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特应部临清的办公室里, 徐源和坐在老位置上说：“这一次开拓者们带回来的成果，真是让我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办公室里茶香袅袅，临清为他续了杯茶, 神情温吞。
到了这个越发紧张的关头, 这个卷生卷死的工作狂反而松懈下来，整个人都开始认真养生了。
临清的身体情况是特应部的机密，不过如今的徐源和早已是核心成员, 对他的情况知之甚详。
临清最初在迷雾降临的时候临危受命, 接管一盘散沙的特殊应对部门, 处理全国各地爆发出的危机。
那时候他还年轻, 精力旺盛，经常不眠不休工作到坚持不住的时候。
这段高强度的工作经历持续了几年, 他的身体也被逐渐拖垮，而各地的局势才逐渐平息下来，进入平稳有序的阶段。
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的生活已经安全了。
相反, 达摩克里斯之剑时刻悬浮在众人头顶上空, 不知何时就会掉落，将眼前所做的一切安排都击溃粉碎。
临清：“迷雾消退的进度飙升至25%了。”
随着容乐逐渐篡改模组，现实世界的迷雾也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消散，这一次消退的面积更大，是全球迷雾的四分之一。
如今，全球大半的地域都重归人类世界。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神秘事件频繁出现在全球各地, 临清掌握了各国频繁神秘事件的情报, 从宏观的角度去看, 能轻易的得出那个结论。
“我们的世界，很快就要变成下一个模组了。”
迷雾之城逐渐与现实世界融合, 这份融合无法避免，他们也没办法隐瞒住情报了。
所有人的生活都发生着变化，大家都默认了自己的世界模组化的事实。
是在迷雾之中苟延残喘，还是融合成为其中一员，这对他们而已都是无法做出答案的选择题。
临清现在养生，也正是为了养精蓄锐，以充足的身体状态迎接接下来更猛烈的战斗。
“按照这个规律，或许那个猜测很快就会成为现实，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争分夺秒，保护好我们的同伴和家园。”
临清：“开拓者是我们最强有力的一道防线。”
徐源和沉静道：“我知道，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相信我们吧，临清，大家都对自己的使命有所准备。”
“开拓者如今已经初具规模，根据盛茂他们带回来的情报，目前已经能确定晋升渠道。”
“我想，接下来再次加大开拓者培养力度，或许能以充足的姿态，迎接迷雾之城的降临。”
临清：“我知道，你从不会让我失望。”
他的眉宇中蕴含着一丝疲惫：“幸好我还有你们，最开始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难以想象的灾难令所有人恐慌不已，他也是其中一员。
但只要还没被彻底打败，只要还能反抗，就要拼命的往前走。
只有这样，才能迎接他希望看到的未来。
“这段时间你很辛苦，好好休息吧，想必很快就会再度忙碌起来了。”
徐源和起身，打算离开。
临清叫住他：“等等。”
徐源和回身，看见临清认真的看着他：“你觉得，容乐会和迷雾之城有关系吗？”
徐源和不假思索：“显而易见，他身上的秘密，远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久，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搞明白，但惟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这是所有人都毫无疑问的事实。”
是的，任何看过那个直播间的人，都不会相信容乐怀有异心。
他们长久的注视着屏幕中的那道身影，看着他不知疲倦的向前，青年是那样强大而脆弱，仿佛不被托举起来，便终有一日会破碎在众人面前。
他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们信赖容乐更甚于信赖自己，他们相信命运终将被这个黑发绿瞳的青年改变。
临清是怀揣着最大程度审视着容乐的人。
他需要对所有人的安全负责，他所做出的的决定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从屏幕中看见那个无法触及的青年，便难以做出最终的判断。
但临清愿意相信徐源和的判断。
“既然如此，那就在见到他之前，好好做出个模样来吧。”
他微微释然，笑道。
……
每一次模组结束后，论坛就会迎来一个讨论的爆发期。
