇他顾。”说罢,眸中些许深情都献给了楚文豫。
“那你呢?”夜不寐又问楚文豫这个当事人。
他想着当事人应该会考量自身安危,可谁知楚文豫安静的表态:“我与夫君情孚意合,心有灵犀。”就是不管你们死活!
夜不寐:“……”
真是个冷静的疯子。
“话又说回来,你们为何回来的这么快?”楚文豫回归正题,“还有这群鬼围泽是怎么一回事?身为鬼王,你应该给个解释吧?”
一时间,主动权又被楚文豫收回手中,反倒显得鬼王很被动。
容血长话短说,讲完了大概的来龙去脉以后补充道:“我走后,鬼界大乱。”
既然知道鬼界大乱,为何不去整顿,而是跑到了阴灵沼泽,第一时间和他们汇合?楚文豫越想越想不通,除非容血还有别的打算,又或者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你为何不去平乱?”微生冥绝问出了楚文豫话到嘴边未说出口的问题,只不过他表情淡漠,不像是疑惑,而是客套。
容血眉间涣散,凝聚着久违的杀意,胸有成竹道:“釜底抽薪。”
他的想法和微生冥绝的如出一辙。
“不管你釜底抽薪还是背水一战,你先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弄走。”楚文豫整张脸上都挂着嫌弃的表情,就像吃了酸涩的果子一样,酸的面部狰狞。
他并不想听任何解释的话,只想解决实际问题,虽然知道自己暂时出不去,但也不想被这些恶心的东西缠绕其身。
容血作出无所谓的姿势,却是真心一言:“我号令不了。”
楚文豫:“???”
微生冥绝:“???”
你一个鬼王,号令不了群鬼,那要你这个鬼王有什么用?
此时,楚文豫嫌弃的脸上多了几分厌恶。
他倒不是厌恶容血,而是厌恶整个阴灵沼泽,因为鬼气又散发出来,就像是带有剧毒的雾气,四周都是阴煞的朦胧,朦胧下到处都是杀机,也是人人自危。
群鬼在阴灵沼泽中无尽的哀嚎,叫声逐渐靠近,灌入几人的耳朵,直抵脑海。
脑海中回荡着一股声音:“去死吧!”
这也是楚文豫想和群鬼以及幕后之人说的,去死吧!
那声音在阴气重影的地方显得突兀,那是一种勾魂的魅惑之音。
抓的人心里痒痒的,酥麻感贯穿了全身。
楚文豫头痛的紧,受不住的大吼一声:“滚出来,不然我就放火烧了整个阴灵沼泽。”
那声音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回应楚文豫的话:“你不能这么做,你若是这样做了,你也会死,也会给我陪葬,咯咯咯……”
“咯什么咯,跟个大公鸡似的。”微生冥绝闭着眼,却能感受到那积压在心中的幽怨之气,化作华风,扫荡了千万里。
那声音:“……”
迟疑了一会儿,又传来阴沉的提醒:“你们都会死的。”他说的很兴奋,像是亲眼见证过的那般兴奋。
楚文豫轻咳了几声,熔下仅剩的微明月光,四周顿时更加黑暗,像是进入了永夜:“是吗?可我们只想让你死。”
声音回荡而来,波及到千里之外:“我死不了,因为……我是不死之身。”
楚文豫答话,将霸气传到那人身前:“上一个自称不死之身的人已经彻底死了,连魂魄都不存于这世间。”
虽然至今尚未在生死界中谋面,却感觉就在眼前。
微生冥绝扯了扯腰带,想要解下来抽死它的节奏:“对啊,我和我夫君刚在生死楼中亲眼见证了一个自称不死之身的人彻底的魂灵消散,你要不要试试?”
那人:“……”
纠结了半晌,才有一丝微弱的声音传过来:“我考虑考虑,拉你们陪葬也行。”
楚文豫握紧双拳,体内强大的气流四溢道:“给你陪葬?太浪费了。”你还是自己入黄泉吧!
那声音再也忍不住了,带着一个面具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面具……看上去有些眼熟?
没等楚文豫开口问那人的身份,容血直接叫出了声:“容辉?”
然后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你个小鬼崽子,不好好的待在鬼隐灯火处,跑这里来干什么?”还在这打肿脸充胖子!
容辉摘下那巨丑无比的癞!□□面具,叫了声:“哥哥”。
容血上来就是一脚:“你装什么呢?”
“我……”容辉被踢的说不出话来,一脸委屈的看着容血。
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充满深情,容血有些受不了,还是心软了,“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容辉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露出崇拜之意,看着容血那双歃血的眼眸中流露出属于他的软化和温情:“我算到哥哥大概快回来了,还知道哥哥一定回来到此地和他们汇合,我就跟来了,对了,我还把群鬼给带来了,怎么样,排面够大吧?”
他心里想着:可不能让外人小瞧了哥哥这个鬼王。
容血:“……”
我谢谢你哈!
原来闹了半天,竟然是这小子在后面装神弄鬼?不过,他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容血像是想到了什么,冷漠的脸上添上了许久未见的担忧:“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起这个,容辉可就要骄傲了,这段时间他经历了不少变故,要是讲起来,就算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哥哥,我和你说,鬼界内乱……”
众人就这么听他在这里讲述了半个时辰,才进入正题。
重要的是这半个时辰里,幕后之人竟然没有动作。
难道,他也听故事入迷了?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困意满满,都快在这阴灵沼泽里睡着了。
“能不能说重点?”楚文豫突然不耐烦的打断容辉的话,要是在这么说下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容辉说起来滔滔不绝,根本不管楚文豫的打断,他还能瞬间接上先前的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
这时候,只有容辉是醒着的。
一转身,其他人都睡下了。
“不是吧?这里可是阴灵沼泽,你们怎么能睡着的?”他坐在容血的旁边说,一脸崇拜的看着哥哥。
仔细瞅向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此时出现了静谧,那是哥哥从未有过的安宁之意。
他往容血身旁移动,直到贴在容血身边,好些年没有这样过了,此时的舒适蕴上心头:“不愧是哥哥,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都能安心入睡,太厉害了,不像我,吓得都睡不着。”
容血睡着了还得听他这个弟弟在一旁念叨,他都想醒过来凑到他的耳边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本鬼王是听你讲故事太无聊才睡着的呢?
但是容血没有睁眼,没有亲口说出这件事,容辉就不会往那方面想,他只觉得哥哥是因为不惧危险,时刻保持良好的心态而睡着的。
他眼里只有容血这个哥哥,也不会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睡着。
容辉确认容血睡着了,把刚才特意隐瞒的话说了出来:“哥哥啊,你睡着了,我才敢和你说。”
“其实,我可厉害了,我闯过了哥哥一直都没闯过的三煞阵,我是不是长大了?”他自言自语着,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够听到。
对他来说,没人听到才是最好的,因为容血醒着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敢说。
“哥哥,你别怪我瞒着你,其实我不说,是怕你觉得我比你厉害,三煞阵太凶险了,你都没闯过去,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直都是个无用的小鬼,若是让你知道我闯过了三煞阵,哥哥你会不会高看我一眼?”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让容血知道这件事,所有的委屈在见到容血的那一面都消散在风中,只留下淡如流云的几句话:“算了,还是不要让哥哥知道了,我……怕你不能接受。”
虚无的沉默化解了久存心中的声音,容辉好像自己和自己和解了。
不过,他说的这个不能接受,大概和其他人能理解的不能接受不是一个意思。
一阵笛声传来,将唯一醒着的容辉拉向那日凄惨的回忆。
他孤身前往了鬼界深处。
在鬼界深处,容辉放眼望去,一座巨大的山峰矗立,这里便是三煞阵的所在。
这座山峰之下,黑雾缭绕,仿佛无尽的黑暗之海,只有那些鬼魅的身影在其中游荡。
而在这座山峰之巅,便是三煞阵的中心。
此处有三座巨大的石像,每座石像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仿佛要将一切生灵剥削的难以成型。
这三座石像分别是煞气之石、煞神之石和煞魂之石。
煞气之石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它像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寒意逼仄,无处容身。
煞神之石与之相反,它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火焰山峰,烈焰腾腾,无处藏身。
煞魂之石则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黑暗之中藏着无数的幽灵和亡灵,主宰着所有的暗黑之气,黑气滚滚,无处安身。
鬼界内乱后,容辉觉得鬼界不可继续这样乱下去,但只有闯过了三煞阵,才能号令群鬼。
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他就无所畏惧的去闯了。
只见山峰之间的黑雾涌动,仿佛有无数鬼魅在其中穿梭。
突然间,三座石像开始震动,石像上的符文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煞气从石像中散发出来,将周围的鬼魅全部震退。
此时,三煞阵正式启动。
煞气之石释放出冰冷的气息,冰雾凝在空中,成为一道隔绝生灵的屏障。
煞神之石的烈焰腾腾,火焰愈燃愈烈,形成滔天之势,将周围的一切都烧得焦黑。
煞魂之石深渊万丈,黑气将四周笼罩起来,吞噬着一切生命的气息。
整个三煞阵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一切生灵都卷入其中,难以逃脱。
容辉体质特殊,天生无法凝聚真气,他一点修为也没有,就这么闯入了三煞阵中。
阵外甚至连个护法的鬼都没有。
他若是死在这里面,估计都没有人和鬼知道。
也正是因为容辉一点修为也没有,所有的黑气和煞气对他都不起作用。
但这冰火两重天,也不是他一个小鬼能够忍受得了的。
他没有内力护体,只能强撑着,就像是肉体凡胎中出现一股强大的灵气,瞬间就能冲破他的奇经八脉,下一秒就要通体爆裂而亡。
在这个时候,周围的鬼魅开始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他们围绕在三煞阵周围,形成一个黑色的旋涡。
三煞阵也变得更加凶猛,煞气越来越强大,周围的鬼魅也开始变得更为强大和凶残。
但这些,都干扰不到容辉,能干扰到他的,只有冰与火的极限转圜。
他的气息逐渐虚弱,但始终吊着一口气:“我不能死,我死了,哥哥也会死。”
容辉和容血不仅是一母双生,还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其中一个鬼身死,另一个鬼也活不长久。
意识到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容辉一狠心,将面具摘下来,启动里面的机关,面具外围瞬间镶嵌了根根分明的针刺,他用针刺扎进自己的胳膊,流下的鲜血被针刺吸入面具,化为黑气消散于三煞阵中。
只是刺入胳膊远远不够,还是无法抵御自己的意识的消亡,他又用针刺划破手掌,整个手掌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他扯下衣角,将伤口包扎起来,包扎完毕后,又亲自撕扯开所有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如此反复折磨自己,力图撑下去,千万不能睡在这里。
可他真的尽力了,还是无力的倒了下来,虚弱的发出一言:“哥哥说过,这面具会保护我的,哥哥诚不欺我。”喉咙滚动间,似是交代遗言。
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你不能睡,想想你哥哥,站起来。”
那声音不断重复着,鼓舞着他再一次站起来。
他咬着牙,挣扎多次才“卑躬屈膝”的起身,微红的嘴角渗出血丝,眼中的红腥泯灭四周的鬼魅:“我不能死,绝对不能。”这一刻,万千鬼魅的嚎叫声都被他压了下去。
鬼魅见他不受黑气和煞气的干扰,直接扑上来啃食他的血肉。
时机稍纵即逝,数不清的鬼魅化身饥饿的虎狼,霎时间血肉模糊,创伤无数。
“肉身也不行,我肉身不腐,魂灵不灭,哥哥就不会死。”他想着说了出来,将脑海中最真实的想法喊了出来,也痛快了不少。
说罢,掐着自己的掌心叫出了声,荡撤九霄,竟将周围的鬼魅震彻散开。
一阵酣畅淋漓后,将心殇埋葬:“哥哥不能死,这是我的底线。哪怕我永远都醒不过来,只要哥哥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在我心里,哥哥是最重要的,比我的命重要多了。
若不是还撑着一口势必让容血活着的气,他早就倒下了。
短暂的迷雾散去,他的心也彻底混乱了。
他也不由分说的扑了上去,就像是恶鬼那样生生撕裂鬼魅的魂灵,一个又一个,一堆又一堆。
没过多久,他就站在了鬼魅的血海堆中,踩着血流漂杵的空地,踏碎了尚有生气的魂灵。
附近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你这样还不够,你身上的伤太严重了,你的哥哥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容辉心想,这话说的有道理,万一哥哥回来了看到他这副鬼样子,肯定会知道自己擅自做主来闯了三煞阵,之前哥哥是明令禁止他去闯三煞阵的。
他咧开嘴角问道:“哥哥太聪明了,我瞒不住他,那我该怎么办?”
“吃了他们,啖其生肉,饮其鲜血,吸其魂灵,方可复原。”那人说的斩钉截铁,让容辉一点怀疑的余地都没有,可他并不想按照他说的去做,于是开口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哥哥快回来了,他会出现在阴灵沼泽,若是想快些见到他,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别无他法。”最后这四个字那人着重强调,逼的容辉照做。
容辉后退几步,颤抖的双腿没站稳跌了下去:“不……不可以。”
那人又更近一步,带着少许怜悯和同情的和他说:“想想你哥哥,他就快回来了,而且……平心而论,你刚才不是吃的很爽吗?”
容辉才想到自己刚才就想着了魔一般的发狂疯咬,心中竟然没有零星半点的愧疚。
是这样吗?他不禁怀疑自己,随即殷红的血眸中透出血腥味的癫狂。
他闭上眼,踩在原本不该留存的茫茫尸骨上,吸食了所有的鬼魅。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感觉万恶之源消失了,能够停在他的腹中,那他就是终止这些鬼魅继续作乱的恩鬼。
桑荫未移,他自释然。
而后狂笑天地间:“鬼魅无形噬风华,多少绝代一罅,最终还是我救赎了它,哈哈哈……”
他笑的轻狂,收尽鬼魅的一刹那,都入了三煞。
转而醒了过来,笛声也不见了,一睁眼,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嘴角的口水不停地往外流,再配上那个丑陋的癞!□□面具,一脸傻里傻气的样。
“你又做什么梦呢?”容血温声问道,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生出笑意,很轻,但容辉能感受的到,也是恰到好处的只能让他一个人感受的到。
容辉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捂着脸笑嘻嘻道:“春梦。”
楚文豫一脸绝不相信的样子审视着那个傻小子:“……”
就你小子,还有情窦初开的那一世?八辈子都不见得有吧?
虽然容辉说是春梦,但没有一个人和鬼相信,只当他开开玩笑而已,容辉奋力解释,然而一无所获。
“我真的做!了!春!梦!啊!”解释不通,他差点大声叫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多么光彩的一件事,“怎么没人相信呢?”
