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VIP] 恶魔在人间(20)
冯少民拿出对讲机, 联络韩长林,没想到韩长林刚刚回到警局,说明了情况后, 韩长林极其兴奋, 马上让唐小川向局里申请搜查令。
姚仁俊押回警局,唐小川已经申请了搜查令,集合了几名警力, 三辆警车准备去西雅图俱乐部。
停车场,韩队在联系路鹤, 但是没联系上, 他想邀路鹤一起行动, 毕竟这次行动非常关键,西雅图俱乐部或许“藏龙卧虎”, 但是现在警力略显不足。
而且今天刘局不在, 临时工作委任给了路鹤,怎么说这次行动也不是一次简单行动, 最好和他通个气。
他问道:“路鹤去哪了,不在局里, 难道是有秘密行动?”
一名刑警说:“韩队, 刚刚我们巡逻回来,听到了些消息, 路队他们好像也出警了。”
这时信息科林敏嘉跑了过来, 气喘吁吁地说:“韩队,刚才你叫人让我查西雅图俱乐部信息,路队他们去的就是西雅图俱乐部, 俱乐部总经理是贾龙辉……”林敏嘉简单把俱乐部信息介绍了下。
孟思期微怔,怎么路鹤也去了西雅图俱乐部, 难道阮梦樱案和西雅图俱乐部也有关联,看来路鹤和他们是殊途同归。
韩长林马上收起对讲机,高声说:“去西雅图,和路鹤汇合,抄近道!”
三辆警车鸣起警笛,响彻在今阳的上空,疾驰前往今阳市区溯江灯塔的对岸,滨江大道。
很快,警笛声驰骋在市区大道,公交车、出租车、私家车、货车等等都高度配合做出了让行,很快二队抵达滨江大道。
远远地,孟思期就从车窗看见另一道路上闪耀着十几辆警车的红蓝光,警笛声响彻云霄。
那十几辆车似乎得到了路鹤的命令,瞬间就将西雅图俱乐部整个楼包围了起来。刑警们全副武装,手持枪械,整齐有序地封住了俱乐部的所有出口。
二队的警车驶向一队警车旁边,韩长林率先下车。孟思期也紧跟下车,下车第一眼她就看见了在红蓝光映照下的路鹤。
他手握手枪,正目光如炬望着西雅图俱乐部大门,罗肖国提醒路鹤,二队加入了队伍。
当韩长林走向他,路鹤微微回头,那一刻,他的目光从韩长林身前掠过,与孟思期迎面相对。
他们从未在这种紧急抓捕过程中相遇,但是孟思期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越过硝烟、战火、沧桑的三十年,他们才堪堪相遇,那是十分艰难的过程,以至于孟思期觉得路鹤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候在这里,等候一个希望。
红蓝光芒在孟思期的脸庞上交替,路鹤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那种感觉让他有些恍惚,他忽然觉得有种蓦然、沉淀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心底,让他有一种淡淡的悲伤,他可能很早就认识了孟思期,是很早很早,早到他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他蓦然回想起这一切,才发现他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侦破悬案,更像是在证明自己,他在努力找回她,找回和她的记忆。
但路鹤意识到,此时此刻,他不能多想,几秒钟的注目后,他回过头,决定展开全面的搜查行动。
“嘭!”
路鹤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高空跌落,摔在水泥地面,血溅当场。
“有人跳楼了!”一名刑警喊了一声,路鹤这才朝那个方向望去。
孟思期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影从高空坠下,她立即跟着韩长林冲了上去,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趴在地上,脑浆迸裂,鲜血环绕着他的头部向四周流淌。
虽然看过很多凶案现场,但眼睁睁看到这一幕还是让她震惊住。
只有几秒钟一个鲜活的生命就陨落了,过程如此简单,结果如此暴力。
她不知道他是谁,只能看出大概是一个中年男子,但很可能和这次大型抓捕行动有很大的关系。至少让人首先就想到的是,他是畏罪自杀。
抓捕还没开始,就有人畏罪自杀,那么说明西雅图俱乐部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和犯罪。
罗肖国喊道:“蔡双玺,联系下法医,尽快。大家赶快拦一下,现场做好保护。”
“路队,”韩长林走到路鹤身旁,路鹤回头,他们的脸上都很平静,韩长林说,“我们发现纺织厂女工失踪案和西雅图俱乐部有很大的关系。”
路鹤好像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韩长林说:“你们先来的,那由你统一指挥吧。”
“行,那有劳韩队听我的吩咐。”
路鹤说罢,拿过梁云峰手里的扩音器,大声说:“所有人听好了,五组行动,分组搜查八楼到地下室,一组七八楼,二组五六楼,三组三四楼,四组一二楼,二队作为第五组,搜查地下室!”
突然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玻璃爆炸的声音嘭地袭来,孟思期只觉耳膜刺得生疼,在俱乐部三楼的侧面窗户处,一辆摩托车飞了出去,越过警车,飞向了路面,随着浓烈的白烟和排烟管“轰轰”的嘶吼,疾驰而去。
孟思期看清了,那是一个身穿白色摩托制服,头戴白色头盔的人,如一道白烟,速度之快,令人惊愕。
她看见路鹤快速举枪对准了白头盔。
路鹤的枪口对准了白头盔后背,但他没有开枪。
摩托车已经冲进了围观的行人,那边一片狼藉,路鹤知道,现在还没有俱乐部的证据,不可贸然开枪。而且他必须考虑行人的安全。
但是白头盔一定是俱乐部至关重要的人物,或许就是贾龙辉,他绝不能让他逃脱。
“老韩,这里你指挥!”
路鹤反应速度比任何人都快,大步跑向警车外围,抓起一辆交通巡逻摩托车,“嗡”地油门声起步就追了上去。
罗肖国情急之下抓了一个人,“林滔,快跟上路队,别出事!”
这市区开车确实不便,林滔也借了一辆交通巡逻摩托车,追了上去。
孟思期内心一阵心慌,他不知道路鹤这次追捕会怎么样,但这不是红妆连环杀人案,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韩长林知道事出突然,但是这里不能没有指挥,他拿过扩音器,大喊命令:“分组不变,大家不要分心,俱乐部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二队全体,跟我搜查地下室!行动——”
所有刑警井然有序,疾速冲进了楼内,孟思期紧跟二队步伐,从一楼楼梯口冲了下去。
楼梯阴暗,但是脚步声却急促如鼓点,很快二队全体五个人,就冲进了地下室的门,韩长林在前面低声提醒:“大家别松武器,注意安全。”
跑了一小段阴暗的过道,在一个大门前停住,这面大门是金属门,有保险门锁,韩长林直接举枪对准门锁嘣了一声,巨响在过道里回响,门锁破坏,唐小川和韩长林一起推开大门,闪电般冲了进去,大声喝道:“警察!”
里面像是地下车库,光线昏暗,韩长林举起手电四处照射,紧跟着,大家的手电把车库里照亮,这车库面积不大,里面稀稀落落停着几辆豪华摩托车,应该不是俱乐部公用停车场,像是专门给部门人使用的摩托车专人停车场。
“那有个门?”赵雷霆喊。
一行人跑过去,发现是个电梯门,赵雷霆按了电梯按钮,韩长林示意隐蔽,大家都闪到电梯门两边,电梯门咔擦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冯少民说:“刚才那个白头盔应该是乘坐这个电梯到达三楼离开的。”
“这里应该是个摩托车停车库。”韩长林说。
“很奇怪,这栋楼这么大,地下室却这么小。”冯少民疑惑说。
“会不会是没开发出来啊。”唐小川说。
“不,”韩长林说,“大家在车库里再找找别的门。注意安全。”
一行人再次行动,孟思期打着一个手电朝一个方向找去,这边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一个消防装置,她只是好奇这个消防装置比普通要大很多。
韩长林的手电照到她这边,“小孟有发现没?”
这个消防装置玻璃门里存放有多个灭火器,可能是特殊用处,比正常消防装置大,也符合常理。
她转过身,朝韩队摇了摇头。
“好,大家上地面,协助其它组。”韩长林发出指令。
孟思期往中间汇合,走着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不对劲,这里面为什么要放置这么多灭火器?这个车库就算失火,也不需要这么多灭火器,而地面失火,更不可能跑这么远找灭火器。
她蓦地转身,快步走回消防装置,用手电朝四周照了照,她忽然发现凸出的消防装置侧面嵌着一块扑克牌大小的镜片,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也许很轻易将之当成一个标识而已,但孟思期的第一反应,这是刷磁卡的地方。
这说明这个消防装置有问题。
她正要转告韩队,发现他们都过来了,赵雷霆好奇地问:“思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韩队,这是锁,”孟思期指着那块镜片说,“这是一种电子锁。”
“锁吗?”赵雷霆仔细看了看,“这么先进的锁?”
“小孟眼光犀利啊。大家后退,是锁就能打开。”韩长林走近,举起枪,对准镜片“砰”地一声。
只见那镜片顿时击穿,火花四射,里面像是短路一般,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几秒钟后,整个消防装置咔擦一声,打开了。
就像一座厚厚的门自动打开。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里面有光,像是有更大的空间。
赵雷霆看向孟思期,竖起大拇指。韩长林他们也用眼神向她给予赞赏,但是这种时候,没人发出声音。
韩长林举着枪,眼神示意大家注意安全,孟思期跟在最后面,鱼贯进入了消防伪装门。
里面是一个新的通道,光线很亮,顶头有日照灯,一行人往前小心行走,在尽头,有一个金属门,同样是镜片锁,韩长林又一枪打破。
门开了。
唐小川和韩长林同时推开大门,闪电般冲了进去,大声喝道:“警察!”。
里面的光照耀出来,孟思期能感觉光照的强烈,她紧握手枪跟了进去,二队已经在屋子里搜查,但里面空无一人。
孟思期一眼望过去,这是一个小型羽毛球馆那么大的屋子,一片狼藉,应该是刚刚得到了消息,里面的人紧急逃窜,虽然狼藉一片,但孟思期能感觉出,这儿就像一个加工厂,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小型机器放在桌子上,还有大量的白色粉末。
冯少民捻起桌上的粉末闻了闻,惊愕不已:“韩队,不对劲啊,这是毒品。”
“毒品?”韩长林一怔,也捻了捻桌上的粉末,突然骂道,“妈的,这是毒品加工厂,真他妈嚣张!”
冯少民紧急说:“大家一定注意安全,可能他们藏在暗处,毒品也可能藏起来了。”他看了孟思期一眼,“小孟你跟我后面。”
因为这个场所太大,又有许多桌子箱子还有机器,根本就不知道有没有藏人在里面,如果涉及毒品,通常都是亡命之徒,说不定就在背地里偷袭一枪。
孟思期顿时屏气凝神,她跟在冯少民身后,眼看着韩长林带着唐小川、赵雷霆冲在最前面,向里侧探索。
韩长林朝对讲机发出指令:“我是韩长林,地下室发现毒品加工厂,敌人可能有枪,所有人注意安全!”
“韩队,我估计这里信号传不出去。”冯少民提醒说。
二队的身影继续前行,但都是走一段停一步,在桌子或箱子旁做下掩护。
正当韩长林再次起身前进时,只听见“砰砰砰”的连番巨响,在韩长林身边的金属机器上,还有唐小川头顶的桌子上,打出一阵响亮的火花。
“我操!”韩长林躲得很及时,“隐蔽!”
子弹擦着孟思期的耳边呼啸而过,在那一刻她被冯少民按下了肩膀,她蹲在一个箱子旁,惊魂未定,紧张已经涌上全身,心脏就像挂在嗓子眼那,揪住她。
但是她拿住手枪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她已经有了不错的心理素质,即便是第一次面对穷凶极恶的凶徒,她觉得她能够冷静应对。
“不止一个人。”冯少民小声对不远处的韩长林说。
韩长林低声说:“老冯,目前只能确定三个歹徒,两名在十点钟方向,一名在一点钟方向。要不老样子行动吧。小川,雷霆,你们掩护!”
冯少民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老样子行动是何含义。
“小孟,”冯少民叮嘱,“你在这呆着……”
孟思期也立即明白了,韩长林的命令里只有四个人的行动,总共五个人,自然是把她排除在外。她争取说:“师父,我跟你吧。”
“听命令……在这待着,注意有人偷袭身后。”冯少民瞥了她一眼,就没再说话。
好像有巨大的默契,韩长林向左侧跑了过去,冯少民向右侧跑了过去。唐小川和赵雷霆紧跟其后。
赵雷霆奔跑时,听到了内心重重的呼吸声,他知道这次行动不容有失,因为一旦失误,他们二队就会少一个人!
他渴望二队永远都是最完整的!
忽然,他看见远处的箱子顶部一个黑色人影升上来,枪口旋即对准韩长林。
“韩……”赵雷霆正要举枪掩护。
只听见“砰砰砰”,黑色人影出没的地方,火花四射,唐小川给了掩护。
就在这阵掩护的硝烟里,韩长林像是闪电一样冲了过去,对着那个人影“砰砰砰”。
赵雷霆吁了口气,还有两个。
就在这时,赵雷霆忽然看见右方有人冒出来,韩长林根本没有掩护的时间。
他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又一声枪响,第二名匪徒的心脏顿时被子弹击穿,鲜血四溅,是冯少民果断的枪法。
“韩队!”赵雷霆喊了一声,这一次他极其果断,朝某个地方打了好几枪,火花四射,还有一个歹徒躲在左前方的机器后面。
“掩护!”韩长林大喊一声,快速冲了过去。没想到,歹徒突然冲了出来,对他拔枪射击。
韩长林一拳打过去,歹徒的手枪被击落,但歹徒没放弃,凶狠一刀刺向韩长林,韩长林躲避不及,臂膀顿时拉了一道口子,这时歹徒一个翻滚拾起了枪,对准韩长林。
“砰!”韩长林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枪打穿他的胸膛。
歹徒终于扑在地上,鲜血洇了一地。
孟思期始终端起手枪,一直朝那边眺望,只见他们像风一样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等她反应,“帮帮帮……”一连串的枪声,火花四射,响彻在地下室封闭的空间里,震耳欲聋。
她的心像是跳出了嗓子眼,呼吸也停止了,她不希望有任何人出事,但是又不敢违反命令,上前去看情况。
这时,只听远远地传来韩长林的声音,“搞定!”
赵雷霆激动的声音也传来:“韩队你厉害,干了俩!”
冯少民说:“手臂没事吧。”
“破了点皮!妈的,还是留了点彩。大家不要放松警惕,再检查下。”
她终于吁了一口气,正当她想站起来去汇合时,门口突然闪进一个人影,他的手臂是上抬的,墙上的影子显示,他手里握着枪。
孟思期根本未曾料想,冯少民的猜测变成了真的,也许他当时只是安慰她,让她在这里守候,可是怎会料到,有人真的躲在身后的暗处。
孟思期担心对方看到他,将大腿偷偷回收了些,躲在箱子旁边,尽量让自己缩小。她不能发出声音,否则暴露目标,对方一定手起枪落。
那个人终于露出半个身影,他手举手枪,朝前方瞄准,孟思期看得出来,他瞄准的方向就是韩队他们站着的方向。
如果他开了枪,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但她手里的枪越来越烫,就像不受她的控制。
她培训过枪支啊,还记得第一次就是路鹤培训的她。路鹤说,每一次持枪行动,都关系着你心中的使命感。
可她现在是怎么了?
那次培训维持一周,她确实表现合格,亲手实弹打中了野外的靶子,但是那是静止的靶子,没有生命的靶心,即便子弹轰鸣,但是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行为式地扣下扳机。
现在她面对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他手里也有武器。如果她不能及时射杀,如果她不能阻止他的行动,也许这一切就都变成了永生不安的悲剧。
她努力举起枪,对准了前方,但是手心却烫得发慌,手指也像是失去了力气。
“孟思期!”
“我希望你继续做正义的选择,让正义之花自由绽放!”
“思期,你做得很好,在我这你是满分。”
“真相是永无止境的,我们刑警就是探索埋藏在深渊,最真实的真相。”
路鹤曾经响在耳畔的声音,忽然再次在她耳边快速、重叠地响起。
“砰!”孟思期扣下扳机!
门口,歹徒的脑门正中,点出一朵鲜艳的血花,应声而倒。
冯少民猛地转过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拔腿就跑了过来,趴在孟思期身旁,满脸惊慌,拼命摸她的肩膀和脑门,又摸她的手臂,“没事吧,没事吧!”
孟思期从来没有见过冯少民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这好像不是他,就像是一个失去了心爱的人的模样,忍不住她也有些心疼,“师父,我没事,我击毙了一个歹徒!”
唐小川和赵雷霆迅速冲向了门口,检查歹徒被击毙的情况,和门口的状况。
冯少民松开手,但手指还在微颤,眼眶里含着混浊的泪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师父刚才对不起,你别怪师父。”
孟思期知道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只不过是摸了她的头和手臂,他一定是想确认她有没有受伤而已。
她终于明白了师父对她有多好,他怕她受到一丁点伤害,她感动地说:“师父,我真的没事,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好,快起来,今天你表现得太好了,师父为你骄傲!”