这个起初只是为了整理直播间情报，方便观看直播回放的地方，此时已经具备惊人的完整性功能，一跃成为全球性的国际论坛。
此时，在人流量最大的时段，一个帖子悄然出现。
【关于这一次的模组，大家畅所欲言一下吧。】
1L：楼主：抛砖引玉一下，简单讲讲我所知道的情报。
一、关于容乐的记忆。首先我们知道容乐处于失忆状态，并且根据百越留下的纸条，他然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我大胆猜测他就是雷诺，不然无法解释他的独特性。
这个人简直完美到可怕，并且对容乐具有很强的影响力，在我看来他要比所有模组的BOSS都危险。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那么他出现在容乐身边的动机是什么？他究竟是想再次背叛容乐，还是想帮助他？
二、关于现实和模组的关联。大家想必早就心里有数，模组化虽然没有明确的通知，但基本已成现实，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而已，带来的变化也将是巨大的。
开拓者逐渐变强，并且成长成熟，我们身边也多了许多防御措施和安全手册，周围也增设了定点安防所，从这一次迷雾退散了25%的程度来看，模组化的进度将要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快。
不过，我愿意相信国家，相信特应部，我们能安全挺过这次危机，而且大家说实话，应该有很多人期待容乐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吧？笑。
2L：模组后期的情报量大到吓人，详细探讨需要很长时间。关于无限回溯以及元素审判庭，恐怕在下一次的模组就会出现新的线索，和这个阴谋相比，LZ提到的两点早已是论坛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3L：说实在的，最开始的模组直播，我看的还热血沸腾，现在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常人完全不敢沾边，我已经开始按照特应部发下来的手册开始进行自保训练，打算在模组化之前，把自己从一个普通人，变成模组世界里的平平无奇的“背景板”了。
4L：武德充沛的那种背景板吗？哈哈。
5L：论坛简直都要讨论爆炸了，元素审判庭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竟然能操控容乐的命运，仿佛神明般的力量，尤其是那异种地区时整个世界都化作飞灰的画面，简直就是在警告容乐，不要试图反抗命运。隔着屏幕都令人胆寒。
6L：没有讨论886号世界线吗？如果这是按照走完全部模组来计数的话，是否说明容乐在此之前其实已经失败了八百多次？
7L：我更好奇025号容乐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故事，白发容乐和他共同组建了【时空政府】，即使后来他背叛时空政府来到886号世界线，遇到了容乐，但笔记中没有说其他容乐现在的情况，他们还在抵抗元素审判庭吗？还是已经消失了？
8L：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百越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果他是雷洛，而雷诺是背叛容乐的人，难道说他来自元素审判庭吗？
9L：难以接受，我超喜欢容乐在百越身边的状态来着，能感觉到他状态很放松，甚至能流露出最真实的一面，有一种不管怎么作死都会被稳稳托举住的安全感，现在如果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真的心都要碎了！
10L：分析来分析去，新的模组没有载入，我们在这里想破头也没有用。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通后，话题又回到了当下身边所发生的变化。
……
21L：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被巨大的阴谋包裹起来了，特应部的决定是正确的，现在我们全家也都在学习自保手册，虽然在灾难面前我们这种普通人帮不上太多忙，但也尽可能做到不拖后腿。听说有的身体素质好的人已经自愿报名参加巡逻和相关训练，组成了民间自卫队伍，很为他们感到骄傲。
22L：眼下的局势是在做全民战斗警戒准备，我的家人也加入了21L所说的自卫队伍，虽然很担心，但我很为他骄傲。
23L：总觉得大家的精神都很不错呢，都斗志昂扬的。（笑）
24L：因为保卫家园的战斗，没有人选择后退。