你们凡人都这疑神疑鬼的吗?
其他人也只是“袖手旁边”,顺便赔上“呵呵一笑”。
他心里想着:拜托,你们尊重我一下好不好?我这张和哥哥一样英俊的脸,怎么就不能相知相守了,而且,就是做了个梦而已,这你们都不相信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要是说个噩梦都相信。
容辉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明明刚才是其他人都睡着了,怎么变成了所有人都看他醒来?
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这是哥哥教给他的“真理”。
“走吧!”楚文豫转动手腕,迈出第一步,顺手牵上了微生冥绝的手,在他的手中摩挲着,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的琉璃,顺滑无比。
只是摩挲还不够,他又将微生冥绝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温暖了湍急的心潮。
“想吻我?”微生冥绝将自己的脸送上去,撕下薄冰一般的皮囊:“楚堂主要是想吻我,其实不必故布迷阵,我自当倾情奉上。”
楚文豫被他这一言惊到了,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出自己故布迷阵了?
激将法对他没用,激情法对他却能奏效,楚文豫抑制不住内心的胡思乱想,只好用实际行动回报那燥热的心。
他凶猛的翘开微生冥绝的唇齿,落沫如同飞絮滚入红尘,也激起旁边看客的欲望。
“咱们也不能落后,不能让他们两个比下去。”鬼王容血大声说道,就是为了说给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听的。
夜不寐心有所指的附和他:“是啊,可不能被人小瞧了。”
幼稚!
鬼王和鬼后在这阴灵沼泽里邂逅了波澜起伏的齿腔,让群鬼都不得不背过身去。
第096章 携手同行【第三卷完】
群鬼离他们很远, 又是形同虚设的,所以在场的唯一一个“无情之人”就是容辉。
他看的很是起劲,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甚至控制不住拍手叫好。
有这么个鬼在身边瞎起哄, 他们吻也吻不好,楚文豫垂下头, 不甘心的道:“走吧!别再耽搁了。”
容血和夜不寐突然被叫停, 眼神能杀死他一万遍:不是你们先开的头吗?
反过来倒打一耙,真是奸诈狡猾!
“走?去哪里啊?”容辉眨着清澈的眼神问道,骨子里的愚蠢也无法被清眸掩盖住。
“出去啊, 难不成你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微生冥绝提起楚文豫的下巴, 欣赏着那线条骨意的下颌线,连个正眼都没给容辉瞧。
和容辉解释, 真是想当麻烦,还不如去和幕后之人聊几句来的痛快, 更不如和心上人“偷香窃玉”,如同鹊笑鸠舞来的喜庆和欣喜若狂。
容辉也跟上他们前进的步伐,追在后面不停的追问:“你们怎么刚才睡着了, 现在才想起了走了?”
他只管喋喋不休的追问。
他身前一片沉默, 无人回答。
容辉只好自己圆场,不管别人怎么想的:“肯定是哥哥奔波千里觉得累了,所以就睡下了, 我说的对不对啊?”容血刚想答话,容辉自顾自道:“肯定是对的。”
容血愣住:“……”
好好好,你说的都是对的。
他们刚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就发现了其中异常。
空谷阵息回响,笛声重返当场。
笛声与群鬼的嚎叫声撞在一起, 竟然……比起了大小?
在容辉的尽力带领下,那群鬼嗷嗷叫,很快就把笛音掩埋在地底。
幕后之人:“……”
蠢材啊!
面对笛音的干扰,楚文豫也没有很好的办法,这笛声一阵一阵的出现在他的耳边,聒噪又烦躁。
容辉的出现,好像正是个转折点,他闭着眼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不过,这鬼叫声也不好听啊!
众人还是捂着耳朵,尤其是容血,差点没被自己这个弟弟气死。
想了一想,还是打骂不得,只能叫停他:“快停下来,你哥我要聋了。”
得到命令的容辉只一挥手,群鬼就停止了嚎叫。
刚回过神来的楚文豫看向容辉:“你是如何号令群鬼的?”
容辉撵了撵手指,快要破裂的缺口尤然心生:“我不知道啊!”
这个问题倒是提醒了容血,先前他也没有多想,如今恍然大悟:“你去闯了三煞阵?”
容辉“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我知道哥哥明令禁止不能去闯三煞阵,可哥哥走后,鬼界内乱,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他说的声泪俱下,本就疼爱这个弟弟的鬼王更是不忍责怪,说到底他还是为了自己,才去闯了三煞阵,容血点了点头,欣慰一笑:“好弟弟,你……长大了。”真没想到,你能成长的这么快。
听到哥哥的夸赞,容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了很久才敢抬起头来,对上那温情的双眸,像是看到了自己:“哥哥,这是不怪我了?”
容血笑着,迸发出少年的轻狂,如同将整个三煞阵踩在了脚下:“你现在都比我厉害了。”
这句话明明是在夸这个弟弟,可容辉理解的不一样,连忙磕头:“哥哥,我没有这个意思,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我的哥哥,永远是鬼界的太阳,永远散发万丈光芒。”
哥哥,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我不是要抢你的光芒,而是以你为光芒,照耀着自己,你永远都是我的太阳。
听到容辉的解释,容血心中多了几分感动:“好了,你先起来吧!”
说罢,便将容辉扶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好像扶起了自己的曾经,那段没当上鬼王之前的时光。
时光飞逝,一转千年。
“堂堂鬼王竟然不能号令群鬼?”这还真是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楚文豫开始套话,小声道:“那群鬼为何这么怕他?”
短暂的记忆突然像是潮水一般涌入微生冥绝的脑海,搅的记忆翻滚,微生冥绝站出来解释,凝眉道:“不是号令,而是镇压。”
将群鬼镇压在鬼界之下,让他们永远无法得见光明,可护六界安宁。
他根本不需要号令。
“佩服。”楚文豫拱手看向容血,眼底多了敬佩之意。
容血象征性的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你刚刚可不是那么说的。”
楚文豫还是刚才那个动作:“不过是试探一二,还望鬼王见谅。”
容血大手一挥,然后“小肚鸡肠”的开始翻旧账:“本鬼王心胸宽阔,不会和你计较,本鬼王是无法号令群鬼,可有人刚进入我鬼隐灯火处的时候,怕黑啊!”
最后这三个字,容血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这是在报刚才是一吻之仇,也是在报楚文豫的试探之仇。
让别人抢了先机,属实不是他的风格。
虽然在楚文豫和微生冥绝面前,他这个鬼王一点气势也没有。
容血从袖中拿出匕首,将自己的胳膊划破,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入阴灵沼泽。
群鬼闻到腥味一时没忍住都凑了过来。
可在他面前三步之处都退了回去,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当年,他也是这么当上鬼王的,敢上前的,都死了。
“疯子。”楚文豫白了他一眼,若是想证明,没必要残害自己吧?
容血包扎好伤口,将群鬼击退:“多谢夸奖,本鬼王就是风姿卓绝。”
楚文豫:“……”
白布条不起作用,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地,形成一个杀阵。
“珠联璧合。”夜不寐后退半步,眼中的情意化作一言随风飘散,珠联璧合,情意响携,永不分离。
楚文豫:“???”
谁起的名字?这不是杀阵吗?杀阵怎么会叫珠联璧合?
还是我听错了?
楚文豫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阵法?”
夜不寐解释道:“以鬼王之血,引群鬼入阵。鬼气为煞,形成一团炬火,燃烧群鬼的魂魂,而后与笛音瀚海形成对冲,一杀而合。”
笛音响起,空荡幽幽,如同烟波浩瀚,形成一片蓝绿色瀚海,与珠联璧合对峙在阴灵沼泽。
“你只有一次机会。”夜不寐附在容血的耳边提醒他,眼底的担忧尽量隐藏着,不想让眼前之人发觉。
容血点了点头,顾不得回话,全身心的投入到那一击中,这一击必杀。
蓄势待发的容血和幕后之人都在养着气势和气息,那阴灵沼泽中的所有恶心东西全都退避一处,可还是被容血引了过来,没有谁能逃过血的美味。
这是要耗上所有的鬼魅幽灵,与幕后之人一战。
这一战,容血期待已久,这才先来了阴灵沼泽,就是为了会一会幕后之人。
珠联璧合还是在来阴灵沼泽的路上才练成的,传说中的阵法没有名字,容血现起的珠联璧合。
夜不寐将阵法的核心告诉了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二人。
“原来珠联璧合是他起的!”楚文豫关注点有所不同。
容血:“……”
能不能不要纠结名字了,尊重本鬼王一点好吗?
浩渺瀚海冲散了所有阴灵直抵容血,他的鲜血毕竟是有限的,以身为阵,自损八千。
容血绝不退步,群鬼在他周围形成黑紫色屏障,如同深黑的混沌之气直冲天际。
此时,他还未出杀招。
第一击还未发,就被笛音波及到了,容血强撑着继续歃血。
所有人鬼纷纷屏息凝神,静待时机。
笛音不断冲击着珠联璧合阵的四周,将群鬼和阴灵逼散。
容血双眸如血,摄出万里红晕:“就是!现在!”
此话一出,所有阴灵鬼魅尽归麾下,一个个甘为先锋,以身赴死。
爆裂声震动整个阴灵沼泽,所有沼泽翻滚着跳动上下,就像是呼应了音符的跳跃。
两股气流相撞,于天际冲散烟云,黑色煞气与蓝色瀚海交织在一起,将九重天震碎了几分。
群鬼引爆自己的魂魄,“砰砰声”爆破在上空,将一声声笛音阻挡在外。
这场对冲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轰”的一声,黑气被净化之力取而代之,容血也被弹了出去,后背撞上石壁跪倒在地。
“哥!”容辉跑了过去,抱着容血在面前抽泣:“哥哥,你要活着。”你不能死!
他并没有说很多悲伤的话,如今这情形,夜不寐等人在珠联璧合阵中苦苦支撑着,他能及时撤出来,就已经很幸运了,这就证明,他不会死。
“扶我起来。”容血不甘道,那一击,明明以中,为何还会如此?
容辉觉得不能听他的,若是任由哥哥这么献祭下去,他是会死的,所以……
所有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翻涌,他要让哥哥活着,就像是在三煞阵中那样,他不能死,哥哥更不能死。
但看着哥哥那副坚定的眼眸,他还是将那个傲视群鬼的鬼界之主扶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将鬼王哥哥阻挡在珠联璧合阵之外,他用结界将容血护在阵外。
“你干什么?”容血拍打着结界,如今一点力气也没有,竟然连这臭小子布下的结界都打不开,他眼含着血泪:“不要做傻事。”
容辉只身进入珠联璧合阵中,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哥哥,就让我当着你的面,忤逆你这一次吧!”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说完,他学着容血的样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臂,用自己的血去融合哥哥的血,再一次救活了珠联璧合阵。
“谁说这个阵没有第二击的,传闻欺我,今日,我便破了传闻。”他双手结印,将自身与珠联璧合阵绑在一起,同生共死。
当时在三煞阵中的种种回忆占据了他的脑海,他还是那句:哥哥不能死,绝对不能。
唤了一个闯过了三煞阵,能号令群鬼之人的鲜血,让此阵更加强盛,竟然冲破了层层笛音,直击了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被重创,伤重难言,浑身哆嗦着不能动弹,他手中的笛子滚动一旁,裂开了如闪电一般的缝,犹如烟花一般炸开,将他弹至对面的石壁上,染红一片血光。
“哥哥,你给此阵取名珠联璧合,可是这个意思?”
容辉回过头去,看着泪如泉涌的哥哥,他还之一笑:“哥哥早就知道他有两击啊!”我终于理解哥哥的用意了。
现在我也知道了,应该为时不晚吧!
随着珠联璧合阵的消散,容辉布下的结界也慢慢削弱,容血跑过来,将他揽入怀中:“你怎么那么傻?”
“哥哥,我懂了。”容辉一边咳血一边说着:“我也能懂哥哥的用意了。”但是不是这一击过后,我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是不是我再也不能睁开眼看见哥哥了?
他说的很骄傲,是永怀热忱的少年,心里话也永远埋在了心底。
透过那双永无敌意的双眼,容血更加愧疚,早知道刚才应该快些放血,若养足了气势,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弟弟是不是不用受伤?
他应该是乐观开朗的少年,不应该卷入鬼界生死存亡的是非中。
“你长大了。”容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挤出这四个字。
听到这四个字的容辉高兴的晕了过去。
容血和夜不寐连忙强行破境,将他带回鬼界疗伤。
“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整个阴灵沼泽只剩下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两个活人。
那些阴灵也都随着珠联璧合阵的消散而消散,这里只是个普通的石头有些多的沼泽地。
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谁知一声怒吼打碎了楚文豫美好的梦境:“不会又是上古巨兽吧?”
微生冥绝只感觉四周阴风冰凉,心也冰凉:“应该是。”
“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楚文豫吐槽着,随着阴风而滚动的热气寒了几分:“他们倒是回鬼界了,我们可出不去啊!”
但总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他又默默祈祷:希望他们全都平安活着,一个也不能少。
恍惚之间,看到了那上古巨兽——磨轮兽。
它的身躯庞大,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湿地之中,双眸闪耀着无尽的威严,浑身覆盖着鳞片,如同远古巨龙的鳞甲一般坚硬。
不过长得嘛,倒是和麒龟水玄的壳有些像。
就是没有那么长的脖子。
其强壮的四肢支撑起天空,它的身体散发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但同时也混合着淡淡的沼泽之灵的气息。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二人看着它一步一步的行走过来,所有的沼泽对它都不起作用。
它那庞大的身躯带动着泥水翻涌,形成一股强大的旋涡。
而在它的咆哮声中,那股沉寂已久的沼泽地都为之震动。
从磨轮兽走过来的时候,二人就一直静止在原地,楚文豫问道:“司卿大人怎么不跑?”
“跑不掉了,不如先看看。”微生冥绝回应着:“这长相,倒像是玄武神君。”
九重天上,玄武神君:???哪个孙子骂我?
楚文豫点头表示赞同,千年的思绪翻涌滚烫,说话直白了些:“我觉得这磨轮兽应该改个名。”
二人相视一笑,转眼间,磨轮兽踏碎了沼泽来到了二人面前。
楚文豫先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从磨轮兽那混着泥土的脚上,楚文豫看到了紧张。
但是它一动,整个沼泽为之颤动,不知道的还以为磨轮兽是故意的呢!