第122章 [VIP] 恶魔在人间(21)
滨江大道上, 因为警局的紧急行动,路上渐渐堵车,而一辆白色豪华进口摩托车却在车辆和行人间肆意穿梭, 速度如电, 他不顾及行人的性命,一连路上刮伤好几个行人。
紧跟其后的路鹤有点担忧,他知道如果紧追不放, 可能会导致更多行人受伤,甚至出现更大的意外。
嫌疑人恶劣至极, 路鹤确实不甘心放“虎”归山, 如果这样放过他, 又不知道经历多久侦查才能找到他。
前方,白色摩托车突然右转, 路鹤没有时间犹豫, 也立即右转,这路上都是人, 索性他技术还不错,可是对方摩托车的性能明显要比他的交通巡逻摩托车好上不知多少倍, 如果这是一望无垠的道路, 对手估摸早就甩了他好几条街。
转过弯,他忽地发现对手失算了, 那条路很窄, 而且十字路口有一辆大型土方车正在驶过,嫌疑人要么绕弯,要么停车。
这么重要的时刻, 他一定不能放过他。
他猛踩油门,想冲上去, 将他从摩托车上扑下来。
就在他以为势在必得的时候,嫌疑人突然侧歪身子,一只手臂后抬,路鹤十分谨慎,对方这一后抬手臂,他瞬间产生了警惕,他发现对手举枪了。
随着“砰”地一声响,路鹤来了个疾速漂移,而恰好这时一个孩子跑进马路上捡气球,孩子母亲惊恐喊叫之时,路鹤又来了一个急转,摩托车滑了出去,因速度太快,车子失去了重心,他连人带车撞向那辆土方车的轮底。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两只手掌在地面上产生摩擦,就在土方车车轮半米处,他和摩托车惊险停住。
抬头时,他看见白色摩托车停在十字路口当中,车上的白色头盔男人扭过头看向他,头盔镜面上是阳光反射的五彩光芒,但路鹤却看到了他得逞的笑。
眼睁睁看着嫌疑人离去,路鹤趴在地上重重以拳捶向地面。
这时林滔紧急赶到,他看到路鹤的样子,担心不已,上前扶住他的臂膀,“路队,没事吧?”
“跑了!”路鹤不甘地说。
当路鹤抬起手臂,林滔发现他的手指和掌心鲜血一片。
“我送你去医院,路队。”
“没事,只是皮肤擦伤,回俱乐部吧。对了,叫技术科来检查下子弹,刚才的子弹应该打在……”路鹤淡淡说罢,爬起身来,他的目光丈量着某个方向,以手一指,“那个方向。”
私携手枪已经是重罪,何况还当街行凶,袭击警察。每一把手枪和子弹都有来源,路鹤必定要追根溯源,查个水落石出。
林滔给局里打了电话,又用对讲机呼叫附近巡逻片警,很快有片警过来,将这片区域进行小范围封锁,等待技术科前来检查。
忙完这里的事,路鹤的手无法骑车,林滔将路鹤的车停放到路边,带着他回西雅图俱乐部。
很快,两人回到俱乐部门口,此时的俱乐部已经全部封锁,刑警们正在里面搜查,路鹤紧急冲了进去,他相信同事们能够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他现在必须尽快去顶层八楼确认阮梦樱当时身处的环境。
他断定照片里出现的场所是八楼,那里一定藏污纳垢,他沿着俱乐部中心大厅的楼梯冲上顶楼,沿路上,他看见忙碌的刑警们正押解着一群群可疑人员,将他们圈在每层的大厅中间,每层大厅都蹲了不少人。
这些人可能是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也可能是俱乐部的消费者,但这个俱乐部一定不简单。
踏上八楼的那一刻,负责该层楼的组长罗肖国正在清点可疑人员人数,他见路鹤上楼,立即走过来,满头大汗、汗流浃背的他声音急促:“路队,你回来了?白头盔抓到没?”
路鹤摇头,“跑了。”
“没事,”罗肖国安慰,“跑得了初一,还能跑得了十五。”
罗肖国眼尖,看到了他的手掌,路鹤的两只手掌心和指头都是柏油路砾石摩擦出的血痕,皮肤划破,血痕很深,血迹也已凝干,但路鹤却当作没事似的。他不禁担心起来:“路队,你这手?”
“没事。”
林滔和路鹤一起跟的上来,解释道:“白头盔开枪了,路队为了躲小孩,车子飞出去了。”
罗肖国怒道:“抓到这孙子,不得剥他皮!”
“你这边情况怎么样?”路鹤边问,又朝大厅中央望了望。
大厅蹲着几十个男人,间或有几个女人,其中不少男人赤身裸体,只穿了个短裤什么的,都低头羞于见人。
罗肖国怒气不减:“发现不少肮脏龌龊的勾当,有几间屋,囚禁了几十名女孩。已经解救了一部分,安排到了休息室里,几名女警在安抚呢。”
路鹤眉头深蹙,他根本没想到这里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罪恶。
他问:“都解救出来了?”
罗肖国叹了口气:“我带你去看看。”他转身时吩咐林滔,“林滔,这里你负责下,给他们登记好,别漏了信息。”
林滔望了望那群蹲着的男人,想必猜也猜得出来,定是这个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还有前来消费的客户。不过这里消费的不是商品,而是这些脆弱的女孩子们。他郑重道:“罗副你放心。”
在罗肖国带领下,路鹤疾步走向大厅内装饰富丽堂皇的走廊。
在一个房门前,罗肖国推门而入,这里面是一个茶室,空间不大,一张小桌子,上面还有饮水的茶壶茶杯,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这屋子很朴素,中式装修风格,只是墙壁上镶着一副巨型山水画,与狭小茶室空间相比,显得有些头重脚轻。
正当路鹤疑惑的时候,罗肖国举起一张卡,“就是这种卡,上面写着至尊VIP,在这个茶几上刷一下。”
路鹤看清,这是一张纯黑的卡片,上面有金色字样,茶几上一角镶嵌着扑克牌大小的银色镜片,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茶几的标识,罗肖国将卡贴在镜片上,两三秒钟后,只听见“呲”的一声,墙壁处的山水画一分为二,露出一个门。
罗肖国解释说:“谁也不相信这八楼就这几间茶室吧,逼问了好几个王八蛋才搜出这种卡。”
果然“别有洞天”,普通的茶室竟然还有暗门,路鹤好奇着,跨步而入,身后的门也慢慢合上,但眼前的景象顿时将他怔住了。
这里与其叫做娱乐俱乐部,还不如叫做人间炼狱。
这里面是一座装饰华美的大包厢,墙布是希腊神话的油画,极其华丽,头顶是金碧辉煌的吊顶,镂空欧式风格。
跟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圈高档沙发,沙发上随意弃置的男人衣裤,女人衣物、内衣,还有烟头、避润套、各种性玩具,沙发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摆着洋牌子红酒、丰富美食,满目奢靡、淫秽的景象。
还有洒落一桌的白色粉末,路鹤搜查过不少类似的白色粉末,这可能是吸食毒品的行为。
而墙壁上的大电视机正播放着印度装扮的群女裸舞的视频,可能是声音出了问题,视频里的裸舞只有动作,但也让眼球不适。
路鹤往前走了几步,玻璃杯在脚底滚动,因为地面铺的全是高档地毯,所以声音很小。他每走一步,就像在地狱的世界行走。
因为这座包厢,展现了一副更加令人震惊的画面。
包厢中间,摆放着一个七八个成年人才能合抱住的大玻璃箱,里面正关着三名女孩,她们穿着三种不同制服,正中间的是护士制服的女孩,左侧是空姐制服,右侧是类似便利店收银员制服。
三个女孩的制服都呈现一样的特征,胸前的衣物被剪出左右两个大圆孔,女孩的敏感部位赤条条露在外面。
她们的右侧大腿上都用红绳子系着一张名片大小的银色牌子,牌子上写着数字编号、姓名、年龄、工作单位。
她们很年轻,也很漂亮,站立姿态各异,护士女孩手里握着听诊器做出听诊动作,空姐则做出空乘上的欢迎动作,收银员手里举着一个塑料手拍,做出便利店迎宾时的欢迎动作,她们保持着各自动作,一动不动,眼睑低垂,嘴角却挂着僵硬的职业性微笑,就像是等待、接受某种“审判”。
如果不是因为女孩们有眨眼或者肌肉坚持不住带来的颤动,乍一看还以为是蜡像,但她们的确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被输入了某种“命令”的人,她们不能违背,只能保持这种动作。
路鹤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诡异的景象,忙问:“打不开?”
“电控的,已经派人去找打开的方法了。”罗肖国说,“这几间包厢都是这种玻璃箱,里面的女孩好像看不见外面,也听不到。”
路鹤又望了望四周,他开始想象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客人来到这里后,可以从玻璃罩里选择不同身份的女孩。
选择以后,会有电控装置打开玻璃箱门,被选择的女孩遵循指令走出来,然后客人直接就在这个包厢里享受性服务。
而阮梦樱当时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终于可以解释为什么阮梦樱的脖子里还戴着开发银行的丝巾,很可能现在在玻璃箱里的女孩,所穿制服都是现实里真实的身份。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女孩右腿上会系着一个牌子,牌子上甚至写明了女孩原来的工作单位,譬如这个便利店穿着女孩,以前是在某著名连锁便利店的职员。
路鹤不知道她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落入魔窟,囚禁在此,她们一定遭受了胁迫,遭受了威胁,在一次次反抗后终究失败,从而被迫提供性服务。
“这样的包厢有几个?”
罗肖国回答:“目前七楼和八楼发现了至少九个,其他还有的是歌厅、影院,当然都是性服务性质的,还有大量吸毒、赌博等其他犯罪行为。我们所在这个包厢,我猜测是群体性帕特。”
“什么叫群体性帕特?”
罗肖国说:“刚进来的时候,有五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正在发生性关系,这就叫群体性帕特,你得把体和性分开念。实际上女孩们都没有拒绝和反抗的意识,根本上就是轮奸。”
路鹤双手握拳,血迹未干的掌心渗出血来,他咬牙道:“老罗,这是一起大型组织卖淫团伙,囚禁和精神控制妇女,涉案者丧心病狂,泯灭人性,必须要严肃处理。”
“可能还不是这么简单,这里还囚禁了少数男孩子。”
“男孩子?”
罗肖国说:“有个包厢里,我们进去的时候,三个老女人正在玩一个小男孩,那个男孩据说吃了药,勃了两个多小时,当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三个老女人还没停。男孩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在路鹤面色铁青的时候,罗肖国说:“我们进来的时候,还发现有两三个西装男刚死不久,他们应该是这里的高层工作人员,可能是畏罪自杀,也可能是被人射杀,反正有点像毁尸灭迹、销毁人证的意思。”
路鹤有种微微的不安,今天抓捕前,就有人跳楼,目前还没确认身份,万一主犯逃脱前,将知情的涉案人员全部杀死,或者主犯今天并不在俱乐部,通过远程操作让知情人自杀,那么这次搜查抓捕行动就不是真正成功的。
“还有更劲爆的,”罗肖国又说,“韩长林他们在地下室发现毒品加工厂,二队还进行了激烈的枪战。”
路鹤内心怔了下,他记得孟思期今天也参加了行动,他忙问:“没有警员受伤吧。”
“没事,挺顺利的。”
路鹤嗯了一声,他猜想韩长林那边应该处理得很妥当。
“我这手拿不了对讲机,”他马上命令,“对讲机发出指令,今天俱乐部一个人都不许放过,连蚂蚁都不行!另外,所有的女性和男性受害者必须要安全带回,集体送医院检查,切记保护她们的隐私。我怀疑她们的精神受到了巨大摧残,联系下心理专家,做心理辅导。”
“路队,我也想到了,你放心吧。”罗肖国拍着胸脯说,“我一会就传达。”
路鹤血色的手掌,微微蜷了些,双手插入夹克口袋,缓缓走出包厢,心情沉重不堪。
罗肖国跟在他身后,对着对讲机喊:“都干嘛去了,玻璃箱的门为什么还没打开?”
对讲机回复:“罗副,玻璃箱是电脑控制的,刚突击检查,很多电脑被临时破坏,现在在催着恢复呢。”
罗肖国说:“信息科呢,林敏嘉不是计算机专业高材生吗?来了没。”
“来了来了,电脑已经在恢复中,罗副耐心等等。”
罗肖国下了死命令:“别给我扯犊子了,五分钟再不开门,就拿电钻开。”
罗肖国关掉对讲机,又对路鹤说:“老刘今天在省里,听说这边发生这么大事,已经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路鹤点了点头,“老罗,这边辛苦了,我再去别处看看。”
“行,路队你自便吧。”
路鹤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在一间房门前停住了,他感觉这间房应该是正对着溯江灯塔的。
他推门进去,里面不算很大,因为窗帘拉了大半,环境有点暗,里面的陈设,档次很高,配套齐全,有沙发,有床,有办公桌,还有淋浴室,这里就像一个休憩室。
他在房间内走了走,丈量着房屋面积,目光缓缓落在白色窗帘的稀疏花色上,他发现这种花色和照片里的花色很像,同是某种草叶状的金色花纹。
他站在窗户前,猛地拉开了窗帘,窗户外是一片城市的缩影,溯江壮阔,江面浩荡,整副风景极其秀美,令人叹为观止,而一座白色烟囱大小的溯江灯塔正立在这副壮阔画面的中央。
他的推断应该不会错,这里很可能就是阮梦樱照片里的地点。
他又后退了几步,蹲了下去,两手四指合成一个四方形,在眼前比划了一个照相机的成像范围。
如果蹲下,对着窗户方向拍照,恰好能拍出照片里相同视角的照片,而且窗户里可以不呈现城市风景,仅仅露出一段白色烟囱。
路鹤终于找到了事发地点,现在俱乐部涉案人员已被拘押,除了跳楼死亡的中年男子,两三名突发身亡的死者,还有逃跑的白色头盔人,在这群涉案人员当中,他一定能拼凑出有关阮梦樱的一切,而且他也一定能还原有关整个俱乐部的邪恶犯罪证据。
不管谁是罪魁祸首,谁是帮凶,他相信,终将逃不过法律的严惩。
路鹤起身,一转身就看到橱窗里有双眼睛盯着他,他走上前,仔细一看,几副艺术品之间摆放着一个白色相框,相框内是一张占满照片画面的白色面具人面照。
白色面具覆盖了整张脸,两个最大的洞透着一双含着笑意的眼,阴影太重,眼部细节并不清晰。
这副面具后面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恶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些恶稔贯盈、罄竹难书的罪行?
路鹤发誓,一定要亲手逮捕他!
然而,白色面具在对他笑!
面具的鼻子亦是两个小洞,嘴巴是向上弯曲的长月牙形开口。
整个面具就像一个在笑的人,然而却透着神秘和恐怖。
第123章 [VIP] 恶魔在人间(22)
西雅图俱乐部搜捕行动完美收官, 涉案者多达百名,警局全部抓捕回去等待审讯,而受害者专门派了大巴由警察送去医院做检查。
西雅图外封锁严密, 虽然有大批记者想拍点什么, 但是几乎只能是远拍,也拍不到谁的脸。
路鹤从西雅图俱乐部大门走出,没想到时间已经到了夕阳如金, 滨江大道上一片金光漫游。
那温暖的金光正好照在一个女孩的脸庞上,静静地流淌, 她的瞳孔就好像焠入了流光, 如明黄的宝石, 让人过目不忘。
也不知为何,路鹤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沐浴在金光里的孟思期。孟思期也蓦然和他注视, 弯起了淡淡的漂亮线条的红唇。
那一刻他觉得她特别明亮, 如同那天雨夜,他冲进溯江边, 遥望着溯江灯塔,灯塔照亮一片波光翻滚、黑夜笼罩的溯江, 她就好像那座灯塔, 照进他心中动荡的江河。
路鹤总觉得有种记忆,是属于他和孟思期的记忆, 这种记忆他还没有完全记起, 但是又朦胧地让人着迷。他一定要找回这段记忆。
在路鹤望向孟思期的时候,孟思期也望向了他,路鹤依旧冷静如斯, 然而眼睛里有夕阳的暖意,因为破获大案, 想必此刻他的内心一定是激动的吧,他就是这样的人,为了破案,付出一切的人。
孟思期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因此当路鹤看向她,她自然而然传递出那种恭喜的喜悦,她希望路鹤能收到。
不过在递出笑容后,她忽然发现路鹤的掌心殷红一片,是那种血肉凝固的殷红,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生疼。
她想起他今天追捕白头盔的事,在地下室行动结束后,韩长林收到了罗肖国的对讲机,说是路鹤回来了,但白头盔脱逃了。
当时她心里挺复杂的,嫌疑人跑了自然可惜,但是路鹤没出事就好。这会看到他受伤的手掌,反而觉得有些难受。
路鹤朝他们走过来,但他很快将双手插入了夹克衣兜,好像是刻意在隐藏,但是那也是他的习惯,他走到一队面前,对韩长林道:“今天辛苦韩队和各位。”
“也辛苦路队。”韩长林笑道。
“韩队,手臂挂彩了?”路鹤关心问。
韩长林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感觉,擦破点皮。”
实际上,孟思期一直觉得韩队伤口挺深的,衣服划开口子的地方显出一道深红的影子。但是他并没当回事,所以没人再提。
路鹤似是会意,说:“今天的枪战听说很激烈,恭喜你们大获全胜。”
韩长林笑着说:“我也听说路队通过几百根红绳找到了俱乐部位置,佩服啊。”
“还行吧,不及你们竟从一个‘死人’的嘴巴里,撬开了俱乐部位置。”
路鹤说的“死人”那自然是姚仁俊,那副死态的确和死人一般。
“路队,”赵雷霆喜形于色,“你说的没错,这可是咱思期的功劳啊。”
路鹤又看向孟思期,他嘴角微弯,似是赞扬她。
韩长林接过赵雷霆的话说:“路队,你们一队当初把小孟推给我们二队,现在后悔不。”
虽然韩长林的话表面是调侃,却含着几分得意的味道,但路鹤却没有立刻反驳,反而露出一副在意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他的语气很肯定:“对!”
罗肖国和严春刚刚走过来,罗肖国自然听到了韩长林的话,他的笑脸刷地一下子掉了下去,毕竟当初是他亲手否定了孟思期,这会路鹤还当着二队的面承认“错误”,那不等于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知道梁云峰好,但明显孟思期更优秀啊。
其实这整个过程,孟思期是最尴尬的,当着面表扬她不说,还旧事重提,有点将她拿在火上“烤”的感觉,她微微低头,脸上燥热难当,根本不敢直视他们,本来想问问路鹤的伤情的,这会她也果断闭口了。
路鹤淡然说:“其实小梁也不错。”他像是作为一个队长在证明自己的队员,同时也是因为罗肖国的突然前来,给了他一些安慰。
实际上这番话对孟思期反而是解围,她不希望被他们过度“捧杀”,她知道自己和路鹤,和二队一队这么多优秀的同事,还有很多差距,她需要继续努力,更需要谦逊。
“行。”路鹤说,“咱收队吧,韩队,今天晚上还有得忙。”
是啊,这百号人还等着审讯呢,要把整件事落实成一份结案报告,后续的工作是繁冗的,和紧张的搜捕不同,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精力。
路鹤转身要走,孟思期犹豫的话还是脱口而出:“路队,手没事吧?”