所有人都非常平稳的接受了模组化的事实，并且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试图将自己层层武装到牙齿。
是的，这是他们的家园。
在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除了满满的干劲，所有人也怀揣着莫名的期待。
特应部办公室里，临清放下茶杯，看向窗外天空深处隐隐将要凝结成实质的虚影。
训练场中，盛茂狼狈的翻滚在地上，一身尘土的看着上方的天空。
汪琪和陈思思也短暂的停下了训练。
工作状态下神情沉稳的徐源和在忙碌的间隙，将自己的目光从文件中抽出来，看向窗户外面。
所有人共同凝望着那片蓝天。
不知多少人在此刻轻轻默念他的名字。
容乐。
——我们期待着与你真正的相见。
……
沉寂多日的直播间，在所有人的期待着再次亮起。
——新的模组，加载中。
——第五卷【基金会规则怪谈】完——
第142章 历史的阴霾
第一章
【篡改自己的命运, 成为真正的时空观测者。】
*
【本次模组为开放模组——命运终局】
【模组等级：S】
【请您注意以下规则：】
【一，注意扮演人设，不要试图进行任何超游行为。扮演度低于60会受到不知名存在的凝视, 逐渐下降会受到模组生物的针对, 直至扮演失败。】
【二，保持理智，有时候扮演度过高, 并不是一件好事。请勿沉迷虚拟人生, 除非你想变成他。】
【三, 注意你的SAN值, 不要受到不知名的污染，污染即为疯狂。不过……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自由呢？】
【您的角色卡为：教廷之子。】
【模组背景：通过白发容乐了解到无限回溯命运后, 你开始正视记忆中的疑点，隐藏在迷雾之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你有一种预感, 元素审判庭会给你一个答案。
你探索时空, 追溯曾经，根据白发容乐笔记中的线索，终于找到最初属于你的模组。
这里，即是你的过去，亦是你的归途。
那是如黄昏般深沉的回忆，在记忆的长河中被深埋在泥土里，那埋藏在记忆中尘封的过往, 直到有一日被水流冲到岸边, 才能重见天日。
你将重返过去, 探寻遗失的真相。拿到那至关重要的钥匙，登上属于你的神座。
你义无反顾的踏入时空之门, 扭转时间，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属于玩家的现实世界也迎来巨大的动荡……
这里是最后一环，现实与未来交织而成的命运轨迹，构成了这场盛大的旅途。
你仅需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当你冲破命运的束缚，你会发现，所有人都在期待你的到来。】
【模组结束时间：神降之日。】
【主线任务：扮演身份卡角色在教廷生存，并成功存活。】
【进阶任务：拯救现世模组的灾难。】
【终极任务：打破无限回溯的命运。】
【角色任务：1，找回曾经遗失的记忆。】
……
时间是静止的，不会前进也不会后退。
过去，现在和未来，并非此消彼长而是共同存在的关系。
三维世界只是四维世界的投影，当跳出了时空的禁锢，站在旁边观测它，就会发现事物运行的全部规律。
在不断使用时空回溯后，容乐对于天赋技能的掌控变得更加纯熟了。
从最开始完全无法控制世界线的跳跃，到轻微的掌握某段时间的时间节点，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回溯的大致节点，回到自己想要回到的地方。
这扇时空之门，正在逐渐被他掌控。
当容乐再次感受到模组的呼唤时，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同一时间使用时空回溯，踏入时空之门。
……
同一时刻，直播间亮起后，在线人数瞬间飙升到一个恐怖的数量。
后进来的人刚一进直播间，就被情绪激动到爆炸的弹幕糊了一脸。
“啊啊啊啊啊这个可爱的正太是谁？！我要控制不住母爱泛滥了！”
“这这这是真实存在的吗，没想到竟然会看到容乐小时候，这脸蛋看着好想捏一把啊！”
“又帅气又高冷，这种小孩儿走在大街上都会被围观吧？”
“啊啊啊啊好想揉揉头，像是小黑猫一样，好乖好可爱！”
让弹幕爆炸的小男孩正迷茫的从书桌上抬起头，缓缓眨了眨眼。
澄澈的绿色猫眼又大又圆，泛着晶莹的水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身处装修典雅精致的书房中。
椅子推动的声音被地毯吞没，深色的书桌是成年人的尺寸，椅子的高度使他的双脚完全悬在半空中。
他穿着料子昂贵舒适的西装短裤，白衬衫整齐的扣到最顶端，仔细系着领带，过膝袜下是黑色小皮鞋。
黑色的半长发有些凌乱，在后脑随意一束，稚嫩的脸庞还残留着睡觉压出来的红印。
他迷茫的揉揉眼睛，好像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奇怪，我……”
