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秦千凝并不知道她在掌门和应真那里又记了一笔, 这几天赚灵石赚完以后,满脑子都是:我要下山!我要进城!我要买买买!
人生就是这样,辛辛苦苦挣很少的钱,抠抠搜搜花很多的钱。
对于卷王们来说, 一年四季都是冲刺关键时机, 没人愿意下山耽搁时机, 秦千凝只能一个人出去。别人用灵石都买的是材料丹药法器, 只有她一去就冲进了饭店, 吃喝睡三样要保证好,其他的都是次要。
这次的灵石加上倒卖灵植赚的灵石, 加起来数量还凑合,在买完日用品后,秦千凝拿剩下的灵石买了个通讯玉牌。以往传讯都是蹭别人的传讯符,以后终于独立自主了,就是交通工具仍是个麻烦,不过她脸皮厚, 再蹭个几年不是个问题。
她还在思索眼前的“苟且”时,她的小伙伴们已经开始考虑“诗和远方”了。
离本州大比只剩下半年的时间,掌门和长老们开始挑选宗门内的适龄参赛弟子, 本州大比限制二十岁以下的修士参加, 获胜宗门可以参加接下来的西境大比,虽然每次万壑宗赢得本州大比的概率极低,但每次他们都十分认真地对待,拟定大概范围后, 剩下的时间将仔细评估考察。
练气八层的计绥、练气七层的赤风、练气七层的张伯修等人皆在范围内, 这些拟定名单里的弟子将面对重重评估,最后没能参赛的弟子会被归到观赛弟子里, 毕竟只要去到本州大比就能接触到前沿上等的修真知识,自然是要送最拔尖的那批弟子去。
但这届有一点和往届不同,掌门在思考要不要在观赛弟子里加一个实力并不拔尖的弟子进去。
应真见他如此纠结,笑道:“难不成你真指望小小一个弟子能改变点什么?”
掌门:“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她确实帮助队伍赢了内门大考。”
应真摇头,只以为掌门是在天马行空地说玩笑话。
*
等秦千凝从狗洞钻出来时,被赤风和计绥堵了个正着。
“你去哪儿了?”计绥问。
秦千凝吓一跳:“我出去买点东西,干什么?”
赤风怀疑道:“你不是出去玩儿?”她掏出一叠传讯符,“你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吗?”他们给炼器课堂的弟子发消息问秦千凝去哪儿了,那些人一问三不知,一看就是在包庇她。
秦千凝跟老金他们混熟了,翘课自然是让他们帮忙遮掩,没想到一下就被抓了个现行,还是他们包庇技术太差了点。
眼看计绥和赤风就要把这件事上升了,秦千凝立刻扶额叹息道:“哎,你们太粘人了。”
计绥、赤风:?
好恶心。
他们被油腻攻击了一波,气势层面大大削弱,秦千凝抓准时机打蛇上棍:“就怕你们平时找我不方便,喏,我专门出去买了个传讯玉牌,以后找我给玉牌传讯就行。”
赤风下意识:“……你还挺贴心。”
计绥转头看她,怎么又被带跑了!
“你但凡努力点,也不至于才练气二层,更不至于连传讯符也不会用,需要依赖传讯玉牌。”计绥数落了她一番,说回正事,“本州大比开始选人了,张伯修得到了一张名单,我们小队的人七成在上面,你不在。”
秦千凝不懂为啥要专门跟她说一句,她道:“恭喜你们。”这种堪比前世大型市里竞赛,很适合他们这种卷王。
计绥坚决不被带节奏,给赤风使了个眼色,赤风立刻上前抓住她。
“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商讨让你也能入选的对策。”他补充道。
秦千凝一头雾水:“我没想参加啊。”
计绥和赤风觉得这个答案很离谱,他们道:“不是你说的我们小队人散心不散,聚是一团火吗?”他们学到了秦千凝嘴里稀奇古怪的词儿,“说好的‘团魂’呢?”
被强行架上剑,赤风带着秦千凝往张伯修的小院飞去,队友们早已在那等候多时,看到秦千凝都有些不忍。
“我们大多都入选了,她却没入选,一定很难受。”
“是啊,浮银峰、炼器堂都没她的身影,一定躲在哪儿偷偷哭泣吧。”
“是我我也难受,虽然修为低,但她实力并不差,每次都是队伍获胜的关键,却被掌门这样看低,一定很受挫吧。”
正在桌上写写画画构思对策的张伯修抬头,有些疑惑:“她是你们口中的这种人吗?”怎么感觉他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秦千凝。
有人不赞同地看着他:“伯修,我知道一开始被小秦连累进戒律堂你心有怨气,可过了这么久了,这股怨气怎么还没散?”一幅张伯修恶意揣测秦千凝的样子。
张伯修:“……”你不提这事儿我都快忘了。
他沉默着放下笔,认真思索他是怎么和秦千凝混成一堆的,怎么感觉神不知鬼不觉间就从看不惯她到整队友情深了。
等秦千凝被赤风“押解”下剑后,大家立刻换上温柔而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赤风简单交代:“在‘狗洞’那找到的。”
天哪,居然躲那么远那么隐蔽的地方哭去了。
大家的眼神更怜悯了。
把秦千凝看得后背发毛,语气带点颤抖:“是、是谁看出我快死了吗?”
大家承受她这种胡言乱语的攻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面色不变,将她引到桌前坐下,介绍道:“纸上是目前我们想到的策略。”
秦千凝一看,嚯,巨大的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字。
分几个大部分:让秦千凝半年内迅速进阶、让秦千凝半年内露一手惊艳掌门、让秦千凝跪地恳求(划掉)……每一个大部分后面衔接了数十条小点,但几乎每一条都被否定了。
否定理由无一例外都是:资质太差、不够上进、作弊会被发现……
秦千凝沉默地看着这些方案,托着下巴,语气深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就不想去参赛?”
大家:“别逞强了。”
只有足够了解她真面目的几人有些犹豫,赤风道:“可是你不去,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秦千凝抬头看着她,奇怪道:“咦,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赤风一愣,是啊,她进入万壑宗就是个偶然,只是为了找个人类宗门给自己合理出身罢了,进来后发现和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合不来,这个师姐更是,整日毫无志气,和自己就不是一路人,何时竟然会因为没有她而不习惯了?
她微微别开头,道:“你不想去就算了。”
秦千凝笑嘻嘻道:“对嘛,我会给你们加油的。”她摊手,“你看我这个资质,去啥啊去。”
说到这个,张伯修用毛笔将纸上的一大块儿画上圈:“这也是我们费解的地方,你为何在秘境可以连进两阶?”
按理说,不纯净的五灵根进阶十分困难,更别提在短短时间内连进两阶。
这种询问算得上冒犯,毕竟在修真界,进阶都讲究机缘,没人会坦然直言。
但秦千凝不是一般人,她恨不得拿个喇叭对别人叭叭讲,当个乐子逗趣:“嗐,我当时不是被妖兽叼走了吗,我就感觉自己快死了,结果灵气咻咻往我身体里钻。”
她自己觉得可好笑了,可说出来,在场没一个人笑得出来。
说好保护她,结果让她一个刚刚引气入体不久的人被叼走。
“怪人。”计绥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
天底下也只能找到一个她不计较这事儿,所以说她能在慎室引气入体,能在迷障林来去自如。
这也是他和赤风喜欢和她呆在一起的原因,在她身边很容易被感染,他们可以暂时忘记那些萦绕心头的仇怨执念,好像他们只是一群没头没脑自由自在的少年。他能洗涤心境,成功进阶练气八层,绝对少不了她的影响。
见大家沉默地看着自己不说话,秦千凝有些尴尬,挠挠头:“或许我的进阶秘诀就是接近死亡?毕竟我这种资质——”
赤风打断她:“其实资质不只是看灵根。”她幼时被圈''禁,零零散散听到很多修炼知识,其中有一点就是,越往高走,灵根越不重要,重要的是修道之心。
这么一说,张伯修也突然有点灵感了:“赤风所言极是。我想,在你受重伤时,一定有什么在帮助你大量吸收灵气,而且秘境的灵气浓厚纯净,不像秘境外的灵气,吸收起来对灵根的纯度要求低。”他拿着毛笔,冥思苦想,“所以是什么在帮助你吸收?”
秦千凝心跳漏了半拍。在她受重伤时,确实出现了光点状态,但这个状态玄之又玄,之前是想偷懒的时候能出现,后面又只有危急关头才会出现,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是什么。
他们接触到的知识还是太少,计绥道:“若能入围西境大比,去到顶级州府,接触优越宗门,定能探寻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可惜,万壑宗这样的条件,入围西境大比等同于痴人说梦。
秦千凝一把子支持了:“是的,你们一定要加油努力!”只要朋友们成才了,她就能活得更滋润,“我就算了,我不适合努力,我一努力就倒霉。”
大家只觉得她这话听起来格外心酸,尤其是自我带入一下,心软的谷蝶都快要落泪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秦千凝的脑袋:“我们会想出好办法的。”
其他人也点头道:“实在不行就一起去求掌门,说不定能挤出一个观赛弟子的名额呢。”
看着大家认真的表情,秦千凝嬉笑的表情僵住,她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大家一起对她进行全方位的辅导,势必要让秦千凝在半年时间内突破,狠狠惊艳万壑宗,成功拿到名额。
被这么多人无孔不入地监督着,秦千凝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居然需要躲进炼器堂里面避风头。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除了这些人在“盯梢”她,掌门也在密切关注她一言一行。
用好听的话来说,掌门是个很负责的善于发掘人才的教育家,用秦千凝的话来说,闲的。
炼器堂里发生的事,队友们不知道,掌门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比如秦千凝将图纸画下来,手把手教老金他们炼制一次性法器,然后叮嘱他们如何营销,如何大批量制作售卖。(后面的是重点)
对于秦千凝这种无私分享的精神,老金他们十分震撼,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然后他们就发现不是很听得懂。
秦千凝正儿八经的修真界知识没学透,融合得稀里糊涂的,讲出来并不是那么适合修真界修士。
她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在炼制前,你脑中是不是有个具体的结构——”
大家打断她:“没有啊。”
秦千凝大惊,她不仅有结构,还有细节图,可以上下左右移动查看的那种,比前世的建模软件还要灵活智能。
虽然听起来很不要脸,但秦千凝确实惶恐。她吊儿郎当,不正经地对付修炼,却得天独厚,有前世的基础做打底。而这些十分努力上进的人却因为环境资源有限,只能困于小地方,学不到什么好东西,无法打破天花板,最终郁郁不得志,蹉跎岁月。
前世她拼命内卷却什么也没得到,那时看见那些天生占资源却不珍惜的人,心中的不平酸涩至今还记得。他们是曾经的死去的自己。
她得助他们一臂之力,让他们很好地卷更好地飞升,这样她就可以被带飞躺平了!——她在心头这么说服自己。
于是大家发现平常懒懒散散的她骤然认真起来,挖空心思,狠狠动脑,硬是画出了无数图纸,还恶补了一大堆修真知识融合贯通,非得把这件灵器的制作过程给大家讲清楚。
直到同窗们恍然大悟,开始毫不费力地流水线生产一次性灵器后,秦千凝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躺下。
她讲的知识很新颖,某种程度上来说拓宽了大家的思维,大家十分感恩,因此秦千凝在炼器堂的地位水涨船高,这些时日活得十分畅快,和好逸恶劳的昏君差不多,连喝水都要女修替她拧盖子喂。
掌门无视她那没眼看的姿态,就凭秦千凝乐于分享,不吝为大家讲解自创灵器这一点,他就觉得这个弟子十分难得。
心中的天平愈发倾斜,就差一个推力让他做出这个前所未有的决定。
另一边,炼器堂大量制作的一次性灵器总算要拿到山下售卖了。
秦千凝想了一大堆营销词:比符篆便宜,却比符篆厉害;练气一层也能使用攻击极强的灵器……
颓唐失意的老金这一个月焕然一新,被秦千凝带领着看到了新希望,境界略有松动,见她如此执着卖灵石,隐有所悟:“小秦,你年纪轻轻竟然如此通透。是啊,修炼不是埋头苦修,还要学会入世。”
他一幅悟道的样子,神态散发着慈祥与悲悯,夸赞道:“你年纪轻轻,竟已参透此等道法,如此入世。”
秦千凝:“……你是在说我一身穷酸味儿吗?”
老金:“哈哈你又在说笑啦。”
秦千凝推着他出门:“行了,赶紧去卖吧,炼器堂的收益全靠你了。”本来这事儿可以她自己办,但被小分队盯着不让翘课,只能委托早已修完所有课程的老金下山了。
老金带着一大包储物袋出门了,都要召出飞行法器了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些灵器若是售卖,用什么名号好?”
他想的是什么宗门或瞎编一个炼器大师的名号,秦千凝却以为他在问取什么品牌名。
她略一思索:“就叫平替吧,平价替代,走底层路线。”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从此以后,将会有两样物品从底层修士市场崛起:一是纤纤手写的书,二是平替大师炼的器。
几个月过去,秦千凝在炼器堂混得风风火火,小分队却心急如火。
眼看离本州大比越来越近,掌门和长老们召集各峰英才谈话,交代大比事项,小分队忍不住了,在大会结束后,逗留着不走。
此时长老们都已散去,只剩下应真和掌门还在争论什么。
见他们鬼头鬼脑地不肯离去,应真问:“你们有何事?”
张伯修紧张道:“听说本次本州大比,飞云宗会带上仆役前行,那么我们宗能不能也多争取点名额?”
应真戳破他的幻想:“飞云宗是飞云宗,每届本州大比都能获胜,我们拿什么争取?”
这话说得挺刺耳的,掌门叹了口气:“吾辈须自强,方才有资格商洽。”
各方弟子在比赛州府汇聚,名额有限,最下等宗门连观赛长老的名额都没有。实力就是话语权,有些宗门长老去了也没多大用,尤其是进入比赛后,只能看着,不能插手,但有些大宗门长老却能干涉比赛,实在谈不上公平。
下方弟子面面相觑,难道真只能这样了吗?
掌门见状便问:“你们问这话是想举荐谁吗?”
“是的。我们有一个朋友,或许天资稍差,但人很聪明,乐于助人,心胸宽广,积极向上,且这几次我们获胜都少不了她的贡献,我们便想若是能多出一个名额……”
应真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实在不知这些形容词能对应宗门的谁。
掌门却若有所悟:“你们说的是……”
大家异口同声:“秦千凝。”
应真:最不可能的名字出现了。
他开口:“这事儿不用你们忙活,掌门自有考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说就是走后门而不是举荐贤才了,弟子们只好退下。
他们走后,掌门更纠结了,一直到飞云宗来人都没做出决定。
飞云宗是附近几大州最有话语权的一宗,此次负责统计各宗参赛情况,并将他们带到参赛地,承担一个接引人的角色。
飞云宗长老到万壑宗这日,所有弟子都在门前等候,远远见着有一排豪华的飞行灵器到来,便知道是飞云宗来人了。
飞云宗没工夫和万壑宗寒暄,也不想在此地逗留,面无表情地走流程,确认大致人数后就准备带人离开。
为首的那个长老看着挺年轻,不过三十岁的模样,但姿态却很老成,点着玉简道:“多了一人。”
掌门不解:“我们是按照上一届人数来的,六名参赛弟子,六名观赛弟子,三名长老。”
飞云宗长老点头:“正是,这一届只能带两名长老。”
长老多为教习长老,不仅路上能多多照顾弟子们,在比赛时也能通过观赛学习很多适合年轻弟子的东西,回来传授给宗门弟子。
“这……”掌门有些犹豫,“为何今年少了一名?”
当然是因为今年飞云宗带的人多了。本州大比不是逛集市,坐席和住处都有限,越是上流宗门越有话语权,带的人越多,那么多出来的名额自然需要下流宗门匀出来了。
飞云宗长老脸色不太好看:“因为我们自有安排。”
此时宗门前除了参赛观赛弟子们,还有送别的弟子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掌门用这种口气说话,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了。
可是修士都是体面人,自然不能因为一句话大动口舌,掌门只能压下火气讲理:“往年都多一名,今年少一名,总得有理由吧?”他当然能猜出来是这些大宗门做了手脚。
飞云宗长老路上耽搁了许久,已经迟了半日了,不想多耽搁,态度很敷衍:“多一名少一名有差吗?”往年万壑宗第一轮就要被淘汰,纯粹占个人头。
这话实在是过分了,在体面的修真界,基本等于挑衅。
赤风忍不住了,掌门长老们不好意思撕破脸,她和秦千凝接触久了,知道不能事事忍耐。她直截了当道:“是没差别,所以为何不能多一人?”
飞云宗长老万万没想到有人还嘴,转头看向赤风,竖着眉头:“这就是你们宗门的规矩?”
赤风咬牙,愈发气恼:“你什么意思?”
“小门派不教弟子如何待人接物?”
掌门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吵起来,更何况人家都踩到他们头上了,他们还忍,岂不是自甘受气。他正要开口,一旁突然插入一个声音:“教啊,对方什么货色,我们就什么脸色,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眼见着赤风要落败,键盘侠秦千凝哪能忍,当即一个百米冲刺进入战场。
飞云宗长老看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练气二层弟子,震惊了。
“好,好得很。”他一向被捧着,多久没遇到当面被骂的情况了。
秦千凝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哇居然夸我,你人还怪好捏。”
飞云宗长老被气了个倒仰:“你哪来的胆子?”他转头看向掌门,“你这个弟子,如此忤逆叛上,必须罚!”
掌门还未来得及开口,秦千凝突然丝滑地精神崩溃了。
只见她猛然捂住头蹲下,缩住一团,双肩颤抖,嚎啕大哭:“天啊我求求你不要欺负我我好害怕求求你放过我吧你大人有大量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呜呜呜不要骂我了我好脆弱啊。”
你要说她发疯,她骂人,她挑衅,她都没有,她只是窝囊。
一个纯纯正正的窝囊废,最好捏的软柿子,谁看了觉得她在惹别人?
她声音大,阵仗大,丝滑地切换以至于没人能阻拦,后边天上飘着的灵舟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震撼地扒着灵舟边缘围观。
飞云宗长老傻眼了,嘴上说两句,都是体面人,根本没想到要闹得后面人围观的。
他有些汗流浃背了,瞥了眼身后的灵舟,转头道:“你——”
秦千凝手脚并用,“唰”地蹿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袍,继续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天啊你不会要排挤我们宗门吧不要啊排挤我们宗门我可怎么办啊我给你跪下行不想啊别折磨我!”
飞云宗长老有理说不清,想要把她扒拉开,又觉得现在这个弟子碰不得,碰了只会出更严重的事,传出去可不仅仅是“飞云宗巫长老言语欺负下流宗门小弟子了”。
他僵硬着面皮,提高音量,势必要让后面的人听见:“都是误会!误会!我没有排挤万壑宗!更没有骂你针对你!”
他看向掌门,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凌人,只想让掌门赶紧把这个小疯子领走。
掌门也还处于震惊中,倒是身后的弟子们见怪不怪的——她都在戒律堂啃人了,发发疯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让让她?
太荒谬了,飞云宗长老也不是没见过撒泼打滚的,但没见过撒泼打滚求饶的,他连忙道:“哈哈,都是误会,不就是三名长老吗,站出来吧,时间紧,我们赶紧出发。”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掌门愣愣的,没来得及高兴多了个名额,手忙脚乱地让身后的长老和弟子们站出去。
秦千凝就是在这时起身的,收放自如,低着头往里走,一幅弱小可怜无助但准备优雅退场的样子。
电光火石间,掌门做了一个违背师祖的决定,他心中的天平“哐当”一下,彻底倾斜。
他抓住脆弱飘过的秦千凝,硬着头皮道:“还有她,是长老。”
在场所有人:?
正好刚才说只能有两名长老去,另一名长老便退到了后面,给了掌门发挥的机会。
他将秦千凝推到前方:“三名长老,齐了。”
以往不是没有用弟子占长老名额的先例,但一般都是掌门儿女,世家嫡子等等大型关系户,这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小弟子是怎么回事?
飞云宗巫长老傻眼了,他现在还没想出对付这种人的法子,声音都小了点:“这是什么长老?”你们小门小派就这么随意吗?还是你们准备放这个小疯子一路折磨我?这么恨吗?
掌门咽了咽口水,福至心灵地道:“这是平替,平价替代的长老。”
所有人再一次:?
秦千凝差点没崴了脚。!?掌门怎么知道这个词儿的?
第 32 章
关于晋升为长老这件事, 秦千凝感觉很突然——虽然她只是个平替长老,但大小也是个称号。
她一边想“不是吧我老秦家居然出个走仕途的”,一边又想“诶我这是不是莫名奇妙就出差了”,纷乱的思绪导致她一时看上去很正常, 正常得让人害怕。
飞云宗的人不敢再刺激她, 快速安排他们上最后一个灵舟, 说完后连忙逃离。
秦千凝还在沉思中, 倒是小分队的人被这突然的惊喜振奋到了, 跑过来对她恭贺道:“你真行,最后一刻扭转乾坤, 真是神了。”
秦千凝面上倒没有多少开心的表情,抬头缓缓道:“可是我不是很想出差诶。”
张伯修没听过这个词儿,但能猜到大概意思:“为何?那可是西境数一数二的州府,多少修士梦寐以求去见见世面。”
秦千凝瞬间想通了,对哦,我又不去干活, 我是去公费旅游的。
这一下,她腰也不酸了,头也不疼了, 世界明媚了, 对着张伯修道:“还是你看得清楚。”
张伯修觉得她现在和秘境里刨灵植时的疯狂神态差不多,眼睛里透着他看不懂的“捡便宜”的光,炯炯有神,红光满面, 实在怪可怕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心里面感觉还好吗?”
秦千凝条件反射回答道:“状态精神我啊挺好的。”
张伯修:……
他屏住呼吸, 悄悄往前大步遁走。
他刚走,计绥就接了上来, 与秦千凝并肩而行。
刚才发生了太多事,他现在才缓过来。
他低头看着秦千凝,疑惑一股子倾倒而出:“你平日在师门宗门出糗就算了,怎么现在当着这么多宗门的面……你是真不为以后考虑吗?”他浅浅代入了一下自己,已经快要爆体而亡了,“你若是成为一代大能,不对,在成为大能的路上,每次进阶的心境考验怎么办?被人背后的诋毁非议怎么办?久了心魔又该如何拔除?你知道这对你以后有多大的影响吗?”
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说完忽然顿住,僵硬地低头看着秦千凝,缓缓吐出一个猜测:“不对,你不会就没想过进阶吧?”这好像是一个非常合理又非常离谱的理由。
秦千凝一脸深沉地看着他笑。
计绥:……
他难以接受世界上还有这么无欲则刚(指钢铁脸皮)的人,晕晕乎乎,脚步漂浮地往前大步遁走。
他刚走,下一个人马上接上。
赤风剑上绑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低头看她:“我承认是我看轻你了。”举重若轻击退敌方,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当然,这个本事她还是婉拒了哈。
赤风没有意识到自己明明嘴上说着嫌弃,但心里面却表现得完全相反,她很喜欢问秦千凝一些为人处世的心态问题:“被别人当异类看待,你不会难受吗?”
秦千凝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完全不在意那些偷看她的目光:“为什么,如果他们觉得我不合群,那么说明他们都是傻x,我是唯一一个正常人,鹤立鸡群了。”
赤风大脑冒烟了:“呃……”不是,嗯?
见她五官皱成一团,秦千凝不惜继续‘赐教’:“小师妹呀,人活着很难的,能指责别人就不要怪自己。脸皮有用吗,如果能卖钱,我三元一斤早卖了。”自从不要脸后,生活轻松多了;自从学会发疯后,别人的生活难受多了。
她拍拍小师妹的肩:“你就悟吧。”独属于老油条的松弛感,得慢慢学。
小师妹持续痴呆中。
众人到达灵舟入口处,负责本舟飞行的几个修士正在统计人数。
秦千凝抬头一看,舟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那一瞬间她感觉回到了现代早班地铁。
不是,都修仙了,怎么还要挤地铁啊!
她难以置信地问驾驭灵舟的大哥:“万壑宗的人是坐这个舟吗?”
大哥点头:“对啊,就这个舟还有空位儿。”他对着舟上大吼一声,“大家往里捎捎,上人了!”
秦千凝:……他该不会是公交车司机穿越过来的吧。
不管上舟前多酷多傲,上舟后都是一个怂样。
秦千凝艰难地踏进去,还没站稳,驾驭灵舟的修士就迫不及待地让灵舟起飞,跟上前面已经飞远了的灵舟。
一个转弯,满舟的人往一边倒,经验丰富的秦千凝果断一钻,找到个稍微宽敞的位置站好。
这下双手可以活动了,舒服多了,秦千凝满意地掏出储物袋,拿出一颗辟谷丹——这是她前一阵下山买的,口味好,吃起来跟果糖一样,唯一缺点是太贵。
她抬起手往嘴里送,灵舟又一个拐弯,辟谷丹进了嘴里。
别人的嘴。
四目相对,只剩下尴尬。
计绥隔了五六个人看到这一幕,再也无法维持酷脸,发出尖锐爆鸣:“秦千凝!你才多大!”就早恋了!还是和灵舟上刚认识的男子!
对方也挺不好意思的,“咕咚”地咽下,羞涩道:“很甜。”
秦千凝心里默默哭泣,当然甜了,你知道多贵吗。
计绥要气晕了,疯狂地往这边挤:“离她远点!”