路鹤站定,回望了她一眼,薄唇轻抿,淡淡开口:“没事,谢谢你思期!”
孟思期也抿唇微微一笑,她知道路鹤就算疼也不会说,毕竟他工作起来可能就是这样的。
罗肖国跟着路鹤的脚步,催促起来:“去医院包扎下吧老大,万一发炎了,你这以后拿枪都拿不住……”
望着路鹤的背影,孟思期又在想,他孑然一人,两只手都受了伤,今天这一身汗的,晚上恐怕连洗浴都不方便,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一队那么多同事今天肯定也要帮路鹤上下擦擦吧,想到这,她更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
“思期,路队怎么了?”赵雷霆问。
这时韩长林、冯少民和唐小川也朝她看来,想必刚才路鹤出门那手掌短暂露出的一刻,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孟思期只得解释:“路队应该是两只手都受了伤。”
唐小川担心说:“不会影响握枪吧?”
赵雷霆说:“想什么呢老唐,路鹤受伤肯定也是小伤,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路鹤这几天生活肯定不方便吧?”
他看了看孟思期,孟思期不知道为什么赵雷霆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她,她皱起眉,“你问我?”
“没有,只是探讨一下嘛。”
韩长林心情极好似的,打趣赵雷霆起来:“‘赵局’,这时候你不得关心下刑警队长的生活,这几天我们二队委派你去给路鹤做生活助理。”
大家都笑了起来,赵雷霆不理不睬像是假装生起闷气,韩长林笑道:“收队吧!”他打开车门,吩咐,“小川,晚上多订点夜宵,今天得干个通宵。赵雷霆,你要不打算去做生活助理,就送小孟回家!”
赵雷霆坐进后排,“韩队,你是要我现在送思期回家,还是等晚上。”
“你还想回去休息?送完你也得给我回来审讯。”
孟思期上车关门,“韩队,我也一起审讯。”
“你一身汗,不合适,先回家。”韩长林命令。
“我在办公室有衣服。”
很久不说话的冯少民突然开了口:“小孟,审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听韩队的话,你得保证体力明天继续审。”
孟思期知道冯少民是关心她,但也说出了当下的实情,涉案人太多,审讯起来肯定麻烦,而且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所以必须做到轮换审讯。
自从今天她击毙一个歹徒那刻起,冯少民就一直沉浸在某种情绪当中,那种情绪她看得出来,为她骄傲,但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忧伤。
她记得刚接触冯少民时,他就是那种脸上时刻挂着苦大仇深的人,然而她现在明白了,他心里可能承受了很重的东西,也许是师父对徒弟特殊的感情,如果今天被枪击的是她,那么师父一定会伤心欲绝,她能理解那种感情,特别是他今天几乎带着些“疯癫”的状态。
她说过要听师父的话,那么这一回她也要听,她当下就说:“师父,听你的,我明天上班再参加审讯吧。”
“嗯。”冯少民点头,表情像是轻松了几许。
“韩队,你那手臂陪你去买点药。”
“多大点屁事,还说个没停了。”
在孟思期回去休息后,冯少民的心中也感慨万千,他为孟思期今天的表现感到骄傲,不仅是因为今天孟思期成功击毙歹徒,机智勇敢,还因为她今天攻破了姚仁俊的“钢铁堡垒”。
姚仁俊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但最后竟然沦落如一个丧家之犬,趴在地上口口声声狂吠着孟思期是魔鬼。
冯少民觉得孟思期一定使用了某种刺激姚仁俊的特殊方法,这种方法可能“不合规”,但是冯少民决定替她瞒着,在后面申报功绩当中,直接写明孟思期是通过缜密推理使姚仁俊的伪装不攻自破。
晚上,孟思期回到家后洗了个热水澡,把这一天的疲惫和紧张都冲刷了一遍。她想着明天要早点回局里,早点接替审讯,让他们也得到休憩。
在她淋浴抓香皂时,香皂滑溜溜滚到了地上,原来即便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那开枪的余悸还久久没有散去,她的手指间还残留着慌乱。
她不知道如果今天没有击中歹徒,或是晚了那么一步,二队是不是就有人中弹牺牲了,她根本不敢想。她仰起头,让温水尽情冲着自己,获得宁静。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回到警局,孟思期就收到一个不好的信息,赵雷霆亲口告诉她,昨天下午从高楼上摔下来粉身碎骨的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雅图俱乐部的总经理贾龙辉。
她原以为逃走的白头盔是贾龙辉,或者贾龙辉藏在涉案人中,但是跳楼人成了贾龙辉,这件案子变得更加复杂。
贾龙辉必定是知道西雅图俱乐部全部秘密的人,现在他死了,那么是否还能知晓俱乐部的真正秘密呢?
可能通过审讯这些人,或许能拼凑出一个答案,但绝对不是最接近贾龙辉和最真实的答案。
他知道路鹤此刻一定也有着忧烦,但是他肯定比她要冷静,他一定有应付之策。
除此之外,赵雷霆还告诉了她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丁颖红和当初一起失踪的五个纺织厂女工并不在这些受害者女性当中。
可孟思期明明在画面里听到姚仁俊和贾龙辉的谈话,说是将纺织厂“五朵金花”送给俱乐部,为什么现在又没人影呢。
赵雷霆说:“刘局昨晚回来了,西雅图俱乐部牵涉阮梦樱案,后续事宜,路鹤会跟着。如果纺织厂五个女工真的去了俱乐部,以那种环境,很有可能已经遭受不测了。”
孟思期心中叹息,现在这种结果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五位年轻的生命很可能就在恶魔的交易中丧生了。
而且,昨天她就听到了些许消息,说是俱乐部囚禁了很多年轻女孩,组织卖淫,俱乐部成立远超过八年,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有可能做出杀人害命的事情,否则其中的秘密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那些被欺负的女孩因为种种原因最终的去向很有可能是死亡。
这些孟思期完全不敢细想。现在刘局肯定是让路鹤统筹西雅图俱乐部一案,毕竟他是一路跟过来的,但孟思期打算一直跟踪这件事,她一定要弄清楚西雅图俱乐部的真相,那五朵金花,还有与她们相同命运的女孩到底何去何从。
除了西雅图俱乐部这件重案,现在姚仁俊也羁押在警局,这是二队现在的首要任务,姚仁俊伪装阿尔兹海默症,他如今撕破伪装,那么蒲公英纺织厂的一些秘密或许今天能揭开。
果不其然,韩长林很快走来给她下指令:“小孟,上午你审讯姚仁俊。”说罢他就打了一个哈欠,他眼袋很肿,估计昨晚一夜没睡。
“韩队,你休息会吧,我马上去审讯。”
韩长林困乏双眼努力睁了睁,“让赵雷霆陪你做笔录吧,他昨天偷睡了。你师父后半夜我让他去睡了,他那身体也熬不住一晚,他上午应该能过来。”
“行,韩队,你放心吧。”
“我去睡两个小时。”韩长林手捧着嘴再次打了个哈欠,“小孟辛苦了啊。”
“没事,韩队。”
韩长林在办公室喊了一声:“唐小川,赶快去睡睡,我一会叫你。”
孟思期连忙拿起笔记本,叫上哈欠连连的赵雷霆,一起去审讯。
赵雷霆委屈说:“我恐怕做不了笔录,打不起精神。”
孟思期感觉他状态确定挺困倦,但现在没有别人,审讯至少有两个人在场,她只能催促他:“可韩队说你昨天睡了啊。”
“断断续续睡了两小时,”赵雷霆伸出三个指头,“我现在眼睛还恍惚,这是几都不认识,审讯没问题,笔录我怕是记不好。”
“那我一边问一边记吧”。孟思期觉得只能这样。
“有办法。”赵雷霆说,“叫林敏嘉,她打字快,字写的也快。”
“咦,赵雷霆,你和林敏嘉挺熟的。”
赵雷霆打了个哈欠,凑近她耳边说:“是她,主动认识的我。”
“得了吧,赵雷霆。”孟思期都替他尴尬,她又打趣地笑笑,“我一会就问问她?”
赵雷霆一下子像是清醒了,“哎,思期,咱们俩还有没有一点共同语言?”
孟思期仿佛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赵雷霆对林敏嘉的心意,宛然一笑:“有有,特别有,我以后一定多关心关心林妹妹。”
赵雷霆:“……”
在审讯室门口,孟思期见到了林敏嘉,林敏嘉扎着两个小马尾,秀发乌黑,眼睛大,脸盘有丁点婴儿肥,看起来年纪小而且带着一股子可爱。
实际上,林敏嘉要比孟思期早来局里一年,可能林敏嘉上学年龄比普通人早,她的年纪比孟思期还偏小个把月。林敏嘉年纪小,看起来也小,因此逢人就叫姐,这会她就甜甜喊了声“思期姐”,她们之前就认识,只是还没那么熟。
像这样的小姑娘让人看一眼就会喜欢,而且林敏嘉还是计算机专业高材生,计算机在这个年代是新兴行业,因此不是凭谁年纪大就擅长,越是这样年轻有为的,反而懂得更多。
孟思期笑着说:“敏嘉,今天缺人,所以才把你拉来帮忙,辛苦你了,回头请你吃饭。”
林敏嘉微笑时露出两个小酒窝:“没事思期姐,回头一起吃饭。”
在这个过程里,孟思期发现赵雷霆始终望着林敏嘉,笑脸绽放着,她觉得这两个人长得还挺像,看着年纪都比实际要小。
不过对于局里的男女感情问题,孟思期从没有那种关注的爱好,但是对于赵雷霆,她还是希望他早日找到他喜欢的人,虽然赵雷霆对任何人,包括她,始终都是那般阳光明媚的笑脸,但是她希望赵雷霆此时的笑容是不同的。
推开审讯室的门,三个人几乎一秒变脸,笑容就像被无形的手摘去,连林敏嘉这样不易严肃的脸庞也严肃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此刻坐在审讯室里的是什么样的人,他冷静、自私、冷血。在纺织厂的偌大浪潮里独善其身,还落得美名,在纺织厂最需要人性关怀的破产时期,却不择手段,葬送女工身体性命,捞取私利。
在垂垂老矣的时候,他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不惜“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伪装成重型阿尔兹海默症,这样的毅力也并非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但进入审讯室后,孟思期却看见了不一样姚仁俊,原以为他会像在养老院里那样,成竹在胸,冷面应对一切危险。
但此刻他明显苍老了很多很多,他没有精神状态,头发不再整齐,甚至乱糟糟贴在眉头,本来刻有皱纹的脸皮就像又被人用力揉搓,看上去皱巴巴的。
他的眼神是空洞的,这和阿尔兹海默症的呆滞不同,阿尔兹海默症病人眼睛里是遗忘,而他空洞的眼神,让人看到了他的绝望,是那种老无所依,回望一生“辉煌”但不幸跌落囹圄产生的绝望。
孟思期也确定了为何姚仁俊苦心伪装阿尔兹海默症的原因,他就是想把自己赢得的声名苟延残喘地保留到最后。
但当他看到孟思期的那一刻,他空洞的眼神又染上一丝惊慌,他浑身像是被抽了一下,脸上忽地痉挛,嘴角吐出几个苍白的字眼:“魔鬼,你是魔鬼……”
第124章 [VIP] 恶魔在人间(23)
在审讯室, 负责看守姚仁俊的民警大声警告他:“姚仁俊,安静点!”
姚仁俊这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民警出门后,孟思期正式开始审讯, 但姚仁俊的嘴巴仍旧一直颤动着, 他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和以前的他截然不同。
孟思期义正辞严地说:“嫌疑人姚仁俊,现在证据确凿, 请你配合警方供述犯罪事实。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姚仁俊终于安静了,抬起空洞的眼望向她, 嘴角依旧在扯着, 但没有声音。
“姚仁俊, 八年前,蒲公英纺织厂倒闭前夕, 是不是你和厂里主要领导策划了陪酒事件, 当时工厂不少女工都参与了陪酒是吗?”
姚仁俊眼神空洞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只是嘴巴颤着,脑袋微微摇晃着。
“姚仁俊, 你别以为什么都不说, 就没办法给你定罪,归向阳已经指认了你。”
“你这个魔鬼……”姚仁俊忽地笑了笑, 那笑容特别诡异, 更因为苍老而渗透悲戚,“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西雅图?你怎么知道?”
“明明马金莲已经死了,归向阳也不会说实话。”他又嘀咕起来, 就像是在探索她的心理。
孟思期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是怎么知道的一切,看着他这副鬼样子, 她却有种正义绽放的感觉。
不过孟思期很细心,在姚仁俊说出这两句话时,她发现一件事,他为什么说归向阳不会说实话?
归向阳已经伏法,他的供词只会直接面对公安同志,他要向警方阐述什么,姚仁俊根本无法控制,他怎么知道归向阳不会说实话,除非他和归向阳之间有某种“契约”,譬如归向阳有把柄在姚仁俊手里。
她细思了下,故意采用激将法:“姚仁俊,你怎么知道归向阳没有告诉我们,所有的事,他都说了!”
“不可能,”姚仁俊笑容惨白,“他要敢说,贾龙辉也不会放过他儿子。”
孟思期终于明白了,当年姚仁俊葬送“五朵金花”给西雅图俱乐部的事情,不但马金莲知道,而且归向阳也知道。
也许归向阳不是主谋或者参与者,但他一定知道这件事,他为什么隐瞒,就是因为贾龙辉在归向阳被捕前威胁了他,而且以归向阳六岁儿子作为威胁的筹码。
归向阳虽然伏法,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一定在乎六岁的儿子,因此归向阳一直隐瞒了“五朵金花”失踪真相。
她再次确认:“当年把五名女工送给西雅图俱乐部的是你还是马金莲?有没有其他同伙?归向阳参与了吗?”
“是归向阳背叛了我们,早知道我就请贾龙辉杀了他。归向阳这个混蛋,那时候就说我做了犯法的事,我告诉过他,他爸也参加了陪酒事件,他以为他有我的把柄,实际上他更害怕我揭露他爸。”
姚仁俊像是自言自语,他以为西雅图俱乐部的秘密是归向阳说的,因此对他极为愤怒。
而孟思期也听出了事情脉络,当初参加陪酒事件的,归向阳可能是被动的,但归向阳的父亲归文进确实是参与者,也许当时年迈,身体不好,他没有进入酒桌,但是那么大的厂,没有厂长授意,想必副厂长姚仁俊也做不到一路畅通。
看得出来,归向阳对陪酒这件事不是很认同,但是因为他父亲参与其中,所以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做出“拯救”龙善文的行为可能是出于真实情感的。
他后来杀害孔曲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孔曲山手上的照片,那份照片可能会导致纺织厂名誉尽毁,也可能导致龙善文声名扫地,所以他做出了极端的行为。
相比而言,归向阳虽然犯罪,但比起姚仁俊还是存有一些良知。
姚仁俊继续自言自语,像是坦白,又像是抱怨:“马金莲那个废物,她竟然去给龙善文做思想工作,想把龙善文带去西雅图,那归向阳能不知道这个秘密?归向阳听说五个女工去了西雅图,差点到西雅图坏了我们的好事,要不是贾龙辉给了他一些好处……”
原来这件事还有这样的内幕,孟思期意识到,陪酒事件可能参与的人较多,包括归向阳的父亲归文进,但是葬送五个女工去西雅图俱乐部这件事,就是姚仁俊和马金莲两人的恶行。
龙善文是纺织厂最漂亮的,堪称金花之首,马金莲肯定会打龙善文的主意,但是没想到,归向阳当时正和龙善文私下交往,归向阳自然就知道这个秘密。当时归向阳可能到西雅图俱乐部闹过事,然而却被贾龙辉以某种好处收买了。
姚仁俊无疑是主要策划者,但是马金莲却是必不可少的帮凶,厂里女工对马金莲信任度很高,马金莲是厂妇联主任,平时照顾厂工福利,应该也会前往各家代表工厂嘘寒问暖,因此马金莲的话是最能让女工们相信的,姚仁俊也必须借助马金莲做五朵金花的思想工作。
对于这段往事,孟思期感到唏嘘不已,正是因为姚仁俊和马金莲两人狼狈为奸,自私自利,才葬送了五个年轻女孩的性命。
她厉声问:“所以呢,贾龙辉到底给了你和马金莲什么好处?”
“你以为是什么?那不就是大把的钞票,我为了纺织厂干了一辈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钞票,这些还不够吗?人活了一辈子总得享受享受吧。”姚仁俊笑了笑,笑得有些恐怖。
“所以你儿子姚坤明从一个工人,一跃成为大老板,也少不了这些金钱相助吧?”
姚仁俊表情冷了冷,“哈哈,想套我的话是不是?”
孟思期没有必要套他的话,因为事实太过明显,姚仁俊的儿子姚坤明就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他苦心维护父亲形象,阻挡警方调查。
马金莲的儿子也很富有,在警方调查后从始至终对马金莲的过去三缄其口。他们现在都是富甲一方的老板,都是既得利者,但却是以年轻女孩们的身体和性命作为代价。
孟思期感到悲伤、愤怒,她庆幸自己坚持到了最后,将这件真相挖掘了出来,为纺织厂女工家属做了些微薄的事情。
姚仁俊开始发笑,像是自言自语地控诉,又像是替自己打抱不平,笑容依旧充满了疯癫。
“我为纺织厂忙了半辈子,要没有我,那些工人哪里有饭吃,是我一手撑起的纺织厂,为了从大雨中抢救物资,我一晚上泡在水里,留下了风湿病,一到刮风下雨就遭罪,要没这个病,我起码能像马金莲那样,扮成植物人……”
“归文进他没魄力,早听了我的话,这个厂也不至于那么快倒闭,我早就告诉他,想救厂就得牺牲,纺织厂的孩子做点牺牲怎么了?厂子倒闭了,孩子们去俱乐部上班图个温饱,家里有病有灾救个急,那有什么不光彩?我没亏待他们,你们这些养在花瓶里的小孩,根本就不懂……我是在帮她们!”