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来到书房之前发生的事情，看样子应该是看书时趴在桌子上小憩，不小心睡着了。
桌子上零散的堆放着书籍和稿纸，容乐大概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睡着前正在阅读一本历史学文献。
他逐渐回想起自己的状况。
被父母送到教会，从此在这里生活，因为与其他同龄人格格不入，逐渐开始自己行动，往往会在藏书室看上一整天的书。
后来或许是父母拜托了教会的主教，他拥有了一个单独的书房，这里藏书丰富且珍贵，容乐没事的时候一直泡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他。
他就这样在这间书房里，度过一日又一日的生活。
“原来是睡着了啊。”他自嘲一笑。
虽然忘记了梦的具体内容，但总觉得，那一定是个格外精彩的人生。
梦醒之后，回到现实，他仍然是教会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色。
这段插曲很快就被容乐抛到脑后，他的精力除了分给日常教会的课业外，都投入到了全身心的阅读学习中。
书架上的书籍涵盖了各个领域的知识，对于容乐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宝藏了，他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感到十分舒适。
每天重复的日子没什么稀奇的，学习，锻炼，休息。
只是偶尔看着冰冷安静的房间，他会怀念在家里的时光。
舒适，安静，有要好的同伴，和温柔的父母。
“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他偶尔也会这么想。
直到有一天，容乐踏上那条小路，走到尽头，看到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孩。
“……”
他的第一反应是噔噔噔躲到小树后面。
片刻后，容乐探了探头，发现男孩并没有注意他，或者说他只是专注的在树荫下看一本厚重的书。
那本书放在膝盖上，他看不到书的脊背，也并不清楚书中的内容。
但他下意识稍微放下了戒心。
既然这个人在看书，那就不会理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试图背地里使坏，他看的这么专注，自己的存在一定可有可无。
而且，他对那本书很好奇。
他试探着走过去，没发现对方有驱赶的意图后，便远远的在树荫另一边抱膝坐下。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容乐仰头看着静谧的小花园，耳边是偶尔响起的翻书声，他慢慢的觉察到一丝困意。
他渐渐点头，然后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那个男孩已经消失了。
容乐有些懊恼，他本来还想……想问问他在看什么书。
心里藏着这个念头，在下一次路过这条小路时，他毫不犹豫的走向小花园。
男孩依然坐在那里，低头看书，仿佛对他的出现丝毫不在意。
容乐再次走到上一次的地方坐下。
静谧的气氛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搭不搭话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他每天固定会来这里休息，两人分别坐在树荫两边，互不打扰。
容乐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们两个都是特别的，他想。
直到有一天，男孩终于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他合上这本书，递到容乐面前：“你要看吗？”
容乐睁大眼睛，沉默片刻，接过这本书：“……谢谢。”
友谊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建立起来了。
他知道了男孩的名字，雷诺。
小花园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容乐枯燥的生活，也因雷诺的出现焕发了生机。
他们渐渐的，偶尔会发生对话。
容乐会和他讲述生活中发生的琐碎事情，同龄人幼稚的排挤，读书时产生的疑惑，雷诺永远都会安静的聆听他的话，没有丝毫不耐。
有一次，容乐的父母破天荒过来探望他。
他怀揣着雀跃的心情，小跑过去见面，直接扑到母亲怀里，他们对他说：你是我们的骄傲，我们很想你。