她长叹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
灵舟上有灵气禁制,主要是怕有修士打起来,飞那么高不好管理,万一舟毁人亡就很严重了。
所以计绥只能用蛮力往这边挤,短短两米的距离,如阻沧海,他在这一刻痛心地领悟了“咫尺天涯”的含义。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差一点就能拦住不靠谱的师姐,可面前的肌肉大哥却不让我挤过去。
秦千凝没觉得尴尬,又掏出了一颗辟谷丹准备往嘴里送。
紧挨着她的小哥脸更红了:“我不饿,吃不下了。”他觉得这样有些唐突,羞涩地自我介绍,“我叫燕德,来自银霜谷。”
银霜谷?秦千凝知道,她看本州大比预测时里面有提过这个宗门,主音修,实力不差,纤纤手认为大概在第一梯队末,第二梯队首,当然,他说的更多的是这个宗门的八卦,说到他们弹琴吹笛时还要酸一句故作姿态。
秦千凝点头:“听说过。”
“那你……”对方结结巴巴地开口。
他偷偷瞥秦千凝的衣裳,由于太挤,他只能看到她肩膀以上的衣裳,还算正常,胸前绣了青色群山,料子不是很好,燕德猜测应该是与“山”有关的落魄宗门。
秦千凝不懂他什么意思,疑惑地等着下半句。
对方却更不好意思唐突了,拖拉之间,计绥终于挤过来了。
坚持凛若冰霜的他,再也无法保持风度了。他一把挤到二人中间,狠狠地瞪着燕德。
燕德很有礼貌地问秦千凝:“这位是你的兄长吗?”管天管地的姿态,也有可能是叔叔大伯之类的,毕竟修真人看不出年级。
秦千凝嚼吧嚼吧丹:“不是,他是我师弟。”
师弟……师弟?!师弟怎么敢对师姐这个态度?
燕德有话讲了:“这位仁兄,我观你年纪不大,或许不太懂修真界的规矩,比如尊敬师姐——”
计绥:“你在教我做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面对秦千凝,他支支吾吾,面对别人,那他可是出身名师,重拳出击,横扫一片。
他拽住秦千凝:“跟我走,别在外面乱来。”
说完拽着她往原路挤回去,路人自然骂骂咧咧。
“喂——”
“怎么又挤!”
“干啥呢?”
直到人山把两人隔开,计绥才满意:“这次走得匆忙,他们没来得及交待你,师兄师父都不在,所以我就负责看好你了。”
秦千凝一脸莫名:“看好我干嘛,我又没做啥!”
计绥气呼呼的:“你都给别人喂食了!这多亲密你不知道吗?”
秦千凝:“我——”
等一下,吵架先放一边,周围这些凑过来的脸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在周围凑过来的脑袋扫过。
周围弟子:不是想听八卦,是真的挤,嗯。
计绥觉得这事儿很严肃,需要召集队友,于是他仰着脖子开始找队友。
他生得高,但奈何其他人没那么高,一眼望过去,全是黑漆漆的头顶。
秦千凝叹气:“唉,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灵舟转弯,我的手歪他嘴里了。”
这个理由有点离谱,但也不是没可能,计绥怀疑地挑眉:“真的?”
插在他俩中间的脑袋:“我感觉不是很真。”
计绥、秦千凝:“关你什么事?”
秦千凝正要继续解释,忽然感觉后腰痒痒的,瞬间警惕。
她恶狠狠地转头,背后果然是个男修。
“你在干什么?”
对方被她瞪得害怕,立刻承认八卦的罪行:“我、我就是好奇听一下嘛……”
“我是说你的手!”秦千凝气势更旺了。
对方愣了一下:“我的手?”他艰难地把手扯出来,举起来,“我的手怎么了?”
咦?秦千凝一头问号,那是谁在摸她?
她艰难地推开周围的人,低头一看,发现男修腰间挂着的袋子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秦千凝:……
在这名修士涕泗横流感谢她“救了自己差点被压死的灵兽”声中,秦千凝和计绥脸皮僵硬地再次挤出一条道,换个地方站。
计绥也终于明白了在灵舟上,万事皆可发生,为刚才误会秦千凝早恋的事道歉。
秦千凝大度地原谅了他:“算了,我反正之后不会在这上面吃喝了。”她艰难地从怀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书,“我看书。”
纤纤手新出的厕所读物,还没来得及拓印进脑海里。
自从纤纤手的销量上去了一点后,此人产出大大增加,秦千凝都要怀疑他是熬夜写书的程度了,但写出来的玩意儿嘛……
秦千凝翻开书,纤纤手这本书是讲跟着师父四处游历的见闻,比较散,但笔者八卦程度能将整个大陆紧密联系,说到秘境开放前,见到某人和某人说话,足足引申出了三页讲他们的关系。
出场人物太多,秦千凝在脑海里建模拉了个excel表格,力争定位所有人的信息。
她就是这样,学习的时候,写几个字的笔记要死不活,做游戏攻略的时候,恨不得做出一份1G的详细笔记。
秦千凝一看就看进去了,无论灵舟是拐弯还是急刹,她都能牢牢稳住下盘,不动如松。
一旁的计绥不得不再次怀疑她深更半夜起来练体,扎马步之类的,偷偷卷大家。
秦千凝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被恶意揣测了,她此时被书中内容所吸引,只因里面提到了飞云宗。
飞云宗的建宗离不开下灵界的几大世家,其中有一家叫冉家,近百年来人才辈出,就比如几十年前猛然崭露头角的冉元洲,根骨不凡,剑道奇才。
一般书册写到这里就会开始详细介绍他的功法,他辉煌的胜迹,但纤纤手不一样,一个拐弯,就开始说听说他是入赘冉家的,十几年前,有一凡人女子带着几岁的小男孩在冉家门口控诉他停妻另娶,恩泽负尽,不过这事儿很少有人知道,再有人传,也是说这凡人女挟恩以报,胡编乱造,最后黄粱梦碎,实在快哉。
笔者认为这些论断实在可笑,一个凡人女怎敢诬陷大名鼎鼎的冉家,其中必有冤情,但实情如何对修真界重要吗?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
秦千凝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瞟了眼站在旁边替她围出空隙的计绥,不得不说,他的长相确实和冉家姐弟有些相似,再结合之前冉家姐弟的只言片语……不会吧,吃瓜的书中人若是身边人,那就怪糟心的。
再往后看,笔者说到前些年随师父去往下灵界,还听到冉家附近的孩童编了童谣怒骂那凡人女死得好,实在残忍。
秦千凝忍不住快速翻到下一页。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仙子,你翻慢点,那页我还没看完。”
秦千凝:……
她转头,和站在她背后的女修差点脸撞上。
对方:“嘿嘿,你这本书哪买的,平时看了毫无益处,但乘灵舟打发时间还不错。”
秦千凝疑惑:“这个时候你不该抓紧时间看点道法书查漏补缺吗?”修真界不人人卷王吗?
女修摇摇头:“我师父说了,大比在即,切勿紧张,要松弛心境,方能发挥更好的剑法。”
很有道理,秦千凝简单推销了一下纤纤手的书,对方连连道谢。
正巧灵舟到达下一城,要短暂停留半日,女修便挤着下舟买书去。
既然可以下舟,秦千凝也不想在这儿挤着,她犹豫了一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问计绥:“下去吗?”
计绥守着这个位置不想走:“不去。”
秦千凝劝说:“那位女修说的有道理,大比之前需要散散心。”他虽然冷眼冷面,但秦千凝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无限压抑,还是要松弛一下才好。
计绥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左右四顾找其他队友,正巧其他人也在找他们,眼光对上,计绥指了指出口,那边立刻领悟。
过了一会儿,大家终于挤下去了,都有些狼狈。
越靠近举办本州大比的州府,附近的城府越繁华,和万壑宗山下的完全不一样,那里只能算村。
秦千凝看得眼花缭乱,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连修士身上的布料都在闪闪发光。
本就是少年人的年纪,大家被秦千凝感染,气氛逐渐活泼起来。
“瞧,那里有卖灵兽蛋的!”
“好大的店,一层两层三层……”
“那个修士头上戴的可是鸟毛?”
而秦千凝则是被各种吃的诱惑,谁说修真界只有辟谷丹,原来也有灵果灵米,她站在摊子前流口水,在众人的极力劝阻下,依旧坚持买了一个灵果。
然后亏了个大的。
她一边心疼,一边抱着灵果啃啊啃:“怎么这么贵,我快要没钱了。”
张伯修奇怪:“上次卖灵植的灵石呢?还有你辅导大家写自省书的灵石也不少吧。”
秦千凝心虚地没回答,转移话题道:“看那边的店,好像在卖点心诶!”
大家都不赞同:“别过去,太贵了,一个灵果能卖十张符篆的钱,别说点心了。”
秦千凝往那边拐:“我就看看。”
“刚才你也说看看的,结果一眨眼你就买下了。”
“那我买一点点总行了吧。”
“你能控制住买一点点吗?”计绥怀疑地问,他选了个折中的方式,“这样,你把灵石给我,我去给你买。”
秦千凝从储物囊里艰难扒拉出十块灵石:“十块能买到吗?我想要瓜子。”
计绥道:“我去问问。”
他一离开,秦千凝立刻把赤风扯到一边:“你成日和计绥呆在一起比剑练功,可有听说他说自己的身世?”怎么说也是师弟,她作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二师姐,还是要关心关心的。
赤风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那你们整天一起上课都不说话吗?”
赤风不解:“说啊,我们一直在讨论剑法。”
秦千凝:“……”
此时计绥正在店里买瓜子,店家瞧他长得好,气质佳,一看就是待宰的肥牛,立刻热情地迎过来:“您要买点什么?”
计绥面对外人的时候话很少:“瓜子。”
对方笑容更灿烂了:“我们有,灵气十足,颗颗饱满的大瓜子。”他指着旁边迷你的玉斗道,“一斗二十灵石。”
计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要十灵石的。”
店家笑容僵硬了,这么少,不好宰客啊。
不过这种人他见多了,体面的修士过来买点心,估计是给自家姐妹买的,不好意思讨价还价,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要他强势一点,对方就能花一大堆灵石。
他轻车熟路地装了一大把灵瓜子,大概五十灵石左右,飞快地包好,到时候对方说装多了,他就说“装都装好了,也没多多少”,脸皮薄的修士只能硬着头皮付钱。
计绥见对方手脚麻利,自己也不拖沓,在对方将包好的瓜子放在台面上的时候,他掏出十灵石放在台面上,拿起那包瓜子就走。
店家完全没反应过来,话卡在喉咙里,差点被口水呛住。
计绥人冷酷话不多,身高腿长,走起来跟蹬了小自行车似的,咻地就不见了。
店家忙不迭地从柜台后钻出来,追出去一看,茫茫人海,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这么多年靠这一手赚了多少钱,今日还是头一次亏了。
店家气得直跺脚。
另一边,秦千凝看速去速回的计绥手里拿着一大包瓜子,惊讶道:“这么多!”
计绥点头,递给她,抱臂点头赞赏道:“物美价廉,民风淳朴。”
秦千凝喜上眉梢,觉得一定是计绥的气质拽,给人不好宰的感觉,她决定以后买东西都让他在旁边站着。
她开开心心地把瓜子给大家都分了点,并在身上的兜里揣了两大包瓜子,沉甸甸的,满满的幸福。
她都不敢想上舟后,一边看书一边嗑瓜子有多快乐。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秦千凝回去后,挤上舟,占了个稍微松点的位置,正准备美美嗑瓜子时,一掏兜,空了。
*
他们在这边悠闲逛街的时候,飞云宗的冉清正在想办法整治他们。
他们坐的灵舟自然是最前面的最豪华的那条,其实这些零碎杂事不应该惊扰到他,但上次秘境给飞云宗弟子的阴影很深,在翻看上舟宗门记录册时,有名弟子一眼就看到了万壑宗的名字。
秘境回去后,他们查了很久,才查到了这个毫不起眼的宗门叫什么,对这三个字印象深刻。
那名负责核对名册的弟子感觉被章鱼扇的脸在隐隐作痛,他揉了揉脸,心中的怨气促使他将名册递给了冉清。
冉清一看,笑了,计绥怎么敢凑到他面前的。
上次他没能好好教训计绥,这次他绝不会错过。
冉清偷偷看了眼冉滢,姐姐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在大比前冲动行事,但被怪物连扇八耳光飞出去的人不是她,她不会懂那种痛,更不能懂他把这件事怪在计绥头上的恨。
灵舟上不能使用灵气,冉清起身,随手拿起一把镶满灵石的匕首,藏入袖中,转身下了灵舟。
挤上最后那条灵舟,冉清踮起脚寻找,没找见计绥的身影,也没看见万壑宗的那群人,估计他们下去了,只好在灵舟上等着。
过了会儿,灵舟起飞,等得不耐烦地冉清知道机会来了,他们肯定上舟了。
于是他再次踮起脚四周查看,找了一会儿,总算看到不远处的计绥的侧脸。
很好,他勾起嘴角,神情阴毒地……努力往那边挤。
“啧,干什么呢!”
“别挤了,烦不烦?”
“这人怎么回事,刚才就见到他挤来挤去的。”
冉清:……
这些下等宗门的人不懂他的宏伟复仇计划,他不跟他们计较,此时不是在这耽搁费口舌的时候。
他用力往前挤,舟上声音嘈杂,对话的、骂人的,很好地遮掩了他的动静。
生事就是要在最混乱的时候。
人挤人,计绥甚至都没有想着回身看一眼谁在靠近。
冉清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屏住呼吸,掏出袖中的匕首——
然后一个人重重地推开了他,嘴上大骂着:“谁拿了我的瓜子!谁!拿了!我的瓜子!”
那一瞬间,冉清感觉回到了秘境。
那只八足大怪物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如山一般分开了他俩。
正如现在。
人在愤怒时,一身牛劲儿。
秦千凝轻松推开了冉清,轻松推开了计绥,轻松推开了阻挡她的所有人,势必要将愤怒传递到偷瓜子贼身上。
她扯着嗓子喊:“谁偷了我的瓜子!哪个不要脸的!瓜子也偷!你是人吗!”
周围人被她气势吓到,纷纷自证。
“不是我。”
“也不是我,我都没见过你。”
“我戒口腹之欲很久了。”
“有可能是他,他刚才一直鬼鬼祟祟挤来挤去的。”有人用眼神瞟了冉清一眼,围观群众恍然大悟,纷纷朝他看来。
冉清:?
不是,他不是正在计划杀人吗,怎么突然一下毫无准备地就被扣了一口黑锅,还是偷瓜子这种又怂又破的黑锅。
秦千凝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但当时作为大章鱼的时候看人,人小小的,五官小小的,和现在的画面不怎么对得上,而且她又正在怒火上头中,完全没有想起这是谁。
“是你?”她质问眼前这个鬼鬼祟祟的人。
冉清此时的动作正冻结在掏袖口的动作,十分可疑,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疑……不是,不是,诶?
他收回手,不屑道:“谁偷你东西?”一看对方穿的破破烂烂奇奇怪怪,正如那只八足怪物一般辣眼,他旧恨新仇一股脑上头,“一把破瓜子,谁稀罕,我身上随随便便一件东西都可以买下整间店子。”
他举起胸前长长的挂珠,颗颗饱满生光,刻满了咒语,一看就是一件极佳的防御法宝。
“此乃惠能大师所赠,驱邪避魔,哪怕最锋利的剑也无法斩断——”话说一半,灵舟猛地来了一个冲刺加大拐弯。
挤住一堆的围观群众、秦千凝、包括他本人都毫无准备,顺着离心力狠狠一边倒。
他还保持着举着念珠的动作,本意是塞到秦千凝这个土包子面前让她开开眼。
也正是这个姿势,让秦千凝下意识抓住了他的念珠。
——人很难不在快摔倒的时候抓点东西。
秦千凝旁边站着围观的弟子们也是这样的,所以他们抓住了手里抓着念珠的秦千凝,老鹰捉小鸡一样,秦千凝身后跟着一大串修士们倾倒。
“啊——”所有人顺着冉清(的脖子)转了起来,下意识叫出来。
只有冉清叫不出来,他被勒得翻了白眼。
“你……我、放……放……”
这一刻,他在极度窒息中,恨极了断不了的念珠。
第 33 章
大转弯终于结束, 所有人勉强站稳,秦千凝才意识到自己抓到了人家的珠子。
太尴尬了!
她连忙放手,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冉清很想骂她,但灵气限制无法调息, 脖子痛得说不出来话。
眼见着秦千凝滑跪道歉, 想要凑近看他的伤势, 他疯狂往后挤。
不知道为何, 他觉得靠近她就很危险, 八足怪物留下的阴影再次被激发了。
但人太多了,根本挤不出退路, 秦千凝已经凑过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您看需要看医修吗,医药费我出了!”
他捂着脖子,艰难发声:“滚。”
秦千凝理解受害者的愤怒,不可能就无事发生地走了, 总得做点什么弥补吧。
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大家看在眼里,表面若无其事,实则暗自靠近吃瓜, 但留给了他俩足够的空隙。
嘴上说说无法平息怒火, 秦千凝想,那我鞠躬表诚意。
她狠狠低头,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对不起!”
冉清脖子恢复了点,见她这样子心头愈发不屑, 谁稀罕她这种小人物的歉意。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快速解决计绥, 没空和她纠缠。
但刚才的动静闹得太大,计绥正在往这边瞧, 冉清心下一紧,急忙低头,没有立刻转身或离开,以防引起计绥的注意。
这个动作让他俩的姿势陷入僵持,别人没说话秦千凝也不好起身,冉清也不敢立刻抬头看计绥,怕目光相撞。
就是这个僵持的时间,灵舟突然一个急刹。
秦千凝狠狠俯冲,头撞上了冉清的腹部,连带着身后看热闹的一起挤了过来。
冉清:!
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了。
他腹部剧痛,咳也咳不出来,撞了他的女修还一幅愧疚地起身道歉:“救命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你打我吧!”
冉清太愤怒了,都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只能狠狠瞪她一眼,这个眼神里饱含着千刀万剐的恨意。
挤在他身上的秦千凝愣了。
这个眼神好眼熟……
吃瓜人群拥挤着,将二人牢牢锁住,连手都扯不出来,别说离开。
两人大眼瞪小眼。
冉清觉得秦千凝面目可憎,一定在哪里见过,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秦千凝也觉得冉清面熟,一定在哪里见过,在千刀万剐的眼神中,她想起来了。
——想要杀计绥的人!
他怎么又出现了,不会又要来杀人吧。
她有些惊恐,若是正常发展,她一定会疯狂跑开,大喊让小伙伴们汇聚过来。可现在她快要被挤窒息了,完全动不了,只能警惕地看着他。
冉清也在看她,若是能动弹,他一定狠狠给她一刀。
但他动不了,只能低头看向他怀中的人,轻声道:“我记住你了,永不会忘。”他冉清的仇人又多了一个,不将她虐杀,他誓不为人。
话音落,不知道是哪个围观群众说了一句:“怎么怎么,刚才发生了什么,给我补补课,怎么就看对眼了?”
冉清、秦千凝:……
好荒谬啊。
终于,减速的灵舟换成了匀速,人群带来的压力减少,两人总算可以动弹了,秦千凝挤地铁经验丰富,在冉清来不及反应之时,迅速挤走,像一条入水的泥鳅。
冉清在背后气得脸都红了,一时不知是先追杀那个女修,还是先找计绥。
不……还有驾驭这条灵舟的修士,从今日起,也是他的仇人了。
刚才那个在状况外,觉得两人姿势很暧昧的修士笑嘻嘻对旁人低声道:“快看,他脸红了。”
冉清:……数漏了这个人。
另一边,秦千凝满头冷汗,终于挤到了计绥旁边,抓住他的手臂:“卧槽有人要杀你!”
听见这话,计绥并未惊慌,而是垂头看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千凝一边往后看那人追来没,一边着急解释道:“我上次在秘境时没上心,以为只是修真界常见的口角之争,现在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那个人一直都想杀你,居然追到了灵舟上。”她说话又快又急,不给计绥插话的机会,“那人穿着华贵,身上有各种昂贵的防御法器,一看就有权有势,不好对付,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见她这么着急,计绥无奈地打断她:“那人确实很厉害,飞云宗亲传大弟子,冉元洲的嫡子,冉家心头肉,但你别怕,他只是冲着我来的。”
秦千凝瞪大眼,想起了书中的那些话。所以,计绥确实是那个控诉冉家的凡人女身旁的“小男孩”?
她惊讶地看着他,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无论事实怎么样,她坚信她身边的人肯定是正义的一方——无条件维护朋友,这是她做人的原则。所以那个冉元洲一定是停妻另娶的软饭男,他的儿子也是个以势欺人戕害弟弟的坏人。
见她不说话,计绥以为她放心了,于是拍拍她的肩膀,正想要为自己惹得麻烦吓到她而道歉,就见她缓缓道:“那什么,以前是冲你来的,现在估计也要冲我来了……”
计绥的话卡在喉咙里,古怪地看着她:“你又怎么他了?”
秦千凝目光飘忽,语气心虚:“什么叫‘又’,我真不是故意的。”
计绥头大了:“若只是冲我来的,我还能对付对付,可你……”毫无还手之力啊。
他问:“沧尘长老给你的防御衣穿上了吗?”
秦千凝点头,好东西她当然穿着。
“还有武器。”他开始想后路,“他能随便对付我们,反正出身高,宗门大,颠倒黑白很容易,但我们却不能随便还手,否则不仅是冉元洲和飞云宗要找我算账,怕是整个修真界也会追杀我们。”
秦千凝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否想起了不远千里上门讨公道却轻易地被泼污水,死后还在被咒骂的娘亲呢?
计绥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是抓住她的手臂,往灵舟后方走:“抱歉,我不该连累你。”
秦千凝在心里叹口气,计绥这人长得冷傲,其实内里完全相反。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将这事儿压下,不告诉同门,以防事态扩大,拖更多的人下水。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计绥沉默。
秦千凝又问:“你就打算等着他随便欺负?”
计绥还是不说话。
终于挤到灵舟的角落,计绥将秦千凝按在角落里,转身准备走,秦千凝拽住他:“你不是吧,就这样了?”
计绥终于有反应了,他语气平平淡淡:“我能怎么办呢?”他道,“我不能再让娘亲背上一个‘教子无方’的骂名了。”
秦千凝不放手:“为什么要消极反抗,听之任之,你就不解释吗?”
这句话成功刺激到了计绥,回身,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我说了,有人听吗?”过往回忆涌现,他垂眸,“我人微言轻,谁会听我说什么?”
娘亲没见过修真界的以权压人,以为世间公道为上,拖着病体不远千里寻求公道,控诉冉元洲的无耻,却被高高在上的仙人们嘲弄,怒火攻心,病体不支,一倒下就再没起来了。
彼时他年岁尚幼,什么都不懂,只是迷茫地问她:“为什么他们这么欺负人?”
母亲不答。
“因为他们是仙人吗?”
“因为他们住在仙府吗?”
“因为他们会漂亮的法术吗?”
几番追问,母亲终于开口:“不,因为他们有实力,因为他们说的话能传到千千万万人的耳里。”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凡人女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也看到了更残酷的世界,“实力为尊。原来低人一等,就可以被如此践踏。”
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看着迷茫的幼子,方觉悔恨。她不该来寻公道,不该带着孩子踏入这摊浑水,她就该忍气吞声,认下那封休书,窝在那个小镇,守着小小的车马行,母子俩踏实生活一辈子。
不像现在,注定客死异乡,留尚且年幼的孩子一人面对这一切。
幼子扑在床前,惶恐不安地为她擦泪:“阿娘别哭,我长大了也会成为他们那样厉害的人,不让他们再欺负你。”
这话却让默然垂泪的人抬头,她温柔地抚慰幼子:“你也想成为他们那样厉害的人吗?”反正时日不多,何不为幼子铺一条修仙之道,让他不要再做被人践踏的凡人了。
画面闪回,计绥闭上眼。
他此生最悔恨的事,就是在那个时候点了头。
此时灵舟暂歇,舟上修士陆陆续续下舟,舟上松快了不少,计绥甩开秦千凝的手,似是要直面冉清。
秦千凝又急又气,平日看着灵光的人,怎么这个时候这么糊涂?哪怕是和冉清一对一正面战斗也好,可冉清是那样的人吗?
忽然间,秦千凝福至心灵。
每个人都经历过心灰意冷的时刻,计绥现在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状态?
一个激灵,她连忙追上去。
计绥下了舟,往山下走,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背影却风霜满身。
秦千凝后悔自己嘴巴快,刺激了他,飞快地往前跑追上了他。
计绥听到声音,回头,眉头狠狠蹙起:“你跟上来做什么?”
秦千凝喘着粗气:“因为我不想让你做傻事。”
计绥闻言,反常地笑了一下,头一回露出少年人独有的明光烁亮:“谁能有你傻。”
秦千凝一噎。
是啊,她整日吊儿郎当,疯癫憨傻,胡说八道,反而是这群十几岁的少年们个个正经刻板。
计绥神色柔和下来:“回去吧,修真人切忌掺和别人因果。”
他转身,却听身后传来秦千凝的喊声:“那你们呢?”
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秦千凝的质问却不因此停下:“明知道我懒惰不上进,烂泥扶不上墙,资质奇差,满嘴胡话,你们却非要帮助我叮嘱我,哪怕我被踢出炼器堂,被逐出宗门,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说好的修道之人不问世事,独往独来,你们又凭什么来掺和我的因果?”
计绥停住了脚。
他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愣在原地,半晌才挤出一句:“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师姐。”
少年人,做事由心,哪里想过理由。
秦千凝笑了,摊手:“所以我也得掺和一下你的因果了,毕竟你是我师弟。”
“师姐师弟不过是名号而已……”计绥下意识还嘴,修真界哪怕亲姐弟也有互不相干的,但一说出口就发现不对了。这么说,他刚才强找的理由就被推翻了。
秦千凝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计绥也就初高中的年纪,她可是多了社会经验的,怎么说的过自己?