孟思期听完姚仁俊的话,胸口都有些撕裂的痛楚,她更是听见了赵雷霆捏拳的瓷实声响。对于姚仁俊来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正当的理由,那就是为了厂子,纺织大院的孩子即便牺牲自己的身体也是为了厂子,他并不知道,人如果变成了野兽,那么厂子还是厂子吗?那不就是愚昧的荒原吗?
对于这件案子,她从头到后调查了许久,她相信她的所有推断是正确的,她想亲口告诉姚仁俊,他的伪装是毫无作用的,他的侥幸是可笑的,他一直都活在放大镜下。
她冷静地告诉他:“姚仁俊,你以为这一切是归向阳说的,你错了,你的伪装非常拙劣,在我们警方眼里,你至始至终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你凭什么这么说,”姚仁俊似乎十分在意他晚年的作品,他模仿阿尔兹海默症的“辉煌”巨作,他反驳道,“没人可以拆穿我的伪装,要不是归向阳那个叛徒。”
“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你是不是想听听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两年前,你去了养老院,因为你发现你儿子事业风生水起,你孙子已然长大成才,你担心曾经的事情被人发现,影响他们的前程,你更担心你的一世英名晚年不保,所以去养老院是不得不采取的措施,当然养老不是你的目的,你的目的是模仿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那一刻姚仁俊空洞的眼神,好像被人看穿那般,充满了惊惶,他死死盯着她,像是在探视她到底是怎样的魔鬼,为何能透视他的心脏。
“马金莲去年被车祸撞成植物人,你一定认为是贾龙辉找人灭口的对吗。”孟思期质问。
她根本不需要质问,因为那就是事实,姚仁俊的嘴巴颤了下,眼白瞪得更大。
孟思期继续说:“今年龙善文出事,你最初也以为是贾龙辉派人做的,目标是归向阳,因为归向阳知道你们送五朵金花去俱乐部的事。所以你认为贾龙辉会一个个杀人灭口,掩盖俱乐部的秘密。”
“也就在最近几天,贾龙辉找到了你……”孟思期曾和何玲确认过,问她最近有没有人和姚仁俊私下接触过,哪怕说上一句话。
何玲细想后说姚仁俊在老年聚会时,接到过一个电话,当时是一个养老院服务员将电话贴近他耳边的,服务员接到的电话内容说是姚仁俊的朋友,想跟姚老说几句问候的话,朋友打电话给阿尔兹海默症病人问候,这在养老院是很常见的事情,没人会在意。
孟思期说:“贾龙辉问你,你是不是得了真正的老年痴呆。因为贾龙辉知道,警方在调查五朵金花失踪的真相,他一定会找你!你担心被贾龙辉灭口,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向警方提出,检查你的病。”
“你为什么知道?”姚仁俊突然伸出手想抓她,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为什么知道?贾龙辉不是已经死了?”
虽然姚仁俊在拘押,但知道贾龙辉跳楼的消息并不困难,因为昨天第一时间,姚仁俊的儿子姚坤明就请来了律师,律师有权和姚仁俊见面。贾龙辉跳楼的消息应该也是律师转告的。
姚仁俊张牙舞爪,但是手腕被手铐扣在审讯椅上,他动弹不了几分,然而面部再次露出几分狰狞,也许这就是姚仁俊真正的面孔。
他拼命挣脱手铐,眼中布满红丝,犹如被困在地狱的恶魔,而不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伪装两年更像是为了积蓄力量,要在此刻爆发出来,他对孟思期咬牙切齿:“你这个魔鬼!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你告诉我!你这个魔鬼!”
林敏嘉应该是第一次参与审讯,严格来说,她还是一个文职,很少和犯罪分子接触,此时的她早已坐立不安,满眼都是惊吓。
赵雷霆霍地站起,喝道:“姚仁俊,你放老实点!人面兽心的禽兽!法律绝不会饶过你!”
如果五朵金花果真丧命在西雅图俱乐部,姚仁俊的罪孽是深重的,法律一定会给予他严惩,孟思期很冷静,面对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她的唇角只留下正义凛然的冷笑。
然而赵雷霆却并不平静,他甚至百感交集,他看向坐在身旁的孟思期,平时的她看起来温润而内敛,但一旦进入刑侦工作,她却具有极细致的观察,极飞跃的思维,和极强大的爆发力。
纺织厂女工失踪案,从一开始,她的方向就是笃定的,她坚定认为姚仁俊是伪装的,她从未放弃这个想法,她也一直用缜密推断证明姚仁俊伪装的实质,今天看来,她的推断都是正确的。
这就是赵雷霆不平静的原因,因为孟思期就是他从事刑侦事业上,让他最引以为傲的同事,他记得撕破姚仁俊伪装的那一刻,他几乎热泪盈眶,他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孟思期,他的事业该多么黯淡无光。
结束审讯,孟思期基本了解了全部真相,剩下的细节也许提审下归向阳就行,如果之前归向阳因为儿子被威胁有所顾忌,那么现在他一定不会隐瞒。
此时此刻按理说她的心情是愉悦的,实际上她的心里却有些累,走出门,她其实想去休息会,然而看到满脸不安的林敏嘉,她又连忙换上了几分微笑,安慰说:“敏嘉,没事吧?”
“没事,思期姐。”林敏嘉像是努力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今天辛苦了。”孟思期握起她的手腕,发现她手腕冰冷的,她用掌心的温度轻轻抚去她的冰冷,“回去好好休息。”
“嗯。我先走了。”林敏嘉看起来很疲惫,又和赵雷霆打了个招呼,才离去。
赵雷霆望着她娇小的背影说:“看来我今天不该把她找来,她以前没参加过审讯的。”
孟思期用本子抚住胸口,故意做出心疼状,“是啊,好心疼林妹妹。”
赵雷霆:“……”
两人一起回办公室,她想着冯少民这会应该回警局了吧,她想把审讯姚仁俊的结果尽快告知他,他应该会很欣慰。
然而,刚走到门口不远处,她的脚步忽地顿住了。
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略显嘶哑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是依稀撞入她的耳膜。
“老冯,杀害你徒弟的凶手找到了……”
第125章 [VIP] 极恶白魇(1)
上午, 冯少民匆匆忙忙赶到了警局,昨天晚上算起来,从四点回去, 他拢共就睡了四个小时。
这个点回到办公室, 他发现人都不在,一定都是去参与审讯了,他拿起本子, 准备去协助韩长林审讯。
门口鲁友纲走了进来,鲁友纲是技术科老警察, 今年四十多岁, 特别在枪支弹药、机械设备的研究上有一手, 为人谨慎可信。
他手里拿着物证袋,正朝他走来, 满脸严肃。
冯少民大概猜出了鲁友纲来二队的目的, 昨天下午在西雅图俱乐部地下室进行了枪战,当时韩长林要求把手枪和子弹带回局里检查, 这会鲁友纲前来,定是来沟通此事, 私藏枪支弹药已然罪大恶极, 何况还袭击警方,鲁友纲肯定是调查出了什么眉目。
鲁友纲走到他身前, 将其中一个物证袋展示给他看, 里面是若干子弹,他开门见山说:“老冯,昨天西雅图俱乐部地下室, 我们搜集到的枪支子弹是属于同一制式,应该是小作坊私制的仿制手枪。这方面信息我已经转达刘局和路鹤, 想必路鹤他们会很快找到制枪点。”
“行啊,老鲁,这工作你做得利落。我会转达韩队。”其实冯少民觉得鲁友纲将这件事汇报韩长林就行了,毕竟他现在不是队长,不过他也感谢鲁友纲一直把他当朋友看。
介绍完这件事,鲁友纲的面色沉了一些,他将刚才的子弹物证放进口袋里,又拿出两张物证袋,都是透明塑料袋,里面各装有一颗子弹。
他将两个物证袋展示在冯少民面前,说道:“老冯,我左手这个子弹你还记得吗?”
冯少民仔细看了看,他左手物证袋上贴有白色标签,上面写着1988年10月,这个时间甫出现,他立刻就想起什么,那声枪响再次在耳边轰鸣。
他的思绪蓦然就坠入夜色的深渊。
“项杰……项杰……”
冯少民仿佛再次看到项杰头顶鲜血一片,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老冯,我知道你记得,我左手物证袋里的子弹,就是五年多前打进项杰头颅里的子弹!”
那颗子弹再次印在冯少民红润的双眼里,灼烧着他的瞳孔。
鲁友纲说:“当年我就做过分析,凶手使用的手枪很有可能是85年意大利伯莱塔公司研制的M9军用手枪,该枪具有15发可拆式弹匣供弹容量,枪长217毫米,枪重960克,口径9毫米,采用9乘19毫米北约制式枪弹,弹头初速390米每秒。而打进项杰头颅的就是9毫米口径弹头。”
手枪型号,子弹口径,甚至弹道,冯少民都记得,他记忆犹新,五年多了,当年那声枪响依旧在他耳边回旋不去,他永远都忘不了项杰死的那天,想到这,他的眼眶内已然酸涩难当。
他知道老鲁知道了什么秘密,五年多了,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和项杰有关的消息,他努力镇定自己,不让自己被情绪淹没,他问:“你右手的子弹?”他问出这句话,才发现喉咙涩滞,牙齿微微打颤。
鲁友纲一定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叹了口气说:“老冯,这也就是我今天特意来找你的原因。我右手证物袋里的子弹是昨天路鹤追捕白头盔歹徒时,留下的,那颗子弹打进了路面上的垃圾桶,我们昨天连夜对子弹进行了检验,对现场进行了弹道分析,最后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颗子弹也是M9手枪弹头,和打进项杰头颅里的是一致的,虽然我们现在无法确认是否是进口M9手枪还是高仿,但是已经确认是同一类手枪。五年多了,这把手枪再次出现,老冯,杀害你徒弟的凶手找到了……经我推断,杀害项杰的凶手就是白头盔!”
门口的走廊上,孟思期从审讯姚仁俊的时候审讯室走回来,一路沉默不语,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办公室里有人说了一句话,“杀害你徒弟的凶手找到了”,“杀害项杰的凶手就是白头盔!”
她对白头盔很敏感,不但昨天伤了路鹤的手掌,而且他还可能是西雅图俱乐部案件的主犯。但是,项杰的名字她从未听过,然而这时,赵雷霆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孟思期扭头,是赵雷霆摇头的表情,他的意思孟思期瞬间明白,是先别进去的意思,可能赵雷霆认识项杰。
孟思期站在那儿,正不知接下来怎么做,赵雷霆又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意思是叫她先听听。
孟思期也决定听听怎么回事,办公室里再次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老冯,对于你徒弟的牺牲,我深表遗憾,其实刘局建议我暂时不要和你说这些,但是我想,既然两枚子弹高度重合,凶手再次现身,我想没有理由不告诉你。”
孟思期似乎明白了一些,冯少民以前有个徒弟叫项杰,可是牺牲了,是被子弹击中,而最近的一颗子弹和当年的子弹高度重合,所以推测凶手再次现身。
紧接着传来冯少民沉痛的声音:“我知道,谢谢老鲁,项杰的死……我知道怎么做……”
孟思期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初来二队的那天,韩长林指派她为冯少民徒弟时,冯少民的冷漠,甚至“讨厌”,后来冯少民一次次阻止她出现场,就算出现场,也生怕她走在前面。
她终于明白了冯少民的内心之痛。也许几年前,他的徒弟项杰就是牺牲在执行任务,出现场之中,因此他不愿再收徒弟,哪怕收了徒弟,他也过于保护起来。
也许,当年,项杰死的那天,冯少民也极其疯癫,就像昨天她开枪打中歹徒后,冯少民冲到她身边,失去心爱之人那种发了疯的模样,他再也无法面对第二个徒弟遭遇不测吧。
她也很快记起审讯归向阳时,归向阳的一句话,他说冯少民犯了错误。也许项杰的死就是冯少民人生当中最大的错,他也许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她的思绪乱飞,眼睛渐渐湿润,在男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冯少民忽然说:“老鲁,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在抓到凶手之前,这件事务必对陈杰蓉保密……我知道当年项杰追求过她,如果不是我,也许他们……”
冯少民忽地哭了出来,那是男人压抑到极点的哭声,这是孟思期第一次听到冯少民的哭声,那种悲戚沉重无法原谅自己的哭泣,他断断续续地说:“项杰很聪明,他喜欢陈杰蓉却一直没告诉我……他怕我知道他谈感情耽误工作,所以在这件事上躲躲闪闪……其实我心里是祝福他的,要是我知道他会出事,我绝不会让他以身犯险,我一定会催着他和陈杰蓉早一点结婚,也许今天,他们都有了小孩……是我对不起他们……”
说到这儿,冯少民用手抱着鼻子嘴巴沉痛地发出压抑的闷重哭泣。
孟思期的内心涌起震惊和悲痛,她万万没有想到项杰和陈杰蓉也有关系,原来陈杰蓉这么多年没有成婚,甚至没有恋爱的原因就是因为项杰。
她一度在想,陈杰蓉那么漂亮,为什么一直孑然一身,即便在警局,她也是佼佼者,喜欢她的同事恐怕不在少数,但是她好像和感情格格不入,永远只有事业。
原来警局里还有这么多令人心疼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无论是冯少民还是陈杰蓉,都是她十分熟悉的人,他们的悲伤同样是她的悲伤。
她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一口气压在喉咙里无法吞吐,她的手也捏起了紧实的拳头,她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为师父和蓉姐找到真相。
办公室内,男人的语气很沉重:“老冯,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这件事我暂时只告诉了刘局、路鹤和你三个人,陈杰蓉现在还在做贾龙辉的尸检工作,我也不便耽误她的工作。老冯,过去的事情,也不要太自责,人的一生,总有不如意,牺牲也是刑警无可避免的事,我相信任何人在那种时候都会像项杰那样挺身而出。好了,老冯,我先回去了。你忙吧。”
孟思期还沉浸在悲痛中,忽然赵雷霆拉住她的胳膊,孟思期愣了一下,被赵雷霆往回拉了几步,他又低声说:“自然点,假装回办公室……”
孟思期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这件事他们暂时不便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这时,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走出了办公室,孟思期微低着头,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也是怕对方看到她情绪低落,只听见赵雷霆笑着说:“唉,鲁哥,你有事找韩队?韩队和冯哥这会都去审讯了。”
鲁友纲说:“小赵啊,没什么事,你们最近也辛苦了。”
“不辛苦,鲁哥。”赵雷霆轻轻推了推孟思期,让她放自然些走回办公室,又对鲁友纲说,“鲁哥慢走啊。”
孟思期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冯少民的哭泣已经消失了,他背对着门口,应该是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也许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绪让她看见。
赵雷霆说:“冯哥这么早就过来了。”
冯少民走向自己的座位,一只手朝身后挥了下,声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徒弟没跟你一起啊。”
孟思期知道冯少民这时候有多难受,她并不想上前和他说些什么,她想让他安安静静地消化自己的悲伤。
但是她又很想鼓励他,也给他一些安慰,因此回答说:“师父,我在呢,刚审讯回来,今天姚仁俊都招了,你放心吧,我以后会更加努力。”
说完这句话,孟思期才知道自己失算了,冯少民突然压下了头颅,一只手捧在脸上,他好像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又拼命做出压制的动作,他的肩膀在剧烈颤抖。
赵雷霆连忙朝她摆手,示意别说话了。
孟思期缓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确认冯少民坐下以后,她才坐下,她努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毕竟今天她一时之间接收了太多她不愿知道的事情。
她在心中也默默立下誓言,一定要找到真相,逮捕凶手!
第126章 [VIP] 极恶白魇(2)
中午去食堂是赵雷霆拖着她去的, 她一点食欲都没有,但她知道赵雷霆有话要告诉她。
赵雷霆像是哄她:“你先吃完我再告诉你。”
孟思期果真听了他的“谎言”,把饭吃了, 而且吃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堵着一口气。
离开食堂,赵雷霆特意带她到一个寂静的走廊,他说:“其实我就是骗你吃完饭, 我来警局也就三四年,我也不知道项杰是冯哥徒弟, 谁也没跟我说过, 当然我更不知道项杰追求过陈法医。”
那一刻孟思期如被“欺骗”般, 她冷笑说:“所以呢,你不是一直都很厉害吗?你不是东厂诸葛吗?你是哪门子东厂?你又是哪门子诸葛?”