“千年的朋友,你来了。”微生冥绝点了点头,亲眼看着磨轮兽开始缩小,直到和他们一般高,它更喜欢平视着二人,那样不累。
磨轮兽走了过来,抬起蹄子溅了楚文豫一身泥土。
还好他躲得快。
“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这么调皮?”楚文豫呵斥它,没有责怪,只有宠溺。
磨轮兽晃了晃脑袋,吐着舌头,好像在说:它就是故意的。
楚文豫也不和它一般计较,只是不知磨轮兽为何会出现在阴灵沼泽中。
忽然一阵笛音响起,磨轮兽眸中发黑,身旁是他拼命剥离出的煞气,此刻又聚回它的身边。
“笛音?为何还会有笛音?”
楚文豫更加疑惑,刚刚幕后之人被他们重创了,为何会恢复的如此之快?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磨轮兽要紧。
只一瞬间,磨轮兽粗糙的皮肤上布满了裂痕。
它的眼神中闪烁着狂野的光芒,原本温顺的性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暴戾和狂躁。
随着煞气的不断侵蚀,磨轮兽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它的毛发一根根竖起,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全身颤抖。
它的蹄子在地上疯狂地踩踏,溅起一片片泥水,发出刺耳的噪音。
楚文豫现在毫无功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疯狂的边缘。
“磨轮兽,醒醒!”楚文豫声嘶力竭的喊着,不知道喊了多少遍都不管用。
此时此刻的磨轮兽就像是一个毁灭一切的恶魔,眼中只有杀戮。
“用符咒,治住它。”微生冥绝见喊了这么多次没有作用冷静道。
此刻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符咒,准备与磨轮兽一战。
磨轮兽就像听懂了微生冥绝的话一样,开始在这片沼泽地中狂奔,它身上的煞气已经弥漫开来,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寒冷刺骨。
它眼中闪烁着红光,露出獠牙,向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冲来。
楚文豫眼见磨轮兽冲来,手中捏了一个复杂的符咒,口中默念咒语。
他双手挥动,手中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符咒,符咒在空中飘荡,发出耀眼的光芒。
微生冥绝见状,也捏了一个法诀,手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符咒。
磨轮兽冲到楚文豫面前,楚文豫手中的金色符咒瞬间飞出,与磨轮兽对撞。
顿时,一道金光在磨轮兽身上爆发开来,将它的身体笼罩在内。
磨轮兽发出痛苦的嘶吼声,身体开始颤抖。
微生冥绝见状,手中的黑色符咒飞出,与楚文豫的金色符咒相撞。
两道光芒在空中交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磨轮兽的身体开始被两道光芒慢慢侵蚀,煞气逐渐消退。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的符咒不断与磨轮兽对撞,磨轮兽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
最终,磨轮兽停止了挣扎,身体瘫软在地。
“我们成功了!”微生冥绝高兴地说道,“它已经恢复了正常。”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那阵笛音又袭了过来,冲掉所有的符咒。
“怎么会这样?”楚文豫默念着,他已经“弹尽粮绝”了,没有法力的支撑,就连能结出的符咒也有限。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微生冥绝一人身上。
他能受到笛音的干扰,也能摒弃杂念净化笛音。
“你且先休息,剩下的都交给我。”微生冥绝搀扶着虚弱的楚文豫,将他放在石头旁。
楚文豫心里不解:就算是没有法力,也不能这么虚弱。
这笛音,到底是何功效?
如今执笛之人与之前的那人,是不是一个人?
我先前不是不受笛音的干扰吗?为何如今这么强盛?
这笛音,貌似更胜从前,真是凌厉的刮骨啊!
众多心声交杂在一起,映上他那苍白的面容,生出无章的潇洒。
看着楚文豫半卧着的杂乱感,感化了微生冥绝的心,心决而生。
微生冥绝衣袍猎猎生风,瞬间来到了被煞气侵蚀发狂的磨轮兽面前。
此刻,那磨轮兽戾气更胜,仿佛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恶鬼,猩红的眼睛如同燃着鬼火的暗夜,嘶吼着散发着恶臭的气息,震得周围的石壁都在瑟瑟发抖。
微生冥绝手中的符咒辗转,宛如一串串流转的星辰,映照在他脸上决然的神色。
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的符咒如同活物一般,跳跃着、飞舞着,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光华,直击向那发狂的磨轮兽。
磨轮兽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咆哮着更加疯狂地冲向微生冥绝。
只见他身形一闪,便躲过了磨轮兽的攻击,随后一掌拍出,符咒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束,直射向磨轮兽的心脏。
那光束与磨轮兽碰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周围的石壁都被震得倒伏。
然而那磨轮兽似乎没有任何的损伤,只是更加疯狂地扑向微生冥绝。
微生冥绝面不改色,再度施展开他的符咒之术,各种符咒不断打出。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各种碰撞产生的光华和声响,烈烈鬼火被这场战斗点燃。
战斗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
终于,在最后一刻,微生冥绝成功地用符咒制止了它,但是没有彻底唤醒它。
磨轮兽身上的煞气渐渐消散,它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可也只是暂时的平静,平静之下的波涛更加盛气凌人。
微生冥绝微微松了口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中的坚定神色却丝毫未减。
此时,楚文豫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微生冥绝担忧的看着他,虚弱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如同利刃般刺痛他的心。
楚文豫指了指刚才的石壁,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顺着楚文豫手指的方向,微生冥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
楚文豫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妨,先看看它。”
说罢,他就要走向前去,被微生冥绝拦了下来:“还没完全唤醒,小心为妙。”
“好。”楚文豫硬撑着说。
转过头去捂住胸口,忍住咳声,走到了磨轮兽的面前。
微生冥绝也紧随其后,生怕磨轮兽再次发狂伤了楚文豫。
“小龟,你还记得我们吗?”楚文豫也想起了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想起了它的小名:“小龟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也同你一样,什么不记得了。”
还好,有彼此在,都在慢慢恢复,欣欣向荣。
当时起这个名,也是他和微生冥绝一拍而定的,几乎只在一念之间,没有太多的思考,只是凭心而动。
然而“小龟”这个名字,玄武神君和磨轮兽都不太喜欢。
不过没关系,他们也只是在私下里和在玄武神君面前喊。
越是讨厌,就越是要喊,喊的他们不讨厌了为止。
被煞气侵蚀的磨轮兽此刻再一次陷入沉寂。
那声笛音更胜从前,逼得它不得不清理掉不该产生的思绪和情感。
整颗心都被笛音控制住,难以割舍的情意又纷纷涌现出来,它只能发出一声无能的怒吼。
幕后之人出现了。
看身形,应该与之前的不是一人,也就印证了楚文豫的猜测。
“怪不得这笛声更胜从前,原来如此。”楚文豫客套道,心中却全是恨意,想要杀了他,将他粗骨扬灰也难消心头之恨。
幕后之人眼中闪过杀意,低沉的嗓音爆发出来:“去死吧!”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光芒从磨轮兽的眼中闪过。
千年前的景象如同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展开平铺在它的眼前。
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
在煞气的侵蚀下,它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那是一种内心的挣扎和觉醒。
磨轮兽开始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它努力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它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只有战胜内心的恐惧和煞气,才能重获新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磨轮兽的身上开始出现了一丝奇迹。
那些裂痕在慢慢愈合,毛发也一根根重新竖起。
还有那些潜在的兽性也被激发出来,它先是挡在楚文豫和微生冥绝面前,随后朝着幕后之人冲去。
一阵怒吼过的撕咬,是对笛音最终的反抗。
“你个疯兽!”幕后之人一时间难以抵挡:“一个畜生,竟也生出了人的情感,真是可笑!”
楚文豫立马反驳:“它不是畜生,它是我们的朋友,一个持续了千年的朋友!”
“好啊,那我就先杀了它,在杀了你们,让你们去阴曹地府团聚。”幕后之人阴狠道:“枯骨堆,死人还,冤魂聚,阴灵来。”
整个阴灵沼泽气息倒悬,黑暗笼罩着整个沼泽地。
枯骨堆叠,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死人还魂,冤魂聚结,阴灵来袭,诡异莫测。
咒语一出,周围的景象瞬息万变。
他是召唤的被封存在地下的阴灵,也是这阴灵沼泽先前未苏醒的阴灵。
突然间,沼泽地中涌现出一片片黑雾,它们如同幽灵般漂浮在空中,时而凝聚成各种恐怖的形状。
在这片黑雾中,隐约可见一队队阴灵穿梭而过。
它们的面容苍白而扭曲,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目光在黑暗中四处扫视,寻找杀人的契机。
随着底下阴灵的加剧,黑雾开始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它们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黑暗巨兽。
这只巨兽身形庞大,面孔狰狞,它张牙舞爪地冲向磨轮兽,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然而,磨轮兽却不为所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就在巨兽即将触碰到磨轮兽的一刹那,原本狂躁的黑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的沼泽地。
枯骨堆和死人早已消失不见,冤魂也仿佛被某种力量驱散。
原本阴森恐怖的景象瞬间变得祥和安宁。
只是,磨轮兽也随之消散了。
“小龟护不住你了。”主人。
楚文豫感觉气血泛滥,气浪喷洒,他嘴角颤动着:“你回来。”
就是这一瞬间,悲伤的一瞬间,微生冥绝手中的匕首刺入幕后之人的心脏。
可幕后之人却毫发无损的退出阴灵沼泽,挑衅道:“你杀不了我的,哈哈哈……对了,顺便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先前牺牲的阴灵,根本就不是阴灵,而是人魂。”
“当然,你们应该记得感谢我,它们可是献祭阴阳破的绝佳材料啊,哈哈哈……”
微生冥绝眸中凝冰:“去死!”
幕后之人滚了以后,微生冥绝搀扶着身形飘摇的楚文豫:“节哀。”
楚文豫摇了摇头,依偎在微生冥绝怀里:“你说,它们和它,是不是都白白牺牲了?”
微生冥绝答不上来,也不敢答话。
现在看来,是的,二人所做的一切,好像对于它们来说,不是拯救,而是灭亡。
“你说,我们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楚文豫问他,却又不敢看他,只是垂着头,像是在祷告,也像是在认错,更像是在超度。
那些人,本不该死在这里,那些鬼和阴灵,也不该死在这里,磨轮兽,更不应该死在这里。
该死的人抓不住,该留下的也抓不住。
片刻风云,留不下一丝悲悯。
阴灵沼泽也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二人也回到了那间王府别院。
空无一人,却又如同恶鬼缠身,恶灵绕指。
回到王府别院后,二人找了一个好地方,取出几抔净土,安葬了不存于这世间的鬼,灵,人,兽。
楚文豫为他们刻下墓碑,刀尖上洇上自己的鲜血,给他们添上生气与鲜活:“他们不应该是此等结局,应该活着的,应该无忧无虑,肆意自在的。”
不知姓名,甚至都分不清种族,他犹豫着,到最后只刻了几个大字:应该自由活着的生机——致枉死的鬼,灵,人,兽。
微生冥绝问他为什么不刻上磨轮兽这个称呼,或者是小龟这个小名,楚文豫只答了一句:“因为小鬼在我心里,还活着,活的好好的。”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死亡,我们千年前可都约定好了一生。
微生冥绝也点了点头:“没错,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心中有所期待,便永远都不会消亡,总会留下痕迹的,这世间,还有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记得磨轮兽的存在,它就不会消亡的。
不久后,阿尔木合就来到了王府别院中。
拜了三拜,阿尔木合开口道:“节哀顺变。”
自监国以来,他早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不会大悲大哀,所以语气听起来有些冰凉。
楚文豫点了点头,也没有和他计较。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如今是监国,要处理的事务数不胜数,不可能无事就往这王府别院跑,“有什么事吗?”
他如今没有心情寒暄,只是淡淡的开口,淡漠的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却被阿尔木合的一句话激发了热情:“人骨玉笛的事情有眉目了。”
楚文豫心口一震,就像突然活了过来道:“什么眉目?”
阿尔木合顿了顿,只说了一个字:“蛊。”
“明白,我们现在就启程前往毒蛊边疆。”微生冥绝紧握双拳道。
“好,一路平安,我就不送了。”说罢,阿尔木合便离开了王府别院。
又是只剩下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两个人了。
相依为命,向死而生。
他们收拾的很快,因为想要了解真相的心已经冲破重重生死,去到了毒蛊边疆。
心已到达,行动也不容迟缓。
只是目前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必须让皇帝知道他们的动向。
无论是飞鸽穿书,还是快马狂奔,都太慢了。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在人间是无法使用任何法术的,更不能千里传音。
生死界的入口又是飘忽不定,无法探寻。
束手无策下,只能三路并进,飞鸽传书,快马加鞭,海外航船三路送回大雍。
他们只需静待消息即可,可他们现在的心,哪能够静待消息啊?
本以为要等上很久,却没想到飞鸽第二日就传了过来。
纸上写着:朕准许你们去毒蛊边疆,一切小心,速去速回。
这纸上有皇帝交代给他们的特殊印记,想来做不了假。
“为何飞鸽会回来的那么快?”楚文豫不假思索道,这来的太蹊跷了,不得不引人怀疑。
微生冥绝也是同样的怀疑,可这纸和信鸽都是真的,经过反复验证的真实。
这才是最可怕的。
“我们这个陛下啊,想必早就把手伸到了西沙。”微生冥绝碾碎了纸条说道:“这印记和笔记都不是假的,纸和信鸽也都是真的,所以,只有可能是这一种解释。”
可真的只有这一种解释吗?微生冥绝和楚文豫的心声皆在此时被展露出来。
只有一种解释是微生冥绝给楚文豫的答复,也是给自己的答复,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既想不到,也不敢想。
顾不得原地思考,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双双启程,前往毒蛊边疆,在路上也不是不能思考。
夏日持久,秋风萧瑟,不知不觉,四季流转,竟然入了凉秋。
走过最繁华的西沙国都的街道,只觉得这才是烟火人间。
他们本就生在大雍,为何会有生死界横插一脚,不然也不至于背井离乡。
毒蛊边疆更加遥远,也不知道前方何等危险,只是觉得离家越来越远了。
楚文豫那双如明镜般清澈的双眼蛊出魅惑:“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大雍?”
微生冥绝搂住他,将双手贴在他的腰上,在他的腰侧鼓动乾坤:“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去。”
“司卿大人这是想……抗旨不尊?”楚文豫转过身来,与他对视着,看到了风雪夜下那颗滚烫而炽热的心,那颗永世不变坚定不移的心。
微生冥绝轻轻的吻了上去,撬开他的唇角,也撬开他那自责愧疚的心:“在你面前,圣旨只是浮云。”
“我还不想回去。”楚文豫闭着眼敞开心扉。
微生冥绝的热血被炎凉的秋风席卷着,于一人身旁找到了归宿:“我知道啊!”
楚文豫也没有失望,而是想要挑逗他:“那你刚才是胡乱说的了?”