她不问计绥原本打算怎么办,因为她知道答案后一定会毒舌吐槽他,所以她直截了当地提供建议:“你不是说你说话无人听吗?”
“那就站在更高的地方说,让他们不能再装聋作哑,让他们不得不听。”
她抱胸道:“本州大比,西境大比,去到这些地方总有人听了。”
计绥脸上露出熟悉的无奈:“你可真敢想。”
“我年少轻狂,做做美梦怎么了?”秦千凝又恢复那份不着调的样子。
迷茫彷徨,不知所从,是少年。
不识天高地厚,敢想敢做,也是少年。
现在一想,老天还是待她不薄,重活一世,少了太多包袱与责任,所以可以尽情折腾,可以偷懒耍滑,不用担心不容试错的人生,如履薄冰,可以任性地想,大好时光在眼前,我偏要浪费荒度。
披攘蒙霿,万物明。
秦千凝的视野里忽然冒出了万千光点,如星空倒坠,斑斓灵气化作光束,在身周萦绕旋转。
计绥同样感受到了灵气波动,想要靠近查看怎么回事,却一下子迈入了她所在的光束圈中。
刹那间,光点集合,推出了无数的画面。
秦千凝‘看’见了替儿擦泪的妇人,‘看’见了她以命为誓,自戕在冉家大门前,血流成河,‘看’见了高高在上的仙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发誓善待亲子,接幼童进府……
计绥仓皇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但他多年的积累一下子就辨别出了这是什么。
“神识……”
难怪,强大的神识能窥破一切迷障,外离相,内不乱,所以问心阶和迷障林根本不成威胁。
他既为秦千凝欣喜,又惶恐不安地往后退,深怕她再次窥视自己的脑海,看到他的记忆。
秦千凝来不及开口,身后传来动静,她警惕转身,果然是冉清追上来了。
“你们认识?”冉清惊讶地看着他们,随即发出冷笑,“难怪。”
在秦千凝眼里,他身周同样有无数光点,纷纷攘攘,就连他拔剑时,她也能看见剑身上的灵气光束波动。
“你要杀我们?”她出奇地冷静。
冉清挑眉。
“你不怕惹来麻烦?”
他嗤笑道:“小门小派,没见识。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师出有名,只不过费点事儿罢了。”想到回去后要面对姐姐和父亲的指责,他有些犹豫。他们总是这样,杀个人罢了,洗清污名,颠倒黑白,加之正义,一家子都做惯了,不就是麻烦点嘛。
此时计绥很慌张,他想的是等冉清追上来,他假意败落,让其不再纠缠,等他强大了以后再来复仇。他根本没想过秦千凝会在此时出现,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
总之不能牵连她。大不了……杀了冉清。
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灵气波动,杀意渐起。
秦千凝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你不惜费事也要除掉他,是觉得这个弟弟威胁到了你?”
冉清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她戳到了他的心事,正是因为这个出身低贱的弟弟,无论如何打压都依旧优秀,修炼天赋极强,所以他愤恨无比,一直想要在他长成前除掉。
秦千凝立刻接着道:“在这儿杀了他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比过他。”
冉清闻言鄙夷看她:“我为什么要堂堂正正赢他?”他只是狂傲,不是蠢货,丝毫不买账。
“你们家大业大,轻而易举可以颠倒黑白,可你们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否则又何必编排童谣日日传唱。你父亲好不容易在修真界洗去了这些往事,你又来给他惹麻烦,他当年可以被一个凡人女拖下水,你又怎么有信心杀我二人有师门有传承的人,能逃脱悠悠众口?”
冉清周身的灵气波动凝滞了。
他的杀心渐渐褪去。不是被秦千凝的威胁说服,而是因为她前几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冉元洲美名盛行,对两个子女很是严苛,不容许他们轻易沾惹是非,就是因为当年之事让他心有余悸。一个普普通通、命如草芥的凡人,轻易就能捏死,却因为太过看轻,惹了多少麻烦,以至于冉元洲不得不和飞云宗携手,压下传闻。
同样,他乃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造势无数,得天独厚,又何必为了一个庶子沾上脏污。
他收剑,掀起眼皮看他们。
太弱了,无名无姓的宗门,还敢狂妄自大说什么堂堂正正地赢,不过是没见识罢了。
他要让他们见识到无上荣耀,明白自身的卑微渺小,一身傲骨被打碎后,他再来收取他们的性命。
“很好。”他一幅翩翩公子的模样,微笑道,“本州大比见。”
他很期待他们的表现。满心激昂地参加,结果第一轮就被刷下去时,脸上的表情该有多滑稽?够他笑个几十年了。
他一离开,秦千凝再也压制不住周围波动的灵气,猛地跪在地上。
此时冉清无足轻重,计绥根本来不及多问她刚才怎么想的,连忙上前:“你要进阶了,我替你护法!”
秦千凝艰难地在光芒四溢的视野里找到计绥,计绥一个头两个大,立刻盘膝坐下,掐诀,助她进阶。
他的辅助起了作用,秦千凝周身乱窜的灵气渐渐有了章法,她闭上眼,跟随计绥的引导重复学到的心法。
上一次进阶时,灵气毫无阻拦地往身体里灌,但这次灵气的纯粹度显著降低,进的很艰难。但秦千凝心境提升,运用灵气的技能也随之提升,光点状态终于出现了,在‘视野’中将灵气排序净化,向身体里引导。
光华流转,物换星移。
天地万物都陷入了静谧,秦千凝能感受到的只有逐渐充盈的灵气,以及耳旁师祖低沉的教导。
她好像回到了慎室,岁月流逝,毫无知觉。
再次睁眼时,眼前是一群小伙伴们的脸,个个担忧极了。
“成功了!”
“进阶了进阶了,这是……五层!”
“她怎么每次都跳着进阶?!”
秦千凝茫然地看着他们,来不及感受自身的变化,第一反应:“你们怎么来了?”
张伯修:“你可说呢,你俩不见了让我们好找!”
谷蝶点头:“怕你跑远了,赶不上灵舟。”
赤风无情地补充:“怕你惹事了被扣下,或是生了是非被人打杀。”
所以他们就找来了,结果发现这家伙没有惹是生非,而是在这打坐进阶——这比惹是生非更让人觉得惊悚。
其实他们的猜测不无道理,秦千凝心虚地朝计绥看去,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不谈论刚才的事,只当作秘密。
当然,那个还算小秘密了,秦千凝拥有神识是更大的秘密。
计绥自然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太弱了,现在被人发现,肯定会招惹杀身之祸。修真界自然有仁人君子,但计绥认为,更多的是冉元洲那样的鼠雀之辈,不得不防。
秦千凝平日不练体,一进阶就虚,小伙伴们纷纷掏丹往她嘴里塞。
等她缓过来后,大家才赶忙往灵舟方向赶。
这才有功夫说正事,赤风好奇道:“你怎么突然就进阶了?”
刚才顾着对付冉清,秦千凝没有细想,现在被赤风一问,愣了。
见她这样,张伯修惊道:“你刚才不会又是濒死了吧?”秦千凝平日的胡说八道,他们看似十分嫌弃,实则都往心里去了。
秦千凝连忙澄清:“不是,我哪有那么容易死。”虽然刚才确实挺惊险的,嘴炮劝退敌人一枚,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键盘侠啊。
她现在把流程一想,有点明白了:“刚才……好像是想通了一些事。”
原来如此。
引气入体时她在慎室被拷问内心,而后秘境遇劫,虽然嘴上念着我要死我要死,其实心中爆发出了求生意志,也算是看明了自己的内心。
刚刚被计绥感染,同样是沉下心来,勘破了些迷障,悟得重生的幸运,心境宽阔了不少。
修真人老说心境障碍心境障碍,勘破了障碍,自然能悟道。她现在是体会到了,灵根废材如她,也能仰仗心境进阶。
听她这么说,小伙伴们追问道:“想通什么了?”
秦千凝略一咂摸,表情骤变。
她刚才感恩上苍再给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感叹少年心性的美好,这不就是热血动漫里常有的废材决定上进的前奏吗,难不成天道忠爱卷王,非得让她痛改前非努力上进才能无障碍进阶?
她抬头,对期待答案的大伙儿精准总结道:“我刚才就是觉得……年轻真好,可以随便造作。”
凑过来的脑袋纷纷缩回。
“我就知道。”张伯修又气又想笑,“别想从这人嘴里听到什么高深晦涩的道法。”
赤风有点崩溃:“竟是这个让你悟道了?这也……算了,果然人人皆有自己的修行之道。”
只有谷蝶好意支持:“我觉得千凝说得有道理,年轻是挺好的,不是吗?”
这么一说,气氛陡然松弛,大家脚步变得轻快,你追我赶地朝灵舟跑去。
张伯修道:“我怎么觉得跟她呆久了,我已经人不老心老了。”
秦千凝精准概括:“这叫‘心累’。”
赤风没忍住,攻击她道:“那我是心好累。”
秦千凝脸皮厚,丝毫没觉得被骂,蹭上去:“没办法,你是我小师妹,受着吧。”
赤风连忙往前逃窜,十分嫌弃。
计绥在后方跟着,心中的阴霾逐渐散去。
母亲以命换来的修仙之途,他从踏上起,就坚信未来的修炼道路上只有尔虞我诈、深仇宿怨。却不想在喘不过气的重重血雾中,也有任情恣性、慷慨解囊。
此时正值夕阳晚照,红霞漫天,炽烈如火,似要燃烬所有的阴霾。
计绥想,修真界固然百孔千疮,决疣溃痈,但仍有一小角存有光亮。
真好。
第 34 章
在最后时刻赶上灵舟, 大家都松了口气。
几人挤成一团,艰难地占据着一份空间。
秦千凝习惯性地手揣兜,一揣,脸色惊变。
张伯修奇道:“怎么了, 瓜子没了?”
赤风斜眼看去:“早没了, 你没听见有人扯着个嗓子满船抓贼吗?”
张伯修恍然:“原来是她, 我说谁呱呱呱的学青蛙叫, 原来是在说瓜子啊。”
秦千凝:……
她无语地道:“不是兜空了, 是本该空的兜儿,多了东西。”
她从兜里拿出一把镶满上等灵石的匕首:“咦?”
大家一看:“咦?”
另一边, 回到灵舟上的冉清,一摸袖口:诶?
“谁的匕首啊?”秦千凝对这事儿习以为常,在地铁上人挤人的,兜里掏出个包子呀蓝牙耳机呀都正常。
大家也是这么想的:“估计是太挤了,掉你兜里了。”一般人掉东西都掉地上,很难掉别人身上, 但谁叫秦千凝是个审美奇葩,非要在衣裳旁开俩大兜儿呢。
秦千凝抬眼,一幅很无奈的样子, 清清嗓, 准备开口大喊“谁的刀掉我兜儿里了”,计绥及时阻止了她,防止大家耳朵受害。
他指着匕首的柄部:“有记号。”
秦千凝拿起来一看,上面刻着两朵精致的白云。
呃……好像知道是谁的了。
万壑宗的符号是山, 那飞云宗肯定就是云了。
她给计绥使眼色, 计绥懂了,但大家伙儿不懂, 直愣愣地看着秦千凝。
秦千凝清了清嗓子:“这把匕首,待我下舟时交给驾驭灵舟的修士,让他们问一问是谁掉的。”
不用被她的喊声折磨耳朵,大家没有任何意见,纷纷赞扬她机智聪慧,拾金不昧。
秦千凝在心里面贼贼地笑,不好意思,浅浅昧了。
上面的灵石我全拆下来,匕首我也融了,谁叫咱是炼器师,别的本事没有,销赃的本领一绝。
光是想到冉清回去找不到匕首,她就爽翻了,暂时无法正面打脸敌人,捡点他的装备也是好的。
几经波折,终于到达本州大比的州府,哪怕是身强体壮的修士也被摧残成了枯萎的花。
灵舟一落地,大家如丧尸一般魂不附体地往外挤,像极了周一的早高峰。
由于本州大比是最低阶的一个比赛,参加的宗门太多,一出来,密密麻麻都是人,又有负责大比的修士出来统计人数。
当然,这是对于一般宗门而言,好一点的宗门早长驱直入进入地点休息了。
万壑宗的带队长老早习以为常,用传讯符通知每一位弟子集合地点。
不集合还好,大家都是各自抱团,一集合,尴尬了。
秦千凝看着紫队队员,比赛后头回碰面,竟是这种场合。
对方打断了她的内心话:“飞云宗长老生事时,你一冲出来,我就认出来你的声音。好久不见。”
哦,好吧,现在是第二回碰面。
作为紫队队长,秀英峰的出色弟子,游南蓉十分大度,她觉得掌门的安排必有深意,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
但紫队队员们不这么觉得,他们中有许多人还记仇着,别说黄队队长这种被坑惨了的人。
队伍划分成两团站好。
带队长老们习以为常,往年分成四五团的都有,弟子们心不齐,每个宗门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等会儿登记完后,大家前往休息处稍作休息,然后我们就根据往年大比规则来演练,今年参赛的宗门多,不知规则是否变化,大家要灵活应对才好。”教习长老出声安排道,“切勿走散了。有安排的延后,先演练几回。”
大家都乖乖点头。
秦千凝站在一旁,刚准备点头,又反应过来:不对,我是来干啥的?
她既不是参赛弟子,又不是观赛弟子,稀里糊涂占个长老的位置,掌门也没交代任务,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
所以登记完后,大家集体前往休息处时,秦千凝凑上去问带队长老:“两位长老,我接下来做些什么,掌门可有交代?”她想去繁华的府城逛逛。
前面安静走路的弟子们纷纷支起耳朵,十分好奇秦千凝这个平替长老是干啥的。
两位长老方才反应过来:“掌门有交代到了以后与他通讯,你不如亲自问一下长老的安排?”
带队长老一边说,一边从芥子囊中掏出一面铜镜。
秦千凝大惊,竟然是可视电话!
是她低估了修真界的发展程度。她沉默了,她一个小喽啰,怎么突然就被推出来出差,还突然要和董事长进行视屏会议了?
所以到达休息处后,大家在院子中集合开比赛大会,她一个人找了个小房间开视频小会。
她下半身翘着二郎腿,上半身正襟危坐,拿着铜镜,轻巧注入一丝灵气。
等待铜镜画面显现的间隙,她心生感慨,好熟悉的感觉,明明已经死了,但有种还在前世岗位上的想死感。
镜面如水面般晃动了一下,掌门的脸出现在铜镜上:“小秦啊……”
秦千凝:……更熟悉了。
“掌门好。”她条件反射挤出一个谄媚的假笑。
掌门愣了一下,才继续刚才的话道:“我知道你很困惑,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和你交代。本来想在灵舟落地的间隙与你通讯,但带队长老说,两次都没找见你。”
秦千凝有点尴尬,第一次她出去买瓜子,第二次出去解决因瓜子被偷而牵连出来的事。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像极了她的人生。
“掌门有何事交代?”
说回正事,掌门道:“其实推你出来一事,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并未与其他长老商议,只因我看好你的潜质,觉得你和其他弟子不一样,或许能大有作为。”
多么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换作万壑宗任何一个弟子,都要感动得涕泗横流了。
但对面的人是秦千凝,不好意思,敏感肌,对这些话术过敏。
她的笑容更谄媚了,谄媚中透着更多的假:“哈哈,多谢领……掌门厚爱,您有事儿尽管吩咐!”
掌门能拿捏一个大宗门,必然不是吃素的。他眼睛虚了虚,对秦千凝的评价又高了一点,这小孩年纪不大,却如此油滑,果然是我看中的人。
“既然你占着长老的位子,那么我必然是希望你承担起长老的责任,照顾安排弟子,协调大比事务,习得新知识回来分享给弟子们,等等,你尽管放手去做,有麻烦了就找我。”
不得不说,掌门是个好人,一心为了宗门。
但秦千凝觉得有点怪,你不能光给我长老的名头,让我做长老的事,但不给我长老的待遇啊。
她犹豫道:“那做这些我是否有什么奖励?”
掌门很想黑心地说,让你观赛不就是大大滴奖励了?但她观察秦千凝此人许久,深知其本性,缓缓道:“给你长老一个月的月俸。”
秦千凝可耻的心动了。
什么叫平替,什么叫物美价廉。一点点小钱你请不到一个农民工,但可以请到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研究生,她别的好处没有,就是便宜。
“好。”秦千凝答应了,“若是我干得好?”
“另行奖励。”
掌门就是敞亮,秦千凝心满意足:“掌门您放心,我定期给您汇报工作进度。”
视频会议结束后,秦千凝拿着铜镜出屋,正赶上院子内的吵架。
万壑宗这种小门派盛产剑修,就跟前世小地方学校盛产好就业的理科生一样,主打一个攻击力高,有性价比,但剑修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固执,一根筋,实力为尊。
之前组队的时候,大家都以队长为尊,但现在参赛的弟子们来自不同队,配合先不说,光是选个队长就很难。
带队长老一般都是各个宗门里实力中等,脾气温和的长老。主要是因为实力高的一般留在宗门镇守,别一个比赛回去家被偷了;而脾气火爆的不能来,以免和其他宗门发生口角,一个大比下来多了一堆敌人。
这也就导致遇到弟子不和时,他们只会在一旁好言相劝:“大家先别急,同门弟子要相亲相爱,如今我们一当一同对敌,你们都是佼佼者,选队长并非是一争高低。”
偏偏大家三言两语上头了,没一个听进去,那边黄队队长都快拔剑了:“好啊,比划比划!”
“行啊,口气这么大,我倒要看看你剑法如何。”
秦千凝本来还呲个大牙在一旁听热闹,听到熟悉的女声出来才意识到不对,嘿,这不我师妹吗?
她连忙挤进战局,两个长老一旁擦冷汗,旁边弟子各自为营,闹哄哄一团。
秦千凝一进来,前队友们纷纷转头看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张伯修一副找人告状的模样,指着对面的弟子道:“他们欺人太甚!”
秦千凝赶紧拉住要“比划比划”的赤风:“能动嘴的就别动手,这是怎么了?”
赤风气鼓鼓地抱胸:“他们说话太难听了。”
黄队队长道:“能有你们说话难听?口口声声说是紫队,当时我就觉得那大破锣嗓子难听,不像是秀英峰的。”
秦千凝:“……”
她开口:“不好意思,喊太多次了,嗓子岔劈了。”
黄队队长看着她,恍悟:“是你!”他立刻准备拔剑,“来,比划比划!”
这不欺负人吗,秦千凝才练气五级,还是个炼器师,比划什么呀,大家都有点着急。
秦千凝丝毫不慌,手一背,转头问旁边的带队长老:“长老,弟子挑衅长老,可否犯了门规?”
带队长老一愣,点头道:“正是,以下犯上不敬长老,轻则慎室思过,重则逐出宗门。”
秦千凝转身,对着傻眼的黄队队长道:“还比划吗?”
“不、不是……你,我……”他愣了,“可是,你怎么成长老了,你一个练气五层——”
秦千凝转头对‘证人’道:“持续性语言攻击,侮辱践踏我,是否罪加一等?”
带队长老懵懵点头,虽然但是,也太会扣帽子了吧,不去戒律堂可惜了。
黄队队长又气又急:“你凭什么——”他把后半段话咽下去,咬牙认栽,“我不是有意的,我骂的是红队队员,并非长老。”
“嗯,先记下了,至于追不追究,等回宗再定夺。”
大家面对“以权压人”的秦千凝,既不服气,又没想到对付的法子,难受极了。
正在他们憋得脸红脖子粗时,院外忽然来人了。
冉清答应了大比见,自然是大比见。从万壑宗到达州府的那一刻,大比就开始了,他身后资源太多,想折辱参赛的人有一万个法子,自然不用乖乖等到大比上再用实力践踏。
此次本州大比由实力顶尖的五所宗门主持,飞云宗正是其中之一,冉清都不需要多吩咐什么,飞云宗自然有人替他办好。
比如今日万壑宗刚刚到达住处,就有人过来刁难。
以权欺人这事儿,他们早已驾熟就轻。
“你们是万壑宗的?”来者用鼻孔看人,高高在上得像被要工资时的老板。
教习长老一看他的穿着就知道是主持大赛的人,连忙迎上去:“正是。”
“嗯,安排有变。”他拿着个飞云宗的玉牌晃了一下,“你们不住这儿,住那边。”
他手指的地方是对面的小院,只有两间房,一看就是常年不用的,落满了灰。
带队长老不解道:“那间小院我们住不下啊。”
“啧。”来人不耐烦道,“这是上面的安排,你们住不下,别人也住不下,都挤着呢。”
他态度傲慢,语气不屑,哪怕是主持大比的宗门长老也不该这样,大家心里都有点冒火。
“有正式下令吗?”一个声音插进来,飞云宗长老视线下移,看到了一个穿着奇怪的少女。
她很淡定:“这种住处安排怎可临时变动,万一有什么通知没到位,耽误了大比可不好。上面有安排,定是考虑得十分周到,那么相应的登记册,玉令牌一定都有变动吧,不如给我们看看?”
本就是刻意为难,哪来那么多正规的东西。
对方不答反问:“你又是谁?”一个练气期的修士,肯定是弟子了,凭什么出来和他说话。
“哦,我是长老。”秦千凝微笑道。
飞云宗的人:?
他愣了一下,眼神扫过万壑宗的人,人数对得上,再掏出玉简一看,没错,还真是有个女修长老,名叫平替。
这一刻,他有点猪脑过载了。
修真界有一种变态,喜欢用符压制修为,扮年幼女童在外行走,人称童姥,行为放荡不羁,功法邪门,一般是极地谷那种亦正亦邪的门派才会出这种人,没听说万壑宗有啊。
其实他一开始没往那边想,主要是这个女修穿得挺邪乎的,再加上修为年纪根本对不上长老,他很难不乱想。
他镇定了一下,没事,这里可是大比地点,正派修士的地盘,她还能做点什么不成?
“你们先搬过去,安排很多,我们先过来通知,具体事宜正在加急处理,登记册玉令牌等物我们会交给你们看的,难不成我飞云宗还能诓骗你们?”大比不是飞云宗一家独大,安排变动可以,但也得费点功夫,他只是来玩玩儿他们,若真插手了,恐沾上不好的名头,低调行事最好。
他想用气势压倒他们,反正乡野小门派,没见过什么世面:“既然安排了就请照做,本州大比兹事体大,安排环环相扣,你们走了会有其他宗门入住,若耽搁了事宜,到时候闹出麻烦,大比名额能不能保下都成问题。”
大家更气了,气的同时也有点慌——要不算了吧?大比重要,不要多事。
一片慌乱声中,秦千凝掏掏耳朵:“狗叫?”
她这辈子,啊不好意思数错了,她这两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大口气威胁人的!读书时扣学分,不让毕业,上班时扣绩效,没有年终,我都重开奔向美好新世界了还有人威胁我,我不忍了。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被秦千凝嘴毒过的其他队成员又惊讶又偷笑又担忧:原来她针对别人的时候这么爽啊,不过,会不会太过了被报复?
带队长老:掌门也没说她脾气这么爆啊。
飞云宗长老:等等,是在骂我?太快了就俩字没反应过来。
秦千凝眨眨眼,在飞云宗长老暴跳如雷前:“长老您继续,刚才幻听了,以为哪来的狗乱叫。”
飞云宗长老憋得脸通红:“你、你好大的胆子!”
秦千凝当即一个变脸,很委屈:“啊,我怎么了?”
对方见她这样都怀疑是自己误会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马上换住所,否则取消你们的大比名额。”
他气腾腾地甩袖离开,哼,逞一时嘴快,殊不知得罪了我飞云宗,有你们好受的,之前嫌麻烦没有换你们住处,我现在就去换。
带队长老慌了:“这、这怎么办?”主要是他们这好像不占理啊。
还有弟子想怪秦千凝:“你刚才为何要那般讲,太过分了。”
秦千凝斜他一眼,对方立刻闭嘴。
她看向带队长老:“长老可否对我施展易容诀?”
带队长老还在追责中呢,被她突然一问,懵了下:“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书上说的。”前几届有修士在西境大比用了此诀,玩了一手阴招,导致从那以后所有的大比都禁用此诀。虽然只有金丹期才能使用易容诀,也只能欺瞒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且维持时间很短,但耐不住它好用啊,从此西境风靡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有人用这个诀诓骗修士谈恋爱,被当邪门功法禁了,这场流行才终止。
“会到是会……”带队长老性子有些优柔寡断。
“能让我成为刚才那个长老的模样吗?”易容诀伪造外表的同时会伪造修为假象,所以才会被用到歪门邪道上。
带队长老还没答应,倒是紫队队长游南蓉先反应过来:“你是想伪造他的样子去生事?”她在内门大考里用过一会儿这损招,他们是受害者,熟悉。
其他队队长也反应过来,不赞同:“光是样貌修为骗不过人,涉及大比,一切都很慎重,我们也是看了他的宗门玉牌才信的。”宗门玉牌很难伪造。
秦千凝:“我有个飞云宗的东西,挺可信的,上品灵器。”
大家:嗯?
带队长老晕乎乎地替她施诀,一边想这是不是不太好,一边想会不会搞砸,一边想出口恶气真爽,最后决定掏铜镜给掌门汇报一声。
其他弟子倒没有什么负罪感,主要以前被整的人是他们,现在变成了别人,就一个字,爽。
原来一致对外是这种感觉,大比第一课:不要跟大阴人做敌人,要做队友。
施展易容诀后,秦千凝把匕首别在腰间,气势高昂地挨个院子找茬。
三句话,让所有宗门轻松为我破防:你们去住那个小破院子。难不成我飞云宗还能诓骗你们?不换就取消你们的大比名额。
其他宗门丝毫没有怀疑,因为冉清那把上等匕首太惹眼了,高级五彩灵石闪闪亮,人没到,光先折射进眼睛里了,再一看柄部,特制的飞云宗印迹,不是假冒伪劣的。这般上品灵器必定出自大师之手,难怪挂在腰间炫耀。
秦千凝一口气蹿了十座小院,感觉易容诀松动了才匆忙赶回来。
万壑宗弟子们扒院门口偷看,心惊肉跳,又紧张又激动,原来干坏事这么快乐。
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讨论,全然忘了刚才还在不愉快地内斗,见秦千凝过来,连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秦千凝:“我骗人你们还不放心?”