赵雷霆怔在那, 像是被她的态度惊吓到。
当孟思期说完这句话, 她忽然意识到,她是在责怪他, 责怪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她这一切,为什么不让她早些知道师父和蓉姐的悲伤往事。
如果她早一些知道, 她以前就不会很傻地在师父面前, 觉得他对自己刻薄,也不会很傻地以为蓉姐撮合她和路鹤是因为她和路鹤需要脱离单身。
她错了, 是师父一直在保护她, 他生怕她出了一丁点事,以至于保护她的时候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她也明白了陈杰蓉的想法,陈杰蓉害怕她像她一样, 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对不起啊,思期, ”赵雷霆面对她的忧伤百口难辩,“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和你发誓……”
孟思期拼命压制着内心里的不安,她知道赵雷霆和她一样,他也很难过。她调整着呼吸,语气变得平静了几许:“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赵雷霆,谢谢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赵雷霆咬了下唇,眼睛里充满忧伤,“实话说,我很早就知道项杰牺牲了,我刚到警局那会,我就知道项杰这个名字,只是我没想到他是冯哥的徒弟,更不知道他追求过陈法医,也许这件事大家都不愿提起吧,就算我消息再灵通,我也不可能知道别人心里面的故事。”
是啊,项杰牺牲了,凶手却迟迟没有找到,那不单是冯少民和陈杰蓉的痛,那也是警局所有人的痛,谁又会想去揭露这件令别人伤心的事呢。
孟思期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语气却十分坚定:“赵雷霆,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现在白头盔的案子路鹤在跟,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找到凶手,他那么厉害,肯定会的。”
“是的,路鹤一定会的,在咱们警局,路鹤是最会破案的。当然还有你,你也很厉害,我很期待你能和路鹤联手,一起抓住白头盔。”
孟思期紧紧抿唇,她没有说话,她知道现在警局面临着怎样的压力,如果在以前,她恨不得跑到韩长林面前,告诉他,她要协助路鹤办案。
但是现在她不会再这么任性,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给韩队给师父给警局带来任何压力,她要听师父的话,听从刘局安排,听从组织的命令,指哪打哪,坚决抓住真凶。
“回去吧,冯哥这饭都快凉了。”赵雷霆晃了晃手里的饭盒,中午冯少民说他还有事,让他们先去吃饭,孟思期知道冯少民是不想吃饭,但是现在工作压力很大,不吃不行,所以她让赵雷霆带了点吃的回去。
但是到了办公室,两人发现冯少民并不在,就唐小川在那,他见两人回来,手里拎着饭盒,笑着说:“还是你们对我好,知道我饿了。”
孟思期马上说:“老唐,你赶快趁热吃吧。”
赵雷霆把饭盒交给唐小川,“老唐,冯哥呢?”
“唉,韩队吃了几口饼干又审下一轮,冯哥说已经吃过了,就替了我,我这不是刚准备弄点吃的吗?还是你们好。”唐小川坐下,一边打开饭盒一边抽出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原来冯少民一口没吃又去参与审讯了,孟思期觉得特别难受,忙说:“赵雷霆,我们赶快去参加审讯吧。”
“行。”赵雷霆马上答应。
两人一起赶往审讯室那边帮忙,因为拘押人数多,现在会议室休息室全部临时改为审讯室。
昨天那一大波人,很大一部分是俱乐部客户,已经录了口供,拘留了起来,赵雷霆告诉她,这些人完全够得上聚众淫乱罪,不过是否构成强奸罪还需要检察院进一步调查,当然俱乐部里还有赌博吸毒等等各种犯罪事实。
不过也有一部分是正规客户,俱乐部有部分楼层是正规的,这也是为什么西雅图俱乐部这么多年来逃避了法律制裁的原因,他们极致伪装,形成了秘密犯罪团体,根本不是普通的扫黄缉毒活动能够查明的。
阮梦樱事件或者纺织厂女工失踪事件无疑是西雅图俱乐部的爆破点,引爆了以后,西雅图俱乐部的各种肮脏龌龊勾当自然就会进入警方视野。
刚走到审讯室门口那边,罗肖国就看见了他们,连忙招呼说:“哎呀小孟你们终于来了,路队交给我一个艰巨的任务,但到现在嫌疑人都没有开口。”
赵雷霆忙问:“什么任务啊老罗?”
“你们地下室不是缴获了枪支吗,这批枪支的来源到底在哪?我们找出了几个嫌疑人,但没有人招,他们都说不知道,一口咬定贾龙辉派发的,现在贾龙辉死了,你说吧这事还难办了。小孟,你审讯思路强,这几个毛头小子就靠你了。”
其实孟思期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对枪支也不了解,在她还没回应时,罗肖国似乎看出她的担心,忙说:“老鲁,鲁友纲,会跟你们一起审讯,他对枪很了解。”
孟思期之前经赵雷霆介绍,知道鲁友纲是谁,就是和冯少民提出项杰案的技术科同事,她觉得有鲁友纲帮忙,应该能够审出些眉目,马上答应了下来。
罗肖国笑着说:“小孟,你要是审出来,你罗哥我请你吃一个月早餐。”
“早餐就不必了。”赵雷霆哂笑道,“我早给包圆了,你还是请吃大餐吧。”
“没问题没问题,小孟想吃什么,我都能满足。”
孟思期微微一笑:“罗副,先看看吧,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你行的,罗哥看好你。”
*
“少民,耽误你一点时间,我把你叫来,也是想和你谈谈心。”
此时,在局长办公室里,冯少民坐在局长办公桌对面,脸上带着苦大仇深,眼睛里没有光彩,他看着刘局肃穆的面孔,说道:“刘局,我也正想向你申请一件事,申请办理项杰案。”
刘茂平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项杰的牺牲对你打击很大……这么多年,我每次去墓园,都看到了你,我故意在车上等了等,也是担心你会多想。”
他叹息道:“你当年主动要求辞去队长一职,我答应了你,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我刘茂平也有过错。但是我不能因为项杰牺牲就把局长辞去,那项杰的死怎么查明。”
冯少民眼睛再次红润,他没有说话,眼皮低垂。
刘茂平忽然一改平静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项杰案我会交给路鹤,现在你们二队不适合办理项杰案,路鹤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冯少民眼皮慢慢张开,泪水在眼眶内混浊打转,但是眼底的光芒却无比坚定,他牙关紧咬:“刘局,我必须追求项杰的真相,我想亲手抓捕凶手,否则我对不起他的父母,也对不起陈杰蓉!”
刘茂平语气再次平和:“你知道路鹤前年,在省厅一再要求他调离时为什么要留下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项杰,我想警局任何一个人都想知道真相,项杰是你们二队警员,路鹤是一队刑警队长,这不妨碍你们都是警局同事,路鹤现在和你一样,同样心情复杂,但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和冷静,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实际上,在局里每一次布置任务时,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商议过,这也是唯一一次征询你少民的意见。”
冯少民确实很想亲自寻找真相,特别是现在有了白头盔的信息,他恨不得马上全城搜捕。而他也知道,他的情绪当中夹杂了太多的个人情感,他确实不合适,二队现在确实不合适跟进项杰案,冯少民向来是冷静的,但这一次他其实不是心甘情愿的:“刘局,我可以退出,我也相信路鹤,我会听从您的安排……”
“好,少民,杰蓉那边你也不要有任何想法,我会找时间和她谈。”
“感谢刘局。”冯少民站起身,这次他没有行礼,而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实际上五年多来,冯少民一直生活在愧疚当中,他每年大小节日都会去项杰的父母家看看,虽然他们从未责备过他,但他没有一次敢正视他们眼中对儿子的怀念和忧伤,因此每一次他都是匆匆忙忙放下礼品,就说警局有急事转身离开。
冯少民走在寂静的长廊上,目光划过局里的表彰橱窗栏,每年局里召开庆功会后,都会把被表彰的同事照片张贴在表彰栏里,因此这一片走廊贴满了照片,1986年到1988年三年时间,项杰的照片也在其中,不过他个人没有得过三等功,他是和别人合照的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当时二队合照的照片。
1987年,冯少民首次当上队长,因为当时二队队长同是他师父的胡建信,主动要求退下在档案室任职,那一年,他雄心勃发,想在事业上干出成绩。
因此他当时的状态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日夜不停地干,当时从派出所选拔到二队的韩长林因为表现出色,同时提拔成了副队长。当时韩长林还劝过他,冯队,案子办得有点急,大家想出去聚个餐。
“长林,现在这么急,先不要想着吃饭的事情,咱们二队传统不能丢,咱们要永争第一。”
是永争第一而不是勇争第一,冯少民认为胡建信留下的光荣二队一定要永远压过一队,做最好的刑警二队。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他觉得韩长林比他懂得带领队伍,有时候聚聚餐劳逸结合,其实比起连轴转干活效益要高。
1987年底,二队得到了团体荣誉奖,那是冯少民首次当队长拿到的第一个荣誉,他非常珍惜,也下定决心继续加油干,来年再拿一个,那一年,他们二队全体的合影,留在了表彰橱窗里。
1988年十月,一起贩毒团伙被举报,冯少民带队紧急行动,冲入贩毒点时,其中,一个戴着白头套露出两只眼的男人跳窗而逃。
项杰第一个追了出去,冯少民让韩长林守住现场,他也追了出去。
两人紧追不舍,白头套男子逃跑极快,冯少民断定他是一个二十多岁青年人,平时还做过专业训练。
追赶时,白头套男子突然冲进了一个黑暗胡同,冯少民果断命令:“项杰,别跟丢!我抄小道。”
“好!师父!”
冯少民有十足的信心,他对这片地区很熟悉,白头套男子跑进的胡同根据屋形变化是曲线的,他知道这旁边有条直道,他只要和项杰前后夹击,一定能抓捕歹徒。
他冲进了小道,跑着跑着,他突然发现这条小道被一堵墙堵上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人会用砖块砌上一面墙。
如果从这里爬过去,那时间可能已经晚了,但是没有办法,他不可能重新绕回去,他猛地向上攀岩,准备爬过砖墙。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里传来一阵枪声的巨响,也就在那一刻,冯少民从墙上跌了下去,他怕出事,担心出事,但他更相信那声枪响是项杰的枪声。
他重新爬过砖墙,翻了过去,然而接下来的奔跑当中,他其实心里早就竭力,由于急着建功,他从未想过歹徒有枪,他也从未考虑过项杰的安全,他就一心想着抓捕歹徒。其实该冲上去的人,接受子弹的人应该是他。
他跑到小道的尽头,发现街道上安静一片,绕进那条长长的胡同里,里面同样一片安静,从小跑变成了行走,直到步子沉重,他终于看到了项杰。
他趴在地上,头颅周围一片血花。
冯少民竟然在原地怔了好几秒,一时不知所措,直到项杰的指头动了动。
“项杰……项杰……”他猛地冲过去趴在他身边,歇斯底里地叫唤他。
项杰争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从口里吐出几个字:“师……父,对不起……”
“师父不许你说对不起,你是最好的警察,也是我最好的徒弟,我现在送你去医院,送你去医院……”冯少民抱起他,拼命地狂奔向警车。
“你一定要坚持住……师父还没有看到你成家呢?你不是喜欢陈杰蓉吗?都怪师父,一心要求你工作,回去我就给你亲自说媒去……我还要吃你的喜酒,看你结婚生子……”
忽然,他发现项杰的手臂重重地垂了下去。
“项杰,项杰……”冯少民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在长长的夜空。
漫长的夜空,似乎看不到黎明……
冯少民不知道那段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一周后,他主动辞去了队长一职,也请求刘局把他调往地方派出所。他羞于见人,只想去没人认识的地方混一个文职,了度余生。
是刘局挽留了他,让他继续在二队办公,对于项杰一案他会亲自督办,冯少民最终选择留下,也是因为项杰,他要是离开,就更对不起项杰。然而五年过去了,项杰案才开始有了线索。
冯少民眼睛红润,混浊的泪水沿着结实却发皱的脸颊往下滑落。
他粗粝的手指在项杰照片英俊正直的面孔上轻轻划过,那是他曾经最得意的徒弟,聪明勇敢不畏艰险。
冯少民往前沉重迈步,他的步伐停在了1993年的表彰橱窗栏那,那里面有孟思期获奖时的照片,她的笑容特别美丽。
冯少民忽地破涕为笑,如果没有孟思期,也许他这一辈子都是荒唐的,她就像是上天带给他的珍贵礼物,为他破裂死亡的心灵装上了一扇明亮的窗户。
第127章 [VIP] 极恶白魇(3)
孟思期审讯到晚上整个人都很疲惫, 特别是遇到刺头不配合的,只能斗智斗勇,把她的脑细胞都耗尽了。好在审讯有了好的结果, 该招的也招了, 晚上还是罗肖国送她和陈杰蓉一起回家。
车上,罗肖国又把她今天的审讯夸了一阵,陈杰蓉拍了拍她的手背, 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孟思期知道,陈杰蓉现在还不知道项杰的事, 看着她恬静的样子, 孟思期也不忍心告诉她这一切, 也许五年时间足以将往事的细节遗忘,如果不再重提, 陈杰蓉也许不会伤心。
“小孟, 老鲁说那个子弹弹道分析出来了,你们看到报告没?”罗肖国开车时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孟思期现在绝不能将子弹这件事展开,万一陈杰蓉会胡思乱想呢。
她故意笑了笑:“我不知道啊, 这件事不是路队在跟吗?”
“我跟你说件事啊, 这次咱路队挺险的,我是听林滔说的, 当时子弹就是擦过路鹤的脑袋, 要不是路鹤警惕,估计这次弹道分析就不是长这样。”
罗肖国说话的语气微微沉重,孟思期也是内心一怔, 她原以为路鹤只是双手受伤,没想到当时还有惊险一幕, 也许路鹤这次是警惕,但不代表他每次都能够绝处逢生。
陈杰蓉的面色也暗淡了下去,孟思期不知道她是担心路鹤还是联想到了项杰,即便在霓虹灯飘洒而过的光线里,她也能看出她眼底的淡淡忧伤。
然而还没等她安慰对方,陈杰蓉就握住了她的手背,“思期。”蓉姐却在安慰她。
“蓉姐,我没事。”
十几分钟后,陈杰蓉先下车,刚跨下车门,孟思期喊了一声:“蓉姐。”
“嗯,思期?”
“……蓉姐,晚上好好睡一觉。”
“你也是。”陈杰蓉回了一个清浅温馨的笑容。
从车窗眺望着陈杰蓉站立路边朝她摆手,霓虹灯在她脸庞摇曳的情景,孟思期感觉特别心疼,她轻轻揉了下眼皮,不想让自己的难受流露出来。
后半程,罗肖国又说了不少话,孟思期也是敷衍地答着,下车时,罗肖国叮嘱:“小孟,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对了,今天路鹤没送你,是因为他一时走不开。”
孟思期笑了笑,下车后,她就在想,罗肖国为什么要特意说路鹤当时的险情,又告诉她路鹤没时间送她。他不会是觉得她和路鹤有某种关联吧。
二日上午,她还在整理笔录时,办公室来了个电话是打给她的,电话里说有人在警局接待室找她,名字叫孟辉。
孟思期还好奇,父亲怎么专门来警局找她,她也正好想放松下,走走路。
刚进接待室,孟辉脸上立刻浮现温温和和的微笑,站起身来迎接她,“女儿,不耽误你工作吧。”
“爸,你怎么过来了?不耽误,我上午事情都忙完了。”
孟辉站在她身前,个子几乎和她差不多高,孟思期身材很高挑,其实她的身高却是随母亲的,她有时候觉得挺讽刺的。
“我知道你们警局都很忙,”孟辉笑着说,“但这一次爸正好路过,这想着要不来看看你,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爸,你快坐,我给你倒杯水。”
孟辉摆了摆手,“不喝了,刚才你们警察同志给我倒了。这不是正好到中午吗,爸呢,是这么个意思,请你们局长和队长,还有办公室同事,咱一起去外面吃个饭。”
孟思期感觉孟辉好像是有备而来,她不是很赞成这种做法,现在局里忙得要命,谁还有时候去外面吃饭,而且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明白这样的意义何在,但是她不好当面拒绝孟辉,委婉道:“爸,你是什么想法,非得和我们领导吃顿饭。”
“你在警局工作,爸还不是怕你受委屈。”
孟思期这才明白孟辉的心意,她笑了笑:“爸,你以为这是等级森严的旧时代,还受委屈,局长和队长对我都很好。”
“爸当然放心,这样吧,我车上带了些茶叶,不是很贵,是一番心意,我一会跟你送进办公室。”
孟思期觉得孟辉真是有备而来,这好像今天非要给领导表示表示才行。实际上孟思期心里面是很感动的,无论怎么说,孟辉是为了她才这样做,不过这样做,她不是很赞同,她拉起他袖子,“爸,今天咱不掺合领导的事,我陪你去外面吃个饭。”
孟辉穿着一身高档夹克衫,袖子忽地被女儿拽住,他红光满面的脸上蓦地一愣。
实际上孟辉从来没有感受过父女之情,他很羡慕别的爸爸有个小棉袄,可他从来没有,小思期刚出世不久就丢了,当年他很遗憾,后来无论走到哪里,看到女儿叫爸爸,他心里都会不自觉咯噔一下。
也许年轻时忙忙碌碌东奔西跑那种感觉不强烈,但是到了年纪大了,心里面就特别缺点什么,自从知道女儿在警局大有作为,他才意识到,这么些年,原来自己有一个很优秀的女儿,那无疑是他这辈子的骄傲。
他还记得那年他想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女孩,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当时长得眉清目秀,头发长长的,很乖巧,实际上他看走眼了,那其实是个小男孩,也许是缘分吧,他把他带回了家,取名孟庭哲,给了最好的抚养和教育。
如今男孩大了,但小时候那种感觉却变了,他总觉得孟庭哲和他没那么亲,孟庭哲好像也觉得他永远都不属于这个家,但是这种关系又不能去打破,久而久之,他反而更需要像女儿这般血浓于水的亲情。
“行,我们吃个饭也行。”孟辉答应着,随着女儿牵着走出了接待室的门。
孟思期刚走进大厅,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正是路鹤,他似乎刚刚从外面有事回来,步伐矫健,但看见孟思期的那一刻,他停住了脚步,眼神里带着几许温存,“思期,你在?这位是?”
孟思期忙站在孟辉身边,笑着说:“路队,和你郑重介绍下,我爸。”
路鹤微笑俯首示以礼节:“伯父你好。”
孟辉笑容满面,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路鹤也伸手相握。孟辉握了握手,笑着说:“你就是我女儿的队长,原来这么年轻,果然是仪表堂堂。我听女儿说,咱市局有个队长,那是破案如神,是人民的好警察。如果没有猜错,你就是路队吧。”
孟思期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她可从来没有当他面提起过路队。何况她刚刚称呼过人家“路队”,他当然没有猜错。
“伯父过奖了,空有虚名而已,请不要当真。”
孟辉又双手握住路鹤的手,“这样,既然见面了,我们一起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路鹤没做回应,而是看了一眼孟思期。
孟思期会意,本来她也觉得不妥,忙说:“爸,路队忙得要命,根本没时间和我们吃饭,这样吧,下次有机会。”
“对,下次有机会。”路鹤淡淡一笑。
“那这样,我带了点好茶叶,我去车里拿一下。请路队稍等我几分钟。”孟辉叮嘱说,“女儿,我去去就回,你们先聊一会,车就在门口。”
孟思期还想推脱,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只能摇了摇头,再次与路鹤目光相接,两人相视一笑。
孟思期知道这种笑意味着什么,就是对老人过多的热情表达的一种无奈。
路鹤十分委婉地说:“思期,谢谢伯父的心意,我马上还有个比较重要的会……”
孟思期笑着说:“路队,我完全理解,这样吧,茶叶回头给你留着,以后我亲自给你泡一杯好茶。”
“那好,帮我和伯父解释一下,我先走了。”
“路队慢走。”
看着路鹤离去的背影,孟思期连忙赶去警局门口,只见孟辉两手提着六大盒礼品,步伐蹒跚。孟辉见她一个人出来,蹙眉说:“路队呢?”