“倒也不是,我心是真的,对你说过的所有话,都是真的。”微生冥绝紧紧的贴着他,眼中全是窥探已久的波澜云烟。
楚文豫阴沉的脸上此刻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恰好被微生冥绝尽收眼底。
他也随着一笑,笑尽世间不公:“你终于笑了。”
楚文豫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只是一语卷下遗憾:“在你面前,我也都是真的,这就是最真实的我,你可喜欢?”
“我心知肚明。”微生冥绝拖着语调,良久凑出一言:“且安于现状。”
而后又觉得这还远远不够,对楚文豫的表达,他向来不吝分毫,又荡尽凉风,飒下热情:“我爱你,不管虚实,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热情与秋风展开激烈的碰撞,被楚文豫一个回应加剧:“我也是,随风回心意,唯你终如一。”
秋风萧条着二人的心绪,于某个边界相交,激起爱意的回响。
【第三卷西沙糜域完】
第097章 两军对峙
来时是繁华人烟, 去时却是荒漠孤烟。
简直天差地别。
若想到达毒蛊边疆,必经之路就是西沙边境的漫天黄沙。
黄沙弥漫,天地间只有一片混沌的沙尘。
沙海之中, 隐藏着一座由黄金打造的阵法——漫天黄沙金甲阵。
这座阵法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龙卷风, 在沙海中翻滚。
黄沙中的风咆哮时,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一同被卷入了金甲阵中。
此时, 金色的光芒从漫天黄沙金甲阵中溢出, 如浮尘般沉浮起伏,将二人本就不宽阔的视野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阵狂沙形成的浓雾过后,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来到了金甲荒漠中, 万里金甲动西沙, 果真名不虚传。
荒漠中伫立着一座孤城,试图在漫天黄沙中博得一线生机。
名曰:金沙城。
被狂风和黄沙席卷的牌匾早已字迹不清, 却又隐约可见。
走进城中,没有一个人, 全是穿着金甲的兵将。
“纯黄金的,西沙这么有钱吗?”楚文豫一边走一边说道,心里不停地嘀咕, 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虽然他旁边只有微生冥绝,说不来也不会让他笑话。
微生冥绝也是闻所未闻,嘴角灵动, 韵下拂化香风的温吞,慢热轻语:“只闻铁甲,未闻金甲。”
“你的意思是……这里是在生死界中?”楚文豫疑惑道, 眉宇间的桀骜仿佛被固化,凝结在风沙中的冰霜在此刻彻底冻住,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被说服。
微生冥绝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来到金沙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看上去靠谱的客栈住下,有个安顿之所。
先找到一间客栈住下,倚在窗户旁,从三楼向下望去,能看到满城黄金。
风雨不动黄金甲,如岳披战安金沙。
金黄色的光芒被楚文豫扫视而过,明晃晃的十分刺眼,楚文豫揉了揉眼,“纯黄金打造的金甲,是用来干什么?应该不会是用来打仗吧?”总不能只是为了好看吧!
微生冥绝手指着城中的金甲,上下打量的楚文豫,已经将尺寸铭记于心了,“或许是为了好看?要不咱也整一套试试?”他开玩笑道。
楚文豫白了他一眼,紧凑的目光炯炯有神,犹如一剑破开金沙万甲:“这东西邪得很。”
金甲之下,毫无生机。
放眼一看,那漫天黄沙似是历经百战后附在了金甲上,衬的金甲粒粒分明。
微生冥绝单手按窗,弄得窗户随风沙沙作响,淡墨的黑发飘然而拂,他的眸间都被染上一层凉风,渡上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管他邪不邪,先搞来一套试试,大不了不穿。”
楚文豫闭上眼感受微风,也感受那润人心火的嗓音:“好。”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同意了。
跟着微生冥绝出去,这里的金甲在市集上很常见,甚至是整个金沙城各个犄角旮旯里都能找到。
纯黄金打造的金甲,竟然在这里这么司空见惯!
看上去能穿的轻松合身的金甲竟然如此重?
常年练武之人的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提起金甲,都觉得重,若是穿在身上,不被压死,也得被砸死。
这……如何行军打仗?
难不成就是一个摆设?
他们也没有买金甲,就回到了客栈里,也带来一个尾巴。
“滚出来。”楚文豫大喊,唇边卷起狂风,要将藏在背后和地底的东西席卷至八荒之外:“在后面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东西?”
尾巴晕晕乎乎的探出头来,看上去是畏惧二人的威严,不自信的走了过来:“大哥哥,我……求救!”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可爱到了,楚文豫竟不自觉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瞥了一眼旁边的微生冥绝,看着他看仇人一样盯着那人,楚文豫立马缩回了手:“为何求救?谁要害你?”
他是一句关心的话也没说啊!
那人眨巴着亮眸,水灵灵的样子十分讨人喜爱,慌里慌张的左顾右盼:“金甲!大哥哥,是金甲要害我!”
楚文豫撇过头去看着微生冥绝,看到那双明眸下的自己,是这般出挑,却又是这般不如他本人,直视着他竟然生出自卑之意,又自顾自的将自己哄好了,把目光移动到那人身上:“金甲为何要害你?”
那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们听,这里本来没有那么多的金甲,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多了好多金甲,就像是活物一样,吞噬掉这里所有人的意识。
“你为何没事?”微生冥绝用眼神钳制住那人,总觉得来者不善,在楚文豫面前,恨不得将他浴火百炼,千锤万凿。
那人嘟着嘴,一副可爱相,灵动的大眼毫无欲望,整个人像是一张白纸:“大哥哥,我是后来回到这里的,一直东躲西藏的,可还是被金甲发现了,见到两个大哥哥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平凡人,所以前来求救。”
“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微生冥绝有些不耐烦,看着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心底没有任何同情与悲悯,尽是些厌恶。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输出,微生冥绝感觉耳膜颤动,心烦意乱。
“大哥哥,求你,救我!”他对着楚文豫说,觉得他可能心软一些,会对他产生怜悯之心。
可他不知道,楚文豫可是活阎王,怎么可能真的怜悯?
楚文豫之所以愿意听他讲述这一切,就是为了了解事实,虽然他不一定说的是事实,但总归有些蛛丝马迹存在的。
“要怎么救你?”楚文豫问道,卸下阎王的盔甲,生出的心火也随之重生,撒落了难以自愈的清净。
那人顿时热泪盈眶,袖子不断的擦着眼中如瀑布飞泻一般止不住的泪,可怜巴巴的望着楚文豫,试图找寻一丝不属于他的安慰与劝解:“求大哥哥收留。”
“好啊!”楚文豫爽快答应,心中万般怀疑都咽了下去,先收敛起邪恶的心思,走一步看一步,日后再计算无常,一个也不放过。
真没想到楚文豫能这么快的答应,他又补了一句:“那这位大哥哥呢?”
对上楚文豫那双眼眸,微生冥绝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索性就咬咬牙答应了。
在客栈里,他们聊了很久,扯了些不该扯的话题,不然太尴尬了。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了解到那人名为陶焚誉,是一家独子,常年在外经商游历,今年才刚回到家。
这个名字……貌似并不适合他。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都是这样想的,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却被陶焚誉亲口说了出来:“其实……我并不适合这个名字!”
看着他那真诚的眼神,楚文豫特别想说:看出来了。
但还是忍住了。
“我只想活下去,求两位大哥哥成全。”说罢,陶焚誉跪下来三叩九拜,泪眼朦胧,模糊到口齿不清。
楚文豫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用尽量温柔的话语安慰道:“放心吧,死不了。”
他转头看了眼微生冥绝,从那深思熟虑的表情中看不出半分破绽,那张绝尘的脸上勒下杀机:“未必。”你最好离他远一些,不然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楚文豫朝他使了使眼色:何必说的那么明白呢?
微生冥绝有些不高兴:“……”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一人吸引住。
顷刻间,城外金甲泄成黄沙,包围了整个金沙城。
金沙城内的金甲下人人自危,虽然被金甲控制了意识,但明显还是万分惧怕。
顺着窗户向下观察,只见一人纵马当街,棕色的马儿啼声如同战鼓,鼓动了金甲下的人,气吞山河般说道:“随我守城!不死不休!”
心中战鼓擂动,早已扬起的战意止都止不住,他要征战疆场,要保家卫国。
楚文豫转头看向陶焚誉,心里想着这小子有可能和那人认识,于是开口打听道:“这人是谁?”
陶焚誉向下望去,从那人远去的背影中,判断出他的身份:“这是我金沙城的城主。”
微生冥绝负手而立,仅用清寐的话语,便盖住了那人纵马当街的锋芒:“金沙城还有城主?死的还是活的?”
这里的人不都被金甲控制住了吗?
“活的,大哥哥,你……”说话怎么这么……咄咄逼人啊?一点都没有那个大哥哥温柔,太吓人了。
陶焚誉连忙反驳,急的潸然泪下,似是辩驳,又如开脱:“城主是个好人。”
楚文豫递给他一块手帕,故作心软道:“好好说,先别哭。”
接过手帕,陶焚誉道了声谢,接着望向城主远去的方向,瞬间切换成令一副面孔,如临大敌:“我愿随城主上阵杀敌。”
楚文豫轻咳了几声,虽然没有明面上瞧不起,但心中自是不信,但又不好明说,生怕伤害他本就不坚强的心,只能从最基本的说起:“你又不会武功,怎么上阵杀敌?”
气愤的陶焚誉坐了下来,激动的一锤桌子,一腔热血沸腾起来,被城主的孤勇之火点燃:“我虽然一无是处,手无缚鸡之力,可纵使这样,也想长枪策马拼一把,大哥哥,帮帮我吧!”
他不自然的甩了甩手,很明显的疼痛让他咬着牙忍受着,不敢说出来,怕被眼前的两个大哥哥笑话。
楚文豫看着他这副可怜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后,他叉着腰开口:“帮你可以,但是你得先让我们见到城主。”
陶焚誉眨巴着眼睛,看着楚文豫,一副人畜无害,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你们刚才不是见到了吗?”
楚文豫:“……”
我说的是引荐啊!
看着他这幅模样,就像个懵懵懂懂刚入世的孩子,楚文豫不禁嘴角上扬,勾画出萧瑟之风。
“我说的是让我们能面对面商榷。”楚文豫和他解释,有条不紊道,他早已没有了耐心,可如今情况未明,还不能丢了这颗棋子。
陶焚誉当即有了自信,犹如立下军令状一般:“放心吧,大哥哥,包在我身上。”他拍着胸脯保证,这般成竹在胸的时候倒是少见,也引发了楚文豫的兴趣。
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说罢,他便领着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见到了金沙城的城主。
不知道金甲之下是何等豪雄,只听声音便能听出不羁的豪迈。
这声音不像是个城主,倒像是个将军,亦或是剑客。
“二位是来随我上阵杀敌的吗?”这是城主见到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没有问身份地位,没有问姓氏名号,只是问他们是不是来随他上阵杀敌的。
楚文豫抿了抿嘴,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城主,我们是来上阵杀敌的,不知城主有什么对策?”
城主哈哈大笑,显露出胸有成竹却又不太聪明的样子:“随我上阵杀敌的都是勇士,至于你们说的对策,无关紧要,哈哈哈……”
他给楚文豫的第一印象是豪迈,第二印象便是莽夫了。
一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将军,是很难打胜仗的,身为将军,最重要的是统领全局,绝非个人之勇。
一腔孤勇只会害人害己。
但无论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如何劝说,城主都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认为只要够骁勇,就能打赢每一场仗,因为他先前从未输过。
从始至终,他就只管自己上战场的痛快,根本不管金沙城百姓的死活,所有残酷的战场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
“那城主老弱妇孺怎么办?”微生冥绝扯了扯嘴角,想到了昏天黑地下的残肢百骸,想到了万千将士有家不能归的痛心疾首,也想到了那群最弱小的人身后没有了臂膀该如何生存?
城主猛地一拍桌子,碎裂了延边一角,他豪情万丈,却又阴暗诡谲:“城内没有老弱妇孺,都是金甲勇士。”
他这么一说,微生冥绝倒是注意到了,先前没有发现这一线索。
看着楚文豫欲言又止的唇角,微生冥绝不禁一笑置之:“罢了,一切都听城主的。”无能的老匹夫!
城主自然高兴,说要设宴款待二位勇士的加入,被楚文豫以需要休息为由委婉的拒绝了。
送客之后,城主还觉得二人不堪大用,无非就是两个书呆子而已,成不了大的气候,真要是上了战场,也会龟缩在队伍后方。
楚文豫认为:大战一触即发,刻不容缓,应立即商议对策。
二人也就没多留。
陶焚誉主动留在了城墙上,说要向城主学习行军打仗,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没有多说什么,甩掉了这个尾巴,二人自然是开心的,而后浑身轻松的回到了客栈中。
一回到客栈里,楚文豫收敛的脾气就开始爆发出来:“这城主根本有勇无谋,不堪大用!”