等到分别的时候，母亲对他说：“我们永远爱你。”
容乐意外发现自己并不为此感到喜悦。
永远，这个课题他从未接触过，却下意识心生畏惧。
“永远只是一句谎言，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永远的事物，终有一日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淹没到历史的洪流之中。”
雷诺坐在他不远处，语调平静。
容乐侧对着他，仰头看向茂盛的树冠，明暗相间的树冠内侧，唯有寥寥几点阳光穿透缝隙，洒落在空气中。
雷诺：“从客观因素上来说，这个世界没有永远，但对于每个个体来说，当生命走向消亡的那一刻，一切事物都定格成为永恒。”
容乐：“果然，这是不该轻易给出的承诺。”
雷诺轻轻笑了笑：“然而人类天生向往永恒，爱也是其中一种。”
容乐挑眉：“那你会向一个人许诺永远吗？”
他听见雷诺轻声道：“我只对能做到的事情做出许诺。”
这一刻容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陌生人靠近。
他应该在行动前，多看看关于交友准则之类的书。
然而那时候的容乐没时间准备，所以他脱口而出：“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话刚说出口，他就感到一丝懊恼。
褪去了小黑猫般的排斥警惕，容乐的表情带着点别扭和尴尬。
他一定是被这段时间的孤独冲昏了头脑，所以对一个只知道姓名的人口不择言，妄图让他做出承诺。
雷诺：“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呢。”
被看穿了。
容乐眸光有些暗淡，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他抿了抿嘴，故作平静道：“那就算了。”
他所接受到的教育让他即使遭到拒绝，也要保持体面，维持应有的风度。
雷诺：“但是，你可以相信我，只有我有能力做出这种承诺。”
“我向你保证，无论是死亡还是无尽的时空，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终点的那一刻。”
容乐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终于越过那道无形的分界线，走到雷诺面前。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容乐背对着光，绿眸如同树木的阴影，凝视着他：“你要记得自己的承诺哦。”
年幼的他轻易交付了宝贵的信任，并与魔鬼立下约定。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之人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简单无害。
雷诺微笑起来，黑眸倒映着一片烂漫春光，显得分外柔和。
他透过男孩稚嫩的脸庞，回想起与容乐的初见。
“他既不疯狂，也不对我极度崇拜，我想要聆听他的祷告，想看到美梦被打碎的那一刻，他绝望的灵魂会有多么美丽。”
起初，只是想接近这个少年。
妄图弑神，篡取神格，深入神秘学领域的研究，最终撬动时空的规则。
这是一只脚踏入半神的领域，容乐在濒死之际成功使用时空回溯，触摸到了那扇时空之门。
他注意到时空的错乱，特意过来偶遇重回幼年失去记忆的容乐。
却没有想到，最后把自己赔了进去。
那一日，神明降临在后花园，遇到了黑发绿眼的少年。
从此腐朽的世界因你，而有了存在的意义。
黑发矜贵的青年微笑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在世间的化身。”
他将神性与人性分离，开始长时间近距离观察这个人类。
他看着容乐再次走上同样的道路，潜意识里试图再次成为神，看着他按照命运的轨迹，走向注定失败的终点。
他被困在了命运的死局，必须打破这个循环，才能拥有新的可能性。
——他想起容乐曾说过。
“掌控自己的人生，甚至影响更多人的命运，这种事情我从懂事没多久就知道了。”
出生于贵族家庭，接受高等教育，自幼聪慧并且热衷学习，容乐天生就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这样的他，本该有更精彩的未来。
于是他打破了这个循环。
温热的血液落在他的手掌上，他亲手斩断了容乐的生命。
以此为锚点，开启新的可能性。
他将与容乐共渡这场盛大的旅行，祂会长久的注视他，看着他在一步一步……朝祂走近。
就这样，把目光放到我身上，永远不要离开我。
因为这场漫长的旅途，不止我改变了你，你也改变了我。
我们互相篡改对方的过去，成为对方最重要的锚点，不断将对方密不可分，无法分离，纠缠不清。
你将我变成如人一般渴求幸福的怪物。