被坑惨了的紫队绿队黄队:“……”
蒽,记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等会儿人来了,不会演的就跟在后面闭嘴,会演的站我旁边义愤填膺。”她简单布置策略。
带队长老根本插不上话,震惊地看着大家迅速变换站位。明明刚才对谁都丝毫不服气的弟子们,现在个个乖乖围着秦千凝,一脸严肃地听指挥。
很快,陆陆续续有宗门过来看院子,一看,顿时气炸。
秦千凝一挥手,大家迅速跟在她屁股后面出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安排这个院子,这能住人吗?”某宗门长老怒道。
秦千凝接话:“咦,你们也被安排了?”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宗门过来,大家吵吵嚷嚷聚成一团。
秦千凝一脸严肃:“一定是安排有误,这飞云宗也真是的,忙中出错,我们一起去大比执事堂反应一下吧。”
想起刚才那个飞云宗长老威胁要取消大家名额的话,各个宗门一看这么多人,阵仗这么大,来了底气:“不仅要反应,我要去讲讲理!”
大家气势汹汹地往执事堂去,颇有一呼百应的造反架势。
除了常年跟秦千凝混的小分队成员,其他弟子们都跟在后面,垂头闷声走。
旁边宗门一看,他们各个低头脸通红,安慰道:“没事儿,不用如此生气,他们这么欺负人,我们定能讨回公道。”
万壑宗弟子点头,脸更红了。
那什么,他们不是气红的,是憋笑憋红的。
执事堂。
飞云宗长老正在打点关系换住所安排,还没疏通第一个关卡呢,一回头,浩浩荡荡一群人来了,点名找他。
他百口莫辩:“我没有!定是有人伪装我!”
大家吵吵嚷嚷:“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都看见你佩戴的飞云宗匕首了。”
他更冤枉了:“我哪儿有匕首啊!”
巧了,有宗门带了留影石,往空中投放,飞云宗长老气势汹汹的身姿出现在空中。
秦千凝在背后吃瓜,心想:高科技,我得搞个。
“这匕首是假的?”
执事堂不仅有飞云宗的人,也有其他宗门的人,正是权力分割倾轧的中心,自然少不了落井下石:“这是上品灵器,一般宗门可拿不出来。”
“诶,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冉——啊,抱歉,我只是觉得很眼熟,没有说是冉清的匕首。”
“你没看错,这不是适离大师为他打造的吗?他整日拿到手里把玩。”
“我也见过。”
大家一唱一和,迅速肯定了匕首的出处。
飞云宗长老咬牙:“冉清的匕首怎么会在我身上!”他气得脑仁疼,指着缩在背后的万壑宗道,“我只去了他们一个院子安排住所!”
执事堂静了。
第一,他承认那是冉清的匕首了;第二,他承认背后捣鬼了。
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宗门,你也不能放到台面上讲啊。
一片寂静中,秦千凝一个健步冲出去:“救命啊我们小门小派宗门哪里得罪你们了,当初上灵舟就排挤我们,现在还来,我们给你磕头了行吗求求你们了别排挤我们了。”
这个场面,好熟悉。
听到风波赶来救场的飞云宗巫长老:操。
他的脚步顿住,对身后的其他长老道:“撤。”这小疯子跟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就让惹事的人一个人背锅吧。
大家也纷纷反应过来了。
“我记得当时在万壑宗门口就是这样……”修真人耳聪目明,说悄悄话嚼舌根其实跟拿着大喇叭满屋子吼一个效果。
“是啊,真是的,就欺负小宗门,还欺负一个练气期的小弟子,至于么?”
“人家都这样求饶了,还不肯放过,可怜见的孩子,穿得也破破烂烂的。”
“昨日欺负他们,今日就欺负我们,这飞云宗口气真大,莫不是要把整个西境踩到脚下。”
最终,其他几大宗门出来“主持公道”,撤掉了这名长老的职务,并以此为理由蚕食了飞云宗在大比中的小部分权力。
冉清后知后觉听到了这事,才知道自己丢的刀被人拿去做把戏了,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万壑宗,但被分权这事很严重,掌门特地让父亲骂了他一顿,他一时不敢有再多的行动。
爽过了以后,万壑宗回到院子里也有些后怕。
黄队队长道:“虽然出了口气,但大比被针对可怎么办?”
秦千凝奇怪道:“我们这实力还怕被针对啊?”不是每次第一轮就被筛了吗?
大家:“……”说的也没错,但好难听,尸体不舒服先下了。
在长久的沉默中,计绥开口道:“此次被刁难,是我连累了大家,抱歉。”
大家纷纷转头看他。
他解释道:“我与飞云宗的某个弟子有些龃龉。”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计绥本以为会像先前那样吵起来,没想到却是黄队队长最先开口:“只是弟子之间的不快,却让门派出手,在如此严肃的大比上以权欺人,可耻的是他们,你何需道歉?”
游南蓉也道:“正是如此,无论起因是什么,他们来我宗前挑衅就是不对。”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轻笑道,“但他们也吃了苦头。”
其他弟子也笑了:“我们万壑宗虽小,可也不能任人欺负!”
带队长老都惊了,他带了十届弟子,头回有这么融洽的局面。
计绥也没想到,他怔愣地看着大家,缓缓绽放出一个温和灿烂的笑意:“谢谢你们。”
“同门之间,自然是要互帮互助。”
再说下去就有点肉麻了。
秦千凝很没眼力见地打断大家道:“好了好了,玩笑归玩笑,我们虽然实力平平,但也不能放弃过关,需要加强演练才行。”尤其是计绥,他需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才能免去灾祸。
说到这个,大家都有点丧气:“我们的实力……真能过关吗?”以往没有一届熬过第一轮的。
秦千凝横眉冷对:“说什么呢,你看看我,这么废,还不是大考靠耍诈靠运气得了头名,还靠莫名其妙的机遇来到了本州大比观赛呢。”
大家又惊了。
还能这样骂自己?不过说的好有道理……
头一回跟秦千凝近距离相处,一天震惊无数次,每次都有新感觉。
丧气的大家打起了精神,虽然这样好像很不礼貌……
不知不觉中,大家已拧成一股绳,不再内讧,且被秦千凝带着节奏走。
两个带队长老你看我我看你,欣慰一笑。本州大比是年轻人的试炼场,那么多届他们都试图凝聚他们,却耐不住弟子们年轻气盛,这届似乎有了新的局面,那么他们两个老家伙就少插手些吧。
他们默默退后,不再讲话做安排。
本州大比很考验团队合作,所以先要制定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搞好配合才行。
气氛严肃,大家刚才吵架就是为这个吵,现在也正在为这个发愁。
秦千凝别的不说,制定方案有一套,她准备在脑海里拉出每一个人的数据,做个分析图表。
首先定最强输出位,于是她冷静开口道:“我们之中,什么杀伤力最强?”
“你的嘴?”
秦千凝:“……”
其他人:“……”无法反驳。
刚才发言的人小脸通红:“抱歉,我明明在心里面想的,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秦千凝:“……”真心话更伤谢谢。
第 35 章
为了更好地分析每个人的情况, 秦千凝决定让大家实战比划比划,精准地确定攻击力、防御力、灵敏度等等。
这个切入点倒是新奇,大家没反对,很感兴趣。
由于场地限制, 万壑宗风风火火地往大比外围的山地赶。
不来不知道, 一来吓一跳, 本来绿树成荫的山上挤满了修士, 个个用尽全力地练功, 把植被砍得稀稀拉拉的。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秦千凝在心里狠狠谴责他们, 找了块儿空地让团队上去。
她指挥大家:“尽量砍石头、枯树,泥地也行。”就当开荒了。
秦千凝说完有点感动,瞧我这公德心,人死了,社会主义的魂还在。
大家排好队,拿着剑有点迟疑:“你不拿个笔记一记吗?”嘴上说的一套一套的, 但行事态度不太靠谱。
看看隔壁山头的,人家门派阵仗大,打起来灵光闪耀、目接不暇。
他们这边, 一个一个排队比划, “带队长老”往土坡上一蹲,像极了查看地里白菜苗的农民。
秦千凝指指自己的脑子:“我用这儿记着呢。”
若是放到以前,计绥会很无语,觉得她自恋不靠谱, 现在知道她有神识后, 再听这种话,冷汗直冒, 生怕她不小心说漏嘴。
怎么就不知道遮掩一下,别往脑子上引啊,那万一有人联想到神识怎么办!
他这长相一认真就格外严肃,仿佛谁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赤风古怪地看他一眼,总觉得秦千凝和他之间有什么秘密。
万壑宗参赛弟子拍好队伍,站在最前面的是游南蓉。
她指着不远处的大石:“我碎那块。”
秦千凝点头。
游南蓉拔剑,用尽全力朝石头挥去,下一刻,石头四分五裂,化作碎石炸开。
视野里的画面在脑海中放大,秦千凝将这一力道作为基准数据记入表格中,顺道把游南蓉挥剑的姿势建了个模放在一旁,颇有种游戏选战斗角色的感觉。
大家一个一个挨个挥剑后,秦千凝在脑海中排出具体情况,又依次测试大家的灵敏度、耐力……两个时辰后,终于把所有人的数据总结好。
游南蓉,各方面都中上,堪称六边形战士,但正因为各方面均衡,所以并没有哪像格外优秀。
计绥,攻击力强,但耐力不高,属于喜欢一口气急攻的类型。
赤风,攻击力中等,但耐力、体力、防御力都极强,肉坦型角色。这倒是验证了秦千凝之前的猜测,这个师妹怪怪的,不像个剑修,更像个体修。
……
做完所有测试后,大家都有些紧张,看着蹲在地上的人:“所以我们会有排名吗?”在万壑宗试炼惯了,凡事都想看看名次。
秦千凝摇头,面色严肃。
大家顿时更紧张了,莫不是我的能力和其他人比起来不行?还是我们组成团队有什么不合适的?
却听秦千凝道:“腿有点麻,拉我一把。”
大家:“……”你是个修士,为什么这么脆弱。
她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排列各种策略:“等一炷香的功夫,我交一份具体报告给你们。”他们需要面对不同的情况,考虑不同的作战方式。
大家见识过她辅导自省书的盛况,很期待等会儿的报告,兴奋地散开各自练习去了。
秦千凝这时候才摸出纸笔,蹲在土坡上,把册子放在膝盖上写写画画,像个下乡的知青。
计绥见无人注意这边,悄悄靠近,蹲在她旁边,小声道:“你尚在练气就已拥有神识,切记要低调,否则容易招惹祸患。”
秦千凝一边写报告一边道:“我很低调啊。”
计绥觉得她就没意识到危险性:“就比如今日,你就不要提什么用脑子记之类的,万一人家——”
秦千凝打断他,押韵地道:“我不是真正的快乐,五灵根废柴就是我的保护色。”她现在站在这儿大喊一句我有神识,别人也只会觉得她得了失心疯。
计绥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却没找到话。
秦千凝在册子上画画,他受影响,也随手捡起一颗石头在土地上乱画线条:“我们对神识的了解实在太少,要了解更多的,就必须结实更厉害的人,去到更好的州府。”
“嗯。”
“也不知道这次本州大比能走多远,学到多少。”
“嗯。”
计绥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满她的敷衍:“你不担心吗?”
秦千凝长叹一口气,她还真没有很上心,倒是上次同仇敌忾后,计绥放下了心防,把自己这份儿心也操上了。
“我的事先放一放,先把你的事解决好了再说。”
计绥有点不自在,他们也没认真谈过他的过往,秦千凝不知道他心里的复仇念头,修真界随便一个正道人士都会唾骂他大逆不道。
他闷声道:“十几年前,我娘为顶起家业,不得不招赘。镇上有一书生闻讯而来,百般讨好,我娘见他识文解字,为人谦和,便应下了。才成亲那几年他并未露出獠牙,直到屡试不中,又迟迟无法染指家业,他便露出了狼子野心,卷了大笔钱财留信离开,信上说东边仙人选徒,他想去试试,待成就大业便来接我们母子俩。下一次再听到他的消息,就是他冉元洲忽然改头换面成了鼎鼎大名的仙君,失忆流落至此被我娘诓骗成了亲,我娘自是不愿担这污名,想让天下人看看他的真实嘴脸,便带着我一路东上。”
背着仇恨十几年,计绥头一次对别人讲诉这些:“对了,他本名才不是什么冉元洲,当时随了我娘姓,叫计元洲,后来攀上了冉家,自然又是入赘换姓。”
母子娘以为仙人受他蒙蔽,不远千里讨公道,却不想原来高高在上的仙人们才是筹谋这一切的人。后面的故事就是秦千凝在书上看到的那般,计母重病,在死前为孩子铺了一条艰难的求仙路。
入了冉家后,为避人口舌,冉家表面上对计绥妥帖,实际各种刁难,但他争气,硬是凭着天分进阶,但他深知在冉家永远无法复仇,便在冉家大乱时,卷了一堆东西逃离。
本以为有朝一日能对人讲述真相时,他会畅快倾吐,却没想到说到阿娘寻死时,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秦千凝拦住了他:“后面的我都知道了。”
有些苦会让人丧失斗志,颓然萎靡,比如秦千凝;有些苦则会让人夜不能寐,不敢停歇,比如计绥。
他俩居然碰上了,也不知老天爷是个什么想法。
计绥说完后有点后悔,他俩非亲非故,秦千凝没必要听他倾诉心事,更不应该被迫卷入这场纷争。他把石子拼命地往地上按:“抱歉,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对人说说这些,大抵是快要比赛了,心中焦灼。”
虽然秦千凝站出来劝退了冉清,但也不意味着她需要和他一起面对这些。
秦千凝觉得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你觉得冉清那种性格的人,会轻易放过我吗?”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视人命如草芥,捏死人跟踩死支蚂蚁没区别,一点儿气也受不了。
计绥沉默。
秦千凝感叹:“我真是惹是生非一把好手,哎,但是惹别人真的好爽。”
计绥抬头,瞪大眼睛看她。这么煽情沉重的场面,她也能不正经一下,这份游乐人间的心态倒是难得。
他咽了咽口水,她进阶后性格有些许变化,也不知是好是坏,感觉“造作”那面有点压不住了。
幸好秦千凝没把画风彻底扯歪,到底是个社会人,小丫头片子好几份面孔,收放自如:“路要一步步走,先赢了比赛,有点名头,让冉家不敢轻易出手为难你,再计划以后的事儿。”
她正经起来的时候很不一样,计绥有点怔愣:“我们能赢吗?”
哎,也就是个初中生的年纪,背负了这么多。秦千凝性格里不带半点悲春伤秋,把本子一拍,恶狠狠道:“必须赢!我就不信了!”
她,穿越人士,计绥,背负血海深仇,还有奇奇怪怪的小师妹,怎么也得凑出半个主角光环来吧。
说干就干,秦千凝笔下生风,唰唰唰狂写策略。
本来这种谈心应该选个合适的场合,比如夜深人静避着人,但他俩往土坡上一蹲,就这么聊开了。
一直觉得他俩有秘密的赤风扫了一眼,一点儿打探的想法都没有。
路过的张伯修道出了她的心声:“计绥被她带坏了,不练功,跑那蹲着玩泥巴做什么,哎。”
跟秦千凝聊了一通后,计绥感觉心里松快了点,心境似乎都略有开阔,这段时间一直凝滞的剑气也丝滑了起来。
而秦千凝跟计绥聊了一通后,一个仰卧起坐来了斗志,凶神恶煞地准备狠狠争一把。
她先是把写好的策略交给万壑宗弟子们,为他们详细讲解如何打团战,如何作战,如何演练,把理论喂得足足的,在他们的惊叹声中告辞离去,蹲守其他宗门弟子。
没错,既然能给队友建模,那也能给竞争对手建模。
不用太细致,知道他们大概风格就行,如果能在这几日内蹲到他们的弱点,那更好了。
雌鹰一般的女人站在树梢间,死死盯着其他宗门的弟子,大脑高速运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把所有策略演练完后,大家决定休息一下,满山找她,结果就见她蹲在角落里窥视别宗弟子们。
他们们刚觉得她靠谱起来,还没夸上几句又见她这样,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她现在是在靠谱还是在发疯。
“她在看什么?”
“学习其他宗门弟子对敌阵列吧。”
“或是偷学剑法?”
大家不解地站在她背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秦千凝此时看的是本州较出名的体修宗门,一个个五大三粗,光着膀子,浑身腱子肉。
她目前才看了三个宗门,大脑就开始嗡嗡作响,耳鸣阵阵,那种耗费过度的力竭感袭来,她知道这是过度使用神识了。
秦千凝咬牙撑住,忽然感觉鼻子下面热热的,一擦,竟是鼻血。她连忙停下,若是七窍流血就得不偿失了。
站在她身后的万壑宗弟子们看看远处黑皮腱子□□修,又看看擦鼻血的秦千凝,一时心情很复杂:……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大家不约而同地尴尬道。
力竭后的秦千凝从树梢上慢吞吞滑下来,没有任何修士该有的风度和潇洒,大家见状赶紧去接着她,怕她摔个狗吃屎。
历年本州大比都是分为三关,前两关是各宗门单独试炼,以攻击魔兽为主,淘汰大部分宗门后,最后一关才是各个宗门混战竞技。
万壑宗的水平在本州吊车尾,每届都败于第一关。
掌门为这个问题困扰许久,所以才在宗门里举行了一场又一场的试炼,希望筛选出优秀的弟子,并训练他们的团队合作能力。只是剑修的功法特殊,修为越高,越适合单独作战,让大家打配合难免束手束脚。
秦千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给每个人都写了一份具体的分析报告,告诉他们自己在团队中最适合的定位,充分结合了前世多年跑数据做分析的经验,又上理论又上数据,看得人眼花缭乱大为震撼,很难不让人信服。
“刚才我们按照你给的方式练了一下队形,相互配合,感觉很不错。”张伯修雀跃地道,“我有信心通过第一关了。”
秦千凝点头,缓了缓,确认鼻血没流了才道:“第三关混战,很难给出具体方案,所以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弟子们比赛时,长老有单独的观赛座,可以清晰看到每个宗门的比赛情况。几乎所有的长老都会看自己的宗门,以便提醒参赛弟子们哪里有薄弱的地方。
秦千凝在这儿窥探别的宗门窥探出了灵感,她道:“等你们进去比赛后,我就在外面观察其他宗门,看看他们是个什么风格,第三关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无措。”
还能这样?
感觉不是很道德,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大家被她的思路带着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么有信心我们能进入第三关?”
其实秦千凝心里也没谱,但她浑身上下嘴最硬:“我都这样付出了,你们不赢,你们对得起我吗?”
大家一愣。
是啊,这可不是别人,是秦千凝,她都振作起来了,我们若是不拼尽全力,还有什么脸面继续修行?
这个念头就像魔咒一般,不断盘旋在大家脑海中,每当他们累了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就想想秦千凝往日懒散赖皮的模样,再想想她蹲在土坡上为大家分析策略的画面,心里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夜晚躺到床上都会因为这个画面而感动地坐起来,跑到院里苦练剑法。
如果秦千凝知道他们的想法定会十分无语,这种一累了就回忆朋友面容然后打鸡血战斗的经典套路很常见,但被主角回忆的面容都是故人,是死了的战友,她还没死,大可不必。
时间过得很快,五日后,一切准备就绪,本州大比正式开始。
由于打探别的宗门时用力过猛,秦千凝脑袋瓜子疼,后几日都没能继续打探,只能盯着万壑宗演练,五日下来,大家配合逐渐默契,带队长老欣慰不已。
“以往大家都是拼进全力攻击,不肯让步,如今竟然如此默契地合攻、轮战。”毕竟是剑修,上去就是莽,谁愿意承认自己耐力不行灵敏度不高,更别说意识到自己喜欢攻左方,右方需要有人配合这种细节,但秦千凝报告册写得明明白白,再不接受也得认。
游南蓉甚至因为自己是一个各方面中上的六边形战士而感觉苦恼,她夜里辗转反侧,决定偷偷找秦千凝谈谈。虽然她不明白秦千凝口中的“数据”,但她明白作为剑修不能平庸,宁可攻击力最高,也不想方方面面均衡地中上。
但蹲了五个夜,一次也没蹲着秦千凝。
哪有修士每个晚上天一黑就睡觉,一睡就睡到天亮啊?都练气期了,有那么困吗?
难怪红队队员面对秦千凝时如此无奈,她现在算是深刻领悟到了。
本州大比开启,参赛和观赛弟子们分开,秦千凝作为长老,自然是被引向了各宗长老所在处。
能成为长老,修为都不低,年龄也不低,秦千凝混在其中,人矮脸嫩,十分突兀。
飞云宗前些日子得罪了十个宗门,他们傲虽傲,但基本的脸面要做足,所以此次特地在此准备了宴席拉回风评。
飞云宗的人指着长老席中间的桌台道:“大比前两关都将在此观赛,飞云宗恐各位长老疲乏,特准备了灵茶灵果供各位享用。”
不得不说,好大的手笔。
各宗长老纷纷赞扬飞云宗慷慨,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大比开始了。
各宗席位前的投影石发出光芒,投射出大比清晰的画面。
秦千凝屁股挪了挪,看上去是坐不住了。
带队长老温和一笑,安抚道:“别紧张,坐着也能看清楚。”
秦千凝疑惑地转头:“我是准备去拿点吃的,都开始了,可以动了吧。”
带队长老:“……”
旁边宗门的长老:“……”
虽然飞云宗准备了一大堆,但大家都不好意思动手,毕竟修为年纪都到这儿了,一不贪图那点口腹之欲,二拿人手短,三边看边吃太没风度,所以大家都没打算去碰那些吃的。
带队长老一时语塞,没有回话,秦千凝就当他默认了,于是跑到中央的桌台前,倒了一杯灵茶下肚。
不得不说,飞云宗很有钱,光是小小一杯灵茶就能让修士丹田生暖意,秦千凝能感觉到一丝极浅但极纯的灵力进入体内。
她满意地点头,忽然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灼灼,转身一看,大家都盯着她。
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一幅跟谁都熟的样子:“来点?”
其他宗门长老连连摇头。
“不必。”
“我不喝。”
秦千凝大喜,大家都不要,那她就可以都要了。
仿佛回到了前世学术会议,大佬们互换资源高谈论阔,共同推进本方向蓬勃前行,而她只知道吃学术会议的自助餐,脑袋虽空,但肚子饱。
她从兜里摸出储物袋,拿出上次大采购时买的杯子,往里灌满灵茶。
再一扫桌上的果子,精准选出最贵的那个,喜滋滋地回到座位上。
她年纪小,做什么事大家都不会太苛责,而且飞云宗说了送给大家吃,只是各宗老家伙需要保持风度,不好意思动手而已,她出面正合适。
这么一想,带队长老隐隐悟出了掌门的深意。
他低声在秦千凝耳旁说:“多吃点,争取吃光他们。”飞云宗敢出来装模作样,他们就敢把他拿的东西吃光光。
秦千凝痛心地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头,长老,你变了。
这只是刚开场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被投影石投出的画面吸引。
各宗弟子有条不紊地入场了。
大家神情警惕,姿态紧绷,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
大比将场地划出了数十个空间,每个空间放出筑基上层的魔兽。磨兽乃异化狂暴的妖兽,没有任何灵兽,只知道攻击修士,参赛弟子只能战不能退。
所以大多数弟子们一进去就调动浑身灵气,生怕魔兽突然现身,毕竟大比规定严苛,每个派系只能携带相应派系的东西,比如符修带符,药修带丹,剑修带剑,大家身上都没有防御法器。
哪怕是器修也得进去以后才能炼防御法器,所以器修一派向来不是很受重视,尤其是在这种考验攻击实力的试炼,剑修最占优势。
投影石先显示出所有宗门的画面,剑修在其中最为镇定——除了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宗门画面有点奇怪。
人人佩剑,应该都是剑修,但一点儿也没有剑修的孤傲风度。
张伯修抱着秦千凝给的小本本紧张复习。由于秦千凝喜欢在排队候场时看(闲)书,大家被她带起了这股卷王风气,一到入场前就疯狂复习。
投影石只看得到画面,听不见声音,于是大家只看得到他们不停动嘴,似是在吵什么。
“若魔兽防御高,选策略一;若攻击力最强,选策略二;若体型大,选策略三;若数量多,选策略四……”张伯修揣好书,嘴巴上不停念。
赤风转头:“你别念了,你这么念我记不住了!”
计绥打断道:“前面背了五日怎么也记住了吧,别打的时候手忙脚乱。”
游南蓉:“你们红队一直都这么喜欢说话的吗?”真的很嘴碎。
红队成员一愣,以前不是,后来被某些人带的……
带队长老忧心忡忡,他一边观战,一边捏着通讯符,一旦比赛失败,他们就会立刻传讯给掌门,也算一个习惯性动作了。
刚提着心,准备说这些孩子今日怎么这么浮躁,话还没出口,画面切了。
秦千凝咔嚓咔嚓啃着灵果:“我换个台啊,观摩一下其他宗门。”
带队长老神色些许悲怆:“你也觉得他们输定了,看都不想看了是吗?”
秦千凝:“蒽?”