微生冥绝从后面抱住他,安慰他躁动不安的心,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一切,还得靠我们自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战,应该不能输吧?”楚文豫转过身来,垂头看着他那精致的锁骨,忍不住将手放了上去:“如果输了,可就是满盘皆输,我们也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怎么?你担心?”微生冥绝握住楚文豫的手问他,目光也逐渐下移,移动到衣袍的交领处,勾的他像是喝醉了般神魂颠倒:“不用担心,我在。”
“我倒是不担心,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是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楚文豫闭上眼,感受着不同寻常的微风。
微生冥绝还是那般坚定:“没事,任何大石头砸下来,还有我顶着。”
楚文豫轻微的点了点头,靠上了坚实的臂膀,然后与他安稳的睡了一觉。
旦日,号角声起,满城皆寂。
金甲之下无一人慌乱,皆投效城主麾下,跟随他一起出城迎敌。
就连陶焚誉也在其中,他还穿上了逃避许久的金甲。
昨晚也是纠结了很久,一边告诫自己家国天下,一边珍惜自己的小命,直到后半夜,陶焚誉才下定决心穿上金甲:“就算意识全无,只要能守护身后城池,哪怕战死,也算死得其所。”
虽然不记得,但确实做过,等到了阴曹地府见到父母家人,好歹也能说的过去。
城外两军已然开始对峙,气势磅礴。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和细沙,在金甲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城外氛围格外肃杀。
战鼓雷动,震耳欲聋,天地为之一颤,撕开一条裂缝。
马蹄声如同雷鸣般响起,激起尘土飞扬,两军缓缓逼近。
城主手持长剑,一剑冲天,如同流星划破长空。
随着敌军将领的一声怒喝,两军将士如同潮水般踏碎黄沙,涌向对方。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刀光剑影,血染黄沙。
交锋间伴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突破了敌军的层层包围,劈开了漫天黄沙。
两军金甲熠熠生辉,将士们的身影在黄沙金甲下显得越发高大威猛。
城主更如天神下凡,威震四方。
“我萧东城能于十万大军中取得敌将首级,今日定将你斩于马下,去祭奠两军死去的亡魂。”城主挥剑勒马,直冲敌阵,俨然大将风范。
长剑划过地面黄沙,溅起沙粒无数,黄沙混着鲜血卷入剑中,形成一道凌厉破空的剑气。
那剑气宛如惊龙,直奔敌将首级,于敌阵中斩下先锋头颅。
先锋未接住的剑气继续向前奔去,斩落无数身躯。
一时间,黄沙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拿命来!”又一剑出,翩若惊鸿,声如凤鸣,直捣老巢,逼退几万雄狮。
敌军将领将万千将士挡在前面,成为他的肉盾。
只差一点,就波及到他了,可惜,就只差一点。
“就差一点,真是可惜,不过,现在该我了。”
寒光一闪,漫天剑光,锐利的气流席卷狂沙,气势如虹般推散了人潮。
金甲碎裂,宛如黄沙落地,与黄土混为一体。
城主出剑抵挡那人的剑势,剑尖如电,龙吟九天。
这才打成了平手。
四散的剑势跃出疾风,冲垮了仅剩的战马。
金甲之下,是疲惫不堪,也是无力回天。
此时,一道无形的轨迹划过天际,给敌军将领猝不及防的一击。
血潮滚入黄沙,剑势瞬间倾颓,他跌落战马,败下阵来。
敌军一看,主帅身死,纷纷缴械投降。
这一战,未免太过于顺利。
那一道无形的轨迹正是微生冥绝的手笔,他用的不是剑,而是匕首。
未穿金甲之人在战场上很好辨认,所以城主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于此同时,微生冥绝还感受到一股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
当下很难猜出是谁来。
他回首看向战场,只能看到血淋淋的金甲和无数尸骨,随着黄沙掩埋地底,连名字都没有。
甚至,早已没有了意识。
自从穿上金甲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一生征战,为了家国,为了天下,不惜牺牲自己,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杀人工具。
能活到最后的,成为杀神。
千里杀一人,不留一丝痕。
楚文豫也回首望去,他不是在看脚下茫茫尸骨,而是在看昨天那个缠着他,管他叫大哥哥的陶焚誉。
不知道哪一个金甲下面是他,又或许,他早已倒下。
“这就是战争,残酷,血腥……”楚文豫感慨着,身后多了一个人。
微生冥绝静静的站在他身后,贴着他后背,给他做最坚强的后盾。
“你说,天下一统,会是好事吗?”楚文豫溶冽的眸间闪烁其词,生出不该有的仁慈。
微生冥绝心如明镜,知道此事绝无可能,要想天下一统,必定是流不尽的鲜血,但他依旧冷静答话:“或许,是吧!”
说完便后悔了,他也不是很确定,天下一统,势必血雨腥风,可若不一统,乱世永远不会结束。
楚文豫转过身去,看着他那双被黄沙侵染的亮眸,就像是于枯槁中看到了希望:“我们……赢了吗?”
“暂时赢了。”微生冥绝闭上眼,感受着狂沙的鞭策,也感受着烈风的撞击,绝不退却。
他就像是一个屏障,一个挡在楚文豫身前的屏障。
无坚不摧,所向无敌。
回到城中,还是老样子,只是金甲明显稀少了,虽然现在看上去没那么诡异,但是二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客栈里人烟荒芜,几乎被他们二人包了下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还未结束吧?”楚文豫扶着下巴思考,若是赢了这一战就结束,那他们早就应该在金沙城外了,不至于还蜷缩在这里。
微生冥绝站在一旁,心潮起伏的看着意气方遒的他:“我们只是暂时赢了,他们一定还会卷土重来的。”
楚文豫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敌军阵亡的将士无数,就连将领也死在了战场上,为何还是锲而不舍,穷追猛打呢?
这会儿,又聚集在了城外。
“这也太快了吧?”微生冥绝不敢相信的顺着窗子望去,果然敌军严阵以待,两军再一次对峙。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妙。”楚文豫紧握着双拳,不死心道:“先去看看吧!”
不到半个时辰,就重聚起来再一次进攻,如此井然有序,领军之人是何等的奇才啊?
敌军再一次席卷而来,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不能躲在客栈里苟且偷生,于是还没休息好就接着出去,来到了城外。
敌军现在的将领还是金甲,看不清样貌,但看体型,有些瘦小,有些撑不起金甲来。
“杀!”新任敌军将领气势汹汹的朝着金沙城而来。
气势逼人。
只是,剑法稍显稚嫩。
第098章 竟然是你
在城主的眼中, 这一次的将领不堪一击,还不如上次来的那个能打,他觉得不过瘾, 眼眸中甚至出现了一战的癫狂。
他要铸就自己的巅峰一战, 成为名垂青史的将军。
在金甲将士的拼命掩护下,再一次将城主送入敌军阵营。
八千里黄沙席卷腾空, 掩盖了金甲的光辉。
战马匆匆而过, 直冲敌军。
那将领不知道是想炫技还是怎样,竟然孤身一人冲了出来。
佩剑一出,惊讶了城主。
好歹他也可以一人抵千骑, 怎么敌军的将领会这么弱?
这是为了诱敌深入还是就这么点本事?
事实证明, 确实是没本事,那人没和城主过上几招, 就被城主生擒住了。
“就你这样的,是怎么当上敌军将领的?你们军中是没有可用之人了吗?”城主问这话的时候显得很是惋惜, 他只想能够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那人眼眸冰冷,话语间倒是狂沙肆虐:“我军各个身经百战,绝对不是你一个匹夫就可以撼动的。”
城主不服气, 心里想着连将领都这么弱, 他手底下的士兵又能好到哪里去,“胡说八道。”
本想杀之而后快,城主也不是不想绞杀, 而是发现自己根本杀不了他,他有一股力量护体。
手中之剑触及那人头颅之时,像是突然出现万千丝线将剑捆住, 难以斩下去,可又收回的如此容易。
“怎么会这样?”城主瞅着手中的剑, 他竟无法控制,长剑不停的颤抖着:“难不成你修炼了什么邪术?”
“要杀就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那人懒得和他多说,成王败寇,他最是明白。
城主觉得不对劲,仔细回想起来,那股力量和之前杀掉前一个敌军将领的力量很相近。
而且这身形,也和一人相似。
“陶焚誉?是你?”城主恢复了片刻意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像是看到了小白兔撕下面具,突然变成了虎狼般不可思议:“怎么会是你?怎么能是你呢?”
他不明白为何陶焚誉会背叛自己,明明昨天晚上还在纠结穿不穿金甲啊?
怎么今日摇身一变,成为敌军将领了呢?
紧接着,城主仅剩的意识被金甲吞噬,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刚才在后面看的真切,如今敢确信眼前之人就是陶焚誉。
亏得先前还担心他是不是死在了战场之上,如今看来倒成了笑话。
“怎么是你?”楚文豫也是一样的问题,但他早就有所感觉,陶焚誉绝不是简单人物,能从满城金甲中逃出生天赶来求救,能是个只会哭而没有一点能力的小尾巴吗?
陶焚誉冷哼一声,一股陌生的口吻:“我本就是敌军将领啊,是你们太蠢了,一直没有发现而已,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真是愚蠢至极,还有你!城主大人,你个滥好人,真是愚不可及。”
楚文豫没打断陶焚誉说话,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倒是想看看昨日还一口一个大哥哥叫着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敌军将领。
“你们都太蠢了,我不过是略施小计,你们就帮我杀了他。”陶焚誉近乎疯魔,发了病的眸间血丝溢出腥火,眉宇之中却是不计前嫌,变态的潇洒。
微生冥绝举起手腕,轻轻一眨眼就扑灭了陶焚誉还未燃起的火苗:“你口中的那个他,就是先前的敌军将领吧?”
陶焚誉点了点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着眼前的三个蠢货。
楚文豫丝毫不慌,他从未被别人嘲笑过蠢,任何嘲笑过他的人,到最后都被踩在了脚底下。
“本来我还嫌他是个麻烦,结果你们出手如此迅速,真是感激不尽,哈哈哈……”陶焚誉轻狂一笑,笑尽天下蠢材,自认为才高八斗,可与天神并肩。
殊不知,沧海一粟,他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已。
“可你不还是输了吗?”微生冥绝不屑一顾道,早就想将这小子碾碎在手掌间,如今也来了机会,“输的一败涂地。”
陶焚誉摇了摇头,那令人恶心的笑从他的嘴角蔓延开来:“重头戏在后面呢,我可没输,哈哈哈……”你们给我等着,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黄沙之中的金甲倾巢而出,将整个金沙城包围的严丝合缝。
“他们会代替我踏破金沙城,而我也会踏着你们的尸骨成为新一代的城主。”陶焚誉越说越兴奋,浑身的气血涌动在唇间,那股无形的力量在此刻化为有形。
他要杀了城主等人,要将整个金沙城踩在脚下。
电光石火间,一道锋利的匕首刺破金甲,直插心脏。
“怎……怎么可能?”陶焚誉不甘心的问道,嘴角抽搐着,像是在说大哥哥,这怎么可能?
微生冥绝拔出匕首,在他的面前晃动着,鲜血顺着匕首滑落,在风中消散一部分,然后滴在黄沙上,染在金甲间:“先前那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会是谁呢?虽然不知道是谁,可我也动了点手脚,顺藤摸瓜啊,就找到了你这个傻瓜。”
“还有,话别这么多。”
陶焚誉被气的不轻,咳嗽出鲜血,倒在了血泊之中,彻底染红了金甲:“你!小人!”
金中透红的金甲在此刻并不突兀,竟然有种顺理成章的协调。
微生冥绝笑着说,比起之前单纯的讨厌,他现在更多的是同情:“对啊,我就是小人啊,不过和你比起来还算好的,因为你都不算个人。”
陶焚誉:“……”
真的快被气死了。
他面色苍白,不明白微生冥绝为何能伤的了他,而且只是用一把小小的匕首。
陶焚誉端正坐姿,硬撑着回复微生冥绝:“本将军身后金甲数十万,杀了我,会激发他们的斗志,照样踏破金沙城。”
楚文豫接过微生冥绝手中的匕首,又刺了进去:“送你一程,顺便告诉你,金沙城不会亡的,你在地狱好生看着,金沙城扬帆雄起的那一天!”
“大哥哥……”陶焚誉至死都没有想到,楚文豫会是最后杀了他的那个人。
这不是他一开始认识的大哥哥,他眼中的大哥哥很是温柔,也很是同情他,可事实就是楚文豫彻底断了他的生路。
这一把匕首双进双出,陶焚誉死不瞑目,陶焚誉死后,尸体被吊在金沙城上,悬挂着金甲吞噬着风沙,没人知道金甲之下的他是谁,因为都长一个样子。
面对周围满是染了血的金甲,楚文豫泰然自若:“尔等效命之人已死,若能弃暗投明,留你们一条生路,若是冥顽不灵,下场就像他一样。”
微生冥绝戏谑的看着他们,补充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是生是死,悉听尊便!”他说的诡谲云涌却又不失礼貌,给足了这些金甲面子和台阶,生死都让他们自己选择。
“悉听尊便?”楚文豫在一旁小声嘀咕,传到了微生冥绝的耳朵里,诞下客气一言:“让他们自己选择生死,我们够仁慈了吧?哈哈哈……”
城外金甲倒是硬气的很,誓死不降,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谁知城主单枪匹马杀了出去,不仅杀的敌军措手不及,杀的二人亦是如此。
“这时候,逞什么英雄啊?”楚文豫捶墙,一脸茫然的看着逞英雄的城主,可能这一步错乱,就是整盘棋局的废弃。
城主身披金甲,面带金具,骑着战马一路横飞,将敌军金甲撞得血肉模糊。
匹夫之勇可抵三千铁骑,城主一人可抵数十万金甲。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杀的他酣畅淋漓,痛快,真是痛快啊!
没有了将领的指挥,敌军溃不成军,数十万金甲如同芦苇般倒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微生冥绝紧握双拳,心里憋着一口恶气:“不能再让他杀下去了。”
楚文豫也是这样想的,若是这样杀下去,金沙城兵力无法补充,等到下次敌军来犯之时,怕是有城灭的风险。
微生冥绝出城门阻止城主,匕首与长剑对峙,划出一片璀璨星河。
“住手!”微生冥绝大喊,可城主杀红了眼,根本不听任何劝告。
无奈之下,微生冥绝只得以武力制服城主,将他带回城中。
“城主,明明局面已经好转,你还要单枪匹马的杀出去,这是为何?”楚文豫不解,按照第一战的反应来看,城主也不是弑杀之人,为何如今会失控?
城主义愤填膺,没有半分认错态度:“他们杀我妻儿,还想入我金沙城,做梦!”
楚文豫以为他是恢复了意识,刚觉得有些庆幸,就发现他眼中的黑丝不同寻常。
“你为何恨他们?”楚文豫试着套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总要了解仇恨,才能化解仇恨。
城主紧闭双眼,脑子里全是当年的悲惨一幕:整个金沙城被屠,到最后只剩下几个仅剩的活人苟延残喘着,他敢肯定就是这帮人干的。
因为当时,也有那股无形的力量。
先前还不能完全确定,直到陶焚誉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这才想起来之前的悲惨经历。
只是他的意识被金甲吞噬,能想起片刻来,就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
楚文豫点点头,忽然想起陶焚誉来:“所以,你收留陶焚誉,也是这个原因?”
城主也点了点头,回忆着痛苦的经历:“我不确定当时金沙城里还有几个活人,他也是个可怜人,只是没想到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他……”
没等他说完,眼中黑色的丝线冲了出来,如同火药一般炸裂,他也因此自爆而亡。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出去三尺远。
身体受到巨大冲击倒在生硬的地面上,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强烈的波动让二人难以平复,坐在地上缓过来以后,看向城主所在的方向,现场只留下一片狼藉。
楚文豫扭动受伤的手腕,看着眼前一摊黑迹,支支吾吾道:“这……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爆炸就爆炸了呢?”
