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房子又小的可怜,余凝觉得室内空气不太流通,推开了窗。
“需要换鞋吗?”房间本就不大,隋元驹停在鞋柜旁,发现余凝光着脚,随后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室外鞋,再往前会踩脏别人家的地板。
新鲜空气流入原本的密闭空间,余凝深吸了口气,没有alpha气息的氧气闻起来真舒服。
她折回到隋元驹身旁,示意他往旁边挪:“不用,穿鞋套吧。”
鞋套也是集管中心发的,领回来就裹着拖鞋一起扔进了鞋柜,取了鞋套给隋元驹,正好有空拆新拖鞋。
余凝踩着新拖鞋一边挽起乌黑长发一边往厨房走,隋元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径直跟了过去。
还有些寒冷的春天,余凝穿着集管中心发放的单薄睡衣,随着手腕抬起,宽松衣袖滑落,露出洁白小臂,拉扯发绳时,半露的大臂隐约可见肌肉线条,紧实又漂亮。
第一次见到余凝,她站在傅玉书身旁,矮对方大半个脑袋,郎才女貌很是登对,虽然比一般beta女性高些,却莫名的小鸟依人。
说话不疾不徐,无害的像只毫无攻击性的兔子。
所以他潜意识认为余凝和其他beta没什么区别,都是没什么能力需要提供保护的弱者。
但昨晚被勾起的记忆打碎了他对余凝的第一印象,人不可貌相有一定的道理,也许这个beta和表面所看到并不一样。
来者是客,余凝是想给人接杯水,听到动静发现这人居然跟到了厨房,40平的空间厨房本就小的可怜,一个人已经足够拥挤,来个鬼都挤不下,更何况一米九往上的大个子。
小厨房里都被alpha的气息强势入侵了,余凝难受的皱鼻:“少尉,您先坐吧,我接两杯水。”
隋元驹面色微凝,原来她是接水,他以为余凝是要带自己到这边说事,心里原本还在疑惑怎么越走越窄。
他没动,逡巡着这个盒子一般的房子,有点小。
“谢谢,我不渴。”他是这样回绝余凝的好意。
“……”直白,挺好的,余凝挂起敷衍式微笑:“我口渴。”
从净化滤水器接了杯温水,靠着空空如也的灶台抿了小口,问他:“隋少尉这么早来找我,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
隋元驹表情很淡:“有件事想找余小姐确认。”
余凝没说话,耐心等待下文。
隋元驹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是认真的望着余凝:“我在3a商贸城受伤的那天晚上,遇到了一位好心路人,她发现了受伤的我,帮我止住了血打了alpha管理处的电话,让我在生命垂危之际得到了及时医治。”
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不动声色的观察余凝的表情变化。
余凝挑眉:“然后呢?”
又抿了口温水,其实心下已经了然。
隋元驹认出了她是那晚的“好心路人”,大清早扰人清梦跑来就是为了证实?
倒也没必要这么早,好不容易才睡着。
如果怨气有实体,隋元驹已经成了浑身是洞的靶子并且被温柔的送出了这间屋子。
隋元驹也没想打哑谜,他更习惯打直球,平静又肯定:“那晚的好心路人是你。”
“少尉这是特意过来感谢我吗?”余凝漫不经心的打趣,没有直接承认。
“那天晚上多有冒犯,如果余小姐有什么想要的,我会尽量满足你。”
余凝转动水杯:“这是还恩?”