孟思期接过他半边手礼品,“路队很忙,爸,咱以后能不能别折腾这些了。”
“其实除了茶叶,还有一些高档礼品,我相信路队应该不嫌弃。”
“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主要是他没时候享用这些东西。”孟思期打开车门,将礼品放回车座。
“这车是你的?”她刚才瞟了一眼豪车车标,“你平时自己开车吗?”
“今天不是来见见你吗,给司机放假了。”
“前面有个小饭馆,吃着习惯吗?”
孟辉笑着说:“习惯,跟女儿一起哪都习惯。”
这附近没有特别高档的餐厅,要么得去市区,孟思期觉得孟辉可能不习惯,所以尽量找一家好一点的。
没想到,这顿饭孟辉很满意,从头到尾,都说女儿选的菜很合她胃口,其实她觉得不如食堂好吃,孟辉说下次还来尝尝。
吃完饭,走回汽车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孟辉说:“女儿,爸其实挺为你高兴的,你做了你喜欢做的事情,也做出了成绩,我现在唯一对你的期望,是找一个如意郎君早日成家。”
也许每个父母都是这样,孟思期笑笑:“爸,我还小,不急。”
“路队结婚了吗?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吧。”
“那不正合适?”
孟思期觉得挺尴尬,怎么父女俩还聊起了路鹤呢,她笑了笑:“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我在生意场上打拼,看人很准,这种长相这种气质,赛过很多青年人,女儿,可以相信爸爸的眼光。”
“三年吧,我暂时不想考虑结婚的事情,希望爸爸理解。”孟思期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不希望这么早因为结婚耽误了事业,而且路鹤和她还只是同事关系。
“行吧,爸爸希望归希望,总之个人情感还是靠你自己。”
快走到汽车那,孟辉停住了脚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一手牵起孟思期的手掌,将卡放在她手心,“你可能不记得今天是你生日……因为当年那件事,我们从来没给你过过生日,其实爸很惭愧,密码就是你的生日,这十万块钱你收着……”
孟思期本来挺意外今天是她生日,因为她记得她生日不是这一天,但是“十万”又忽地给了她一个震惊,这个年代十万块钱是一笔巨款,她忙说:“爸,哪来这么多钱?”
“平时一点小金库,给你存的。”
“但我用不了啊,我真的不需要。”她把卡还回去,但又被孟辉塞回。
“我刚才看了看,这附近环境还不错,你选选房子,要三室一厅大居室那种,通知我来付款。爸知道你一直坐公交,很不方便,以后在附近住,再选辆小汽车,记得选进口的,底盘结实安全,通知我付款,以后就开车上班。爸也有个小小要求,有空去商场看看我。放假了,也回家住几天,其实……你妈人不坏,她是四川人,隔着千山万水嫁到这边,有时候有点脾气实属正常。”
孟思期犹豫了下说:“爸,这卡我真的不好要。”
“女儿是不是还生爸的气。”
她愣了一下,说道:“我没有。”
“那就收下,爸先回去了。”
孟思期慢慢握紧卡,望着孟辉上车,她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让好不容易的一次相聚变得冷清。孟辉脑袋伸出车窗微笑着叫她回去,“女儿,爸爸走了。”
“爸爸再见。”孟思期朝他挥了挥手,她发现,孟辉的头发也白了许多。
虽然孟辉不如老孟孟星海亲切,但孟思期能感受到孟辉对女儿的爱是特别真切的,也许血浓于水是很真实的情感。
孟思期打算把卡先保存起来,而且她觉得现在买房买车都不妥,现在二队,除了赵雷霆,都没有私家车,她其实也不想将钱花在一个交通工具上。
没想到过了两天,又有一个人找她,小名叫黑娃,声称是她堂弟。
孟思期在接待室见到了他,他大概十六七岁,皮肤黝黑,眼睛很明亮很善良,他把报纸包着的厚厚一沓东西从书包里取出来,“姐,大伯大妈说你寄回家的钱,他们用不上,所以叫我送回来。”
孟思期瞬间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她平时攒给养父母的钱被她们退回了,她现在更不缺这些钱了,忙说:“既然叫我姐,那听我一句,钱带回去。”
“姐,我要带回去,他们就自己过来了,要不是他们不识字,也不知道怎么坐车……他们知道你把自己工资都寄过去了,但是真的用不上,以后你有空回去看看他们就行。”
是啊,孟思期觉得,回去看看他们比什么都重要,也许他们并不在乎这些钱呢。
其实孟思期曾经了解过那段往事,当年她确实是在医院出生后被人偷走了,她的手臂上还有块特别明显的胎记。
可能是女孩子不值钱,又加上她小时有胎记不好看,所以没卖上价格,她后来是被人丢弃在一个农家门口,结果被那对乔姓夫妇收养了。
“这样吧,这些你带回去,剩下我留着。帮姐一个忙。”她将钱一分为二,这样可能养父母才不会拒绝,“你帮我转达下,现在工作很忙,有时间会回去。”
“行,我会转达。”
孟思期带黑娃去吃了个饭,给他买了两套衣服,送他上了大巴车。
身上钱富余了,她决定在警局附近找个房子。
回警局的路上,也是凑巧,一家中介在门口发传单,声称有好多优质的房源,孟思期问:“有没有便宜干净一点的小居室。”
她一个人住一室一厅最好,只要离警局近一点,平时回去做个饭,基本上满足了生活需求就行。
“你是租房?”
“对,租房,就我住。”
“有,”中介小哥拿起另一种颜色的单子,介绍说,“看样子你是想要便宜一点的,这附近没有一室一厅这种户型,要不然就是和别人一起合租,你能考虑合租吗?”
“合租?”孟思期想了想,倒不是不行,主要是她这个职业身份,万一笔记本上的内容,不小心被人看到了,那样不太好,她忙说,“还是一个人住吧。”
中介小哥用手指在单子上划拉了一下,指在一处,惊喜说:“你运气好,天珑小区,就有两间现房,两室一厅的结构,价格不贵,有厨房卫生间,一间是502,前天一个女孩刚搬走,那个女孩是个白领,很爱干净,家居都很新,你直接可以拎包入住。”
孟思期感觉还行,她又继续听中介小哥介绍:“还有一间是同一栋楼的302,里面住着一个男孩,长得很帅,很爱干净,家里一尘不染,他是准备近期搬走,我带人看过一次房,房间很不错,你要是打算住,今天就可以定下来,人家明天就能搬出去。”
孟思期觉得都不错,中介小哥看出了她的满意,笑着说:“你是不是犹豫住哪间,这么说吧,五楼安静些光线也好些,但夏天太阳也大些,看你喜阴喜阳。你要是现在方便,我带你去看看。”
现在正是午间休息时间,孟思期觉得正好顺路回警局,当下说:“那行,麻烦你了。”
这个中介店离天珑小区不远,中介小哥路上详细给她对比了价格,就说这里环境好价格周到,两人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天珑小区门口,很快将她带到了九栋楼下,带她上楼,敲302室,发现里面没人回应。
中介小哥说:“帅哥说回家有一会,我们先去看五楼吧。”
“嗯。”
又跟着上了五楼,中介小哥有钥匙,打开门做出欢迎回家的手势。
孟思期走进去看了看,她发现这种户型挺熟悉,上次去路鹤家就是这种户型,一个不大的客厅,两间卧室,厨房和洗手间,只是路鹤家的一间卧室改了书房。
她在里面转了转,觉得很满意,当下就定了下来,中介小哥表示可以回店签合同,孟思期也觉得没什么好犹豫的。
中介小哥问:“三楼你还看吗?”
“不看了,我现在有事要回单位,合同下班后去找你签吧。”
中介小哥的眼底闪过一丝担心,忙说:“美女如果相信我的话,在这里签也行,我合同都带了,看你方便不。”
“行啊,那就签掉吧。”
“美女你真是爽快,那好,咱们尽快把合同签了。你随时入住。”
签完合同,两个人走下楼,中介小哥收获单子,心情愉悦,下楼时和她说说笑笑。
刚走到三楼楼口,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映入孟思期的眼帘,男人正站在302室门口,她猛地一怔,路鹤?
第128章 [VIP] 极恶白魇(4)
孟思期根本没想到302要把房子租出去的人是路鹤, 早知道她刚才就没必要那么爽快,路鹤如果要租房出去,说明他有用处, 她要是顺利接手, 那也能为他解燃眉之急。
路鹤似乎也是同样的表情,眼底里透着几分微怔,他问:“思期, 是你要租房?”
“呃……”孟思期挺难为情的。
中介小哥察言观色,马上笑着说:“两位原来认识, 早知道刚才就不签合同了, 美女直接住三楼多好。美女你要是打算换房子, 咱们就算你一个最便宜的违约金。”
路鹤抿了抿唇,淡淡说道:“思期, 这里环境还不错, 五楼光线也比三楼好,住下就别换了。”
对, 孟思期当然记得,她来过这里, 不止一次, 这里环境挺好的,她挤出一丝微笑:“上次天黑了, 根本没记得小区名, 更不记得是哪栋……”
她忽然在想她为何要和他解释呢,她的确不记得她曾经来过这儿。
她故意换作轻松的语气:“本来还想来和你蹭饭的,结果没机会, 就是挺可惜的,你回单位吗?”
“行, 一起回吧。”路鹤点头。
两人走出小区,路鹤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他推着自行车和她并肩而行,路上他问:“我过两天才搬,你有想吃的吗,晚上我做给你吃。”
其实她刚才就是开玩笑的,她想了想说:“路队这么忙,还是下次吧,我这两天回家,估计也要等周末才能搬。”
“好。”路鹤点头,“有机会一起吃饭。”
“路队怎么突然打算换房子了?”她一直有此疑问,而且他的房子环境还不错。
“没什么,”路鹤看了她一眼,眉眼清淡,“可能离警局远了些。”
孟思期觉得不远啊,才五公里,以前她都是一个多小时公交车,以后租这边骑个车也才十几分钟路程。但也许路鹤不一样,他经常忙得夜不归宿,也许住在警局旁边才是他最想要的选择。
孟思期正想问问贾龙辉案的进展,路鹤忽地说:“思期,我带带你吧,下午我还有点事。”
孟思期望了望他的自行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几乎没坐过男孩子的自行车。
路鹤跨上车座,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我技术还不错,相信我。”
孟思期当然相信他,只是她不相信自己能不能坐得稳。
在路鹤期待的目光中,她小心翼翼侧坐到自行车后座,路鹤蹬起脚踏,很轻松就将她带动了。
她双手紧紧地握着后座铁架,生怕掉了下去,但路鹤掌控得很稳当,几乎是匀速,她的手臂正好靠着他的背脊,背脊温热,贴得她紧紧的,坐稳以后,那种身体接触的温度会让人很敏感,但是孟思期没办法隔出距离。
“前面下坡,坐稳。”路鹤提醒。
孟思期“嗯”了一声。
很快她感觉到风速加快,她坐在路鹤高大的身体后,感受不到风声的呼啸,然而风吹动了他身上独特的木质味道,浓浓地侵入她的鼻孔,很熟悉又宁静的味道。
忽地,车速加快,孟思期身体发生晃动,她感觉身体要飞出去,不顾一切抱住一个人。
她抱住了他的腰,额头也贴上了他的背,只感觉他上身蓦然直了直,车速放缓。
更可怕的是,她脸上已经燥热得烫人,她想松开他,但是根本就放不开,放开了就感觉自己飞掉了,她只能双手抓住他腰间的衣服。因她剧烈的动作将路鹤的腰腹收到紧紧的。
车速终于平缓了,孟思期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臂,她终于松开了他,然而刚才的那种羞涩感让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自行车在离警局几百米远停了下来,孟思期的脸蛋又红又臊,她跳下自行车,低着头,默默无语。
路鹤也没有看她,推着自行车默默前行,两个人好像经历了什么无法启齿的事情。
快到警局大门的时候,远远看到有警局同事进进出出,她再也不能不解释了:“路队,刚才……我没坐稳……”
路鹤微微扭头,目光没有看向她,嘴角划过小小的弧度:“没事,刚才我没控制好车速。”
走进警局大门,路鹤说:“回头你自己买辆自行车吧。”
孟思期抬起眉眼,“嗯,好。”
“那行,我找地方停车,你先进去。”
“好。”孟思期望向他的背影,嘴角弯了弯,转身走进了警局大厅。
第二天下午,市局。
“路鹤,你来一下!”一队办公室门口,指导员齐正萍叫了他。
齐正萍今年四十余岁,主要是做市局警员党性工作和思想工作的,有时候也会管理警员个人生活,她是警局里的大姐,因此饱受大家尊重。
路鹤走出门去,罗肖国伸长脑袋望了望,“齐姐这是对路队有意见啊。”
刚才齐正萍的语气确实带着几许“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严春说道:“那还有什么,不就是催他谈恋爱结婚呗。”
“那倒是,”罗肖国说,“对于警局来说,路鹤是一把闪亮的利剑,但是对于齐姐来说,他就是老大难了。”
“梁云峰你笑?”罗肖国一眼瞟到梁云峰憋着在笑,“我跟你说,别以为年轻,还不赶紧谈恋爱,拖成老大难,以后有得齐姐说你。”
梁云峰连忙收住表情。
路鹤跟着齐正萍的步子,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齐正萍步子很快,一直走回她的办公室,路鹤紧跟进去。齐正萍给他挪了一把椅子,“坐。”
路鹤坐下。
“为什么把单位房退了?”齐正萍瞪着他,像是有一肚子气。
“租房一时之间没租出去,我想再等等。”
“租不出去,你可以找我,你现在连个退租的时间都没有?”
齐正萍眼睛微红,“我告诉你路鹤,三年了,每年你都把房子退了,今年你明明打包票说不退,可是你呢?背着我……”
“我被你气死了,局里给你们分房是考虑到你们工作便捷,不是给你们拿来推来推去的礼品,你想告诉我们什么,你路鹤很大度,想把房子留给别人……”
齐正萍默了默,情绪更加激动:“我没记错,下半年你二十九,除了工作,你自己的个人生活从来都不考虑吗?你将来要结婚了,你哪来的新房?”
“当然……”齐正萍自我慰藉地笑了笑,“你不在乎,你在乎只有案子是吧?可以,你要不现在就亲口告诉我,从今以后,你路鹤只要案子,不要房子,以后局里不会再考虑你。”
路鹤微微低眉,声音带着几许涩滞:“对不起齐姐,让你操心了,明年如果别人有资格,您先考虑别人,我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在外面住,也挺好的。”
齐正萍眼睛忽地湿润,她望了望窗外,她对路鹤很了解,一个人生活,没有父母,这些年他过得很辛苦,她不想他过得那么辛苦。
她挤出一丝微笑:“这样吧,齐姐也不为难你,我给你再相几次亲,你要是满意,齐姐帮你追。”
路鹤舔了下薄唇,他知道齐姐这是把气话一起说,他也不能让她难堪,忙说:“齐姐,婚姻问题我自己解决吧,等我有结婚的打算,我和你申请住房。”
“如果没别的事,齐姐我回去了。”他起身,鞠了一躬。
看着路鹤决然离去的背影,齐正萍越发觉得难受,她闭上眼睑,在椅子里躺了一会。
女同事走进来,“齐姐,怎么了?”
“没事,刚接了一个家里电话,一家老小都不听话。”
“你也是操碎了心,局里忙完又是家里。”
*
孟思期决定周末一天假换房,顺便买点生活用品,房子里的家具很齐全,她记得还有一个老式冰箱,基本满足生活需求。
晚上回去还可以去菜市场买点菜,自己可以试着做做,虽然她做的不好吃,但是总比去外面吃好。
第一天晚上可以买一条鱼,不是说年年有鱼吗?新房子里还可以买点花装扮一下。
再买个自行车,早晚上班十几分钟路程,无论刮风下雨都不会耽误上班时间。
孟思期坐在办公室整理笔记本时,琢磨起了新租房的事情,嘴角也不自觉挂上微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呢?”赵雷霆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她桌子书堆上。
孟思期抬头,脸上的笑容淡淡消失,她怀疑赵雷霆刚刚一直在观察她,她沉浸在思维里,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看着赵雷霆的笑脸,她白了一眼,“你没事了?闲得?”
“跟你说件事啊,局里分房名单公布了。”
孟思期没怎么关心这些事,因为她离分房资格还差不少工龄,按理说赵雷霆也不行,除非他现在结婚领证,估摸资格会提前,她问:“然后呢?”
“按理说今年路鹤肯定能分到房,但又没他。”
孟思期波澜不惊的心潮里忽地荡起一层水花,路鹤最近在退租,他退租是不是以为自己分到了单位房啊?
可是现在路鹤没有分到房,那么他还退不退租,想起这,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为他没有分到房而惋惜,但是又觉得他还住在那感觉有种淡淡的欢喜。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路鹤说过的做一顿饭给她吃呢?
正当赵雷霆和她聊着些有的没的时,韩长林走了进来,“准备出发了。”
赵雷霆转身,“韩队,又有新案子?”