带队长老摆摆手,没有阻止她。是啊,既然每次都是输,有什么看的呢?不如看看其他宗门,说不定能学点什么,也算是对宗门有利了。
此时画面里的宗门正好迎面遇上魔兽,秦千凝来不及和带队长老多说什么,连忙聚精会神观摩。
不得不说,其他宗门剑修实力确实强,万壑宗里也就计绥、赤风和游南蓉实力不错,但在其他宗门也只不过是普通,排不到多前面。
每个宗门都有独特的心法,师门传承不同,剑法也有差异,所以他们虽为同宗,但依旧是拆成了几个小队进行作战。
这种作战方式很正常,以往万壑宗别说拆成小队,基本上就是各自为营,不讲究配合。
秦千凝的视线集中在最强的那个小分队上,将他们宗门服和八卦书里的样式对上,这一队,八卦也对上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秦千凝一边认真观摩他们的剑法招式,一边在脑海搜寻书中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这个人好像脾气暴躁,剑法也和他很像,喜欢急攻。
计绥可以学学,她在脑海里记住这人的影像,差不多分析出信息后,立刻切换到下一个宗门。
神识疯狂运作时,她的神色显得有些麻木迟钝,拿着灵果机械地啃,啃完又举着杯子吨吨喝灵茶。
每个宗门功法独到,剑招不同也不能乱用,带队长老常年观赛,看其他宗门试炼也就是能在心里留下个排名,偷学不到什么东西。尤其是他们都是金丹期修士,而比赛弟子大多都是练气期,哪怕是想为宗门练气期弟子抄点什么作业回去,也不知如何下手。
见秦千凝看上等宗门试炼看呆了,带队长老心中五味杂陈,又联想到自家宗门的落魄,一时化悲伤为愤怒,决定厚着老脸去给秦千凝拿点灵果灵茶过来,老家伙不好意思动手,但给小孩拿总是情理之中。
秦千凝不停观摩建模,逐渐进入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似是脱离肉身般,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连手中的灵果啃干净了也毫无所觉。
不过带队长老发现了,他立刻塞了一个新的进她手里,秦千凝也没反应,只是继续地机械地啃着。
她神识中不断记录:耐心极强的宗门,灵气运转速度快,灵力耗尽后很快就能恢复;极其融洽的音修宗门,和剑修完全相反,天生就会打配合,只是近战能力极差;难得的阵修,靠设阵困杀魔兽,攻击力大、覆盖面广,但回血慢,技能施展时间足够计绥近身……
一个又一个画面切换,一个又一个灵果啃光。
带队长老心中生出老年人看小孩的慈祥心理:咱家孩儿虽然学习不行,但胃口好,吃嘛嘛香。
本来大家都在各自看自己宗门的试炼,但对付筑基上层魔兽很难,战况持续长,看久了有些乏了,于是注意力渐渐被狂吃的秦千凝吸引。
妈呀……半个桌子都空了,飞云宗一定会心疼死。
秦千凝,更适合修真界宝宝体质的猪八戒。
正好运用神识极废灵气,她一边吃一边补充,扫过七成宗门时,终于到了极限。
眼里发烫,鼻下一热,秦千凝知道不能再继续了,连忙停下,放下手里的灵果,狠狠擦干净鼻血。
隔壁看吃播的长老们都惊呆了:居然吃到虚不受补流鼻血了!
第 36 章
一个时辰过去, 有的宗门成功斩杀魔兽,有的宗门全部被淘汰。
以往这个时候,万壑宗也该全员出局了。带队长老捏着传讯符,十分紧张, 对秦千凝道:“要不切回去看一下吧?”
弟子都有传送玉牌, 危险时会捏碎出局, 一般不会遇险, 大多数只是受伤。本州大比人才汇聚, 出口处有技艺高超的医修等候,所以安全方面不用太担心, 带队长老主要是想切回去看看还剩几个人,快结束了他就给掌门传讯。
秦千凝现在神识过度使用,无法再建模记录数据,所以只是掏出了小册子写写画画,效率下降太多,她沉着道:“各宗面对的是同一种魔兽, 难度虽大,但万壑宗可以应付。”
带队长老没想到她对宗门这么有信心,还未说什么, 秦千凝就将画面切回万壑宗。
想象中血流满地狼狈退赛的画面没出现, 有的只是宗门弟子艰难作战的画面。
计绥正面急攻,灵力耗尽,大喊一声:“撑不住了!”
下一刻,在侧翼辅助攻击的赤风立刻顶上, 靠强大的防御能力抵住正面攻击, 留给他时间,身后全力攻弱点的游南蓉立刻飞过来, 接力打下去。
带队长老看傻了,仅仅五日,竟然能如此默契,且对敌方式十分契合,根本找不出弱点。
魔兽处于狂暴状态,无法伤人后愈发狂暴,不再只攻前方,而是选择转圈无差别扫射。
张伯修嘴巴跟唱rap一样开始背口诀:“正面攻击策略……若是群攻策略九!九!”
大家立刻机械性动起来,迅速整合成一体,队形成箭,赤风最前,计绥与游南蓉一左一右,逼得魔兽不得不专一攻击。
一旦有人灵力耗尽,立刻退到最后方调息恢复,稍微恢复后立马接上,换下一个队友调息。
带队长老捏着传讯符的姿势僵住,半晌,说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我们宗门不会这次能过关吧?”
千里之外的万壑宗里,掌门几次查看沙漏,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这个点了还没传讯来说全宗淘汰,难道是有人受了重伤带队长老正忙?
他很难不往坏的方面想,想到最后,腿都软了,勉强撑着坐到了椅子上。
他担任掌门之职已有三十多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若是最优秀的青年弟子全员殉于这届大比,他该如何自处?
就在他颓唐不堪时,置于桌面的传讯符突然闪了一下。
掌门心跳猛地加快,颤抖着手拿起传讯符。
“掌门!掌门!我们——”对面传来带队长老压抑不住的大喊。
咯噔一下,掌门心跳骤停,瞬间苍老了几岁。
未等对方说出那个‘死’字,掌门痛苦地截断他的话:“几人?”
带队长老呼吸急促,声音颤抖:“全员。”
哐啷。
传讯符掉到了地上,掌门泄了气,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具木偶。
带队长老觉得对面声音不对劲,在传讯符里大喊:“掌门!?”
喊了好几声,对面都没有任何回应。
掌门比他年纪小个五十来岁,但一向老成持重,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原来也会为了胜利的喜讯而激动成这样。
带队长老体谅一笑,掐掉通讯符,对秦千凝道:“掌门高兴得晕过去了。”
秦千凝捧着灵茶,觉得哪里怪怪的,嘶,是这样吗,总感觉好像漏了点关键信息。
但现在他们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得赶紧去出口处找万壑宗弟子。
大比第一关进行到了后期,此时长老席乱作一团,无论是胜利的还是淘汰的,都忙着去出口处迎接本宗弟子。
秦千凝和带队长老们也起身往那边走,步伐匆忙,走到席位中央,秦千凝突然脚步一顿,带队长老不解地转头看她。
她看着桌面上能补充灵气的茶果,对着场内大声道:“真没人吃了?”
大家要么忙着离开,要么聚精会神看自宗白热化的试炼,没人理她。
秦千凝乐了。
她不仅人能装,她的包也能装。
她一出手就是俩储物袋,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吃席时没少打包剩菜回去喂野狗,果子塞完,带队长老以为她要停下了。
谁知她手一抬,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排带盖大杯子。
不是,哪个修士随身带这么多杯子啊?
秦千凝没空解释这是买日用品时找店家讨价还价拿的赠品,拿起茶水壶吨吨就是一顿灌,清扫干净桌面后,她才对看呆了的带队长老道:“快走快走,正好给他们补补。”
带队长老心情很复杂,难说是为宗门喜得这种人才而高兴,还是为修真界未来年轻人的风气担忧。
*
他们这边的忙碌,掌门丝毫不知。
他枯坐在椅子上,直到沙漏流尽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捡起传讯符,胡乱塞进袖中,踉跄地往外面走去。
宗门大殿位于万壑宗最高的那座峰,峰顶平坦,十分辽阔,几可跑马。大殿周围鳞次栉比落着楼宇,弟子往来不绝,但除了有事汇报的长老执事等,无人靠近宗门大殿,所以众弟子只能看着掌门浑浑噩噩地走出大殿,一路向前,朝山峰边缘走去。
“掌门这是怎么了?”弟子们悄悄咬耳朵。
“如此魂不守舍,怕是接到了什么噩耗。”
“别吓我,什么噩耗能让掌门成这样,难道我们宗门要解散了?”
掌门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议论,他也无心顾及,走到山峰边缘,被强烈的冷风吹拂,他才稍微清醒了点。
乌金西坠,灼灼霞光染红了天际与云雾,劈头盖脸地罩住连绵的山脉,目之所见,万物都透着一股凄烈而荒芜的美。
他心下茫然,不知前路在何处。
和大多数落魄小宗门掌门不一样,万壑宗自建宗以来,每一宗掌门都以道心起誓,要尽心尽力为宗门弟子着想。他承前人之志,不尸位素餐,不为己谋私,平等地对待每一位弟子,希望能为出身不好资质平庸的弟子减少点阻碍,正如上任掌门对待自己那样。
他悲恸过度,一时思绪纷飞,想得很杂。
他和历任掌门不一样,他的心更大,他想宗门走得更远一点,想内外门弟子慢慢减少差距,想尽己所能砸碎一点层层阶级的壁垒,可终究是痴人说梦,贪心妄想……
他想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靠近。
直到来人开口唤他的名字:“刘万章?你怎么了?”
他从越陷越深的情绪中抽离,慌忙回神,转头看向来人。
这一看,彻底清醒。
“沧尘?”所以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是吗,他一定还没睡醒,要不怎么会看到数年未曾露面的沧尘。
沧尘看着他,表情很不快。
没错,沧尘是爬上来的。
郢衡和温恪常年不在浮银峰,就他一个孤寡地住着,等了许久没等到秦千凝回峰,只好收拾收拾包袱下山,一打听,好么,一声不吭就把自家孩子推出去大比了。
作为一个凡人,上下山有多麻烦自不必提,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求人带他上山。
于是他在山下歇了一日,又去食堂装了馒头饼子,背上行囊往宗门大殿所在的峰头爬,就是为了亲自找掌门算账。
费劲儿地爬上来后,还没来得及撒气,就见到掌门这个鬼样子,他心中立刻担忧了起来。
掌门看着他,施展灵气打了自己一下,有感觉,不是做梦。
“你怎么来了?”他恢复成往日神态,故作镇定地问。
沧尘狐疑地瞄了他几眼,这才拾起刚才的话头:“你还问我?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前来?”
掌门的脸唰地白了。
对啊,参赛弟子里有两个浮银峰的人,皆为郢衡亲传弟子,沧尘作为他们的师伯,自是要来过问的。
他此时心不在焉,完全没意识到沧尘是个凡人,腿脚哪有那么利落。
“抱歉,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作为掌门,他肯定要担责的。
沧尘确实是来找他算账的,但对方认错认得太快,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只好道:“下不为例。她年纪还小,实力也差,没见过什么世面,稀里糊涂地就离开了宗门,丝毫准备都没用,我知晓你是好心,但这样做未免考虑不够周全,至少先知会我一句呢。”
他的话怪怪的,掌门疑惑地问:“你是说谁?”
沧尘皱眉:“自然是秦千凝。”他难道连自己把谁临时推出去了都记不得?太过分了!
掌门仓皇后退几步:“秦千凝也没了?!”
沧尘:?
“你在说什么……”沧尘先是不解,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惨白,“谁没了?”
掌门悲痛闭眼,不答。
沧尘几乎快要站不住了,他愣愣地在原地站着,半晌,喃喃自语道:“都怪我。”
掌门摇头,按住他的肩膀:“不,你怎能往自己身上揽?”
沧尘拂去他的手,神色惶惶:“自从经脉断裂、识海被毁后,我就颓唐堕落,窝在浮银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行尸走肉地活着。直到某一日,这个孩子横冲直闯地出现在浮银峰,我本想将她斥退,她却丝毫不惧,死缠烂打地留了下来。”他脸上冷漠不在,只剩温柔的暖意,“她给浮银峰带来了生气,打碎了我一潭死水的余生。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但有了她以后,我开始有操不完的心,叹不完的气,不知不觉中有了责任,不再沉溺于被废的苦痛中。”
“只恨我哪怕剑术尚在,也不过一届寻常武夫,无法给她提供庇护,无论发生了何事,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若我还是曾经的那个沧尘,一定能避免今日的局面……”
沧尘和掌门年纪相差不大,入门时间相隔不久,算是师兄弟。他一入门就展现出惊才绝艳的资质,剑心独居,一骑绝尘,但为人孤傲冷漠,寻常弟子很难与他搭话,所以掌门与他交情不深,直到后来一个成了长老,一个成了掌门,两人才熟悉了起来。
面对实力极强的沧尘,掌门更多的是对强者尊敬,后来沧尘出了意外,他十分痛心,但无力劝解,只能放任他颓唐下去。
如今颓唐的人终于看开,却为时已晚。上一次的打击让他堕落颓废这么多年,那这一次的打击,他又要怎样熬过去呢?
掌门眼眶泛红,终究是没有忍住落泪,哭着道:“沧尘,抱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这群孩子……”
沧尘正要说话,掌门袖中的通讯玉牌忽然闪烁,打断了他。
掌门哭得不能自已,完全没有想要接听的意思。
沧尘被他哭得耳朵疼,指指他的袖口:“要不你还是听听吧……”
掌门狠狠抹了一把泪,掏出玉牌,一边哭一边道:“何事?”
对面刚刚赶到出口处的长老体谅一笑。
瞧给掌门乐的,都乐哭了。
“我现在到出口处了,掌门可有吩咐?”毕竟这是他们头一回通关,没有参与第二回的经验,所以带队长老觉得掌门肯定要跟大家伙交代一通,安排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听他这么讲,掌门哭得更厉害了:“他们……可还完整?”他说不出‘尸身’二字。
用词有点怪,但带队长老没抠字眼,点头道:“都完好着呢。”
只是灵气耗尽,身上没什么大伤,出来吃了丹药后立刻就恢复了。
掌门深吸一口气:“好,好,把他们都好好地带回来,全部带回来。”
呃……带队长老有点尴尬,掌门往日挺聪慧的,怎么今日这么糊涂?
正是鼓舞士气的好时机,不好好安排第二关的策略,而是说什么“回来”的话,知道你对大家通过第二关没信心,但好歹装一下呢?
此时参赛弟子们灵力枯竭,正毫无姿态地坐在地上整息,秦千凝拎着储物袋跑过去,像极了过年回家给孩子塞土特产的亲戚:“快,好东西,飞云宗大出血。”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掏灵果:“这个好吃,恢复灵气。”每个人手里塞好灵果后,又给每人递了杯水,“慢点吃,别噎着。”
红队成员对她这种“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的作风习以为常,没力气多问她又从哪薅来的好东西,只是低头闷声啃果子喝茶。
倒是和她不熟的几人与她搭话:“飞云宗为何要给我们这些?”
秦千凝蹲下来絮叨道:“什么叫‘给’,他们哪有那么好心,是我拿的。”
说完这话时,带队长老通讯符里正好传来“全部带回来”那句话,大家齐齐转头看向带队长老。
带队长老僵硬地笑了笑,对着通讯符道:“掌门你——”说话注意点啊!
终于,秦千凝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站起来对着通讯符道:“掌门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带队长老太高兴,参赛弟子太激动,就她现在情绪正常,理智在线。
对面没有传来掌门的声音,而是冒出了沧尘的声音:“千凝?”
秦千凝惊讶道:“咦,沧尘长老,你怎么在掌门旁边?”
掌门也很惊讶:“你为什么还……”对啊!参赛弟子殉了,但秦千凝又没参赛,沧尘为什么要说她死了?
这么一惊,总算有些许回神,掌门收了眼泪,迟疑地问:“你刚才说‘误会’,是什么意思?”
秦千凝没拆大领导的台,只是十分细节地道:“掌门,我们现在到达了出口处,接到了参赛弟子,全员通关,无人淘汰,等会儿马上要参加第二关了,您有什么要交代或者安排的吗?”
“哐啷”地一声,对面又没了声音。
秦千凝扶额。
幸好现在大家情绪正上头着,没有意识到他们对话的猫腻。
几息后,对面传来了沧尘的声音:“咳,掌门为你们的胜利感到十分欣慰,希望接下来你们再获胜利。不过比起胜利,安全更加珍贵,望诸位保全自身,切勿冲动行事。”
掐断通讯后,带队长老对秦千凝投去感谢的目光,要不是她及时反应过来,他和掌门都要大丢脸!
不过参赛弟子们倒是没有察觉不对劲儿的地方,反而有点动容:“掌门为了激励我们,竟然将沧尘长老请出了关。”沧尘可是少年天才,十五岁结丹,万壑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算是开宗立派第一人。只是他当年入宗迟,没赶上那届的大比,到了下一届大比时又困于秘境无法参加,大家都在猜若是当年参加了,说不定能以一己之力坚持到第三关。
至于为什么不能通过第三关,那是因为第三关是混战,对宗门整体能力要求高,很难一人带飞全队。
秦千凝很善良,没有打破他们对掌门的美好幻想,微笑点头。
灵果灵茶下肚后,大家的疲惫逐渐恢复,纯粹的灵气很好地滋养了灵力过度枯竭的经脉。
第一关淘汰了半成宗门,但难度也只是第二关的一半。只因第二关不仅魔兽数量提升,还要求在黑夜下作战。
修士耳聪目明,黑夜视物不是问题,但夜色下魔兽行迹更好被掩盖,而且修士多多少少保留了未修炼前的凡人习性,比如在黑夜中下意识会紧绷慌乱等,这对作战很不利。
还没来得及为通关第一关而雀跃,大家就立刻沉浸在面临第二关的紧张中。
张伯修深呼吸几次,道:“来时也没想过能通过第一关,最后不也通过了,说不定我们也能通过第二关呢。”他尽量让队伍气氛振奋起来,“无论如何,作为第一届通过第一关的弟子,我们能在宗史典籍中留下姓名了!”
秦千凝不赞成他的说法:“你将来是要当掌门的人,当然会留名了。”
大家纷纷转头看向张伯修。
好小子,你野心这么大呀!
张伯修:“?”他什么时候决定要争取掌门之位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想要辩解,秦千凝那边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了:“我们对付第一关的魔兽就已用尽了全力,所以如果仍保留第一关的方式去打第二关,我们肯定不会过的。”
游南蓉皱眉:“可我们都已到达极限了。”若是往日团战,根本打不到这种水平,这回胜利一是运用了秦千凝的策略,二是大家咬牙逼出了自身的顶尖实力。
秦千凝神色沉着:“一,要把实力再逼高一点;二,想办法借助点外力。”
逼高实力谈何容易?
秦千凝现在属于一个理论的王者,实战的菜鸡,只能空谈自己的想法:“迎风宗有一个修士,很擅长极攻,剑力凌厉,以快织网,和计绥的路数有点像,如果你能抄一下,在一开始就输出强力攻击的话,胜率能再高一点。”
计绥惊愕地看着她,心跳不知不觉加快,这正是他这些时日苦苦琢磨的事。
“可我做不到。”计绥急切地道,他不由自主地盯着秦千凝,期盼她能点破自己的阻碍,“若起式便凌厉,那么接下来我的剑招必定陷入凝滞,反而拖慢了整体的攻击速度。”
带队长老一时没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计绥这种水平的剑修,为什么要向一个器修请教剑招?
秦千凝也很苦恼,若是计绥能看一下那人的招式,说不定能天才流地悟道,但她看了记了没啥用,又不能投射进计绥的脑海里。
她在脑海里不断分析迎风宗那人的招式,她不懂剑法,但懂数据。她努力将计绥用剑的数据与那人进行对比,直到得出某些关键节点的差异及相仿性。
“计绥,考验你天分的时候到了。”秦千凝一脸严肃。
计绥欲言又止:“……你直说,不用铺垫。”
“我说不清楚,我得画下来。”她掏出册子,开始窸窸窣窣狂画。
剑谱多种多样,有的是剑诀,有的是图,都靠抓取剑法中的意来让修士体悟。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露惊艳,没想到秦千凝居然还有画画这个技能。
他们期待地看着她,见她行云流水地狂草一番,收笔,竟有种潇洒的侠气在。
下一刻,她将书册递到计绥面前,大家崇拜地看过去——
然后看到了一串姿势妖娆的火柴人。
大家:?
但计绥并未被丑到,而是紧紧盯着那些画,半晌后,不确信地道:“我好像大概能明白你想说什么。”他们现在处于较为基础的练气期,剑招并未进入高深阶段,秦千凝靠模型能分析出点皮毛,但也就是皮毛的程度,不够这足够计绥开悟了。
毕竟是数据分析出来的东西,多少有点私人订制的精准,正好计绥近些时日一直在关注这个点,秦千凝恰好给他开阔了思路。
秦千凝赞叹道:“难怪冉清嫉妒到想杀了你。”
计绥:……你夸人的方式挺特殊的。
“与我的剑法不合,但目前阶段能勉强运用,可以暂时提高,值得一试。”
多了个一次性瞬时爆发加成,大家都很开心,看到了一点渺小的希望,纷纷望着秦千凝,希望也能给自己点指点。
秦千凝刚才极限调用神识,面色惨白,意会,直白道:“你们高看我了。”真当她是修真界王语嫣了。
大家虽然有些失望,但面上不显,夸赞道:“能让计绥提升一些已经很好了!”
逼高实力行不通,那就是,第二条路,借助外力了。
这比第一条路还难走。
本州大比有严格规定,每个派系的修士只能携带相关派系的物件,纯考验自身能力,就连符修这种也得进去后画符,不能携带成品,入场前都会严格检查的,哪怕再不起眼的防御法器,再细小的攻击灵器也能被查出来。
第二关单个宗门战斗,不能联合或求助其他宗门,所以借助外人的力也不行。
一时愁云密布,大家不自觉生出了退意。
靠实力,打不赢;靠滑头,被禁止。
只有秦千凝依旧情绪稳定,抠抠脸,把本州大比的相关规则琢磨了一遍。
修真界法外狂徒张三,最擅长就是钻漏洞。
她品味道:“所以在入场前要细致检查,任何有灵气的物件,或者说成型的灵器、符篆、防御法宝等都不能带进去是吧?”
大家丧气地点头。
张伯修还扎心地补充了一句:“这是为了比赛的公平,若是能带这些进去,那上流宗门动都不用动,光靠砸灵石买法宝就能碾压我们。”万壑宗和他们比起来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穷光蛋,真让他们买也买不到啥好东西。
秦千凝依旧情绪稳定,语气也平淡无波:“这样啊。我这儿正好有一次性灵器,半成品,不激活时和凡物没区别,保证通过检查。”
回应她的是大家垂头丧气的沉默。
几息后,大家猛地抬头。
“嗯?什么东西?”
第 37 章
跟秦千凝在一起, 每天都有新的震惊。
明明她资质平平,性格吊儿郎当,但话一出口,无人怀疑她信口开河, 皆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秦千凝在储物袋里翻啊翻, 终于翻到了自己做的使用说明书样稿。
既是样稿, 也是配色辣眼的宣传册。
书页皱皱巴巴, 封面写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大字宣传语, 秦千凝丝毫没有感到羞耻,刷刷刷翻到正文页:“喏, 使用方法很简单,很好上手,很智能。”
大家迫不及待把脑袋凑过来,把头顶光线全遮完了,啥也看不到。
秦千凝只好指挥大家道:“挨个传阅,字很少的。”
站在她旁边的人立马接过说明书, 呼啦啦凑上去一堆人看,赤风没他们会挤,落在外围。
秦千凝戳戳她, 示意她一边谈话。
赤风一脸茫然地跟着她走过来, 两人在角落处站定,用灵气罩隔绝谈话声。
“你想赢吗?”
赤风不解,但还是回答道:“当然。”
“有多想?”秦千凝问。
突然这么正经,怪怪的, 赤风疑惑地看着她, 犹豫道:“自然是极想。”
秦千凝摸着下巴,一脸困惑地看着她:“那你为何不拿出最大的实力?”
赤风猛地瞪大了眼睛, 惊愕地退后半步。
但她很快稳住神情,极其不自然地遮掩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本州大比,我怎会不拿出最大的实力?”
秦千凝拍拍她的肩膀:“若是不想赢,可以继续狡辩。”
赤风定定地看着她,意识到秦千凝确实发现了什么后,身体变得紧绷,这是进入了戒备状态。
“你都知道什么?”她的声线变低,眼神也染上了攻击性。
看来是个很大的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秦千凝丝毫不惧,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态度:“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赤风外放的攻击气场立刻收敛,她不自在地偏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千凝摊手:“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只是觉得你既渴望赢,又束手束脚不敢拿出全部实力,这样很矛盾,你应当早点下决定才是。”
赤风沉默,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哪怕初见时,她也没有同秦千凝这么疏离过。
哎,就知道小师妹这种爱炸毛的性子,揭破这层纱肯定会把她推远的。但秦千凝在心里咂摸了一圈,觉得这是必经之路,也没有后悔,只是再次拍拍她的肩,转身往小队那边走。
身后传来赤风的声音:“你不懂的。”
秦千凝回头,见她躲避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对刚才的表现有些歉意,半张脸躲在阴影面:“很难有人接受。”赤风明白自己不该说这句话,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承认了她隐藏实力的做法,也承认了她有着十分不堪的秘密。
但面前的人是秦千凝,她很不一样,她一点也不像修真界的修士,甚至可以说和修真界格格不入。她骨子里透着一股可以包容万物的不疾不徐的懒散,好像天塌下来她都无所谓,那么作为血统不纯受人唾弃的半妖,是不是在她眼里也无所谓呢?