隋元驹不置可否。
余凝拖着腮沉吟,隋家世代从政参军,隋元驹的爷爷是联邦军队上将,父母一个是联邦政府外联部门最高指挥官,一个是防控部门指挥官,而年仅21岁的隋元驹从军校毕业就分配到了特战队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尉,短短一年时间立下无数战绩。
攀高枝不现实,抱大腿倒是来的更实际,如果能借助隋家这棵大树的力量,也许会少很多阻碍,至少能光明正大进入傅家老宅。
然而她从小排斥alpha,想抱大腿也抱不住。
但至少能不费吹灰之力换取利益,左右都是她赚,不过她还真没想好要什么。
“暂时没什么想要的,要不等我想到了再找少尉您兑现?当然如果没有时限的话。”正好能趁机留个他的联系方式。
隋元驹颔首,回的简洁:“没有时限,可以。”
水杯被余凝放回了台面,她仰起脸,对上隋元驹的眼睛,才发现他的瞳仁是颜色很深的橄榄绿,配上那双锋利深邃的眼,明明是仰视,却有种从上空俯瞰深不见底的发绿湖水的既视感。
看得久了,头晕。
尽管隔着一定距离,alpha的气息仍旧浓郁的令她作呕。
剩下的小半杯水又回到了余凝手中,她忍着不适一饮而尽。
稍微舒缓了。
隋元驹看出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余凝眼前发晕,强作镇定的摆摆手:“没事,不过我怎么联系少尉呢?”
隋元驹犹豫片刻,打开手环终端,巴掌大的蓝屏出现在空中。
“号码。”
余凝念了一串数字编号,几秒后,终端震动,她及时的存下对方的号码,逼人的气味让她再也维持不住体面,也不管礼貌不礼貌,死死的捂住嘴拨开隋元驹冲到大敞的窗户前,探出大半个身子,仿佛脱了水域的鱼用力的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隋元驹终于意识到余凝的情况并非她嘴上说的那般“没事”。
他大步追到余凝身后,正欲上前,余凝连忙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别过来!”嫌恶狠厉的语气不止让隋元驹僵在了原地,连她自己都被惊了下,本以为好了很多,平时在公司和那些alpha待上八个小时都没事,怎么会……
难道因为对方是极优性alpha?
她能感觉到体内有股汹涌的冲动,像是要挣脱束缚冲出来,连带情绪也变得烦躁,她只能借助紧闭双眼来压制,扶住窗棱的手指不断用力,冷硬的语气软了几分:“抱歉,我有点不舒服,想一个人休息休息。”
隋元驹领会她的意思,什么也没说,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余凝浑身颤抖挪到床上,安定药不幸掩埋在了那片废墟公寓下面,现在唯一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只有入睡。
可能是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缘故,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熟睡中,隐约听到门外的刷卡声,不知道是隔壁还是楼上的房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动静,接着是一阵耳语,没多久,声音隐没在黑暗里。
再醒来时,窗外漆黑一片,黑暗中余凝睁着眼发了会呆,刚睡醒的人五感很弱,对周遭的一切都是迟钝的。
彻底清醒后,余凝听到了窗外沉闷的雨声。
她打开了房间的灯,竟然睡了一天,自从父母和奶奶去世,她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久了。
一天没进食,余凝能感觉到身体的虚软,她打开手环终端准备点份外送,发现床头柜上摆着包装简约的餐盒和牛奶三明治。
餐盒里装的是粥和小菜,已经凉了。
有人来过她的房间!余凝第一反应摸出了枕头下的短匕首,捞过枕头当做防卫,谨慎地观察着屋内能藏人的地方。
房间就这么大,能藏身的空间少之又少,肉眼可察的位置没有痕迹,还剩下衣柜——
小心翼翼一点点拨开柜门,里面除了昨晚脱下的外套,什么都没有。
安置房区因为是混住,管理比beta公寓森严,没有核磁卡进不来,强行撬门会立即发出警报,能进的要么找楼管中心借了卡,要么走的不寻常路,比如翻窗。
余凝这才想起睡前忘了关窗,那就可能是从窗户进来的,然而窗户紧闭着。
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找楼管中心借了核磁卡。
余凝松了口气,忍不住猜想借卡的人会是谁?傅玉书?应该不是,他并不知道她的具体住址,难道是许术?