阮梦樱案、纺织厂女工失踪案才刚刚落幕,这时候谁也不想再接新的案子,赵雷霆的语气当中带着几许抵触。
其实孟思期也有这种感觉,虽然破案能够带来经验和成绩,但谁不想喘口气,谁不想这座城市充满安宁和幸福。
“对,”韩长林边走向办公桌边说,“是一起绑架案,车上说吧。”
在孟思期的反应里,幸亏没有再出人命,她马上催赵雷霆:“收拾东西呗,还磨叽什么?”
她带上警官证、手枪、手铐等,戴好警帽,临时喝了一口水果茶,带着点清甜感,准备出警。
韩长林突然说:“都穿便衣吧。”
可能韩队有什么考虑,孟思期很快换上风衣外套。
唐小川开着一辆警局备用车,没有警灯的小面包,韩长林坐在副驾说:“老冯今天感冒了,我特许了他一天假。”
孟思期早上来就发现师父不在办公室,他是从不迟到的,他原以为他去忙别的事了。她很想抽空去探望他,不过转念一想,可能韩长林是让师父放下负担休息一天。
赵雷霆问:“韩队,是什么绑架案啊?”
“昨天下午,实验小学一年级学生徐一周放学后失踪了,晚上就收到了绑架电话,今天上午是孩子父亲偷偷给警局报了警。”
偷偷报了警,孟思期意识到,绑匪应该是威吓了孩子家属,孩子母亲应该害怕报警。
唐小川忽地问:“韩队,我没记错,您女儿朵朵是不是也在实验小学?”
“对。”韩长林叹息道,“说起来……她们还是同班同学。”
孟思期怔了下,这种信息给人一种隐隐的不安,凶案发生在身边,而且发生在孩子身边,想必韩队现在心里一定是很焦虑的,要是徐一周出事了,以后他女儿朵朵心里也会有阴影。
车厢里陷入一阵沉寂,其实每一次出警,面对着陌生的刑事现场,面对陌生的受害者,警察的心中或许是冷静的,但是一但你了解他们的故事,听过他们的人生,心底就不会再平静,那时候你就希望,这一切未曾发生多好。
很快车子到达某个地方,是一个阴凉的树荫下,周边空无一人。
前面也停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三个人,全是便衣,手里提着大箱子式的设备。孟思期猜测是技术科的同事,这些大箱子里是监听设备什么的。
三人见了韩长林,喊了一声韩队。
韩长林说:“大家听我说,不要一起进小区,采用不同时段,分批进去,切忌不要打草惊蛇,谁也不知道小区外面有没有歹徒监控。”
“知道了韩队。”
“分散行动,小区有四个门,‘殊途同归’吧。譬如小孟和赵雷霆,你们可以扮作回小区的情侣。”
孟思期咽了咽,虽然曾经不止一次扮过情侣,但是韩队公开场所说出来,还是让人有些怪怪的感觉,赵雷霆反而拖了拖舌对她笑了笑。
两人沿着一条梧桐树路慢慢地走向小区东门,受害人家属在十一栋一零一,赵雷霆说了会儿闲话:“思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选我还是路鹤?我还在等你的答复。”
孟思期佯装作怒瞪了他一眼,“赵雷霆,以后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你看你看,明明眼里在笑。”
“赵雷霆,你能不能严肃点,现在在办案呢。”
“哦哦。”赵雷霆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像是委屈地说道,“不就是因为韩队要我们扮情侣吗?我就是演戏。”
孟思期没回应他,两人很快进了小区,在绿荫环绕的池子边转了一会,才走进十一栋楼,进楼门后没人再可能监视他们,她马上跨步走向一零一住房门口,唐小川拉开了一条门缝将二人带了进去。
孟思期第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里哽咽的女人,大约二十七八岁,随意扎起的头发略显乱遭,身穿宽松家居服,伤心过度,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眼袋肿得就像挂着一个水袋,这么一看让人心疼不已。
韩长林和唐小川率先赶到,应该是刚到不久,在对女人进行安抚,然而这时,女人抬起头,哭咽着,对站在客厅里手足无措的近三十岁的男人厉声喊:“徐剑飞,为什么要报警,女儿要是出事了,我就要了你的命!”
第129章 [VIP] 极恶白魇(5)
孟思期料想到这个年轻的母亲定会情绪失常, 这个家庭因为女儿绑架面临着巨大的困境,倘若徐一周真的出事了,这个家庭也许就彻底毁了。
孟思期最不想看到这种伤心又紧张的场景, 但是作为刑警, 没有选择案件的权利,她必须要尽快解救受害者,为这个家庭排忧解难。
在这个沉寂的时刻, 她也以最快速度打量了下这个家,客厅很大, 有一个带着院子的阳台, 阳台里种了绿油油的植物, 还有粉嫩的花朵,阳光洒在前厅, 如观赏一幅画的感觉, 家具也比较高档,沙发是深红皮质沙发, 给人很高级的感觉。
孟思期进门就观察了小区结构,这座小区并不是普通居民住得起的小区, 小区间隔大, 楼层之间有水池花架,绿化环境很好, 屋形都是三层, 如果是纯居民楼,住在一楼光线不会好,但是这种小区屋形是别墅型, 一楼自带花园,四周通亮, 反而是最好的楼层。
这一切说明受害者家庭条件很不错,是比较富裕的家庭,绑匪选择这个家庭,说明提前就做了调查。
沙发前方的电视机尺寸比较大,墙上挂了喜庆的年画,电视机下面的条桌上,摆着几个相框,孟思期微微低头,就看见相框里的小女孩,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马尾,长相甜美,天真无邪的小面孔上是幸福和快乐。
小女孩两只手竖在头顶,做出来兔耳朵的动作,右手腕上有一只粉红塑料手表。
不过在相框里,她还看见了一个男人,年龄大概五十上下,头发仍旧浓黑,和小女孩相处的姿态比较亲切,应该是孩子的爷爷或者外公。
韩长林一直很冷静,对孩子父亲徐剑飞说:“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简单的问询,把情况简单了解下,这样才能尽快解救孩子。”
“好、好。”徐剑飞连连点头,跟着韩长林到了桌边。
韩长林吩咐:“小孟,你来问吧,赵雷霆做个笔录。”
孟思期马上应答,拿出了纸笔,刚坐下,技术科的三个同事也到了,韩长林和唐小川帮他们整理设备。
孟思期坐在餐厅方桌,徐剑飞的对面,一路匆忙,她也没有准备问题,打算凭经验了解一些情况,她首先问:“徐先生,能不能回忆一下昨天你女儿失踪前后的情况?越详细越好,譬如你有没有遇到一些异常的事情,或者接到异常的电话。”
徐剑飞情绪低落,但是又像是憋了一肚子气,抬了抬眼皮,“同志,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通常是我老婆去接孩子,但昨天,她有事,她在珠宝店里工作,昨天却碰到了一个难缠的客户,一时走不开,然后我呢就晚了二十多分钟,到了学校门口吧,就没有找到周周。”
说到这儿,徐剑飞语气开始出现哽咽。
“徐先生,调整下情绪,你是做什么工作?”
“我是一名数学教师。”
“你们不在同一个学校?”
“对,我在教育培训机构。”
孟思期能看出来,他还是比较注意自己形象,在家里也是穿着西装,只是头发没有梳理。
“你爱人姓名和工作是?”
“周迎君,在凤凰珠宝工作,这片就一个凤凰珠宝。”
“孩子还有其他比较亲的亲属吗?”
“有,我爸,不过和我们不住在一起。”
“孩子爷爷姓名和工作?”
“我爸叫徐望途,是一家驾校副校长。”
孟思期刚才看了照片,孩子爷爷精神矍铄,看长相像是高知分子,这和她猜测的不错,这个家的经济来源很多,孩子爷爷、父亲和母亲都有不错的工作,所以无论歹徒是从孩子爷爷还是从孩子爸妈身上,都有绑架的因素。
这时韩长林也走了过来,拿了把椅子坐在一旁。
孟思期继续问:“通知孩子的爷爷了吗?”
“我爸昨晚就过来了一趟,叫我们别报警,他去凑钱,现在他应该还在凑钱吧,我们家别看都有正式工作,其实一时之间哪里凑得出那么多钱。我今天上午一直没联系到我爸,也没等到电话,担心女儿出事就报警了。”
二十万在这个年代实属一笔不菲的数目,即便殷实的家庭,要想在一天之内凑齐二十万现金也是很难的。
“你说昨天你爱人遇到一个难缠的客户,这个客户信息知道吗?还是需要问你爱人?”
“你听他胡说!”孩子母亲周迎君忽然厉声说,“什么难缠客户?不就是珠宝店没人了,让我顶一两个小时。”
孟思期会意,这样看的话,这个难缠的客户也被排除了嫌疑。
“昨天什么时间收到的勒索电话?具体内容能说说吗?”
徐剑飞像是想了想才说:“九点钟左右吧。我和老婆在孩子学校和她平时去的地方,还有同学家问了情况,当时没有想到绑架,只是觉得孩子不懂事,跑哪去玩了,后来我就告诉我老婆回家等等,或许谁家家长就打了电话报了平安呢。”
“你听他胡说!”周迎君又吼道,“要不是他,孩子会出事吗?”
“昨天黄昏突然下雨,我堵车了,本来是那个点接孩子……”徐剑飞像是在忏悔,头低了下去。
“徐先生,请回答我的问题,昨天的勒索电话?”
“回到家大概就九点左右吧。”徐剑飞说,“我当时特意看了时间,也就进门不到一刻钟,电话响了,是我老婆抢着去接的,结果她就木住了,我才拿过电话,里面说,叫我们听好了,他就说一遍,准备二十万,一分都不能少,等他消息,不要报警,否则孩子就没了。”
说到这儿,周迎君忽地又大哭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让人更加沉痛。
孟思期冷静地问:“绑匪的声音可以描述一下吗?有没有觉得是认识的人?”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粗,还有点凶,我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我老婆也没有听见过。”
“最近一段时间,你父亲徐望途,你,还有你爱人,有没有遇到过可疑的事情或者可疑的人,譬如小区里散步,觉察到有人跟踪,或者在自家花园,见到有陌生人在附近转悠。”
孟思期觉得绑匪可能来过小区进行踩点,因此才有此提问。
“不清楚,我一般白天上班,晚上回家,通常我老婆接孩子回家,周末有一天休息,我会带着孩子去外面玩玩,而且小区里人来人往,我不会在意的。”
“好。”孟思期没有做更多的准备,她想不到更多的问询方向,眼神看向韩长林,“韩队,你还有问的吗?”
韩长林点头,问徐剑飞:“你女儿平时回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事?有趣的事也可以?”
孟思期意识到,韩长林想从小女孩身上探到一些信息,孟思期刚才完全没有想到,可能韩长林因为有了女儿,会更关注这些信息。
“没有。”徐剑飞摇了摇头,“女儿很乖的,平时也不和我聊她在学校的事,也不知道……”他看了眼孩子母亲。
周迎君冷笑道:“孩子死了你也不会知道,你会关心这个家?你只会在乎你自己。”
孟思期意识到,孩子父亲的证词有可能有撒谎的成分,譬如说他下班按时回家,周末陪孩子,也许曾经有过,但不多,徐剑飞身材敦实微胖,有轻微啤酒肚,他作为一个数学老师,不排除有自己的生活爱好,因此他在完美自己作为父亲的形象。
周迎君可能知道孩子的情况多一些,但现在这个情况,想必她也不会配合。
然而这时,周迎君却主动说:“女儿最近没什么特别事,但前天晚上回家,她说放学时看到有人盯着她,我当时以为孩子疑神疑鬼,所以没有在意,没想到……”她捧着自己脸庞再次哭了起来。
孟思期感觉周迎君开始在释放自己,接受警察的帮助,不然她不会主动提出这个有用的线索。
孟思期追问:“女儿有说那人长什么样吗?”
“没有。我没细问。都怪我。”周迎君弓着身子把头埋在自己臂膀里哽咽。
看来因为母亲的疏忽,这条线索是彻底断了。
韩长林说:“好,小孟,你们休息会。”
他转而对徐剑飞说:“徐剑飞,等下我们会去买点吃的回来,你们想吃什么,也可以告诉我们,今天晚上我会安排两到三个人在你们家驻守,等绑匪电话,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们保持冷静,相信警方,我们一定会把你女儿找回来。”
“谢谢,谢谢警官。”
下午,门敲响了,韩长林很镇定,示意徐剑飞去开门。韩长林和唐小川赵雷霆一直在房子前后窗户观察外面的动静,韩长林偶尔还用望远镜朝外望望,对路过这栋楼的路人都进行着观察。他应该早就观察到来人是谁。
门开了,徐剑飞低沉叫了一声爸,屋外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见屋子里的人,顿时反应过来,本就憔悴苍老的面庞立即垮下,犹如一块干橘子皮。
孟思期看得出,来人就是徐剑飞的父亲徐望途,照片里的他精神矍铄,满面荣光,然而此时的他头发蓬乱,因为有几根白发,便显得很苍老,实际上徐望途应该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他背着一个斜挎帆布包,包不大,但是很结实,把他的身体压得往左稍稍倾斜,一看就是他筹到的二十万现金。
在门关上后,徐望途就把徐剑飞拉到客厅阳台,低声质问他,声音还是传到客厅:“不是让你别报警吗?你是不是想害死周周。”
“爸,一直没来电话,我也急啊,又联系不上你,你放心,这几位警察同志都很谨慎,不会暴露的。”
徐望途又朝屋子里的陌生人群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孟思期脸上,脸上的情绪渐渐由紧绷转为平常。
徐剑飞协助徐望途将背包松下,“爸,是十五万吗?”
“一分不少。”
“好,那我把家里五万放在一起。”
周迎君神情呆滞,眼睛在茶几上的那堆钱上逗留着,好像那堆钱就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了。
徐剑飞抱来了五万块,跟徐望途带来的十五万合在一起,两个人还一起点了点数目,生怕少了一张,最后由徐剑飞提议,多放入一千块。
整个过程,他们都好像沉浸在那份执著中,对于警察的存在好像已经完全忽视,也许他们觉得,钱才是真正救命的手段。
但孟思期却十分理解他们,在绑架案当中,因为至亲受制于人,人的思维便会无原则妥协于绑匪,绑匪的要求变成了他们心里的“诺亚方舟”。
在这个过程中,韩长林并没有阻止他们,他认为,有时候办案必须考虑到更多的人性因素,不能强制去实施。现在这个家最配合的人无疑是徐剑飞,因为他主动报警,他应该是最希望警方参与解救他女儿。韩长林在等,等待时合适的机,实施行动。
他曾经经历了一场堪称浩劫的绑架案,孙北哲绑架案,那一次他做出了错误的指令,导致凶手潜逃,孙北哲被撕票,这一次他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他一定要冷静面对一切。
徐望途忽地抬头问:“哪位是领导哇?”
韩长林回答:“是我。”
徐望途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从口袋里抽出香烟,“不好意思啊,刚才怠慢了。”
他递烟给韩长林,韩长林推了推,“徐校长,不用客气,我们这里都没有抽烟的。”
“哦哦。”徐望途平时应该是善于社交的人,然而这时却反应迟钝地笑了笑,缓缓收回了香烟。
“是这样的。”他像是请求道,“周周特别小,她不能出事,这钱不算什么,咱家出得起,我希望领导哇你们高抬贵手,等他们拿到钱,放了我孙女,你们再行动好不好……”
说到最后,徐望途忽地用手掌抱着自己的脸,低着头无声哽咽,他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徐剑飞忙扶住徐望途的胳膊,“爸,我陪你回房休息会。”
“我不休息……”徐望途微微哽咽,“我不能呆在这儿,这都是周周的影子,让我回去上班去,也许会舒服点,有消息立即打我电话。”
孟思期也很难受,徐望途是驾校副校长,应该平时很忙,他想把对孙女的思念寄托到忙碌的工作当中,也许那样确实会让人变得平静些,在这个屋子里,面对沉默的电话,人只会发疯。
“徐校长,我们也有几个问题和你交流一下。”韩长林提议。
“领导,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长林说:“是这样的,既然我们都过来了,我们的目标肯定是统一的,都是为了救出你的孙女,我希望了解一下你近期的见闻。”
孟思期了解韩长林的想法,严格来说,徐望途在外显露的身份要比儿子徐剑飞富有,也许绑匪就是奔着徐望途来的。
“好,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接下来,韩长林安排孟思期对徐望途进行了问询,实际上,徐望途的问询结果比徐剑飞还要简单,暑假即将来临,驾校变得很忙,很早以前,徐望途还接送过孙女上下学,后来因为忙碌,每周偶尔来看看孙女,接送任务就落在了周迎君身上,和孩子接触最多的是父母。
问询完以后,徐望途执意要走,徐剑飞便送他出门了。再回来时,徐剑飞眼睛通红,他应该是目送父亲苍老的背影离去,内心痛楚。
黄昏,韩长林安排唐小川和赵雷霆到附近买吃的,但要求分开行动,多跑几趟,也是防止一次性大量买餐,引起歹徒怀疑。
到了晚上九点,一直没收到绑匪电话,从昨天晚上九点绑匪第一通电话要求准备钱,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来电。
六点多前,徐望途打回过两个电话,也经历了两次过山车式的紧张,徐剑飞提议父亲不要打电话回来,这里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他,徐望途也答应了。
“赵雷霆,你送小孟回去休息。”韩长林发出指令,“今天晚上技术科留一个人,我和小川留下来,其他人明天早上过来。”
在这个紧迫时刻,孟思期根本不想离开,她请示:“韩队,我在哪都行,晚上我也留下来吧。”
“这是命令。”韩长林语气严肃,“何况明天你们还要坚守。”
孟思期必须听从命令,受害者小区离警局远,但离她家不是很远,赵雷霆打了一辆车,先送她回家又折回家。
这个晚上孟思期根本没有睡好,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徐一周的身影,那可爱的大眼睛,就像珍贵的宝石照亮着她的梦境。第二天一大早赵雷霆开车来接她,赵雷霆说昨晚绑匪一直都没来电话。
会不会绑匪发现了什么,撕票了?孟思期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途中,赵雷霆的对讲机响了,他接过对讲机:“我是赵雷霆,请说。”
“雷霆哥,我是林敏嘉,一直没联系上韩队,你们赶快看报纸,有几家报纸刊登了绑架新闻。”
“什么?”