不止是城主,金沙城内所有的金甲都相继爆炸。
炸毁了整座城池。
朦胧中,楚文豫耳边有一个声音重复着:“你们赢了……”
再次睁眼时,就已经在毒蛊边疆与西沙糜域的交界地带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向微生冥绝,在旭日下那张迷离扑朔的背影,意气风发,永怀希望。
等微生冥绝转过头来,这想法就瞬间烟消云散——他的眼周全是黑炭。
楚文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煤球。”
微生冥绝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彼此彼此,半斤八两而已。”
二人先是从附近找到一条小溪洗了把脸,才渐渐恢复容貌。
清水坠玉华,天然态芙蓉。
“现在如何?”微生冥绝捏着楚文豫的下巴直勾勾的盯着他问。
楚文豫微微侧头,下颚线在沾了水后更加清晰,透明的水珠如同白色宝石,虽然没有珠光,但却格外耀眼:“勉强能看。”
微生冥绝:“……”说话真伤人啊!能不能实话实说?
“别闹,先说正事。”楚文豫一脸严肃,回想起刚才耳边的声音,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刚才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耳边喊着你们赢了这四个字,重复了好几遍?”
微生冥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听见。
楚文豫更加纳闷了,莫非只有自己能听见?
都说是你们赢了,为何微生冥绝听不见?
“全都毫无征兆的爆体而亡?”楚文豫小声嘀咕着,手指不停地打转,“怎么会这么巧?”
虽然不用猜就知道是金甲导致的,但为何心中如悬石般不知所措。
按理来说,不可能毫无头脑的直接走出生死界,要么完成里面的任务,要么从外面直接毁掉。
那么这一次,他们进入漫天黄沙金甲阵中的任务是什么呢?
金甲爆裂二人出来,总不能是毁掉所有的金甲吧!
但问题是金甲也不是他们两个人毁掉的,而是自己爆炸的。
楚文豫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想明白,这段时间,微生冥绝也在思考,他倒是有了初步的眉目。
“或许,是他。”微生冥绝回忆着那股无形的力量,又在自己眼前重演了一遍,是一种不受世俗控制的无形之力,又蕴含着自然之气,古怪的很。
他亲眼看着那股无形的力量划过自己身边,形成一道足以与天抗衡的剑气。
楚文豫回忆涌现,脑海中浮现出陶焚誉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在另一边诞生出他疯魔之态,两种形态交叠在一起:“你是说……陶焚誉?”
微生冥绝轻“嗯”了一声:“我有一种感觉:那股力量在那时,并没有消散。”
楚文豫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渐渐地将自己带入到那日的战场之上。
明晃晃的金色碎光破开了霞光万锻,洒向热血炎凉。
那道剑气横空出世,如龙啸雄天,凤凰涅槃般冲向前方,将整个战场的局势逆天扭转。
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陶焚誉身上,他不可能这么容易被生擒住,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据说毒蛊边疆岐□□上一人擅长“气息游针”之术,能通过一个人留下的气息寻找到蛛丝马迹。
若是能找到那人,说不定事情会有所转机,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
事不宜迟,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毒蛊边疆,岐□□距离这里不足一日路程。
稍作休整一番,第二日一早二人便出发了。
到岐□□之时,已经傍晚时分了。
岐黄无渡,遮云蔽日,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擅长“气息游针”之术的那位前辈就住在镇子上,天色已晚,本不便贸然拜访,只是如今事态紧急,二人决定冒昧前往,希望那位前辈不要怪罪。
前辈德高望重的,平时又经常给镇子里的人看病,所以老百姓们都知道那位高人的住处。
按照路人的描述,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找到了那个地方——一个寻常街巷的尽头。
门是敞开的。
门板上漆色深沉,大开的门像是在等待着远古的回应。
“有人吗?”楚文豫和微生冥绝轮换着喊,一边问一边敲门。
“咚咚咚!”敲门声在片刻寂静中回荡,厚重的木门被生锈的铜质门环震的闷响。
无人应答。
能清晰的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扣动着心弦。
还有……有人活动的声音,透彻,砭骨,如同针刺。
因为喊了好多遍都无人回话,又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二人也就直接进去了。
“棺材铺?”微生冥绝定睛一看,这满院子的棺材,真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义庄。
周围全是血迹,而那前辈也是躲在角落里,手上沾满了鲜血,神情邪恶,一副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
楚文豫呆滞片刻,而后畏缩着小声说:“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
老人浑身是血,就连白花花的胡子上也溅上了不少血,就像是血人一般,远远望去,看不清面部五官,也看不清表情,只能注意到那扎眼的血。
他招了招手走了过来,满头白发带着温和的声线:“你们谁啊?懂不懂规矩?谁让你们进来的?”
“抱歉前辈,我们看门开了,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想着前辈应该是在忙自己的事情,所以就进来等着了。”楚文豫拱手分析。
那人捋了捋胡子,抹平了手上的鲜血,胡子上的血浆缠绕在一丝一缕之间,如同杀过人的针线:“门是我开的,声音也是我发出来的,但是……”
微生冥绝也作揖问候,一脸客气的样子:“前辈!请说。”
那人凝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但是……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进来。”老人高傲的俯视地下,蝼蚁,尘土,都不值得一提。
楚文豫笑道:“前辈早就知道我们前来拜访,事先准备好了一切,为何最后不想让我们进来?”
“因为,你们所求之事,我帮不了。”这话应当是心虚的,可从那人的嘴里说出来,竟然没听出半分心虚之意,反倒是理所当然。
微生冥绝抑扬顿挫的说:“前辈既然不想让我们进来,为何还要开门迎客?”
“既然知道有贵客要来,老夫就没办法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他又捋动胡子,划过手掌的纹路,将鲜血彻底凝住,如同凝固的血痂。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对了眼色,清了清嗓音毕恭毕敬道:“还请前辈为我等指一条明路。”
“也罢,我虽然帮不了你们,但是我知道有一人能帮你们,我这就写一封信,你们替我带到巫医谷,那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应该会帮你们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水洗手,洗干净的时候话也刚好说完。
“那就多谢前辈了。”楚文豫作揖道。
话音刚落,老人就走进了屋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迅速写好了那封信。
他进屋后,楚文豫附在微生冥绝耳边喃喃细语:“我总觉得这老前辈没有那么简单。”
微生冥绝认真倾听着,一时入了神,人靠的这么近,嗓音也如此清甜,叫人难以自抑。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人便走了出来,此时浑身干净利落,将手中信笺递给二人:“快去吧!”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同时作揖拜别老者,转身前往巫医谷。
他们走后,老者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挥手感慨:“我老了,不中用了,机会还是要留给你们这群年轻人。”他看着神采飞扬的二人,就像是见到了信中所写之人,虽然多年未见,心中却甚是想念,到现在还能深刻的记得他的样子。
岐□□距离巫医谷大概三日的路程,只是这几日里连着下暴雨,原本三日的路程整整走了十日才到。
“还有多远?”楚文豫忍不住问道。
微生冥绝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还有很远,又或许就在前方。”
楚文豫:“……”
早知道就不多嘴问他了。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巫医谷,初到此地,楚文豫只觉得这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能够潜心在里面研究药草。
巫医谷外暴雨连天,巫医谷内晴空万里。
进入巫医谷,和外面浑然不同,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各种奇花异草争相绽放。
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巫医谷最深处,也是传闻中巫医谷谷主的居住地。
上面写的三个大字勾起了楚文豫处于生死楼中尘封的记忆:“暮云殿?”
殿内古朴的光华流转着,香烟袅袅,烛光摇曳。
暮云殿内一人长发飘飘,羽世独立,在外面仅能窥探到一个背影,就能想象的到那人是何等的超然脱俗,不染纤尘。
一双绝世摆弄药材的心,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仰卧一方天地。
那人缓缓走了出来,对上楚文豫的眼眸,他看到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是你?怎么是你?”楚文豫捂着嘴,看到眼前之人,再也无法心如止水,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狂澜。
手中的信被眼前之人抢了过去,打开一看,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映入眼帘:我不管,你管!
那人:“……”游手好闲!
微生冥绝甩了甩衣袖,从深不可测的眸中闪出熟悉的面容:“真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巫医谷的谷主?”
第099章 鬼宅之主
迎着熹辉日光, 那张脸逐渐清晰可见。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巫医谷谷主慕楠经。”慕楠经一本正经的说,那双灵动的手随之摆动, 划过银河玉带般的痕迹。
楚文豫一脸不客气, 惊艳又嫌弃的表情藏不住半分:“幸会,幸会啊!”
微生冥绝则是回忆从前慕楠经说过的话:“你不是来自药王域吗?”
慕楠经手指沾上鼻尖, 思索着:“呃……药王域只是一个统称。”
“哦!”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异口同声道。
“药王域包括整个毒蛊边疆和汇垣雪山, 甚至……更多。”慕楠经继续说,不由自主的移动着步伐。
“汇垣峰?”楚文豫疑惑的看着他,顺便想起了两个老朋友。
慕楠经清了清嗓子:“不是汇垣峰, 是汇垣雪山, 汇垣峰不属于药王域的范围。”
他们交谈之际,从嫔月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了一个苗疆少年。
那少年身材修长,楚文豫最先注意到的是他装满星辰的双眸, 扑闪着擦亮了星河。
目光下移,便是微笑的唇角,衬的整个人朝气蓬勃。
慕楠经注意到了他, 给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介绍:“这是我刚收的徒弟——伊默。”
由于有些紧张, 伊默同手同脚的走过来和二人打招呼:“见过二位。”
楚文豫上下打量着他,个头和微生冥绝差不多,比自己还有些不足, 那双眸子很是吸引人,他从未见过苗疆少年长什么样子,没忍住多瞅了几眼。
站在他一旁的微生冥绝横插一脚, 挡在了他前面:“楚堂主看够了没有?”
回过神来的楚文豫注视着微生冥绝,目不转睛道:“自是看不够司卿大人。”
微生冥绝“嗯”了一声, 也没有退却一旁,而是将楚文豫看向伊默的视线完全阻挡住。
慕楠经这才站了出来,不合时宜道:“我这徒弟性子不错,就是不开窍,不如让他跟着二位历练一番?”
微生冥绝很想严词拒绝,又觉得不太合适,拖延道:“历练什么?”
他如同雄鹰一般紧紧的盯着楚文豫,示意他最好不要同意。
而楚文豫只是平和的看着他,不作回答。
慕楠经向前走了几步:“几位跟我来。”
众人跟着慕楠经来到了殇忆堂。
路上,从嫔月按照慕楠经的吩咐离开了队伍。
慕楠经凑到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中间说:“我这徒弟初情未开,我算到差不多就是这段时间,但不在巫医谷中,所以请二位帮忙,拜托了。”
微生冥绝一把推开了他:“求人帮忙就求人帮忙,你站在中间做什么?”
慕楠经:“……”
这人今天是不是有毛病啊?
突如其来的敌意真是猝不及防。
楚文豫在一旁笑着,心里想道:醋意真大。
来到殇忆堂之后,气氛变得肃穆。
这里是供奉历代巫医谷谷主排位的地方。
“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跟着进去了。”慕楠经强忍着伤痛,平稳的说完一句话。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会睹物思人,触景生情。
未曾改变过。
楚文豫本想问为什么,可看到慕楠经这副伤心的表情,不问也知道。
必定和暮云有关。
这殇忆堂里还有一间密室,供奉着暮云的排位,除了慕楠经无人知晓。
最先迈入殇忆堂大门的是伊默,他先上前敬了三柱香而后磕了几个头。
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也学着他的礼仪重复了一遍。
拜完之后转身一看,是风云变幻,雨落世间。
“这……怎么可能?”伊默收回脚步,滞在了原地,“巫医谷常年很少下雨,更不会如此无端变化,为何进来时艳阳高照,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下雨了呢?”
虽然他是新来到巫医谷的弟子,但是之前也是住在巫医谷附近的,所以对这里的天气变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楚文豫站在门槛前,一伸手便接住了如砂石般的颗粒,砸到掌心,割破了手掌。
血溅檐下,洇过指尖。
微生冥绝扯下布条给楚文豫包扎:“你这是……”
“好看。”楚文豫一脸认真道。
满天琉璃从云端碎落,犹如银河飞流,似涟漪般扩散,流云漓彩,耀眼夺目。
沐浴着清澈晶莹的“雨”,楚文豫心如湖水般平静无波,只是心里竟想着若是在这场雨中散步,应当是一次不错的体验。
哪怕体无完肤,哪怕心痕具裂,他想着自己应该也能欣然接受吧!
不然,他刚刚也不会用手去触碰那琉璃雨。
话到嘴边的微生冥绝又憋了回去:我是问你,不是问它。
“琉璃落雨?”
微生冥绝刚说完,殇忆堂发生激烈震动。
不好!
顾不得这么多了,楚文豫率先迈出门槛,也将微生冥绝拉了出来。
伊默见这两人都出去了,很自觉的跟了上去。
一出殇忆堂,便见到了两座城池对峙着,城门大开,像是摇旗呐喊。
这两座城池像极了自己梦中之城,伊默脱口而出:“天下四城。”
楚文豫扫视过两座城池:“天下四城?”
哪有四城,这分明只有两城啊?
伊默解释道:“天下四城,分为慕光城和滞阴城两座明城,还有鬼灵城和精魄城两座暗城,明城对垒,可入生人,暗域通灵,生人勿扰。”
微生冥绝听的清奇,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乐趣在此刻生根发芽:“有意思。”
说罢,便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两座城的中间,在此地停住了脚步。
“为何停了?”楚文豫也停住脚步问他。
微生冥绝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道:“不知道该走哪边。”
楚文豫带着春光明媚般的笑容给出答案:“那就随便选一个。”
没等他选,三个人就出现在慕光城中。
城中没什么热闹可言,荒无人烟的,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沿着一条路走到尽头,看到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面写着浮奎秘境。
石头后面还有一处快要碎裂的结界,裂纹清晰可见,蛛网密布,无人修缮。
结界力量弱小,对他们不起任何作用,就像是一股拂面而来的风,走过去,什么都不剩。
仅仅能感受到一点阻力。
里面像一片森林。
茂密的树叶,幽深的小径,斑驳的光影,交织着,夹杂着,混乱着。
沙沙作响的风声被无限放大,就像是鬼魅在嚎叫。
楚文豫感到不适,心中像是沉石:“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渗人啊?”
“别怕,我在。”微生冥绝绕到他的身后护卫他。
楚文豫深吸一口气:“怕?谁说我怕了?我只是觉得不舒服,头晕。”
微生冥绝没有管他说什么,只是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我一直在。”
只注意到彼此了,没有注意到伊默,一溜烟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拉扯了好大一会儿,才发现伊默不见了,楚文豫冷漠道:“那小子去哪了?”