赤风偷偷抬眼看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期待她的反应。
视线相对,秦千凝一脸慈爱地道:“小师妹,我道德底线很低的,什么都能接受。”
打开她手机的看文历史记录,撒旦来了都要说一句阿弥陀佛,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呢?
秦千凝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什么难以启齿的惊天大秘密,背着手,摇着头,苦恼地溜达走了。
赤风看着她的背影,痛苦地垂下头。这些年四处流浪,即使被践踏被欺辱也没有揭露真身,为了胜利而化形,值得吗?就算胜了也会被修真界唾弃排斥,那胜利又有何意义呢……
走回原位置后,大家差不多把说明书看完了,个个激动得红光满面。
“居然还有这种灵器,真是打瞌睡送枕头,以往怎么没人能想到?”游南蓉赞叹道。
张伯修性子透着谨慎:“虽然有了外力帮助,但终究是辅助,这种灵器应当数量极其稀少,我们不可依赖——”
秦千凝一撩外套,露出腰间一串储物袋。
朋友,你在哪都可以说“数量不够”这句话,但你现在面前站着的可是生产厂家,销售源头。
大家瞪大眼,狠狠震惊!
——怎么有人腰上丑丑地挂这么一长串储物袋啊,难怪感觉她最近腰粗了不少。
震惊完,还没放下眉毛,猛地反应过来她这动作的含义,惊上加惊,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张伯修压着嗓子,虽然是气音,但每个字都在破音:“你是说,你这里面装的全部都是……”
秦千凝点头。
老金下山打出销售渠道后,炼器堂进入机械化流水线生产模式,生产完后,统一交给秦千凝打上“平替”标记,秦千凝被掌门推出来当长老时,正好收到了新的一批,全装上了。
她道:“漏洞只能钻一回,用一次后大比肯定就要禁止第二次使用了,所以大家不用节俭,撒开手用吧。”这也是第一关没想过用一次性灵器的原因,杀手锏要在关键时候拿出来才有性价比。
听她这么说,大家再也掩饰不住激动的神情。
实力加上辅助,通过第二关的几率大大增加,这简直跟天上掉灵石一样梦幻。说不定大家真的可以通过第二关,宗史留名了。
秦千凝将储物袋接下来,递给他们,交代道:“检查的时候记得脸皮厚一点,不要一问就招了。”
张伯修珍惜地接过储物袋,胸脯挺得高高的:“你放心吧,保证学你学得十成像!”
秦千凝:“?”
留给他们交谈的时间不多,第二关马上就要开始了,听到有人传音道入场检查开始,万壑宗弟子们贼眉鼠眼的将储物袋收好,和长老们打声招呼后便匆忙往那边过去。
秦千凝本来想盯着他们入场检查,以防出岔子,但带队长老道该往回走了,回去的路拥挤,不提早出发会错过第二关比赛的前半段,秦千凝只好和他们往回走。
带队长老说的没错,现在现场正乱着,被淘汰的宗门分散在场地各个地方,又哭又嚎的,夹杂着各种安慰和斥责,主持方也派了大批修士出来维持秩序。
秦千凝看得有点心酸:“我们宗门以前淘汰了也这样吗?”
带队长老道:“那倒没有。”
秦千凝松了口气,心中有点宽慰,我们宗门虽然穷虽然破,但都是坚强的好孩子呢。
却听带队长老补充道:“万壑宗山遥路远,被淘汰以后我们得着急往回赶,免得错过灵舟,都是在灵舟上哭。”
秦千凝:“……”这种要赶班车回村里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回到长老席后,各宗长老们都已入座坐好。
见大家都到齐了,飞云宗的长老眉毛一抬,准备搞事了。
上一关他们放在这里用来装x的灵茶灵果被人连吃带拿搬空了,又心疼又气,但偏偏根本抓不住错处,只能把这口气咽下。然后就是打完第一关出来准备嘲讽万壑宗的冉清发现万壑宗居然通关了,暴跳如雷,趁着这个间隙找到带队长老,发了好一通少爷脾气。
冉清和冉滢都随了冉家难伺候的那股劲儿,飞云宗长老心里窝火,决定把这股气全撒在万壑宗身上。
淘汰了五成宗门后,长老席空出了不少,飞云宗搬来了一条长桌,上面摆满了一桌盛宴。
飞云宗长老站起来道:“飞云宗在此恭贺各宗门通过第一关,特此邀来飞鸿居做席,望灵食灵酒为各位解解乏。”
第一关挥金就算了,第二关也挥金,这飞云宗可真是为挣名声大出血。
大家纷纷赞叹他们阔绰大气,飞云宗长老被吹捧得通体舒泰,等吹捧声渐消后,才看向秦千凝这边假模假样道:“此次设宴席是为了庆祝各宗胜利,往各位长老不要嫌弃,‘共同’品味!”
‘共同’二字咬得特别重,意思就是某些宗门不要再吃独食了!
之前灵果啃起来不雅观,但飞鸿居的席面就不一样了,赫赫有名,千金难求,飞云宗不信这些老东西为了面子忍得住。等大家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过了,万壑宗也不可能把剩菜剩汤带走捡便宜。
“好,好!”各宗长老纷纷道。
这个时机也卡得正好,开场前摆上来,大家会飞速地吃喝,以免错过第二关试炼画面,时间短,吃的不多,也占不到多大便宜,但飞云宗敦睦和善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万壑宗带队长老在心里暗骂飞云宗狡猾,这就是防着自家孩子呢。
他望向秦千凝,却见秦千凝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丝毫没有被针对的感觉,大家往长桌去,她也跟着去了。
到了长桌,各宗长老开始体面寒暄,秦千凝拿起了筷子。
大家开始拿筷子时,她已经吃上最贵的那盘菜了。
一入口,她两眼放光。
太好吃了!
秦千凝两辈子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菜,吃得热泪盈眶,吃得手舞足蹈,吃得旋风过境,吃得大家震撼在原地一时忘了动筷。
没有抢过饭的大学生生活是不完整的,一日饿死鬼,终身饿死鬼。
她吃得飞快,整个人像开了五倍速,哐哐往嗓子眼倒。
万壑宗带队长老终究还是被带歪了,对着大家笑道:“小孩子正长身体,大家见谅!”
“没、没事儿。”
大家看着她狂炫,从震惊到敬佩,心中暗自嘀咕:筷子都挥舞出了残影,要是挥剑能有这个速度,高低能当个正道魁首。
风卷残云,一眨眼,一盘菜没了,一眨眼,一盘菜又没了。
飞云宗长老人都傻了,还能这样?这真的是人吗?为什么这么能吃?
秦千凝人生信条: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吃完后,她又拿起灵酒哐哐往肚子里灌,连万壑宗带队长老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咱们是想要薅羊毛,但你个小孩子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灌完灵酒,秦千凝优雅擦嘴,放下杯子,第二关正好开始,大家在震惊中各自散去,回到原位。
本来这次大家议论的应该是飞云宗准备席面有多么大气多么和善,但散了以后,各宗回去说起这事,都只是简单带过了飞云宗,剩下的话语全在描述秦千凝有多么能吃。
他们感叹道,她家长老说孩子还在长身体,瞧这个吃法,未来应该能长成十尺巨人。
能吃是福,这么能吃就是祸患了,难怪那个不知名的小门派看上去那么穷,哎,可怜见的……
吃饱喝足的秦千凝不知道未来一段时间自己将被套上“饿惨了”的可怜滤镜,更不知道后来她成为一代大能时,修真界结合她在戒律堂啃人的传闻,坚信她是由恶鬼道的鬼修引入修炼之路的。
第二关开始,投影石投射出各宗门入场画面,由于此时已进入了夜幕,所以画面十分昏暗,只能看个大概。
从他们一入场,带队长老就紧张得不行,连传讯符闪烁都没发现。
还是秦千凝提醒他,他才低头看见,连忙打开。
里面传来掌门颤抖的声音:“第二关可开始了?”
带队长老声音也很抖:“开始了。”
掌门声音更抖了:“没事没事,通过第一关已经很好了,不要奢盼太多。”不知道是安慰带队长老还是安慰自己。
掌门很纠结,通过第一关是大喜事,按理说应该即可宣告给全宗门,但他怕大家都来他这儿听第二关的情况。若是弟子们很快被淘汰,那么肯定会冲淡大家的喜悦,进而不那么珍惜他们的功劳,对弟子们不公平,所以只有他和沧尘在宗门大殿候着。
两人握着通讯符,纷纷陷入沉默。
秦千凝觉得这么浪费灵力不好,哪有人打着长途电话不吭声的,于是她把脑袋凑过去:“掌门好啊,沧尘长老还在吗?”
对面传来沧尘的声音:“我在。”
刚才没来得及问,现在有机会了,秦千凝道:“你怎么去找掌门了?”
沧尘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是为了她来找掌门算账的,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在那边呆得如何,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这次出来可是让我见着世面了,原来有灵石可以买到这么好吃的佳肴美食,尤其是那道灵蟹庚……”
沉浸在紧张情绪中的掌门和带队长老:……
不是,怎么就唠开了?
此时画面里,万壑宗弟子们迎头撞见了群兽,带队长老猛地出声惊呼:“碰上了!”
秦千凝收声,转头看向投影石,就见计绥果然是天才,真悟道了,第一个冲出去削减魔兽战力,攻击力提升到了120%。
“嘶怎么可能,计绥他——”
“嗯,不错。”
下一刻,大家跟上辅助。
“什么,大家居然——”
“嗯,可以。”
传讯符那边的掌门和沧尘:“……”
你俩角色是不是反了,到底哪个才是稳重如山的带队长老。
带队长老没空描述发生了什么,完全把对面的掌门抛在了脑后,专心致志地观察战况。
才开始万壑宗弟子尚且能应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吃力。对战时的策略诚然重要,但更关键的仍然是实力,魔兽群明显有着实力碾压的优势。
带队长老心头哇凉哇凉的,一边觉得“果真要输了么”,一边又期盼“说不定能出现像第一关那样的惊喜局面呢”。
他忙中偷瞥隔壁宗门的投影,他们那边也陷入了吃力的焦灼,一步一退,既艰难又勇猛,看上去很不甘心。
带队长老还没来得及为他宗的失败而窃喜,就看到万壑宗这边也坚持不住了,大家不仅退,还退得手忙脚乱,跑得脚下生风,有一种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狼狈。
带队长老:“……”
剩下的宗门少了以后,席位坐得紧了些,其他宗门也能瞥到这边的战况,纷纷在心中偷笑。
我们宗门虽然要输了,但好歹作战到最后一刻,输得勇猛,输得体面,万壑宗这边是在搞笑吗,蹿得飞快,好像生怕伤到自己头发丝一样。
他们猜得没错,万壑宗是怕被伤到。
“都撒出去了吧?”计绥问。
张伯修道:“撒了,全撒了。”跟开荒撒种子一样,拿着储物袋疯狂播撒,满地都是一次性灵器。
“好。”确定拉开了距离以后,计绥指挥,“三,二,一,启动!”
所有人边跑边用灵气激活灵器。
其他宗门的画面闪烁,一阵白光出现,这是被传送出局了。
万壑宗的画面也闪烁,一阵白光出现,却迟迟没有消散。
被这光芒刺到了眼,带队长老看着投影石满脸疑惑,这是怎么了,投影石坏了?大比也会为了省钱买劣质灵器?
他还在疑惑中,身后宗门的带队长老突然站起来指着他们大喊:“作弊!作弊!他们宗门全是剑修,为何有灵器!”
带队长老一脸迷茫地转头:“啊?”
隔壁宗门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激愤道:“不仅有灵器,还是大量的灵器!”
白光渐渐消弭,画面慢慢恢复正常。
影像里一片狼藉,万壑宗弟子们躲在远方树林后,而他们前方一大段路上铺满了灵器残骸,上面横七竖八躺着魔兽的尸体。
张伯修赞叹道:“一个杀伤力不大,合起来杀伤力居然这么大。”他们铺得够多,铺得够长,魔兽一边跑一边被炸,足足炸了一路。
还剩两三个修为稍高的魔兽苟延残喘,大家御剑飞过去继续战斗。
带队长老脑瓜子嗡嗡的,完全看傻了,我们宗门何时如此阔绰竟然能买这么多灵器……啊不,应该是我们宗门真的作弊了吗?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其他宗门的长老们已经围过来了:“我看你们如何狡辩!怎么,还想说你们是剑器双修?”
带队长老无措:“不、不……”
另一宗门长老接话,阴阳怪气道:“哼,就算你们宗门是天才,剑器双修,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炼出这么多灵器!”
嗡嗡闹闹,各执一词,所有人的嘴巴都在动,连传讯符也出现了声音:“怎么了怎么了,哪个宗门作弊被抓了?”
远在天边的掌门还惦记着吃瓜呢,殊不知他们宗门就是瓜主本宗。
一片混乱中,秦千凝抬手镇住了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大家纷纷仰头看她。
没错,因为太矮了,所以秦千凝此时站到了板凳上。
“你们说万壑宗弟子携带大量灵器入场,那么我请问,为何入场检查没有被发现?”
大家愣住了,对啊,入场检查的可都是修为极高的大能,一观就能发现不对劲儿,连藏在发丝里米粒大的灵兽都能被发现,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么多的灵器……
现场骤然安静了下来,唯有传讯符对面的掌门还在吃瓜:“万什么宗?和我们宗门名字还挺像哈哈哈哈。”
飞云宗绞尽脑汁地想到了一个答案:“定是有顶级宗门暗中帮助你们,否则你们哪来的那么多灵器,还能布下如此大的障眼法!”
秦千凝无语地看着他。
你听听,合理吗?
其他宗门也很无语,那顶级宗门图啥啊,牺牲这么多拉扯一个小门小派,飞云宗的人是有钱,但没脑子啊!
回去以后得传传,让宗门弟子上点心,少和没脑子的宗门来往。
这场轩然大波自然引来了主持方的注意,几位化神尊者来到长老席,其中的佛修站出来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刻意检查了这些物件,确实为凡物。”
飞云宗长老反驳道:“那为何可以当作灵器使用?”
“这……”佛修非器修,也不解,只是道,“但他们确实未违反规则。或许威力并非由这些凡物发出,而是独特的功法?”
太荒谬了,有这种功法万壑宗还能窝在穷乡僻壤里?
直到有一位尊者掏出了平替散夜塔:“我们检查过了,此物却无灵气,为防有猫腻,特意留了一件。”若是其他时刻乱扣东西肯定会闹起来,但谁叫万壑宗有一大兜呢,十分落落大方地答应了,几位化神尊者对他们的印象都挺好。
众人拿过来传阅,确实没有问题。
一股火窝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飞云宗长老不服,甩手离场告状去了。
留下的长老们脸上讪讪然,一个二个排队给万壑宗长老道歉。
万壑宗长老从头到尾都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全靠身体下意识反应道:“无碍,无碍。”
而站在凳子上的秦千凝此时正低头看着投影画面,虽然一次性灵器靠数量优势炸掉了所有的小怪,但剩下的三个魔兽仍让万壑宗感到吃力,实力稍差的几名弟子都受了重伤,幸亏排头的三人组意志力坚定,硬是撑到了最后,解决了所有魔兽,但也只是险胜。
眼看画面一闪,他们被传送出局,秦千凝怕他们受伤严重,心里着急,“咚”地从板凳上跳下来:“他们出来了,我过去看看。”
被围住的带队长老艰难探出脑袋:“行……嗯?”
秦千凝一溜烟地跑了,带队长老从包围圈里挤出来,看着投影石,半晌愣愣对着传讯符道:“出来了……”
通讯符那边还搞不清状况:“作弊的给揪出来了?”
什么跟什么啊,带队长老此时人都是恍惚的,根本没工夫给掌门解释,拿着通讯符就往出口处冲。
我们过关了?
我们过关了!!!
他原地起飞跑过了秦千凝,冲出了喜悦,冲出了热泪,冲出了新的天地,冲出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冲到出口,把通讯符一扔,一把搂住张伯修转圈:“太好了!太好了!”
万壑宗过了第二关了,万壑宗也有今天!
大家全部都灵力枯竭了,互相搀扶着,刚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排队找医修,就被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人偷袭了。
大家吓了一大跳:“伯修!你这狂徒放下伯修!”
掉落在地上的通讯符无人理会,里面传来掌门着急的声音:“谁?张伯修怎么了?”
而等万壑宗弟子看清楚飞速旋转的人的脸以后,全愣了,惊呼:“长老?!”
这时,秦千凝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出口处,也没管长老,对他们道:“你们没事吧?”
计绥见到她,有了主心骨,松了一口气:“都无大碍,有几人受了伤,吃下丹药就行,只是伤势恢复需要时间——”
话还没说完,秦千凝突然晃晃悠悠往前倒,赤风连忙把她接住。
秦千凝掏出册子塞给赤风:“这是话术……”
赤风接过册子,上面写着“本州大比规则漏洞大全——张三著”,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怀里的人四肢彻底无力,软成一滩烂泥。
赤风吃力,抱着她跪在了地上,计绥见状赶紧过来。
刚才狂灌的灵酒的后劲儿来了,秦千凝脸红扑扑的,眼神失焦,躺在赤风怀里傻笑道:“嘿嘿,小师妹,我还能吃!我吃我吃我吃!”
此时长老放下张伯修,朝第二个弟子袭去,落地后的张伯修来不及理清长老这是怎么了,转头就看到晕倒在赤风怀里的秦千凝,他连忙过去蹲下:“她怎么了?”
赤风和计绥哪知道答案,只是抓住秦千凝的肩膀拼命摇晃:“你怎么了!你振作点!”
秦千凝本就醉酒,晕上加晕,被晃成了斗鸡眼,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大喊一声:“嘿嘿,满上!”说完,两眼一翻,睡着了。
一片混乱中,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通讯符终于受不了了,里面传来掌门的大喊:“到底怎么了!谁能告诉我一声!”
张伯修循着掌门的声音看过去,捡起地上的通讯符,双手颤抖,对着通讯符悲痛道:“有人给我们宗门下毒,长老疯了,秦千凝……秦千凝她被毒傻了!”
第 38 章
等秦千凝酒醒时已是翌日中午, 她一睁开眼,四周就凑过来一圈脑袋:“你醒啦!”
灵酒虽然没有宿醉反应,但醉酒醒来还是有点懵圈,秦千凝盯着他们没有说话。
带队长老挤进来确认:“你醒啦!”
这下她清醒了, 撑着坐起来, 刚要开口, 带队长老就把铜镜对着她, 镜面里映照着一大堆长老和掌门, 齐声对她道:“你——醒——啦!”
人太多,还有点回声。
秦千凝:“……”
“掌门好。”她尬笑一声, 对着带队长老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本州大比第一关第二关集中在一天举行,第二关结束后,会留给弟子们一日的时间整息,隔一天才举行最终的第三关。
一般这个时候各个宗门弟子都会抓紧练习、安排战术,有点门道的宗门还会四处打听一下第三关的线索, 万壑宗头一回进入第三关,没什么经验,手忙脚乱的。
大家先把秦千凝背回住处休息, 又被本州大比主持方叫去谈话, 他们抓不出错处,但飞云宗非要闹,主持方不得不走了个流程,流程走完后, 大家这才想起正事——还没通知掌门呢。
于是带队长老这才把来龙去脉给掌门讲了一下, 掌门听得云里雾里,但不管怎么样抓住了关键信息:大家进第三关了。
这下他再也压不住喜意了, 传讯给所有的长老们让他们过来集合,又传讯给执事们让他们通知下去,所以等秦千凝在中午醒来的时候,整个万壑宗都知道他们进入第三关了,课也不上了,功也不炼了,翘首以盼他们的最新消息。
属于是村里出了个大学生,全村父老都在等他风光回乡。
秦千凝捂着头,带上痛苦面具:“那你们不去做正事儿,围着我做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顶着个醉酒后的鸡窝头,一睁眼就要面对全宗长老啊。
她相信以万壑宗现在的兴奋状态,不到十分钟,外门弟子都会知道宿醉的秦师姐起床啦!
被她这么一问,大家都有点愣愣的:“做什么正事儿?”
秦千凝瞪眼:“做第三关的准备啊!”
张伯修也很不解:“我们受伤了的都有在好好疗伤。”他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反应过来,“你是说正儿八经地备战第三关?”
“那不然呢。”秦千凝怀疑自己还没醒酒。
张伯修笑开了:“前两关或凭策略,或凭外力侥幸通关,第三关是真正考验宗门弟子实力的时候,再怎么准备也无济于事。”
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第二关通关后,上至掌门下至参赛弟子都沉浸在雀跃中,根本没有贪心地妄想在第三关捞点名次什么的。本州大比第三关将决胜出五个宗门送入西境大比,他们这样的别说第五,连倒数第二的边儿都摸不上。
实话到是实话,但……
秦千凝抬头看向计绥,他很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又看向赤风,赤风也没什么不服气的反应。
什么啊,个个喊着“我辈修士定能逆天改命”,合着全是空喊口号的,就她一个人敢想敢做。
这一屋子有大有小,到了关键时刻,居然需要她这个平替长老出面,掌门这句误打误撞的“平替”还真没错。
敢问谁有她性价比高?
她搓了搓脸,先问:“受伤了的目前情况怎么样?”
明明顶着个鸡窝头,但神态和肢体语言都有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一秒切换到带队做项目时的气场,张伯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立刻端正坐好回答道:“轻伤的都已恢复,重伤的还需要三日才能完全恢复,至于灵力过度损耗的问题,今日调息后都能恢复。”
“也就是说明日的大比有一人不能上场?”
“是、是这样的。”
她抬头看向游南蓉:“紫队可有人能上?”
游南蓉还在看张伯修笑话中,突然被问到,下意识一抖:“有是有,但……”
秦千凝解释道:“观赛弟子队伍中,各个队伍的弟子都有,但内门大比时,紫队是实力最均衡、配合最默契的一队,大家没意见吧?”
她这话问的是黄队和绿队的队长和成员,大家先是点头,随后摇头,小声道:“你们队是最默契的。”
“但我们队目前没参赛的弟子,实力跟不上你们。”尤其是在看过其他宗门的试炼后,秦千凝深刻意识到了万壑宗有多菜。
“还有就是配合的问题,你们炼了五日才能流畅配合,现在时间只剩下半日,新加入的弟子能否顺利融入你们的默契?”
大家不知不觉跟着她的思路走,完全没意识到她这是想要认真面对第三关。
大家沉默着,忽然有人开口道:“若论剩下的人谁能和我们最默契,那一定是给我们制定策略的人了。”
大家恍然,一起直勾勾地看着秦千凝。
秦千凝也没想到大家如此异想天开,居然想让自己上,她扶额:“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才练气五层,还是个柔弱无助的刚入门的器修。”
大家有点不甘心,还想再劝,秦千凝忽然从怀里掏出那本皱巴巴的册子:“这是我写的各宗门战力研究报告,你们记一下。”
大家连忙结果翻开,只见每一页都写了各宗门的作战习惯,实力分布,弱点是谁,怕大家认不出来,旁边旁边还画着一个形状粗糙的小人,比如第一页的体修宗门,画着一个八块腹肌的小人,标记着某块腹肌上有胎记。
大家表情有点复杂,这不是她当时流鼻血偷窥的那个体修吗……
秦千凝:“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没有没有没有。”
秦千凝:……古怪。
再往下翻,淘汰的没淘汰的宗门都在上面,有些有名的宗门还顺带附赠各种各样的八卦,没错,从纤纤手书里总结的知识点,反正都在脑子里了,不如写出来,万一能用上呢?
她道:“你们快速记一下吧。”
大家为难地看着她:“再快也得记一两日吧。”当时光是记策略就记了五日,张伯修还编了段顺口溜来记忆。
秦千凝不解:“往脑子里刻就行了啊。”半个时辰都用不到。
没想到换来的是大家的疑惑:“往脑子里刻?”
老金能往脑海里刻是因为他修为不算低,隐有神念,而现在她面前的都是练气期弟子,根本不具备用神识记书的技能。秦千凝更不知道老金刻起来其实也挺费力,才不是什么垃圾废料都往脑子里倒。
见谈话风向不对劲儿,计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疯狂地咳嗽提醒秦千凝不要乱讲。
秦千凝接收到他的眼神,打了个哈哈,立刻转移话题问:“主持方的规则变成了什么?”
张伯修也不知道何时成了助手角色,立刻回答道:“入场检查更为严苛了,每个派系只能带属于自己派系的物件,剑修只能带剑,多余的杂物凡物都不可携带,连首饰佩饰都不能带。”
说到这个还有点好笑,那些阔绰宗门哪个不是穿得极其华丽,结果规矩一出,全炸了,他们从小到大就没有穿得那么素净过,一点气场都没了,纷纷去找把事情闹大的飞云宗好一顿吵。
秦千凝点头,不自觉抬手开始摸下巴。
这个动作一出,大家心里一惊,都知道她开始想歹注意了。
不是吧,这也能钻漏洞?
果然,下一刻,她缓缓道:“也就是说,最不占优势的器修如今成了最占优势的派系?”
大家:?