答案来的很快。
有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紧接着是刷卡声。
余凝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从外面被推开,男人高大健壮的身形伫立在门口,唯一的出入口被挡的严严实实,来人手中拿着备用核磁卡。
“隋少尉?”竟然是他,余凝很意外。
“你醒了,东西吃了吗?”隋元驹站在门口似乎没打算进屋。
余凝没开口,要不是受到隋元驹的影响,排斥反应也就不会那么大,也就不会浪费一天的时间在睡觉上。
她坐回床边,将匕首藏到被子底下,面无表情的盯着隋元驹。
隋元驹知道她心里有疑问,解释道:“走的时候看你状态不对劲,又返了回来,敲门没人应声,担心你发生意外,找楼管中心借了核磁卡。医生来看过,说是最近太累了,让你好好的休息一阵。”
余凝清清嗓,这才露出笑意,回道:“谢谢隋少尉,让您费心了。”
还有一件事,隋元驹没说,医生说余凝心事太重,最好做个心理疏导。
不过那都是余凝的私事,两人并不熟,没必要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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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偿金是在第三天入的账,十万星币,在这个物价横飞的时代不算少,却也算不上多。
余凝用最后一天假期去了b城区最便宜的批发市场添置了衣服,衣服会由店家送货上门,她付了钱又去了趟市医院。
虽然傅玉书的身体较弱,alpha的味道没隋元驹的强势浓烈,但也是极优性,以后和他待的时间只会多不会少,时间久了难保受到影响引发老毛病,得找许术拿点药。
她想多拿点药,以备不时之需,遭到了许术的反对。
“从检查数据来看你已经好了很多,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戒掉对药物的依赖性,不能再过度依靠药物治疗心理创伤。”面对余凝,许术鲜少的冷了脸,语气格外严肃。
“你明明知道你对alpha的排斥是基于心理作用和应激反应,如果你还学不会自己克制,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药死,别到时候仇没报就入土了,我和胥加可不会来给你收尸。”
余凝深吸了口气,行吧,那就一颗药掰成两半吃。
她朝许术露出讨好的笑:“是是是,我一定会谨遵许医生的医嘱。”
最终许术给她拿了瓶安定药,二十颗,一次服用两颗,千叮咛万嘱咐只能病发最严重的时候吃,余凝听得连连点头。
许术也不知道她到底进去了多少,这人面上看着温顺文静好说话,实际上行事最为叛逆。
他忍住叹息,转达了胥加的话,余凝听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趁着天还没黑,余凝难得大方的打了辆快车,司机问她去哪,她看着窗外的车流,说了个地名。
“去看家人?”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beta,面向忠厚老实。
余凝笑笑:“不是。”是的。
她现在的生活看似平静,实际危机四伏,过去了十五年,傅家仍旧不肯放过她还在追查她的下落,一旦被查到,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当时没有调换身份,恐怕连骨灰都留不下。
连绵的阴雨让本就阴凉森然的墓地更显诡异,空气湿冷,青草泥土的味道混合在雨水中。
台阶边缘生了青苔,稍不注意就会脚滑。
第七排最边上的墓碑是一男一女的照片,两人年岁一致,是对beta夫妻,余凝和其中一位眉眼六分相似。
墓碑常年无人打理,周边长了杂草,墓碑落了不少灰尘,看起来比周边的暗沉。
余凝用伞替墓碑挡去了雨,任由雨丝落在自己身上。
“好久不见,温先生柳女士。”
她看着两人的笑脸,尽管努力克制着情绪,还是红了眼眶。
“很抱歉,这么久才来看你们。”余凝俯身靠近冰凉的墓碑,颤抖的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柳女士的脸颊,但不敢留下痕迹:“这些年躲躲藏藏,换了很多个身份,你们还能认出我吗?”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不愿放过你们唯一的遗孤,可笑吗?但是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实验记录在哪只要找到,只要找到——”
余凝攥紧了拳,恨恨的咬紧牙关:“如果他们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他们一起。”
从墓地回到临时安置房区,天已经黑了。
刷卡时,余凝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门把手上有小半截不明显的指纹,她习惯了门锁一开直接推开,很少会碰把手,而且早上出门之前用消毒湿巾擦拭过。
屋里有人。
又是隋元驹?