他可不敢摆出一副担忧的样子,不然微生冥绝又会不高兴了。
“不知道,随他去吧!”微生冥绝也是冷漠的回答。
楚文豫心想着:也好,死不了就行。
二人沿着小路一直往深处走,一路见证了草木枯荣,生死交替。
小路的尽头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似乎是在等待。
墨绿色的长裙和发带随风飘动,头间步摇如同摇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混在风中轮回。
她回过头来,自带气场,金步摇随之颤动:“你们!来了。”
“嗯,来了。”微生冥绝说,脑海颤了一下,像是被针刺中一般,痛入脑髓。
楚文豫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凝下岩浆般的炽热滚烫:“怎么?你们认识?”
微生冥绝轻微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不认识,客气一下。”
随后,楚文豫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不认识我?”那人笑着,像是在嘲笑他们,也像是在自嘲:“微生冥绝,你应该认识的。”
微生冥绝:“???”
他脑子里完全乱了,不是,我没有,不认识,楚文豫你不要误会。
看到微生冥绝一脸惊讶的样子,那人招手让他上前,被微生冥绝回绝了,“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非要上前。”
那人主动凑了上来,秀发卷过狂风:“我乃人间苍皇——苍菁翠,你不认识?”
微生冥绝摇了摇头,坚决的表示自己不认识她。
一旁的楚文豫都快憋不住了,虽然现在笑不太厚道,但他就是莫名的想笑。
“楚文豫,想笑就笑吧,别把自己憋坏了。”苍菁翠好意提醒他,顺着他的笑,看到了千年前的样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楚文豫似笑非笑的嘴角立马僵住,像是被人揭穿老底似的紧张的抬头看向他:“你也认识我?”
“老朋友了。”苍菁翠毫不避讳的直言道。
楚文豫像是想起些什么:“一千年了?”
苍菁翠百无聊赖的整理袖子,衣袖间卷起千堆寒雪:“想起来了?”
“想起来点。”他捻娑着手指比划,略显尴尬的回答。
有点,但不多。
楚文豫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没有一点苍菁翠的画面,全是和微生冥绝的在一起时的甜言蜜语,想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
微生冥绝一把拉过楚文豫的胳膊,略显不快问道:“你笑什么?”脑子里最好不要有别人,都给我清理掉。
“没有,就是突然发现千年前的自己,还挺有意思的。”楚文豫将另一只手搭在微生冥绝的手上,“还有千年前的你,也挺有意思的。”千秋之前,咱们这一对也挺有意思的。
那时候不像是现在这般打打杀杀,而是平静无虞。
虽然总有人没事找事,一天到晚的“打架”。
微生冥绝松了手,有种弄疼楚文豫的愧疚:“你想的是我?”
楚文豫一脸骄傲,直挺的站在微生冥绝面前:“那是自然。”
不过,直挺的也不只有身子。
这时,微生冥绝的嘴角也溢出了笑意,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笑,也是一眼心动的笑。
笑意未满,惊鸿一面。
他凑到微生冥绝面前,鼻尖贴着他的鼻梁,低声而言:“不然你以为我想的是谁?”
微生冥绝的心晃动半分,如同将满不满的水晃晃荡荡的,在独属于他的秋千上站立,彻底的沦陷。
而后将手顶上楚文豫的下巴:“我以为的不重要,你心之所念才重要。”
楚文豫收起笑容,情丝如飞线般倾巢而出:“你很重要,你最重要,你无人可比。”
苍菁翠有些受不了,千年前就是这么看着他们如此不知羞耻,好不容易在秘境中躲个清闲,结果又碰到这两个不知悔改的家伙,真应该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给他们一点教训,这样或许就知道收敛些。
“你们两个老家伙,能不能注意一点?”苍菁翠有些想得理不饶人,但又有理说不清的感觉,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心里就烦躁。
楚文豫不为所动,接着反驳:“我们可都是凡人,寿命不过百,这里,只有你老。”
苍菁翠:“……”
她觉得,现在教训他们也来得及,为时不晚啊!
“你们两个给我等着!”苍菁翠放狠话道。
微生冥绝义无反顾的挡在楚文豫身前:“有什么冲我来,刀枪剑戟我接着,棍棒长矛我受着,只是你若想动他,得先过了我这铜墙铁壁。”
楚文豫右跨一大步,几乎与他并肩而立:“我也是一样,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夫君。”
苍菁翠:“……”
下辈子一定逼着他们喝了忘情水,不对,最好不要遇见,免得心烦。
“我夫君金贵的很,容不得他人伤害。”楚文豫又向前一步,就像微生冥绝挡在他身前那样,毫不犹豫的挡在微生冥绝的身前。
微生冥绝将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环绕在他的脖颈间:“金枝玉叶,不遑多让,夫君抬举了。”
楚文豫侧头,温泉般的声音淌过微生冥绝那颗难以控制的心:“不是抬举,是事实。”
苍菁翠:是胡说,绝对是胡说!
其实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心里也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哪有那么金贵啊?
生下来就不是当金枝玉叶的料,而是饱经风霜,翱翔天际的雄鹰。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楚文豫的视线。
是伊默,身后还跟着一只精灵,那精灵已然化形,出落得亭亭玉立。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好生快活。
见到楚文豫等人,伊默也过来打了招呼,只是他身旁的精灵面露惧色,看起来很是害怕。
“你害怕她吗?”伊默指了指苍菁翠,对上她的视线,伸直的手指立马缩回,蜷缩在身后。
那张自带威严的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傲然,苍菁翠开口道:“这般嬉戏玩闹,成何体统?”
精灵低着头没说话,伊默倒是一脸正气:“这个年纪不就应该玩闹吗?”
一听这话,苍菁翠可就不乐意了,那两个老家伙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连个小娃娃也能随便反驳她说的话?
“滚去修炼。”苍菁翠指着精灵说。
精灵很听她的命令,立马低声下气的走了。
她教训自家精灵,伊默也不好多管闲事,只好不甘心的放那精灵走了,自己留下来和楚文豫,微生冥绝汇合。
“小娃娃,你是谁?”精灵走后,苍菁翠才睁眼瞧这苗疆少年。
伊默一脸不服气的看着她:“我是伊默,我不是小娃娃。”
苍菁翠转动手腕,似是星宿流转,四季更迭:“我与他们千年前结识,你才活了不到百岁,不是小娃娃是什么?”
伊默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文豫和微生冥绝,嘴角抽搐:“千……千年?”那岂不是很老?这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也幸亏他没说,不然苍菁翠就得二次受到伤害。
楚文豫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他:“千年一瞬,不提也罢,如今只做凡人,风花雪月,赴尽盛景,寄情一人,相伴余生,便知足了。”
这话是看着微生冥绝说的,没安抚到伊默的情绪,倒是安抚到了微生冥绝。
“对啊,只做凡人,折月论茶,把酒言欢,唯与一人,白首相携,了此残生。”
此时,另外两个人的沉默振聋发聩,无声弦乐有了旋律,伴着风声唱出一首好曲。
风声鹤唳,群灵乱舞。
整片森林掀起一股风浪,像是在庆祝,也像是在助威。
“都退下吧,他们不需要。”苍菁翠挥动衣袖,翩然如舞,搅弄了山河风雨,精灵们依着她的命令撤退,纷纷被她那不怒而威的面色折服。
楚文豫背过手去问她,去掉了柔情蜜意,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话:“你对天下四城,有什么看法?”
既然是熟人,那就得好好利用一下,省的自己打听情报了。
苍菁翠虽然是人间苍皇,但是对于天下四城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冰山一角,她和楚文豫等人说明情况,就让他们出去了。
但在这之前,苍菁翠提到了一个少年——明诡暗算,曾旭扬,并没有说他的具体事迹,只是让他们多加小心。
从苍菁翠的话中能够听出来,曾旭扬应该是个喜怒无常的少年。
楚文豫合理怀疑苍菁翠是故意报复他们,话只说了一半,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送客!”苍菁翠吩咐道,她心里想着:可算把活阎王和死疯子两个人送走了。
楚文豫出来后,发现一处鬼宅。
他想着这里应该就是曾旭扬的住的地方。
鬼宅周围都是些残留的鬼影,这里没有其他的房子,要想休息也只能推门而入。
里面和普通的房子也没什么区别,反而小院很精致。
纵横交错的长廊也没有眼花缭乱,而像是被人打理的井井有条。
穿过这条迂回曲折的长廊,看到一个背着剑的少年独自饮酒。
酒液在皓腕与喉结间滚动,如同琼玉碎裂,化做一丝温柔之音,被少年豪饮下肚:“这地方竟然还有人来?还真是稀奇啊!”
少年转过身去面对着他们,乌黑的秀发与黑暗融为一体,像是黑暗中隐藏的武器,能化为一根根利箭朝他们射过来。
那声音一股稚气,看起来应该年岁不大。
上下打量着少年,除了声音像个少年人,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哪里像个少年?
“你不是也在此地吗?”楚文豫问他,也没把为什么来到这里,怎么来到这里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既然来了,那就想办法出去。
少年慢悠悠的抿了一口酒,含在喉咙中道:“我本来就属于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与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的一副丧气样,毫无少年的斗志。
但楚文豫和微生冥绝都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少年其实胸腔中憋着一股劲,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劲。
“你叫什么名字?”微生冥绝没管这些,只当认识个朋友,有个引路人也好。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
少年向下空了空酒壶,一滴也没有了,走到门口,从缸里又灌了一壶。
他潇洒的摆弄着酒壶,酒壶与酒液在手中婉转流荡,化为别有风味的琼浆玉酿。
整个过程没有搭理微生冥绝。
微生冥绝一拍手,感慨道:“年少轻狂,是个好苗子,只可惜……”
少年迷之微笑,一副傲视天下的样子:“我轻不轻狂,还轮不到你随意评判。”
好歹是搭理自己了,微生冥绝心里多了几分把握,继续套话道:“你刚才说你本来就属于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但是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少年自然是不相信他说的鬼话的,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糟不糟糕的,不都是那么多年嘛!”
“那不一样。”微生冥绝数落道:“这世间阴暗无度,总有人挺身而出。”他那直挺的身板竭力证明着自己说的话,心中构建起年少时期的城府。
少年侧着头平淡一言:“所以,挺身而出的人有你喽!”
“没有。”他也平淡一言,如同溪水,顺流而下。
微生冥绝看了一眼楚文豫,发现他正在思考,紧蹙的眉头散发着独特的朝气,那是一种永不服输的气魄,少年也顺着微生冥绝的目光看向楚文豫,他倒是要看看楚文豫身上有什么特殊的,能让微生冥绝看的如此入迷。
缓过神来的微生冥绝又补充了一句:“我只为一人挺身而出。”
张扬的唇角出卖了他的心,这一点,他是隐藏不住的,从千年前就没藏住。
少年转过头来,看上他那坚定的眼眸,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没好气道:“软肋?”
“不是软肋。”微生冥绝反驳少年,像是被他锤了一拳那样不自在。
他从来没有把楚文豫当做自己的软肋,保护楚文豫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真正想要的还是和他并肩作战,一起去看碧海蓝天。
少年有所不解,懵懂如初看着他的眼眸问:“不是软肋,那是什么?”
微生冥绝顿了顿,清润的嗓音似汪洋大海:“是贪嗔痴念,爱恨情仇。”
少年轻蔑一笑,似懂非懂的问他:“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微生冥绝认真回答:“我的贪嗔痴念皆是因他而存,爱恨情仇也皆为他而起,我的全部,都系于他一人身上。”所以,毋庸置疑,他就是我的贪嗔痴念,爱恨情仇。
楚文豫神游的思想被他扯了回来,在九霄之中过了千秋:“贪嗔痴念,爱恨情仇,你还真会形容人。”
微生冥绝转动手腕挑动他的下巴,眼神中写满了诚挚二字:“那你会怎么形容?”
第100章 暗域鬼灵
楚文豫不紧不慢, 喉咙随着天地韵律而动:“是绝无仅有的底牌。”
少年闭上眼,将一壶的酒灌入腹中,酒落生花, 绽放心底的涟漪:“所以, 这和挺身而出有什么关系?”
微生冥绝想了想,薄唇抿成一条线:“好像没什么关系。”
不好意思, 扯远了。
少年:“……”
他摸不清头脑, 也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为何会这样,倒是觉得站在一旁的伊默很合眼缘。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伊默,问了从一开始就想问, 但是没好意思开口问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伊默直言:“伊默。”
“你叫伊默, 也不能一直沉默吧?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少年扔掉酒壶,略带调戏的意味, 其中又含着不明的嘲讽。
话里话外间多了几分优越感,是独属于他们少年间争斗的乐趣。
伊默看了一眼少年, 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你才是哑巴呢!”
少年也学着刚才微生冥绝所作的动作去调戏伊默,手指作弄着他的下巴,但一晃神, 就愣在了原地, 眉眼间显现风月,他忍不住说:“还挺好看。”
伊默连忙打掉他的手后退三步:“你有病吧?”真是病得不轻!
少年无辜的看向微生冥绝,为什么你那样就不是有病啊?
稚嫩的双手和眼眸都尽量贴合着当下的情形, 呼唤着少年远离的情愫。
结果微生冥绝并没有看他,这家伙眼神里只有楚文豫一个人。
其他人好像都不重要。
少年凑上前去,温柔而有力的拽着伊默的胳膊, 润化了自己的心:“是啊,我就是有病, 没病怎么会住在鬼宅?”
一听到鬼宅这两个字,伊默浑身咯噔一下,头上悬着的利剑突然掉了下来,重重的砸向他那幼小的心灵:“你说这是……鬼宅?”
少年直视着他,那双看穿人心思的眼里装满了狠厉:“对啊,不像吗?”
伊默摇了摇头。
“也是我打理的好,它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小院,至于里面的邪祟,放心吧,有我在,它们不敢随意出来的。”少年一脸骄傲的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当时胆小怕鬼的自己。
那双清澈剔透的眸间蕴含着天地间的银河星海,贯穿在心花怒放的小鬼上,杀了一个又一个,最终成为这鬼宅的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少年总觉得伊默也有这种潜力,他真的很像之前初来乍到的自己。
他想着,就把小鬼召唤出来,小鬼阴森的笑着,在伊默耳边徘徊。
没等少年过瘾,那些小鬼都被微生冥绝灭掉了。
一个都不剩。
那狠辣的手段像是已经与他撕破了脸,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整这么恶心干什么?”楚文豫一边给他擦拭着手上的血一边抱怨,他自是不愿意看到这种血腥场面的。
微生冥绝冷漠的看着少年,如同一根斩不断的铁锁:“鬼宅之主,明诡暗算——曾旭扬。”
有人把他的名号叫出来,少年顿时觉得没意思了,还是礼貌的问了一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久闻大名。”楚文豫冰霜般的语气似乎要将整个鬼宅冰封住,将地下的恶鬼都镇压在地狱中,永世不得超生。
曾旭扬扯了扯嘴角,突然迸发出一股连自己都不熟悉的热血,也算是对二人寒意漫天的回应:“多谢,真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人记得我!”