“我要你永远注视着我，我要成为你生命存在的意义，让我们沉沦在腐朽的世界里，永不分离。”
你就是最重要的锚。
他引诱着容乐再次靠近，并且满足的看着他逐渐凑到身边。
小黑猫唯独会对他异常信赖，熟悉了之后，反而会拉手指钻被窝各种贴贴。
失忆的容乐，有时候也非常有趣。
雷诺的嘴角微微上扬。
而弹幕此时出奇的愤怒了，此刻唯有他们能看到容乐的模组人物面板。
【人物.容乐】
职业：教廷之子
生命值：10000
经验值：0/10000
财富：10000
荣誉成就：典藏馆馆长，密大教授，传奇调查员
技能：开锁lv.8，逃跑lv.7，神秘学lv.9，潜伏lv7，机械学lv.6
人物特性：「时空回溯」
旁边的维度数值则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力量：9（你的力量常人难以匹敌）】
【敏捷：8（打不过还可以跑）】
【San值：75/100（你目前还算健康）】
【魅力：9（你的魅力令人无法抗拒）】
【话术：8（你的话语往往能说服别人）】
【幸运：6（还算可以的幸运）】
【综合评价：你是一个几乎完美的神棍，除了得不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外。】
各项数值得到了惊人的拔高，各维度数值几乎拉满，堪称六边形战士。
这么高端的人物面板，在弹幕看来无限匹配容乐的真实状态。
起初看到小时候的容乐，大家都还很高兴，疯狂截图保存这幅画面。
然而当发现容乐好像真的丧失了记忆，真的完全融入模组生活中时，所有人都慌了。
你可以变成小孩子，但你不能真的变成孩子啊！
大家大惊失色。
更重要的是，玩家载入模组即失忆的情况过于离奇，所有人这才注意到，如果玩家没有觉察到系统面板的存在，面板是不会自动激活的。
而这个面板，现在是全部灰掉的。
这也说明，容乐目前正处于没有任何模组保护的状态。
发现这个事实的所有人都恨不得钻进屏幕，拼命摇晃容乐，大声告诉他：你清醒一点。
你以为的朋友，早就不知道杀了你多少次啊！
容乐不认识，观众们还有不认识的吗？
哪怕是外貌年龄变小，他们也能一眼认出，雷诺与百越长得一模一样。
装嫩骗小孩，你无耻！
弹幕愤怒的唾弃。
不过这些容乐是一概不知的。
时光飞逝，他转眼间在教会便生活了好几年，十五岁时办理入学手续，开始进入教会公立学校就读。
如果从这个学校毕业并取得优异成绩，不但能收获大量优质人脉资源，形成自己的圈子，还能得到教会主教的认可。
等到毕业后，就可以顺利进入教会权力阶层，可谓是前途无量。
教会公立学校学制为三年，学生大多背景深厚，是涵盖着教育医疗政界商界等名流子女，而拥有教会背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学生，则隐隐被奉为嫡系。
作为教会第一名入学的容乐，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攻讦，陷害，争斗从未止息，而且在这个微缩的小型社会留存下来。
庭审现场。
来到现场围观的学生小声讲话，目光都落在最前方的原告席上。
学校占地面积辽阔，设施齐全，如果出现学生之间出现严重纠纷，可以向校内法庭申请裁决。
而就在几天之前，一年级教会学生容乐与贵族学生威特发生冲突，当场发出决斗邀请，被对方拒绝。
这件事已经很让威特没有面子，虽然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知道，容乐是个剑术高手，败在他手下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没人会笑话他的行为。
于是这起风波自动转入裁决程序，供学生在校内法庭围观。
“名义上只是关于学生会账册金额不对，实际上谁不知道威特是带着目的？”
“贵族学生的名望被教会派容乐压制，偏偏他本人也出身贵族，威特拉拢不成，嫉妒人家才华，反过来污蔑他贪污公款，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可笑的小把戏。”
“想打压容乐，也不知道小尾巴有没有藏好，小心可别被人揪出来。”
“造谣教会学生的名誉，这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众人笑嘻嘻的等着看好戏。
威特坐在被告席上，听着观众席小声议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看向坐在原告席的容乐。
学校法庭的装修布置按照学校的整体风格去布置，充满了严肃高贵，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丝绒红毯铺成的桌面，法官席身后是神明权杖与宪法交相辉映，穹顶的彩绘玻璃挥洒下辉煌圣光，极致的华丽与奢靡间，腐朽的权力依然统治着芸芸众生。