余凝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直奔电梯。
楼管中心在一楼大厅左侧,工作人员正在办公室里吃饭,beta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管理备用卡的工作人员一口饭还没吃到嘴里就被跟前的女人敲了敲桌子。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有人来借了4012号房的备用卡吗?”
工作人员呆滞了半分钟,缓缓放下勺子,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她。
“?”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看她?
余凝被看的心里一紧,思维开始发散,想了无数种可能。
工作人员抽过纸巾擦嘴,语气不咸不淡:“是有人来借过,我还以为4012住了个极优性omega,一会特战队少尉来借卡一会是合胜生物的太子爷来,结果是个beta,看着也就这样,怎么……”
得到想要的答案,余凝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声谢谢,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指着自己的嘴角对工作人员说:“您的嘴巴没擦干净,刚才说话的时候靠的有点近,有股奇怪的味道,可能是您吃的饭菜味道有点重,合胜生物的绿茶味漱口水蛮好用的,您可以试试。”
留下反应迟钝的工作人员一脸懵逼,下意识端起餐盒闻了闻,确实有股很重的蒜味,办公室里的另外几人见到他的举动,忍不住爆笑出声。
等电梯的间隙,余凝摸了下大衣内兜,傅玉书会找过来不在意料之外,那人因为她的“喜欢”现在对她有一层朦胧的兴趣,就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在兴趣消失之前,至少得让他吃掉一半的药。
电梯门开,四目相对,余凝露出惊讶又惊喜的表情,笑的很开心,向抄着兜面带金色止咬器的男人打招呼。
“晚上好傅玉书,你特意过来找我的吗?”边说边进电梯。
傅玉书的表情算不上好,神色不渝的盯着她,冷冷道:“故意不看消息?”
余凝眨了眨眼:“什么消息?”很快明白过来,连忙打开手环终端,果然有条未读信息。
来自备注可爱又好看的傅玉书。
手环一开就会投映屏幕面板,傅玉书自然也看到了余凝给他的备注,该死的低等beta,竟然敢这样称呼他。
不过——算了,没必要和低等beta计较自降身份。
傅玉书别扭的磨着指腹,一直掩埋在心底的异样感扩大了些。
随着两扇门合上,电梯陷入短暂的沉默,气压也变得极低。
余凝掩饰性的轻咳一声,迅速关掉手环。
两人静默无言回到余凝的4012房,一进屋,傅玉书就问她刚才是不是已经到了门口。
余凝无声一笑,说是。
“怎么不直接进来?”傅玉书穷追不舍。
余凝发现这人骨子里挺较真的,也难怪心里扭曲。
她不可能告诉傅玉书发现了门把上的指纹,一般很少有人在意这种小细节,要是说了,很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
“正要开门呢发现兜里的东西掉了,还好是掉在了一楼大厅。”她摸出兜里的维生素片。
傅玉书面无表情的瞥了眼,穿着室外鞋踩进客厅,脸上的止咬器在白炽灯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这地方这么小你也住的惯。”他颇为嫌弃的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沙发边。
余凝从鞋柜里取出两双鞋套,一双递给傅玉书,感慨道:“不小了,小时候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傅玉书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唇瓣微张想说什么。
“我可不喜欢你们的可怜同情。”余凝浑不在意的穿上鞋套,转身走进厨房,嘴角的弧度落下,绷成了一条紧紧的直线。
父母意外去世后,她和胥加被奶奶从b城区带去了d城区,然而奶奶还是没逃过死亡威胁,长眠于一场意外车祸,来不及伤心被好心邻居和房东送去了孤儿院,不到一周又和胥加被赶了出去,十一岁的生日,她是和胥加在桥洞下一起过的。
余凝还记得那晚的江水和晚风有多冷,冷的湮灭了她对生活的最后一丝期盼,也是那个夜晚,彻底激发了仇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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