伊默一直暗戳戳的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因为曾旭扬的手已经停留在他的腰上:“你也认识我?”
伊默从袖中掏出匕首,刺入曾旭扬的手掌,果断拒绝:“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受了伤的曾旭扬也不包扎伤口,这热血让他兴奋,让他对眼前这个苗疆少年有了占有欲:“可我想认识你,当然,也不仅仅是认识。”
“可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的瓜葛,我乃巫医谷谷主亲传弟子,满身毒药,你若在靠近,保证死无葬身之地。”伊默威胁道。
他是苗疆少年,自幼熟识毒蛊之术,自然也不是什么小白兔。
只是有的时候开不了窍而已。
听到毒药二字,曾旭扬更加兴奋:“我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甚至连我活下来,都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你觉得,你能威胁的了我吗?”
“我从不屑于威胁人,你不要得寸进尺。”伊默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大不了同归于尽。
曾旭扬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再靠近,反而离他越来越远:“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得寸进尺的,你放心好了。”
楚文豫再一次审视着苗疆少年,发现除了好看以外,还有从未发现的刚毅果决。
这一次,是伊默伤了鬼宅之主,也令微生冥绝刮目相看:“可以啊!慕楠经这徒弟,收的挺值的。”
楚文豫朝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二人同时出手,生擒了曾旭扬。
将他绑了起来。
他手上能召唤的那些鬼对于楚文豫和微生冥绝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目前来看,还是比较担心伊默。
曾旭扬这小子看起来是认真的,他眼神中的野心和欲望骗不了楚文豫和微生冥绝。
曾旭扬被抓后,他就开始耍起了无赖,对伊默一阵死缠烂打。
伊默实在是受不了了,索性退出了鬼宅。
鬼宅之外,更是凶险。
那里是传说中的暗城——鬼灵城的入口,是生死的交界线。
所以伊默出了鬼宅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刚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出去透气,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可等了半天以后也不见人影,曾旭扬率先挣脱束缚跑了出去。
这半个时辰里,他一直在找寻伊默,只是途中遇到了一个人,谈了个合作。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又回到了原点。
这半个时辰里,曾旭扬的戾气和耐心逐渐被磨平,心中一阵钝痛。
喊了许多声伊默的名字,可惜无人回答,永远得不到答复的他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也都习惯了,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喊得是别人的名字,他希望那个人能给他答复。
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开始跳动起来,心里想着:“心动,原来竟是这种感觉吗?”
“我一直以为我的心早就死了,可现在看来,它也会动。”这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然后又换了一副面孔:“笑话,我怎么会心动?一定是错觉!”
他说的坚如磐石,却饱含着杂乱的心虚。
“伊默,你能听见吗?你理理我,理理我好不好,哪怕就说一个字也行啊!”
一个字的回复,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许多年来,自言自语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无论有没有人搭理他,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复他的话,他都要继续说下去,“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不知光阴倥偬,从来没有人理过我,聊以□□的也不过是那些鬼灵,但也是时候让那些不该存在于此地的东西,彻底消失了。”
此时的他像是陷入了一场噩梦,一场只有自己的噩梦。
在噩梦中的他无能为力,打不破平衡的僵局,只能把自己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跪在地上,祈祷着伊默千万不要出事,又立马起身,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立场去祈求这件事,他人的死活关自己何事?
应该是有关系的,他一步步挣脱噩梦的束缚,在触目惊心中找寻自己的内心,怅然失落,阴暗交杂,就是没有半分光明。
“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触碰外面的光呢?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召唤出镇压在鬼宅之下的所有小鬼。
鬼魅化形,如影随形。
曾旭扬凌冽的目光投射到鬼宅之下,唤醒了沉睡多年的鬼魅:“收回刚才说的话,我想说:旭日天堂,我自扬光!”
这一刻,少年的斗志昂扬,意气如同狂风骤雨般登峰造极。
他好像在寻找光亮,哪怕仅有一抹微光,他也绝不放弃。
召集群鬼出动,一口气毁掉了鬼宅,毁掉了自己生存多年的地方。
只为了全身心的投入暗域,与它们殊死一搏。
鬼宅消失后,暗域的入口显现出来。
跟着曾旭扬的脚步,一点一点的踏入暗域的地界。
鬼灵城内全是些鬼灵,脚下的路也是鬼灵的形体尸身,所以地上全是血。
伊默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鲜血滴到身下的鬼灵上,喂饱了那些只剩下一口气的鬼灵。
这一幕被曾旭扬看到,他脸上上前蹲下身给伊默包扎伤口,嘴里还抱怨着:“你不知道小心点吗?”
说的像个怨妇似的。
伊默看着他的紧张和担忧不像是演出来的,就道了声:“谢谢!”
“你怕鬼?”曾旭扬温柔的问他,看着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不像是刚才威胁自己的时候那般出彩。
伊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曾旭扬不自觉的笑了一声,这一次,他是被气笑的。
平生最烦沟通困难之人,自己在慕光城里待了这么多年,在鬼宅里住了这么多年,没人说话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能陪他说话的人,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他就不指望了,那两个人心里只有彼此,也不会和他扯上关系。
能说的上话的只有伊默了,可伊默还偏偏像个哑巴一样,也不愿意搭理他,真是无趣。
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当真没有一个可以聊得来的人吗?这是曾旭扬从小自嘲到大的话,但是他问伊默的时候,收尽了嘲讽,只留下温情:“这是何意?”
伊默依旧是没有回答。
幽风肆虐,鞭打着伊默的心。
曾旭扬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压着声音问:“你是哑巴吗?问你话呢!”能不能和我多说几句?
“痛恨。”伊默咬着牙说,这两个字说出口之后更加紧张,又痛又恨。
“那你还拿自己的鲜血喂他们?”说着,曾旭扬拉起握着伊默的手,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伊默抽了一下,曾旭扬心生片刻悔意:“怎么了?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
伊默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没事。”这点小伤,没什么事,我又没那么娇嫩。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何会痛恨鬼?”曾旭扬有些好奇,第一次从人嘴里听出来痛恨鬼,觉得有些稀奇,痛恨这个词和鬼联系在一起,还真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它们不该存在。”伊默说,那些深恶痛绝的鬼,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话幸亏没让鬼王容血听到,不然非得掐死他不可。
顺着伊默的话,曾旭扬往下接:“对啊,他们不该存在。”包括我。
最后这三个字在曾旭扬的喉间滚动着,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话音刚落,在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集市。
楚文豫觉得很熟悉,像是先前见过的阴阳集市,只是这里不同,这里只做鬼灵的买卖,不做人的买卖,也就是说,没人能进入此集市。
而楚文豫偏偏就一脚踏入了,也破坏了此地的规矩,既是规矩,就不能随意让人破坏,否则难以服众。
满集市的鬼灵看着楚文豫都是嫉恶如仇,恨不得立马把他们一干人等吃干抹净。
如此苦大仇深的眼神,楚文豫也不知道为何,他们来到了一间铺子,铺子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铺子外却被鬼灵包围了,每一个都是扭曲的鬼脸,看的楚文豫有些反胃。
“放肆!都不要命了吗?”
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响起,呵退了所有的鬼灵。
鬼灵避退,瞬间清场。
女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循声望去,女人身穿黑色长裙,头戴白色纱巾,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婀娜多姿,深邃如夜,让人无法避开视线。
“我是这家店铺的主人,几位要买什么东西和我说就可以。”
她的嗓音悦耳,宛如夜莺鸣叫般动听,其中夹杂着几分魅惑。
“我先来。”曾旭扬抢先说,话语随风逸动,夹杂着青山如黛,勾下魂灵的心魄,数不清的鬼灵被遏制的远离窗外,躲入暗域的边边角角。
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面前晃动,指甲如蔻丹,红中有苍白之色,亦有夺命之颜。
她痴笑一声,眼中融化春水,净化神灵般问道:“不知这位公子要买什么?”
曾旭扬薄唇轻抿,嘴角微弯,如同三月的春,带来浮光满面,舒适惬意中鼓动着噬命的凌厉狠辣道:“命。”
女人一听这话,觉得荒唐,但同时这话也激发了他的兴趣,束缚起来的心境被瞬间打开:“谁的命?”
“暗域所有鬼灵精魄的命。”曾旭扬意气风发,如同救世主一般看着门外,折射出万里寒光。
此时的他,也吸引来伊默的目光,不是对英雄的崇拜,而是对自己说过的话放在心上的安心。
女人越来越不把这个口出狂言的臭小子放在心上了,买一个人的命尚可交易,他一开口就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怕不是个傻子。
她笑着笑着就严肃了下来,似晃动的暖阳霎时间崩塌坠落:“鬼灵精魄是暗域的立身之本,你这是要毁了整个暗域啊!”
曾旭扬扬动秀发,风流不羁的他声音越发激昂,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宿命,越说越慷慨:“暗域本就不应该存在,毁了就毁了,那些阴沟里的东西,不过是躲在这里苟且偷生,我就是要毁了它。”
女人鼓掌后阴沉下脸,被牵动的经脉在这一瞬间逆转:“你可知道,你我都是暗域之人,生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就没有资格去追寻外面的好东西。”
那嗓音倒是丝滑,动人心魄,只是冷厉的双眸中乍暖还寒,惊现一容惧色,而后被疯狂取代。
曾旭扬梳理衣袖,于穷困潦倒中拱出绝迹,反驳道:“我是暗域之人,也是鬼宅之主,可我也是曾旭扬,旭日天堂,我自扬光!”
伊默撇了撇嘴,心也随之变化,像是被鬼灵侵蚀般插嘴,对着曾旭扬说:“你是暗域之人?可传闻中暗域不全是鬼灵精魄吗?”
“传闻中生人还不能进入暗域呢,你还不是进来了?”曾旭扬反问他,不仅是反问,更多的是提醒。
伊默想想,却是如此。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伤心吗?”这是曾旭扬想了好久的问题,从见到伊默的第一面,曾旭扬就想这么问了。
伊默没有回答。
全场一片静默。
只有曾旭扬还在自嘲,他年少轻狂的笑最是动人,笑尽天下四城所有生灵:“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伤心的。”这一声“哗乱”打破了全场的静默,就连在他面前一直沉默寡言的伊默也艰难的开了口:“你不会死的。”
“可要是我说,我把自己的结局也安排进去了,会怎么样?”曾旭扬坦白了这一局,看看还有没转圜的余地。
他心里想着:应该是没有了,本来就没有一线生机。
伸出手去触碰伊默,就像是常年在脏泥中摸爬滚打的孩子去触碰高高在上的神明,去触碰那不染尘埃的清莲,终是隔绝了几寸,他知道,那是鸿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伊默能与他共情,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不是必死之局。”
被触碰的手颤抖一下,却又不敢动,生怕伊默会撤回去,他就散了。
若是连伊默都放了手,他整个人就注定会像烂棉花一样散架,可是那人偏偏死死的攥住他的手,能感受到伊默很用力,攥的他手心冒汗。
他自己也清楚,更多的是冷汗。
“可我必须死,只有我死了,才能服众。”曾旭扬近乎发狂道。
“服不服众不重要。”伊默鼓足了勇气,迈上前去。
曾旭扬感觉自己如浮萍飘絮,被一个莫名的枷锁束缚住,想清醒却更想做梦:“那什么重要?”
“活着。”伊默点头肯定,双眸如电,闪耀了直轰天庭的雷鸣,那只汗涔涔的手上,装满了一泻千里与电闪雷鸣。
曾旭扬也点了点头,笑着说:“我懂了,你是在乎我的。”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伊默回绝道,不给他一丝希望。
曾旭扬也反应过来:“嗯,你说的对。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我想见光。
也想见你。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曾旭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这一局,他把自己的命也算了进去。
在一旁的楚文豫和微生冥绝一直在看戏,看着这场由鬼宅之主亲自搭建起来的戏台。
楚文豫鼓掌,眉眼轻佻:“既然鬼宅之主都开口了,我也来凑个热闹,所求一样,后果不计,老板娘,如何?”
女人冷哼一声,觉得他们一个个的都疯了,不管是生死界外的人,还是生死界内的人,不管属不属于天下四城,都得来凑这个热闹。
不过这样也好,有热闹,才有乐趣。
“好啊,我答应你们,只是这个买卖太大了,还需要点时间准备。”女人说。
微生冥绝背过手来,隐藏的锋芒更胜从前:“三天。”
女人看着他那双眼睛,就像是厉鬼现形那般灼心之痛,不敢与其对视,只得垂下头来:“三天就三天。”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三天内,你们不能离开暗域。”
“成交。”楚文豫第一个答应,爽快的出人意料,“你刚才说你也是暗域之人,为何会答应毁掉暗域?”
女人眼底出现一条伤痕,经年累月的挤压在心底的伤痕,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见他不想多说,楚文豫也没有多问,而女人提及的三天内不能离开暗域,也不是大问题。
他本来就想逛逛暗域,如今才进了一个铺子,其他的铺子还都没有逛过,三天内,他是不可能离开暗域的,所以这个要求对于他们来说,很容易就能答应。
成交两个字刚说完,女人就不见了,这间铺子也被清空。
乱风肆意,狂飒如罡,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明。
这些鬼灵精魄在此处游荡,虽然看起来数量众多,但也如孤魂野鬼,孤独寂寥。
微生冥绝从铺子里站了很久,感受着里面熟悉的温度,他总觉得这里他应该来过,此间暗域,便是他曾经上天入地的一部分。
他站了很久,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能从这里找到昔日故人的余温。
好在,故人如今在他身边。
楚文豫看着他逐渐放空的眼神,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学着他的样子,去感悟曾经的自己。
他想着若是之前自己来过这里,说不定能留下些线索。
然而,什么都没有。
一切成空。
曾经的自己离开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连气息也逐渐消散。
随着气息越发的薄弱,再也找寻不到故人存在的痕迹,微生冥绝回过神来看着楚文豫,淡淡的喊了一声:“夫君。”你回来了。
从微生冥绝深情的眸子里,楚文豫看到了星河长明,看到了灯光万盏,也看到了对故人的思念,但他心中很清楚,微生冥绝眼中的故人,就是他自己。
微生冥绝这一声“夫君”,引得楚文豫主动凑了过去,眼中横生风云诡谲:“这里,我是不是来过?”
虽然之前的记忆很是模糊,但总归还剩下点朦胧边角,微生冥绝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声:“来过。”
片刻后,他又开口:“走吧!”
随着话音落地,微生冥绝伸出手臂,挽上楚文豫的胳膊,二人并肩走出了这间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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