黑发绿瞳的少年神情淡漠坐在席位上，贵族的傲慢融合着教会熏陶出来的冷漠禁欲，较好的侧颜在沉静下来时有一种忧郁的魅力。
令人难以靠近，却又疯狂的想不择手段地在他身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明明身上穿着的都是教会公立学校的制服，这个人却是那么与众不同，待人礼貌且文质彬彬，但又有种距离感。
无数人飞蛾扑火般靠近他，少年却从来不会多看一眼。
“听说容乐深得教会主教的看重，以后很有可能继承他的衣钵，站在权力的巅峰。”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威特耳边不断有议论轻声传来，他克制的收回视线，脸色苍白。
他比容乐高一个年级，掌管学生会的财务，本来只想使个绊子，警告容乐不要目中无人。
没想到现在事情闹大，恐怕已经传到父亲的耳朵里，等这次回家，还要再挨一顿数落。
“可恶……”
他心中恼恨，然而此刻已经开庭。
威特耳边响起容乐平淡的陈述，自己在他面前只能一败涂地。
是他一时鬼迷心窍，想给少年使点绊子，让他重视自己的存在，没想到最后竟然闹成这个样子。
他想起最开始与容乐爆发冲突时，少年沉静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动怒：“威特，聪明人也会犯蠢，对吗？”
猫儿般的眼尾微挑，祖母绿般的眼眸静谧深邃，即使尚且年轻，垂眸看向他的样子是那般勾人。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魅力。
开庭后，威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全程沉默，仿佛放弃争辩的样子。
容乐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私下调解环节，威特直接找到了他。
金发少年右手抚胸，向他行了一个贵族礼：“原谅我的愚蠢，这次全都是我的过错，向曾经所做的一切和您道歉，阁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容乐轻轻叹了口气。
威特脸上带着一丝羞愧，作为内阁元老之子，他其实并非纨绔子弟。
在容乐到来之前，他一直是将账册条目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段时期的事情让他英俊的面容有些憔悴，像只大狗狗般垂着头：“请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听从您的安排。”
容乐对威特这个人有印象。
父亲是财政大臣，既是贵族又是官员，威特的家族底蕴渊源，培养出的继承人也分外出色。
只是还是太年轻了，难免有鲁莽冲动的时候。
他本就只是想给威特吃个教训，没把他之前那些幼稚的针对放在眼里，大家从小都是天之骄子，聚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他见威特想通，又是诚心悔过，甘愿向他低头道歉，也就不再计较。
他轻轻笑了起来，神情变得温和：“你能想通就好。”
容乐同样微微还礼，修长的手指衬得笔挺的西装马甲格外华贵，墨绿绸带随着黑色长发流泻到胸前：
“……圣神庇佑。”
第143章 历史的阴霾
第二章
“将死（checkmate）。”
容乐收回手, 抵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男人。
面前的黑白棋局已经走向终局，颓废男人挠了挠头，把棋子放下：“我认输。”
他坐在高背椅上, 靠在后面双腿交叠, 姿态慵懒的吐了个烟圈。
“老师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在象棋领域上很难有人能战胜你，光凭这个本事, 你就可以横扫名利场了。”
“老师未免也太谦逊了, 除了象棋, 你还教了我许多东西。”
容乐含笑把玩着手边的纯白瓷杯, 看着男人一副大爷样的瘫在椅子上抽烟。
明明是和他一样的贵族出身，并且在政治中心沉浮十几年且全身而退, 退休到学校教书的荣誉教授。
表面看上去难以接近，实际上私下里丝毫不在意礼仪，也根本不苛刻, 甚至比他这个学生还要放纵。
但容乐的确在他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已经十八岁了, 是时候正式进入社交场合了。”
男人的目光深沉平静，真实想法都隐藏在吊儿郎当的表象下：“我培养了你这么长时间，知道你天赋极高，学生会那些年轻人都被你折服。”
“但你需要额外注意一个人。”
“元素审判庭的新秀，费尔莱特。他大你几岁，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听说已经开始接手相关事务了。”