他们呆呆地看着秦千凝,秦千凝解释道:“器修什么材料都有,什么材料都可以炼,所以什么都可以带。”她笑道,“器修不能带成品灵器入场,但一次性灵器并不是成品,且完完全全属于器修派系。”
大家震惊了:“还能这样。”不愧是法外狂徒,太狂了。
“可是我们把一次性灵器都用完了……”游南蓉急道。
所以说,世上没有白做的功。窝在炼器堂号召大家流水线炼器的回报到了,秦千凝转头对早就看呆了的带队长老道:“长老,借一下通讯镜。”
长老忙递过来,秦千凝接过,对面拥挤的人群同样呆呆地看着她——他们还不知道一次性灵器是什么,更不知道秦千凝什么时候成了那个指挥众人安排策略的人。
“掌门,麻烦你通知一下老金……呃,老金全名是什么我不知道,总之就是炼器堂的老金,你说一下大家都知道。”秦千凝丝毫没有吩咐掌门的惶恐,“我离开了这么久,新的一批货肯定做出来了,你让他用最快的传送阵传过来,在明日天亮前传到这里。”
掌门看着镜面里秦千凝的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未开口,站在宗门大殿边缘的某一执事突然拿起传讯符:“通知炼器堂老金,本州大比需要一、一次性灵器,明日前传送过去。”
对面接听的不知是哪个弟子,应了一声后,传讯符离传来他对另一个传讯符的传话声:“通知炼器堂老金……”
掌门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完全跟不上节奏。他觉得这是带队长老的锅,反正他们也没事干,在明日大比开始前,就负责仔仔细细地把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讲给大家听吧。
“传送阵很贵,宗门可能需要——”传送阵传送的体积有限,且按体积收费,所以才会这么多人挤灵舟过来。
掌门还未出声,旁边的长老们就接话道:“无碍,这份灵石宗门拿得出来!”几个储物袋的体积,还是能承担的起的。
掌门:“……”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一切丝滑地安排好后,大家才反应过来。
“你这是想要跟我们一起参赛的意思?”明明她修为低,身体孱弱,但大家就是觉得她一加入,胜利大大拉高,突然就有了希望,有了干劲儿!
秦千凝点头,解释道:“我刚才想了一下,实力中等但配合度差的剑修,和实力很低但可以携带大量一次性灵器的我,后者的胜率要大一点。”她纯粹为了器修这个作弊身份参加,没想过靠个人贡献什么杀伤力,就当他们队伍少了一员但多了一个小型武器库。
大家瞬间激动起来,脸上绽放出笑容:“好耶!”
几个来回的说话时间就敲定了至关重要的参赛人选,明明很离谱,但在场没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倒是镜子对面的掌门道:“你进去是否太冒险了?”他不担心秦千凝拖后腿,但担心秦千凝那个菜鸡体质受伤。
秦千凝还未回答,万壑宗小队就齐齐出声道:“我们会保护好她的!”
——这是以前秦千凝给计绥泼脏水带节奏时,大家锻炼出来的下意识反应。
秦千凝感动,但十分礼貌地表示:“有危险我会捏碎玉牌传送出局的。”实力咱不行,跑路第一名。
沧尘在旁边道:“一定要小心,不要冒险,输赢都不重要,安全最重要。”他当初被废就是由于太自傲,遇到危险也不肯后退逃跑。
秦千凝听出了他平静语气下的忧心,她心中一暖,笑道:“您放心吧。”
沧尘点头,看向旁边的长老,那长老立刻把传讯符递到镜子跟前,里面传来郢衡的声音:“师父听说了,你们都太争气了,我浮银峰后继有人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被一道温柔的男声打断,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奈:“咳,师妹,师父高兴得失态了,不要介意。他的意思是,你们都要注意安全,切莫冲动行事。”他心思细腻地解释道,“我们马上要进秘境了,估计无法及时听到你们获胜的消息,待你们回来后,我们再好好恭贺。”
温恪不愧是浮银峰情商担当,说起话来那叫一个体面舒服。
场面不知不觉转化成了轮流叮嘱或祝贺,应真站在旁边,探头盯着秦千凝,画风突变:“本州大比最后一关将统一投影画面,也就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你们的言行,你……说话行事注意点。”
作为流浪多年的散修,应真是万壑宗最火眼金睛的,一眼看破秦千凝的本性,他怕她一不小心丢人丢遍整州。
秦千凝想也不想就道:“我你还不放心吗?”
应真:“……”
所有人:“……”
你对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误解,最不能放心的就是你好吗?
面对秦千凝,应真都有点麻了,他强调道:“你要明白,第三关的试炼场面不仅在场的人能看见,场外的人也会听说,大比结束后,各种版本的记载书册也会出现,各州各境都能看。以书记载,甚至会流传到后世,几十年几百年后的修士也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
他猛地停住,因为他发现自己说得越严重,镜中人的表情越兴奋?!
秦千凝摸摸下巴,面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我懂了。”
应真长老,万壑宗人人惧怕的煞星,如今也会惧怕别人。他语气警惕地道:“……我认真的,你别乱来,听到了吗?”
秦千凝:“听到啦!两只耳朵都听到啦!”
应真:更感觉不妙了。
*
另一边,飞云宗的住处。
冉清将随手抓到的摆件狠狠砸向地面:“凭什么,他们根本就是作弊!”
冉滢冷冷地看着他:“你闹够了没?”
因为他们这一闹,本州大比规矩缩紧,她连发钗都不能带,只能用最普通的发带竖着头发,她从出生以来就没这么素净过!
飞云宗的对头宗门还借此刻意刁难她,连鞋面上的琉璃宝珠都得拆掉,把她气了个够呛。
冉清不懂为什么一向喜欢骂人的姐姐不同自己一起撒火,他咬牙道:“计绥逃家流窜乡野就算了,居然还真让他找到了个安生之处,明明是个破烂小宗门,却在本州大比留到了第三关,凭什么?”
看着自己弟弟如此生气,冉滢反而没那么气了。
她靠在椅子上,幽幽道:“凭他天赋过人?”
冉清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不是吗?你我憎恶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庶子庶女,而是明明血脉相通、出身低贱,却能自己修炼出个名堂的人。”
冉清重重地呼吸了几下,才咽下这股火气,似笑非笑地吼道:“所以呢,就让他一路飞升,踩在我们头上?”他道,“平素里避着人怎么他都行,但一旦他通过了第三关,在本州大比留下姓名,去到了西境大比,我们再想杀他,就没那么好收尾了。”
冉滢盯着他,表情不复平静:“你太高估他们了,怎么可能通过第三关?”嘴上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有点慌了,拿出传讯玉牌,“父亲还不知此事,我们应当知会他一声。”
他们在计划对付万壑宗的时候,万壑宗也想到了这点。
秦千凝让大家出去练习作战配合,单独留下了计绥,假意要指点他对敌时的弱点,大家没有起疑心,留给了他们单独的空间。
计绥关上门,转身问:“你想说飞云宗的事?”
秦千凝点头:“前两关都是各宗单独作战,不需要防着外人,但第三关混战,可用的手段就多了起来,大比生死勿论,他们可能会趁这个时候下手。”
计绥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种极其厌烦的疲态:“生死勿论,对他们也一样。”
秦千凝心里一惊,怕他压不住火气,思路转到杀人那边,连忙道:“我只是说我们要多加注意。”
计绥点头:“我心中自有估量,不会连累到宗门的。”
秦千凝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一日的时光很快过去,翌日天亮时,带队长老去州府传送阵拿取一次性灵器,万壑宗弟子动身前往入场处。
本州大比改了规矩后,入场检查十分严格,各宗门都需要提早几个时辰过去候场。
路上来往的宗门表情都十分不快,嘴上无不抱怨飞云宗事多。
现场气氛紧张又急躁,万壑宗挤在里面,也被这股气氛影响。
手册上记录各宗情况的页面被撕下来,队内一人拿了几张轮流背诵,一边背还一边抬头望旁边的宗门,企图找到人脸对应记忆。
站他们旁边的宗门不仅被他们入场前看书卷到,还要忍受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神注视,一个二个脸皮发紧。
“这个宗门是哪来的?”有人偷偷和排在后面的弟子咬耳朵。
“不知道啊,稍微有点实力的宗门我都记得,完全没有听说过他们。”
这种对话不断在附近的宗门间上演。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非常有理有据的结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毫无名气,却能在本州大比冲到第三关,一定是个阴险狡诈的宗门,这么多年藏拙只为在本州大比上打大家个措手不及。
不过还是有人质疑这个结论:“真的假的,可他们实力参差不齐,打头那个还穿得疯疯癫癫的,不修边幅,不像是你口中那种老谋深算的宗门弟子。”
此时带队长老终于取到了储物袋,极速御剑飞行回场地,在队伍中找到了万壑宗,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将储物袋塞给秦千凝。
不知道为什么,秦千凝总有种高考前家长焦急送准考证的既视感。
带队长老交给秦千凝储物袋后,终于舒了一口气,转头对疯狂复习笔记的其他弟子道:“都准备好了吧?”
大家看着倒是精神,就是底气不多:“准备好了。”
“好,好。”带队长老点头,此地是入场弟子排队的地方,长老们不能过多停留,他掏出传讯镜,对着镜子说,“他们马上入场。”
说完把铜镜对着队伍一晃,让镜内人最后看一眼大家。
秦千凝额角青筋抽了一下,果然,下一刻,镜内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
“各——位——加——油!”
安静的候场处,回荡着他们军训般洪亮的喊声。
万壑宗弟子们深刻感受了什么叫“全村的希望”。
不对比不尴尬,别的宗门来时坐宝马奔驰,入场前云淡风轻,他们宗门来时挤牛车,入场前先是接了一波村里的土特产,又是和父老乡亲们打了最后一通电话,最后在其他宗门震撼的眼神里,带队长老包含热泪,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留下他们原地脚趾抠地,承受这份社死。
秦千凝痛定思痛,转头对大家反思道:“原来被迫丢脸是这种感受。”
幸亏很快入场检查就轮到了他们,大家连忙逃窜离开。
飞云宗闹事后,检查规矩改变,设了三层防线,层层检查,势必不落下任何一个细节。
这个安排导致人手不够,主持方便要求五大宗门各出几个修为高深的长老,其中飞云宗作为生事的那个宗门,出的长老最多。
秦千凝面前站的女修就是飞云宗某峰头的长老,喝酒喝得好好的,突然被喊来加班,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尤其是发现面前受检查的人是万壑宗弟子时,此长老脸更黑了点。
她傲慢地看了秦千凝一眼,连张嘴的力气都不想使,先用神识扫了一眼她全身无灵气波动后,又用眼神示意她抬手,她需要检查凡物。
秦千凝第一次参加大比,不懂检查的规矩,并未理解她的意思,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负责检查的长老更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双手平举,意思是让秦千凝跟着做这个动作,抬起手来让她检查。
秦千凝还是没理解到。
明明动动嘴就可以解决的事儿,检查长老存着刻意为难的心思,所以就是不开尊口,只是把手抬得更平,还用力地晃了两下,意思很明显:抬起手!检查!
秦千凝看着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检查长老还没来得及放下眉毛,就见到面前穿着奇怪的小女修猛地靠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检查长老:?
秦千凝抱住她,顺便拍了拍她的背:“谢谢鼓励,我会加油的。”
哎,要抱抱不好意思直说,她懂。
检查长老石化在原地,连放下手都忘了。
秦千凝抱完后退回原地,见她还保持这个动作,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以为她没抱够,准备上前再抱一次。
检查长老连忙放下手,惊恐地后退半步,脸闹得通红,指着前方道:“你走!第二道检查去!”
她再也不敢这么傲慢为难别人,有要求不开口说人话了。
这一幕恰好被旁边排队的冉清看见,又气又担忧,转头对自己姐姐道:“怎么回事,曲文尊者怎么和他们如此交好?!她不是一向独来独往,只喜酒,最恨与人交际吗?”
冉滢同样一脸担忧:“看来那个万壑宗果然如入场时各宗所猜测的一样,深藏不露、老谋深算,此次大比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第 39 章
检查由面到点, 一层比一层细致。
负责第二层检查的长老把秦千凝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确认无事后才放她走。
他在心里头嘀咕:还以为曲文尊者故意放水,原来不是有交情,是她太穷酸了, 身上什么也没有。
到了第三层, 需要检查储物袋了。
虽然不让带与本派无关的东西, 但每一次第三关大比大家带的东西都不少, 比如带上一储物袋毛笔的符修, 还有带上数不尽灵植的丹修,比较过分的丹修还会带好几个炼丹炉, 不知道的还以为准备进去靠丹炉砸死魔兽。
检查长老掀起眼皮,看了一下玉简:器修。
这倒是比较少见。
第三关是混战,耗时长,考量的是宗门的综合实力,而不是攻击力,所以第三关各宗门都会稍微变一下成员, 多加个法修、丹俢、阵修什么的做辅助,其中丹修医修最为常见,基本没见着器修。
毕竟大家法器都用得顺手了, 不需要进场后让器修花大把时间炼制一把新的, 器修远不如符修法修用处大,且后者画符施法可比炼器速度快多了,贡献的辅助攻击力多。
所以不是因为这个派系上场,是因为实力?
以前也有掌门亲属或世家贵子占着长老名额观赛, 前两关不上场露实力, 在大家都以为他们是裙带关系纯粹过来看比赛时,他们又在第三关突然上来打别宗个措手不及, 属于杀手锏的程度。
但后来其他宗门都会防着这种情况,在大比前就把各宗实力摸透,能当杀手锏的强实力弟子,根本藏不住。
第三关检查长老看了一下这个宗门的名字,完全没听过,肯定是宗门无人可用了,竟然把器修也推出来了。
这种实力的宗门怎么混到第三关的……
他走流程道:“储物袋拿出来。”
面前的小女修点头,随即一掀外裳,露出腰间一串储物袋。
好丑好奇葩的收纳方式,检查长老狠狠震惊了一把。
虽然计绥赤风吐槽过秦千凝挂储物袋的方式,但她觉得藏在衣裳里面才有安全感,所以没听劝,依旧串腰上。
她解下来,放在桌上让长老检查。
长老看着这么多储物袋,一时有点拿不准。这个宗门到底是弱是强,你要说它强,一点儿名声没有,你要说它弱,能装这么多储物袋,财力不菲啊。
然后他往里面一探,明白了。
装了一堆形状粗糙的凡物,挺眼熟,飞云宗就是因为这个在闹事。
“这……”他拿出一个检查,没有灵气,也不是成品。
“这是炼器的原材料,我作为器修,拿这个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不过检查长老怕有事,还是特意传讯商量了一番,确认并不违反规则,才让那几个装满一次性灵器的储物袋通过。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漂亮,但一般宗门没法使,因为他们没有这种稀奇古怪的灵器。等到他们探寻到这种灵器的秘密后也为时已晚,那都是下一届本州大比的事了,说不定那时新出的规矩还会禁止这种灵器。
前面几个储物袋装满了这种灵器,检查长老检查到后面都麻了,等到检查到下一个储物袋,发现终于不是这种灵器时,他还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发现这口气松早了:“这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
秦千凝觉得检查长老有点不礼貌,虽然她装了几兜子破铜烂铁,但那也是她辛辛苦苦在秘境捡垃圾捡来了,在她心里是无价之宝。
“炼器材料。”她淡定地嘴硬道。
检查长老抽出一捆子麻绳:“这也是炼器材料?”
秦千凝坚定点头。这是买日用品的时候店家用来打包的绳子,她没舍得扔。
“好。”检查长老也不跟她拉扯,把麻绳扔回去,拿出一卷毛毯被子出来,“你别说这也是炼器材料。”
秦千凝:……
她抠抠脸:“嗯,这是我正在研究的新灵器,飞毯。”
带队长老给无语笑了,直接掏出一个小木床:“那这个呢,飞床?”
秦千凝竖起大拇指:“长老,您太机智了,真有炼器天赋啊!”
带队长老:“……”
小小的年纪,是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厚脸皮的?
但人家还真没违反规则,哪怕是凡物,咬死了是炼器材料,谁能说什么?
再说了,本来这些凡物也不成威胁,要不是飞云宗非要闹腾,谁还需要来检查这些乱七八糟的。
检查长老看她的垃圾看得眼疼,不是他说,这一口袋的垃圾都没这个储物袋值钱,何苦留着?
最后终于检查完了,他长舒一口气,无力地对秦千凝挥手:“行了,快走吧。”
秦千凝道了声谢,拿起储物袋就往腰上栓,检查长老面皮直抽抽,再也不想看到她。
队伍里所有人都检查完后,站到统一入口处等候传送,这期间,第三关的比赛规则才终于揭露。
沧桑的声音传音到入口处的各个角落:“本州大比第三关,各宗弟子将被统一传送至岸边,需越过万炼海,攀上千仞山,击碎山顶的光石。前五名击碎光石的宗门,将成为本州大比最终获胜者。”
这个声音不断重复,一直到所有宗门都齐聚后才宣布:
“本州大比第三关,正式开始。”
眼前光影变化,白光乍现,待刺眼白光消散后,眼前已变了风景。
大家站在岸边,面前是波涛汹涌的黑海,海的中央有一座极陡峭的高山,由于距离太远,这座山看上去像是一把又细又长的石剑,直插在海中。
先渡过水面,再攀上高处。秦千凝终于知道为什么既视感这么强了,这不就是修真版的男生女生向前冲吗?
她还有心情胡思乱想,站在身旁的小伙伴们脸色都很不好。
别说攀岩了,光是越过这黑海都成问题。
御剑横渡黑海,灵气不够用,想要中途落下来歇脚也不行,没有落脚点。
这些都不算最大的麻烦,最大的麻烦是——
他们看着海面跃出的魔鱼,变了脸色。
“跃这么高,密密麻麻的,哪怕中途有碎木也无法落脚。”计绥道。
张伯修点头:“我方才还想着砍些树造船,但造船费时间不说,在海面上划船,下一刻就会被这些魔鱼生吞了。”
赤风稍微乐观点:“生吞倒不至于,我们可以站在船上斩杀魔鱼,只是这浪这么大,御船也要耗费灵气,若是船翻了,整个宗门都会掉入海中,在水里面对魔鱼,我们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游南蓉纠正道:“不仅是船翻了会落海,魔鱼尖齿锋利,随意便能啃烂木板,我们辛苦造的木船,说不定一放到海面上就会被它们啃烂而沉船。”
他们一人一句,有一种接鼓传花的节奏感,秦千凝刚好站在第五个,跟上节奏道:“说得很好,但是我们身后的树林已经被砍了。”
大家转身一看,这群光膀子体修哼哼哈嘿地对着树一通锤,唰啦啦倒了一大片。
万壑宗想的问题这个宗门也有想到,所以他们决定造一个巨大的木船,底部要极厚,让那些魔鱼很难啃透。
大家表情有点僵硬。
秦千凝以为他们是因为别人抢了附近的树林不开心,安慰道:“没事,我们去和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合作。”
谁知大家只是看着她,欲言又止。
秦千凝记人记特征,不记脸,但万壑宗其他人可是狠狠记住了这群体修的脸。而且他们在入场前恶补了秦千凝给的手册,灌输了一大堆八卦知识,正被那股子风花雪月的劲儿影响着,思路不自觉地歪了。
这不是秦千凝偷窥的那一群壮汉吗?她是真想合作还是……
少女情怀总是诗,大家决定不点破这层纱,留给秦千凝一点体谅和温柔。
他们朝那群人走进,那群人并没有太过防备,因为脑子正常的宗门都不会在一开始就动手打架消耗灵力,让其他宗门捡便宜。
“各位可是要造船?”
为首的那个体修停下来,看向来人:“正是。”
“看样子你们是要造很大一只船?但无论船造得多大,船底有多厚,都很难抗住魔兽群的攻击,怕是撑不了多远。”
体修道:“能省点灵力就省点。”体修同样可以靠灵力越海,但那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策,若是在越海阶段就将灵力消耗一空,后面攀岩将丧失优势地位。
“实不相瞒,我们也是这样想的,靠船渡海十分节省灵力,但造船实在废时间,所以不如我们两宗联手,一起造船,一起杀魔兽,你看如何?”
对面定着没有说话。
其实他心里是想合作的,但是……这群剑修一直盯着他腹肌看是怎么回事啊?!现在的年轻剑修这么失礼这么变态的吗?
体修展示肌肉是为了展示自身实力,他们一直为自己强壮的□□感到自豪,但此时此刻他的骄傲有点崩塌了,内心有个小人在对他呐喊:穿件衣服吧你!
万壑宗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别人当成了变态,还在互相使眼色:就是他,那个胎记和秦千凝画得一模一样!
秦千凝见对方果然不是那么好说服,不得不拿出诚意:“剑修可以靠剑气攻击跃出水面的魔鱼,十分适合杀敌,但这不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体修领队辛焱努力将注意力集中,无视那些奇怪的目光,但还是默默后退了半步:“你们优势在哪?”
秦千凝挺起胸脯:“我,是个器修。”
想象中震惊四座的场面没有出现。
辛焱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来个自我介绍,等半天没见她继续说,于是问道:“嗯,那你们优势在哪?”
秦千凝:“……”可恶。
她只好老老实实地解释:“我带了很多材料进来,有上好的木料,无坚不摧,可以很好地抵御魔鱼的啃咬。”
这下辛焱确实震惊了,他转身和同门们商量了一下,过来对秦千凝道:“好,我们同你们合作,但你们要保证在合作的途中不背刺我们。”
秦千凝以道心起誓,对面的体修同样跟着起誓。
起誓完,大家才放下防备靠近。
说干就是干,体修们一掌一辟,哐哐打出一叠木板,再快速拼装成型,那叫一个干活利索,旁边的剑修在他们的衬托之下显得又瘦又弱,手忙脚乱,拿着剑四处乱晃,跟个文弱小白脸似的。
张伯修有点绝望,偷偷对计绥道:“完了,这一对比下来,她怕不是更加倾心了。”
拼成型以后,就剩秦千凝的材料了。
秦千凝也不避人,把手往衣裳里一伸,摘下一个储物袋再掏出来,一点儿也不在乎形象。
大家看得额角流汗:姐妹你……
很快,秦千凝打开储物袋,掏出了两块大木板——这是上次捡的木琴拆下来的,好宗门用来炼器的材料,怎么也不会差。
合作的体修们纷纷惊讶地看着她,觉得她虽然穿着寒酸,但深藏不露。
下一刻,她又拿出一堆圆形木版——这是从好几个琵琶上拆的。
体修们更惊艳了,期待地秦千凝接下来会掏出点什么,表情像大雄看哆啦A梦掏空间袋一样。
但秦千凝和哆啦A梦的差别在于,哆啦A梦口袋里都是宝贝,她口袋里是一堆破铜烂铁。
她不想再一个一个掏了,干脆拿着储物袋抖啊抖。
下一刻,叮铃哐啷掉落一地破烂儿。
有料子虽好但实在残缺的木板,东缺一块,西裂一点;有不知道装什么的木盒,上面镶着的宝石被扣下来了;还有一堆长短不一的木棍……
在抖袋子的时候,难免带出一点乱七八糟的碎铁铜片啥的,秦千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上前把那些零零碎碎掉落的垃圾通通捡回储物袋。
这幅作风带给了体修们很大的震撼:这些破烂有必要回收吗?
这还没完,修真界的多啦B梦(穷B的B)又掏出一张巨大的布。
一块用各种衣服碎片拼接出来的布,很大,很花。
“可以拿来作船帆。”秦千凝道。
秘境里捡的破布都是珍贵的防御衣边角料,清理干净后都是好布,秦千凝把他们缝吧缝吧拼在一起,本来打算做个百家布版本的防御内搭来着,现在有了其他用处。
奇女子啊。
不仅友宗体修们感到了震撼,场外的长老们也被震撼到了。
由于这块儿布上面的布料实在太碎,看不出源头是哪儿来的料头,场外观众们还真没想过这是从秘境里捡的破布,纯粹以为这是秦千凝的审美。
毕竟她穿那件衣服也很花哨,到处都是线,腰间还带俩兜儿,喜欢这种风格混乱的大花布也合理。
顶着大家的审美质疑目光,万壑宗带队长老努力保持面上镇静。秦千凝出手,短短时间内让他们不停地在自豪和尴尬中来回横跳,心情比过山车还起伏,他们年纪大了,有点承受不住。
但观赛弟子们年纪小,十分能承受。
他们捏着传讯符实时讲解:“秦千凝掏出了一堆木料!呃……还有一些零碎的破烂,但她又掏出了一张巨大的布做船帆!呃……她好像就是喜欢丑丑的东西,一张布用了几十种花布拼接。”
传讯符对面的听众们心情一起一伏,还不忘捏着传讯符给下面一层的弟子们传讯:“你们的秦师姐……”
场外掀起了怎样的风波大家一无所知,只一心专注比赛。
友宗毕竟提供了材料,再怎么花哨体修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尽量克制着表情接过。
他们手脚麻利地将木料拼接到木船底部,又伐木成棍,搭建出桅杆,弄上船帆。
一切完成后,秦千凝示意他们往旁边站站。
她闭上眼,用力调动出灵力,将拼接上去的木料炼化拼好。
杂七杂八的木料散发出淡淡的光华,慢慢黏合,所有人站在旁边屏息观看,不敢出声打扰。
不得不说,这一通操作下来大大彰显了器修的实力,万壑宗众人觉得长脸极了。
场外。
众长老围在一起观看投影石投出的画面,所有的宗门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借助工具渡河的方式,大部分在造船,也有踩着块儿木板就走的,后者自然会消耗更多的灵气,也更危险。
等看到秦千凝他们这边时,有长老点头赞同道:“都说器修无用,但这关其实很需要器修辅助造船。”
“是的,这个小女娃看着不起眼,没想到实力如此不错。”都是长辈,点评后辈时鼓励的成分很大,“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木料炼化拼接,完全没有手忙脚乱。”
这句话的尾音刚落下,影像内的秦千凝就睁开了眼。
“好了。”她道
下一刻,她双腿一软,向身侧倒去。
大家连忙去接,站在她身侧的辛焱离得最近,单手轻松搂住,低声道:“灵力耗尽。”
场外夸夸的长老们:“……”不是,这也太脆弱了吧,这就耗尽了。
场内的弟子们倒没有这么想,他们想的是另一些事。
计绥和张伯修脸色沉沉,一幅自家鲜花被牛粪碰到了的表情,上前把秦千凝夺过来:“渡船的时候让她调息恢复,我们负责斩杀魔鱼,道友以为如何?”