孟思期那一刻几乎有种绝望,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曾经轰动一时的灭门惨案,那则报道朱心婷的新闻。
车子急刹停在一家小报亭门口,孟思期提出下车买报,冲下车在报亭里看到报纸的那一刻,她整个人怔在原地。
报纸里有一副大篇幅绑架案的报道,一张照片赫然映入眼帘。
照片里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是侧卧在地上,她的卧姿很奇特,就像一只卷尾的虾,手抱着腿,头弯垂着,整个身躯蜷成近乎圆盘的形状。
虽是侧卧,依旧能清晰看清搭着的眼睫,紧闭的眼皮,抿着的小嘴巴,她应该呈昏迷状态,是被人刻意摆成这样的姿势,但仅从照片看,不能判定她的生理状态。她或许已经死了。
这个姿势还不是最奇特的,小女孩像是躺在一片巨大的莲叶上,普通的荷叶并没有这么大,所以看起来像是人工制造的荷叶,报纸是黑白单色调,因此墨绿的荷叶也呈现灰蒙蒙的黑色。
照片视野有限,仅仅这个构图,就让人产生一种诡异的感觉。整张照片呈现的诡异构图,更像是恐怖电影的宣传海报。
第130章 [VIP] 极恶白魇(6)
孟思期蓦然生出一阵冷汗, 这副图片里的小女孩即便只看到她的侧脸,也能看出就是徐一周,她不敢想象, 如果徐一周的妈妈周迎君看到这副照片, 会是如何疼心的模样。
买下报纸后,她上车递给了赵雷霆,赵雷霆看罢瞳孔睁大, 像是不敢相信,他马上启动汽车, 踩满油门, “思期, 这肯定不是一桩简单的绑架案,我们得马上和韩队汇合。”
孟思期一路沉默不语, 赵雷霆也专心开车, 加满车速,一路无言, 快到受害者的星光小区时,孟思期想起件事提醒说:“等下进门别吵闹了, 这件事先别让孩子父母知晓。等韩队指示。”
“我知道, 我又不傻。”
要是平时,孟思期必定回他一句“你也不聪明”, 但今天她毫无心情。
转眼就到了小区停车场, 两人假装情侣进入了十一栋楼,在过道里准备敲门时,门打开了, 冯少民的脸露了出来,他的脸上虽然严肃, 但是状态还不错,孟思期感觉师父应该从项杰那件事当中慢慢恢复了过来。
她喊了一声“师父”,冯少民推开门,特意走了出来,孟思期觉得他有话要说。他关上门后,将二人带到楼梯口底下,低声说:“今天有几家无良报社刊登了绑架案照片。”
原来师父早就知道了,想必韩队也知道了,孟思期和赵雷霆对视了下,在这一刻,反而轻松了几许,冯少民估计看出来两人的神态,“你们看过报纸?”
“师父,刚刚在路上,买了一份报纸。”
冯少民颔首,“既然这样,我就不会多赘述了,徐一周的父亲徐剑飞已经看过了报道,但母亲周迎君我们选择暂时隐瞒。所以大家进屋后不要再谈论这件事。”
两人都点了头,毕竟刚才在路上就是决定这样做。
“师父,绑匪电话是不是不会打来了?”孟思期有种不安,现在报纸公布绑架案细节,想必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这已经不是一件纯粹的绑架案,而是一起罪大恶极的社会事件。
如果绑匪果真是图财,他们的行为一定是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的,而不是如此嚣张跋扈、明目张胆,可能绑匪还有更可怕的目的。
“再等等吧。”冯少民没有做出准确的回答,他应该和他们一样,没有看透绑匪的真正用意。
进门后,她一眼瞧清屋子里的情形,抱着手臂捏着下唇正在思索的韩长林,正守着窗户探查外面情况的唐小川,三个戴好了电话监听设备随时待命的技术科同事,客厅很大,因此显得并不拥挤。
沙发里,周迎君很呆滞地坐在那儿,孟思期记得她的职业是一位珠宝店职员,平时应该是笑脸相迎,身体协调性好,此时的她,背脊有些微驼,两只手搭在双膝上死劲地绞着,她的面部表情如敷上一层死灰,眼睛死死盯着的朝向是茶几上的电话。
这个红色电话就像沙漠中的甘霖,给周迎君带来生命希望的甘霖,也是技术科监听的核心所在。
而徐剑飞不在客厅里,他应该知道了女儿登报的消息,大概在卧室或者洗手间里恢复情绪。
整个客厅呈现一片死寂,似乎说一句话就是对这个气氛的破坏。
孟思期抬头看了看时钟,今天她起得特别早,因为路上耽搁,这时也才八点多。
赵雷霆将提前给韩长林和唐小川买好的早餐放到餐桌上,韩长林示意唐小川吃东西,两人特意到厨房关上门吃将起来。赵雷霆给孩子父母也准备了早餐,顺便剥开了纸袋。
孟思期坐在餐桌旁的木椅上,她望着电视机下方条桌上的相框发了会呆,因为她记得昨天晚上徐一周明媚的眼睛进入过她的梦乡。
“铃铃铃……”电话忽地响起。
就像将整个沉闷的空间爆炸开那般,震耳欲聋,刺激着人的神经。
几乎同时,韩长林从厨房冲了出来,他的嘴角还残留着水饺的汤汁,他神色戒备,示意技术科同事做出监听准备。
徐剑飞也从洗手间跑了出来,满脸紧张。
而情绪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周迎君,她好像经历了巨大的恐怖,整张脸都在痉挛,她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而是用手捋了下乱糟糟的鬓发,手指却在剧烈地颤抖。
孟思期很难想象,一个母亲在聆听电话前会刻意注意下自己的容颜,也许她太重视这个电话了。
“周迎君听我说,”韩长林朝她做出手掌合起分离的姿势,“尽量拖时间,多问问女儿的情况。”
这个年代监听设备不算很高端,通话时间足够长,才能有效监听到绑匪那边的电话信息。
在电话铃响第三声时,周迎君拿起了电话,此刻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韩长林上前,拿起了技术科备用的监听设备,贴在耳朵上。
监听设备里是滋滋啦啦的空音。
周迎君颤颤巍巍地问:“我是一周的妈妈,是你吗?是你吗?”
“是你吗?”周迎君眼睛通红,对这个电话的沉默并不死心。
“徐妈妈……”电话另一头传来犹如从山谷中响起的粗犷声音。
周迎君哇地哭了出来:“二十万早就准备好了,求求你放了我女儿,求求你!”
“哈哈哈……”那边传来恐怖的笑声,以至于韩长林把监听器拿开了一点。
“求求你放了我女儿,你还要什么尽管开口,求求你……”
在周迎君的哭泣声中,徐剑飞双手捏着裤缝的两个拳头在打颤。
这对父母对女儿的担忧是常人根本无法感受到的,孟思期就站在茶几前方,心里揪得特别难受。她虽然没有听清对话,但是也能猜到现在的大致内容。
“徐妈妈,前天晚上,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报警,不要报警,可是?哈哈哈……你很快就会收到女儿的尸体!”
电话传出“嘟嘟嘟……”的忙音,就在这一刻,周迎君朝徐剑飞几乎绝望地瞪了一眼,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灵魂,昏阙地倒了下去。
徐剑飞慌张地抱住她,“迎君,迎君……”
韩长林马上对赵雷霆说:“赵雷霆,赶快联系医院,派人过来。”
“好,好。”
他又急切问技术科:“监听到什么没?”
“韩队,”技术科同事摇了摇头,“时间太短了,根本检测不到。”
“妈的。”韩长林捶了一下大腿,咬着牙。
当年孙北哲案同样如此,让他一步步陷入绝境,而明显今天的对手比起孙北哲案的凶手宋辛冉要狡猾得多,而且他的目的更加猖狂。
孟思期已经感觉出什么了,大概率绑匪有决定撕票的打算,这也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下一秒她就听韩长林对冯少民说:“老冯,绑匪察觉到警方介入,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
孟思期没有猜错,绑匪狡猾凶残,他们竟然探测到了警方,所以那则报道很可能是因为受害者家属报警,他们做出的报复。
冯少民欲言又止却终是沉默,也许他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当着孩子父母的面说,韩长林又问孟思期:“小孟呢?”
“我不知道韩队。”孟思期心绪有些乱。
韩长林捏着下嘴唇思虑了一会,抬眼时表情极其严肃,下了命令:“所有人都撤离出去,包括技术科,这里不留一个人。还有,撤离时分批,做好伪装。”
在撤离过程中,孟思期也在思考,她认为韩长林肯定有他的考量,目前来说,不管绑匪是出于试探家属是否报警还是真正察觉到了警方的踪迹,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也必须做出撤离的指令。
出门到了最初聚集的地方,两辆车依旧停在老地方,韩长林让技术科先回局里。
五个人坐进警车,韩长林坐在副驾朝后偏了偏头说:“老冯,小孟,做出这个撤离指令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韩队,你做出的决定我们都很支持。”冯少民应答。
孟思期也郑重点了点头。
“保护孩子的安全是第一要则,我们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韩长林语气深沉,“但是不代表我们全面撤离。”
他扭头对坐在主驾的唐小川说:“小川,车子留在这儿,我会安排几个人过来,你负责二十四小时轮流监控,主要监控徐剑飞和周迎君的行动,万一他们收到绑匪电话,要求送赎金,我们一定要第一时间跟踪。”
“韩队放心,这件事我会跟紧。”
“第二件事。”韩长林转过身子朝向车后,“赵雷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大概半小时吧。”
“周迎君是伤心过度,一时昏阙,但是接下来她还有很多坎要过,我是担心她坚持不下来,老冯,我有个想法。”
“韩队你说。”
“请法医同志假扮医生到受害者家里轮岗做医疗服务,我记得陈杰蓉是临床医学出身,按理说对病人的惊阙之类症状有方法,这也能消除周迎君的抵触。当然最主要是可以做到时刻监控。”
冯少民回答:“韩队,我觉得可以。”
“行。”韩长林回过身,一手推门,“就这么办,我去找陈杰蓉。赵雷霆,坐你的车回去。我们要主动出击,不能再等了。”
孟思期觉得韩长林的考量面面俱到,目前情况下,如果一味等待绑匪现身,可能全然处于被动,现在还有很多线索没有查明。
例如前天下午,徐一周放学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目击证人?周迎君所说的,徐一周失踪前一天看到的异样陌生人,还有别人看到吗?绑匪为何冒险登报,而报纸里照片所传递的信息到底是什么?还有许多疑点都得等待主动出击。
撤出周迎君的社区后,韩长林吩咐,他和赵雷霆去调查走访周迎君的珠宝店,也去徐望途的驾校转转。珠宝店之所以有嫌疑,是因为在前天下午徐一周失踪前,周迎君突然被安排加班,接徐一周放学的人临时变成了徐剑飞,但徐剑飞因为堵车晚到了,也正是因为这一变化,让徐一周被人绑架。
另一条线路,由孟思期和冯少民到学校进行走访调查,确认当时是否有目击证人见到了徐一周被绑架的情形,这条线或许能够追踪嫌疑人的身份,譬如嫌疑人的长相、衣着,是否使用了交通工具,交通工具通常就能证明嫌疑人的身份。
半个多小时后,冯少民带着孟思期到了学校门口,校门口有几个店铺,他们决定先走访下店铺老板,但是走访结果并不如意,学校放学时人流拥挤嘈杂,谁也不会注意谁接走了一个小女孩。
孟思期推测,如果嫌疑人假扮了徐一周父母的朋友,接走徐一周,那的确轻而易举了。
问过店铺后,两人找到了小学校长,希望校长能够协助调查下当时的情况。
现在校长也正处在焦头烂额之中,学校放学孩子被绑架,学校也有责任,现在学校也被迫临时放假了。
冯少民表示:“顾校长,这两天感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能不能再把范围扩大,让每个班级的教师和学生都回忆下,前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徐一周身边发生的所有事?”
顾校长郑重说:“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也很焦急,我也义不容辞,我会让全校老师联系学生家庭,了解前天放学发生的事情,只要见过徐一周,我都统计出来。”
拜别了顾校长,已经到了黄昏时间,冯少民提议:“小孟,今天就这样吧,我们等等顾校长消息,如果有消息,我们再对目击证人的学生家庭走访一遍。你坐车回去好好休息。”
“好,师父。你呢?”
“我再去小川那看看情况。”
孟思期觉得冯少民不会是去轮换唐小川的监控工作吧,唐小川监控周迎君一家应该是连续二十四小时,有人换班才行,她猜想冯少民会去轮夜班,她马上说:“师父,夜班让我去吧!”
“谁跟你说夜班,先回去,听我的命令。”
孟思期知道拗不过师父,她也答应过听师父的话,只得点了点头,冯少民让她明早直接去唐小川处汇合。
*
韩长林那边,和赵雷霆走访了一天下来,毫无结果,老冯提议晚上去轮夜班,他没答应。
韩长林决定亲自去和唐小川汇合,夜班还是他上。也因为这件案子,他两三天没洗澡,准备先回家洗个澡再去工作。
韩长林好久没准时回家和家里吃顿晚餐,张雅听说他准时下班回家,多买了点菜,做了几个好菜。
晚上桌上十分丰盛,韩长林笑着道:“老婆这是下了血本啊。”
张雅给韩长林和朵朵夹了菜说:“什么血本,还不是因为,这两天你在外面,也不能打电话,一想想吧,觉得挺难受的。”
“难受?”
“朵朵说,爸爸是不是一直不和家里联系了。”
是啊,韩长林也觉得挺内疚,因为办案子,他鲜少和家里吃上几顿像样的饭,上次去广东呆了很久,晚上他给家里打电话,但是电话费太贵,又没敢多说,但好歹闲暇之余还能和家里通个电话。
绑架案则不同,完全和家里处于失联状态,也不可能在那种紧张过程中通过受害者家里电话和家里通话,因此朵朵的话让他觉得这两天的短暂失联,仿佛失踪了很久很久。
韩长林特意给朵朵夹了好菜,“爸爸以后常和家里联系好不好。”
“好。”朵朵答应得很快。
吃完饭,韩长林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衬衫,张雅问:“晚上穿这么正式干嘛?”
“还得去一趟,晚上有任务。”
张雅没说什么,毕竟她当初嫁给他就注定了就是这样的日子,她对他的工作从不抱怨,反而给予韩长林支持,她轻声说:“孩子这两天好像心情不大好,你开导开导。”
这句话让韩长林内心一怔,是啊,他作为父亲总是那么疏忽,明明徐一周和女儿是同班同学,徐一周被绑架,女儿不可能不知道,何况学校放假,报纸四处暴露,女儿应该早就知道徐一周出了事,一个朝夕相处的同学出事了,对于这个幼小的心灵的承受能力来说,和成年人是无法相比的。
韩长林穿好衣服,把朵朵从卧室叫了出来,“朵朵,爸爸和你说件事。”
朵朵把台灯关掉,坐到他旁边的沙发,对他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韩长林拉起她的小手,“告诉爸爸,这两天放假想做点什么事,去哪玩?等我有空带你去。”实际上他不会有空,但是他会把假期攒下来,有机会帮女儿实现。
“爸爸。”朵朵忽地抬起头看向他,眼里像是鹿儿眼睛那般明亮和清澈,“徐一周会出事吗?”
韩长林怔住了,他没有想到女儿会亲口问他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给女儿一个承诺吗,如果徐一周真的出事了,他以后在朵朵心中的形象会是什么样?
他口口声声说抓捕罪犯,保护人民,可是连她朝夕相处的同学都保护不了吗?
“相信爸爸,相信警察!朵朵相信吗?”韩长林眼眶微红,他不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回答。
“爸爸,其实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
“前天下午放学,我把小兔子给徐一周了。”
“什么?”韩长林记得,朵朵有个粉色小兔子布偶,她绑在书包上,经常带着上下学,他问,“你为什么给徐一周?”
“她当时一直在等爸爸妈妈,我担心她孤单,就把小兔子给了她,我说,有小兔子就不孤单,小兔子替我陪她。”
韩长林忽地发现女儿特别懂事,他握住她的小手也越来越紧,但是突然,他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绑匪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徐一周吗?他们会不会是以小兔子为目标。
会不会他们的目标是朵朵,因为朵朵转交了小兔子,徐一周成为了女儿的替代者。
这种想法让他越发焦虑,因为现在绑匪的行为太过于异常,他们为什么要登报,制造更大的噱头?他们的目的很显然不止是为了金钱,他们也许就是为了和警察作对,最初的目标是不是朵朵呢?
韩长林越想越后怕,万一这次失踪的是朵朵,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张雅,如何面对这个他鲜少付出的家庭。
韩长林站了起来,“张雅,张雅。”张雅从厨房走出来,“怎么了。”
“这两天千万别带朵朵出门,我每天会把买好的菜带回来,还有你请几天假,就呆在家里,门窗关上,有陌生人敲门,切忌不要开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雅也变得紧张起来。
“没什么事,”韩长林不能让张雅过度紧张,“这是局里的意思,现在绑匪有点猖狂,可能还会对小孩子绑架,我们防范一下总是好的。”
张雅吁了口气:“好,你放心吧,这几天我本来也是请假陪孩子。”
韩长林很感动,但他要出发了,他抱了抱张雅,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走了。”
他又回头看了看朵朵,“朵朵乖一点,爸爸去工作了。”
“爸爸等一下,”朵朵跑回卧室,将一张饭卡大小的画儿递给他,上面用蜡笔画了三个小人儿,一看就是一家三口。朵朵说,“爸爸,你看,我给你画上了蓝色警帽,你最好看。我相信爸爸,相信警察叔叔们!”
韩长林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谢谢宝贝。”
他关上门,走向夜色,眼睛里忽地红润难堪,那不单单是因为朵朵那么懂事,还是因为徐一周,如果她死了,他当这个警察还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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