众体修忙道:“那是自然的。”万壑宗的付出他们看在眼里,都是厚道好青年,自然不会推脱。
他们二话不说,轻松合力举起木船往岸边脚步轻快地走去,将木船往海面一放,争先恐后地跳上船,回头,对背着秦千凝的计绥道:“来,我拉你一把。”
计绥脸黑了。
他们只是体型修长,不是瘦弱无力!
辛焱丝毫没有察觉剑修暗暗的不爽,派出三名弟子调用灵气推动木船往前行进,他转头看向在地上打坐调息的秦千凝,笑着和张伯修搭话:“不知这位道友姓什么?”人家为团队付出这么多,他们连别人的姓都不知道,实在是不礼貌。
谁知张伯修面皮一绷,浑身警惕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一脸莫名,又转头看向身旁用眼神审视他的那一对女修:“这……”
赤风、游南蓉:“我们不会告诉你的!”他们觉得秦千凝品味有点差,体修五大三粗的,还敢歧视他们剑修力气小,这人哪好了,她们不同意。
难怪修真界都说剑修脾气固执古怪,辛焱算是亲身体会了。
此时木船入海,风过,大浪起伏,忽然间,一只巨大的魔鱼跃出海面,带着腥臭的海水从上方滑过,遮天蔽日,躯干足以压沉整艘木船。
剑修迅速拔剑,寒光四闪,剑气将魔鱼向上推远,体修的拳风随后跟上,隔着远远的距离将魔鱼的躯干打穿,血气飞溅,魔鱼翻腾几圈,重重落入海里。
巨物入水,掀起大浪,明明是各宗门里建的最大的木船了,在这片浩瀚的海域里依旧显得渺小而脆弱,随着这股大浪斜翻飞腾,强烈摇晃。
体修们立刻扎马步,剑修们立刻单膝跪地,用剑抵住地面稳住身形,无论是什么派系,姿势都十分帅气利落。
唯有打坐调息的秦千凝顺着这股倾斜的力道咕噜噜地往一旁滚去。
秦千凝:“……”我真的会谢。
大家这才想起这位柔弱无助的“有功之臣”,手忙脚乱地过来追她,把她牢牢扶好。
此起彼伏的道歉响起,秦千凝摆摆手,累觉不爱。
赤风站出来道:“你们负责对敌,我负责保护她。”
体修们正为疏忽了恩人而黑脸通红……通黑,连忙道:“我们常年练体,更稳,不如让我们护着她,扎马步的同时也能双手打鱼。”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在万壑宗众人开口前,秦千凝礼貌地表示:“婉拒了哈。”
她从储物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捆麻绳,把自己腰一捆,另一头系在船中央的桅杆底部,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拥有较好的自我管理能力。
体修们见状纷纷赞叹:“器修就是脑子好使。”
叹归叹,手上的动作不停,或用拳或用掌,隔空击退想要扑棱上船的魔鱼。
体修的皮肤就是他们的盔甲,哪怕被魔鱼的利齿擦到也没有留下伤口,他们扒在船边,随着大浪起伏一手送走一只鱼,打得那叫一个不动如山。
相比他们的稳,剑修就显得飘逸了许多,由于用剑姿势的问题,他们挥剑的同时要不断升空跃起,招式灵动,剑光耀眼,一挥剑伤一大片鱼,攻击范围大,但消耗灵气多。
场面虽然混乱,但还能控制住,只要这艘船不散架,他们就能毫发无损地驶向幸福的彼岸。
但这显然是各奢望。
各宗门里,踩木头或木板渡海的宗门最先拜下阵来,先入海时没什么问题,但随着海域的深入,浪花滔天,靠灵气根本无法稳住脚下的工具,他们只好腾空御剑飞行,等遇到下一片冷静的海域时再落下来。
然后就是其他稍小的船只,要么被浪掀翻,要么船底被魔鱼啃烂,一个赛一个狼狈。
只有秦千凝所在的大船尚且□□,有船帆的就是不一样,风越大,我心越浪,都不怎么用灵气助推,压着浪花就是一个原地起飞。
但这种领先也只是暂时的,打坐调息的秦千凝最先感受到船体的崩溃。
越往深驶,魔兽群越多,船底汇集了密密麻麻的鱼不断撞击啃咬,撞得秦千凝屁股发麻。
想要迅速恢复灵气没那么简单,这就是没有丹修的坏处了,秦千凝只大概恢复了一点,就解开麻绳站起来,提醒众人道:“船要散架了。”
船一散架,他们就会和其他宗门一样,需要踩着碎裂木板在海上飞渡,一边破浪,一边斩杀涌上来的魔鱼,而且大概率支撑不久,接下来这片海域很可能需要全程腾空飞行。
剑修可以御剑飞行,体修就需要踩着木板不断在海面上弹跳,更加危险一些。
这个情况下,继续合作还是分道扬镳,这是个问题。
秦千凝考虑得很远。在渡海阶段剑修固然更占优势,但到了攀岩阶段,所有宗门弟子灵气耗尽时,体修的优势就出来了,不仅如此,到时候万壑宗还需要防着飞云宗搞事,很需要队友,拖越多人下水,飞云宗越不敢胡来。
她观察过这个体修宗门,实力不浅,以第二关的表现来看,最起码在前五,很适合抱大腿。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很符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刻板印象,本州大比第三关没有比他们更好骗的宗门了。
万壑宗参赛弟子里除了秦千凝以外全员剑修,只有她不能御剑飞行,更不能学体修一蹦十几米高,所以船一散架,最棘手的就是秦千凝,她需要有人带。
大家一边斩杀鱼群,一边回头看向秦千凝的方位,一转头就见她摸着下巴眼珠滴溜溜转,一看就是准备想点什么歪主意小阴招坑人。
这都不能用“临危不惧”来形容了,这关头还有心情干这种事,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了。
她转头对体修们道:“既以道心起誓诚信合作,我们万壑宗必然不会丢下各位不顾,只有携手共进方能走得更远,面对这片海域,剑修更占优势,所以我们宗门将在前方开路,你们在后方辅助。当然,我们撑不住时将御剑腾空飞行,但诸位放心,我们将在上方观察你们的情况,若有危机,必将出手相助,御剑可带一人,只要大家不同时遇险,我们就能轮流相助,一起渡过这片海域。”
可怜的百里门体育生们丝毫不知道将被秦千凝玩弄于股掌之中,被她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慷慨发言感动得够呛,当即起誓道:“道友如此赤诚,本宗定不辜负。我们以道心起誓,接下来的海域和攀岩都将全力相助,不放弃任何一人!”
他们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修真界还是好人多啊!
不仅是他们感动,场外观赛的长老们也很感动。
“倒是许久没见过这种诚心合作的场面了,尤其是在第三关相互厮杀的太多,这种情谊便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是啊,他们宗门虽然小,没什么名声,但有大义。”
入场检查时被秦千凝熊抱过的曲文尊者也感动了:“是我负责这孩子的入场检查的,当时就觉得她是个热情天真善良的小女孩。”
万壑宗带队长老们一脸呆滞:热情?天真?善良的小女孩?这些词是用来形容秦千凝的?
他们这副表情被大家看在眼里,愈发动容。
瞧瞧,面上不显任何情绪,定是对这种珍贵品质习以为常。
第 40 章
秦千凝还没来得及继续忽悠, 就听“吱呀”一声巨响,船体裂开了。
船边的魔兽鱼群撞得更起劲儿了,下一刻,飘摇的小船终于四分五裂。
剑修们在船头, 体修们在船中船尾, 一裂, 正好裂成了前中后三段。
大家勉强稳住身形, 前方的剑修扒拉着船体, 一时不知该不该回头捞一下他们的小伙伴秦千凝。
体修们正沉浸在同舟共度的感动中,大喝一声:“放着我来!”
他们一把抓住捆住秦千凝腰的麻绳, 一拉,稳稳地拽住了她。
秦千凝:“……”怎么想的,这姿势和牵绳遛狗有什么区别。
辛焱对着前面乘风破浪的剑修们道:“你们在前面开路,我们会保护好她的,记得节省灵气!”
虽然这样说很不礼貌,但秦千凝现在确实是个累赘, 剑修顾着杀兽开路还要稳住脚下的船体残骸,很难顾得上她。
他们站成一圈,将秦千凝牢牢围住, 面对着船体附近汹涌扑上来的鱼群, 抬手就是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噗噜噜打飞一串。
秦千凝个头矮,站在中央,眼前正对着面前大兄弟的背肌, 她换了个方向, 还是背肌……
心情复杂。
有人在前方大杀四方开路,他们在后方轻松了不少, 还有力气和秦千凝聊天:“都说剑修孤傲难相处,你们完全不像那样。”
又是一个大浪,脚下残骸腾飞,秦千凝个头矮还不锻炼,轻飘飘地就跟着起飞,牵着麻绳的体修一个狠拽,她“咚”地又落回来。
秦千凝:“……”
作为万壑宗分队的对外发言官,她回应道:“其他剑修……嗯……我们还是觉得同为修真界青年,应当和睦相处才好。”先来一把意味不明的拉踩暗示,再忽悠一下合作方,“你们也挺好的,若是最后大家都能晋级西境大比,希望到时候赛场还能有机会合作。”
“好!”对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感觉对方太真诚了,心里都暗自下决心等会儿攀岩时一定尽全力帮助他们,争取一起晋级。
下一刻,浪又来了,秦千凝腾空起飞时顺便看了一眼万仞山。还是好远好小,这片海域也太大了,乘船坐了这么久,跟半点没靠近似的。
相比于他们的游刃有余,前方的剑修就比较狼狈了。
既要控制残骸不被撞翻,又要不停挥剑杀敌,还要时不时调用灵气升空躲过扑咬,而且他们地盘也没有体修稳,整个过程都是在飞起跳跃。
秦千凝有点担心,但她明白这还不到上武器库的程度。
“你们还撑得住吗?”她大喊。
前方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刻,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响起。
摇摇晃晃的船体残骸终于撑不住了,四溅炸开,伴随着飞裂的木板,一只巨型鱼兽破海而出。
如果说之前遇到的都是鱼子鱼孙,这条鱼就是兔崽子们你鱼祖爷爷驾到!
他们居然还没有人家眼珠子大。
残骸破裂后,万壑宗剑修们立刻御剑升空,这一升,手里的剑没了,无法挥剑杀敌。
正发蒙时,他们听到后方秦千凝大喊:“快逃!”
剑修讲究迎难而上永不撤退,但这么大一条魔鱼,他们上前御敌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大家虽然莽,但听秦千凝的话,下意识转身就飞。
体修见状也愣了,当即以手辟船,船体炸裂,他们一人拿一块儿木板准备踮脚,顺着这股炸裂的力道就是一个大起跳。
坐海盗船也没这么惊心动魄的,秦千凝感觉腰间力道一收,下一刻,辛焱单手把她托起,一蹦十几米高。
他俩像极了干将莫邪,秦千凝坐在他手臂上想:她还是太矮了点。
哎,一定是吃太少了。
本以为他们要蹦离魔鱼,秦千凝还期待着看他怎么拿木板踮脚,思索着这受力到底合不合物理学常识,下一刻,抱着她的哥们儿就往魔鱼的方向去了。
他踩在魔鱼躯干上,狠狠一蹬,又是一个大跳跃。
秦千凝被带起的水汽和鱼腥味熏得两眼发昏,知道体修头脑简单,但没想到能这么莽,拿魔鱼当垫脚的。
辛焱这一踩,踩出了脚感,自由落体前,瞅准下一个飞跃出海面的魔鱼,又是一个大踩。
可怜的魔鱼刚刚拱出了个脑袋就被狠踹回了海里,顺着力道咻咻咻往海底沉,脑瓜子都要被震散了。
辛焱:“有意思!”
秦千凝:“师傅你前面把我放剑修剑上谢谢。”她有点承受不来,晕人了。
辛焱:“别跟我客气!”
秦千凝很想说:大哥我没跟你客气谢谢……
但她太晕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固然可以运用灵气控制跳跃的落脚方向,但一踩一头鱼的姿势对准头的要求很高,连踹好几条鱼后,下一个降落时,辛焱准备用来落脚的那头鱼高高扬起了头,而他正处于飞速下落的阶段,只能眼珠子地看着魔鱼张大了嘴巴。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但对魔鱼来说,天上不仅掉了馅饼,还买一赠一掉了倆。
刚适应晕眩的秦千凝一睁眼就看到了越来越近的巨口獠牙。
秦千凝失重下落:“卧槽——”
辛焱脑子不太行,但义气还是够的,一用力,把秦千凝狠狠抛向空中。
秦千凝超重上飞:“我真服啦——”
前有让子弹飞一会儿,今有让秦千凝飞一会儿,她飞到一半,前方游南蓉正好掉头回来接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撞入游南蓉的怀抱,搭上平稳的剑修号飞车了。
下一刻,缠在腰上的绳子勒住了她,她卡在半空中,陷入了短暂的滞空状态。
秦千凝:“……”
这才发现麻绳另一头被夹在自己胳膊下的辛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秦千凝现在心里骂得很脏,由此可以推出,她应该不会死。
果然,再一次下坠时,御剑而来的计绥接住了她。
紧随其后的赤风抓住麻绳,把马上落入鱼口的辛焱钓了上来。
辛焱紧紧拽着麻绳,没有在意现在被钓在半空的自己有多狼狈,抬头向上空的赤风道谢:“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御剑带人十分损耗灵气,更何况体修真的很沉,大家在空中狼狈飞行,时不时交换一下剑上的乘客,没飞多久就已经十分疲惫。
就在他们绝望怎么打逆风局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小岛。
剑修们大喜,一个加速度,飞冲到岛上落下。
张伯修喘着粗气道:“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大一片海域没有落脚的地方,那不得飞死人吗?”
累成这样,也顾不得姿态了,大家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为终于遇到落脚地感到兴奋。
“虽然越早赶往千仞山赢面越大,但我认为我们应当在此调息,等恢复个一成后再出发。”计绥看着大家道。
“你说得对,这片海这么大,谁知道下一处还有没有落脚点。”
“可是其他宗门必然会全力赶往千仞山,我们若是在此耽搁太久,万一被反超了怎么办?”
大家争执不休,赤风见状很不耐烦,低头看向趴在地上的秦千凝:“师姐,你说怎么办?”
在万壑宗里秦千凝一直是主持大局的人,而体修们又有“器修脑子灵光”的滤镜,所以在场唯一能统一众人意见的人只有秦千凝。
大家纷纷看向她,她支撑着跪趴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看上去是有一大段分析要讲。
大家安静下来,肃着脸,洗耳恭听。
她:“yue——”
大家:“……”
沉默中,所有人转头看向罪魁祸首辛焱。
辛焱很委屈,他也没想到修士的肉身能这么脆弱。
干呕完后,秦千凝终于舒服了,往地下一坐,正要开口分析接下来的行动,就听到赤风道:“龟、龟。”
她惊讶地看向小师妹,没想到修真界也这么潮,用“龟龟”来表感叹。
下一刻,屁股地下结实的大地浮动了一下,秦千凝一个激灵爬起来,看向前方。
原来小师妹不是在骂“龟龟”,是真的有龟。
平静的海面荡起巨大的涟漪,哗啦啦地破水声响起,不远处的水面上浮出一颗魔龟的头。
“还、还行,不算很大,而且数量不多——”张伯修安慰大家道。
下一刻,他们四周唰啦啦地浮出无数颗头。
大家看向乌鸦嘴,用眼神谴责他。
张伯修:“……”
他挣扎道:“体型都不大,不像刚才那支巨型魔鱼,我们可以对付!”
下一刻,他们脚下的地面猛地上浮,刚刚站起来的秦千凝还没站稳,又狠狠地坐了下去。
顺着这晃动的地面看去,最前方赫然出现一颗魔龟的巨型大脑袋。
都说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合着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降落在小岛上,而是冒昧地踩在了人家千年老魔龟的壳上。
辛焱转头对张伯修道:“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很开心,感恩这位老铁的乌鸦嘴,现在最受嫌弃的人不是他了。
张伯修刚想张嘴反驳,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他,他一个猛噎,默默地吞下所有的委屈话语。
有位体修大兄弟还是比较乐观的:“这龟看上去沉睡已久,身上积满了泥土青苔,说不定不会有什么动静,我们依旧可以在此歇息呢。”
他这样想,四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龟孙们可不这样想。
群兽忽然齐齐开口,疯狂地发出刺耳的鸣叫。
大家措手不及,连忙捂住耳朵,不愧是魔兽,叫声居然能让修士灵力波动。
这叫声能撼动修士,也能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脚下的巨龟好像终于醒过神来了一般,抖抖头,抖抖足,下一刻,猛地□□,看上去是要在水中打滚,把它背上冒昧的人类通通抖落入水给龟孙们当午餐。
体修们连忙扎起马步,抠住龟背上能抠住的东西,剑修们则立刻掏剑腾空,警惕地看着四周躁动不安的龟群。
唯有秦千凝毫无防备,咕噜噜地往下面滚去。
秦千凝:“……”
累了,这是第二次了。
幸亏她站位靠左,体修在她不远处站定,她滚蛋时有两人正好用脚把她卡住了,省了大家手忙脚乱过来捞人。
倾斜角度太大,秦千凝怕这群体修的小腿卡不住自己,扑棱着想要抓点什么,抬起手却意识到无处可抓。
但凡站这儿的是个剑修阵修符修她都能抓住人家的袍角,但站这儿的是体修,为了展示黑皮大肌肉,他们只穿了条薄裤。
要么扯人家裤子,要么抓人家肌肉,两相比较下来,她默默地抓住了自己腰间的麻绳,把另一头递给面前的体修兄弟。
体修:“……”
“你没事吧?”大家着急地问。
被体修兄弟拽住遛人绳后,秦千凝悲痛地反思。
或许,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罢。她觉得体修脑子清澈比较好坑骗,但没想到把自己也坑了。
“以前我没得选,但现在我秦千凝想当个好人。”她掏出储物袋,“是时候上杀手锏了。”
御剑飞来接住他们的万壑宗弟子问:“你是说用灵器攻击群兽?”
有人马上接道:“可攻击了它们,我们仍需耗费大量的灵气才能跨越这片海。”
秦千凝被赤风捞到剑上,这才有力气道:“不,当务之急不是攻击魔兽,而是渡海。”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巨大无比的铁片,费力地举着:“快,接一下。”
这是她销赃的成果,把废物再利用发挥到了极致,将那堆破铜烂铁融成一块巨大的弧形铁片,坚硬无比,防御度极高。
立刻有剑修上前,他们身后的体修接过铁片:“你是想要靠此物渡海?这么大一块儿,确实能站不少人,但此物太沉,根本浮不起来。”
秦千凝又掏出了两块巨大弧形铁片:“不,不需要它浮起来。”让众人都接过后才有功夫解释,“我们只是需要这些铁片借力,而且遇到魔兽群还可以做防御。”
大家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但事态不容秦千凝细致讲解策略,只能指挥道:“剑修前飞,选一片魔兽较少的海面下降,大家聚拢在一块,体修负责扒牢铁片并抓住剑修,剑修负责听我指挥投掷平替灵器,灵器入海炸开将掀起滔天巨浪,我们就可以渡海了。”
秦千凝总结道:“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体修们听呆了,剑修们稍微有点理解,但也没功夫细细思索,听从秦千凝的安排往前飞去,找到一片没什么兽露头的海面后立刻往下降。
秦千凝计算好位置角度,喊“停”,剑修们立刻停下,体修们又扒拉铁片又拽住剑修,紧张地都不敢呼吸了。
“扔!”秦千凝高喝一声。
手拿储物袋的剑修纷纷掏出平替灵器,远远地往后扔去。
秦千凝被体修提溜着,全神贯注地盯着在空中做抛物线运动的灵器们,大脑高速运转,飞速计算好下落时间和冲击力方向,卡准时间:“激!”
灵气溢散,一次性灵器瞬间被激活,在落入水面的瞬间一起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海面猛地炸开,各种魔龟魔鱼顺着爆炸飞起,黑浪如一道竖墙般耸立,掀起一股滔天巨浪,激活完灵器的剑修们来不及震撼,纷纷收剑扒紧铁片。
下一刻,巨浪产生的冲击力袭来,汹涌的浪花直冲铁片,伴随着呜呜的风声,扒拉着铁片的众修士乘浪而起,原地起飞。
海面被炸得有多厉害,他们就飞得有多远有多高,在空中自由飞翔时,还能看见身下一同起飞的鱼和龟,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呜呼~”不知道是哪个体修飞出了激情,在高空中扯着嗓子怪叫。
他们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抛物线,秦千凝顶着狂风努力睁开眼,观察方位计算角度,再一次大喊:“扔!”
他们即将落水的时候,灵器同样落水,再一次炸开了巨大的浪花,小伙伴们又起飞了。
“呜呼~”这一次不只是刚才那个体修,所有的体修都快乐地嚎出声。
大比还能这么玩儿……啊不是,这么比?
真是太爽啦!
不用灵气不用打怪,他们只需要紧紧扒拉着铁片,一路炸,一路飞,管你什么魔鱼魔龟,通通跟着一起自由飞翔,驰骋百米。
“嘭!”
“呜呼~”
场内有多躁多吵,场外就有多安静。
此时正到了渡海后期,有的宗门灵气耗尽不堪重负,有的宗门踩着木板与兽厮杀,更极端的宗门则靠出局来换距离,一人带着全队飞,灵气耗尽后立刻出局换下一个上……可谓是各有狼狈,无比心酸沉重。
这种沉重就显得万壑宗那边的画面过于荒谬了点,尤其是有的宗门还在压抑着哭泣呢,他们在哪儿芜湖芜湖地怪叫。
辛焱对秦千凝道:“若是早点想到这个办法就好了,我们可以省很多灵气。”
秦千凝在心里叹气,她其实是准备把杀手锏用到攀岩上的,到时候所有宗门都耗光了灵力,他们的优势就来了。体修负责爬,他们负责往下炸,炸完下面的再把这群体修也炸了……
体修们丝毫不知道秦千凝的想法,一边飞一边感叹道:“能和你们宗门结盟实在是太好玩儿了,你放心,等会儿就算我们有人出局也定要先护着你们。”
秦千凝没有回应,只是严肃地叮嘱大伙儿道:“把铁片扒牢了,别丢了。”
大家心中感慨,不愧是她。
他们都忙着乐呵,只有她依旧镇定稳重,担心大家太兴奋了没抓牢,一不留意坠入海里。
感动。
修士们正要说不必担忧,就听她补充道:“铁片们都是我的宝贝,我还要拿它们做东西呢。”
所有人:……
这时,有体修往远方看去,兴奋道:“那里有落脚点!”
大家并没有为这个发现感到兴奋,而是心有余悸,他们可不想再邂逅龟龟了。
秦千凝道:“管他的,炸过去再说。”
*
出局了三名弟子后,飞云宗终于找到一个落脚小岛。
一落地,他们便齐齐跪在地上,身心交瘁。
刚刚喘过来气,就有弟子担忧道:“不知荀师兄坠海前有没有捏碎传送玉牌。”
冉滢瞟了他一眼,他立刻闭嘴。
“废物,让他撑到这边来都撑不住。”她低低地骂了一句。
场外有人在观赛,即使声音小,听不见,但冉清还是怕人家察觉她口型和表情的不对劲儿,出声打断道:“我们用全力御剑飞行,应当是第一个到的,可以在此调息恢复一下。”
立刻有弟子附和道:“冉师兄所言极是,此处安静无人,我们正好休息——”
后一个字刚说了一半,远方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
“什么东西?!”所有人纷纷站起身,警惕地抽出长剑。
响声消失,海面风平浪静。
就当大家以为是幻听时,那爆裂声再次响起。
大家风声鹤唳,调用全部五感准备对敌。
“有、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有人看着前方,目瞪口呆地道。
不仅飞过来了,还飞得极快,带动漫天的魔兽纷飞,气吞山河,嚣张至极。
最重要的是,他们隐隐约约有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声,很怪,很诡异。
天空一声巨响,不明物体闪亮登场!
飞云宗毛骨悚然,这他娘的是什么魔兽,长老上课没教啊。
近了,越来越近了。
“好像……不是魔兽?”
“是人?!”
他们看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看到了他们。
“咦,那岛上好像有人?”
“看不清是哪个宗门,我们要和他们对上吗?”
秦千凝道:“还是算了吧,这个小岛挺长的,最后一炸差不多刚好在岛头的位置,我们飞起来落到岛尾,正好避开他们。”还不到厮杀的阶段,不正面对上也省去冲突。
飞云宗也不想起冲突,虽然他们高傲跋扈,但也知道这个阶段厮杀只会让别的宗门捡了便宜。
冉滢道:“不知是哪个宗门竟有如此神奇的飞行法器,他们难不成带了好几个器修进来炼器?”
“不管是哪来的,反正对我们有用,我们可以诚心与他们结盟,飞云宗实力靠前,他们应当会愿意的。”冉清振奋道。
大家一合计,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于是放下手里的剑,挤出和善的微笑,看向从水面疾驰而来的那团修士。
近了,更近了,几乎就要看清脸了。
飞云宗脸上的笑意更和善更亲切了。
然后——
“嘭!”
岛头的海面猛地炸开,他们眼巴巴等着结盟的修士们从他们头顶飞驰而过,带起一股滔天巨浪,又腥又臭的海水兜头浇下,把他们淋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升起灵气罩抵挡,全部被海水浇成了落汤鸡。
大雨褪去,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脚旁是被带上岸的各种臭鱼烂虾,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飞在空中的计绥:“咦,刚才好像把浪炸上岸了。”
秦千凝:“是吗?管他的,总不可能淋到人吧。”
计绥:“你说得对,傻子都知道下雨要躲雨,我们阵仗这么大,他们肯定知道躲的。”
场外观众:“……”
飞云宗长老们:“……”就,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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