“元素审判庭。”
容乐重复了一遍, 知道老师从不说没用的废话：“我听说过他们, 一个监督教会的神秘机构, 崇尚自然法则与世界本源，认为一切都应该按照自然规律运转。”
“说实话, 真是个傲慢的组织。”
男人哈哈一笑：“然而他们拥有审判万物的力量，即是规则的维护者，又是规则的制定者，教会和内阁平常懒得理他们，因为他们一旦发疯，简直就是条疯狗。”
“如何，感兴趣吗？老师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容乐彬彬有礼道：“老师的社交圈真是广博，这份好意我当然乐意收下。”
作为他的弟子，他既得到老师的教导，又享受老师的资源。
容乐已经成年，作为彻头彻尾在教会长大的年轻人，他的身上早就被打下教会的烙印，临近毕业，同年级的学生开始各谋去处，他的走向也决定了未来的道路。
“不要小瞧老师的人脉啊。”
奥恩·怀特如此说。
他的学生未来必然会成为教会的主教，成为这个庞大组织的话事人，他天赋出众，接人待物都如鱼得水，天生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元素审判庭地位超然，如果利用得当，对容乐在教会的路可以说大有帮助。
“不过，跟他们合作也要注意尺度，切忌交往过密，否则——”
他似笑非笑：“容易被反噬。”
容乐在心中记下这一点，棋局下完，也没在奥恩的办公室里多待，就被他挥挥手赶出去。
容乐走在走廊上，没多久就被叫住：“容乐，等等我。”
他回头看见威特招手大步朝他走来。
两年过去，威特的身形更加高大成熟，有了成年男性的模样，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灿烂。
容乐曾听有女生私下里讨论，说威特就像传说中的骑士般英俊。
不过在容乐面前，他就是只傻狍子。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国财政部实习吗？”
他可是听威特抱怨过国财政部有多忙碌，并且气氛高压，是个人刚进去都要崩溃，自尊心被打击的一点不剩。
威特轻松的笑了笑：“再这么忙也有休假的时候，我来看看学生会怎么样了，顺便探望你。”
当初那场风波过后，威特和容乐两位当事人出乎意料的和好了，并且关系很不错，惊掉了一众的眼球。
威特：“你呢，最近在干什么？”
容乐沉吟片刻：“学习，读书……图书馆的书还差一点就可以看完了。
“那种海量级别的藏书……”威特眉头跳了跳。
不过是容乐那就合理了。
自从那次冲突事件后，威特就和容乐的关系就好了起来。
虽然旁人总是冷嘲热讽他是单方面这么认为的，但他能感觉到容乐也认可了他的存在。
“你马上就快毕业了，有没有接到合心意的实习邀请？”
容乐：“的确有，不过可能和你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威特露出迷茫神色：“不同？”
“我打算继续深造，回到教会继续当一个普通的教徒，我发现了更令我感兴趣的领域，或许会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到我的研究上。”
容乐：“所以，你可能会很少听到我的消息。”
这个答案的确令人意外，威特好半天才缓过来，和他确认：“你是认真的？”
容乐：“当然。”
威特仍不敢相信：“奥恩教授同意了？”
“他支持我的决定，我已经和他约定好，在二十五岁之前如果没有进展，就听从他的安排。”
威特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好吧……如果这是你想做的，祝你研究顺利，我的朋友。”
容乐淡淡一笑，两人在交叉路口分别，临行前威特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容乐笑着应承下来。
他没有糊弄威特，自己的确有了研究目标。
自从第一次在树下翻来那本死灵之书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幼年的他在茫茫书海中傲游的时候，就已经奠定了他与知识一生的纠葛。
容乐回到属于自己的宿舍。
红木书桌上，堆满了各种研究手稿和厚重书籍。
上面晦涩难懂的字符和图案，以及大片的文字，令人眼花缭乱。
这种常人看上一眼就会身体不适，大脑眩晕的东西，就是容乐的研究内容。
他被神秘学的领域吸引，逐渐开始钻研探索其中的奥秘。
或许是小时候理论知识打的牢固，他看这些东西毫不费力，因为身边没有人看顾，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有没有受到影响。
容乐近乎痴迷的看着书桌最中央摆放的稿纸，上面手绘着一扇花纹繁复精致的大门。
黑白色的图案令它格外具有魅力，几乎能将人吸入画中。
这是容乐有一次在理智断片后画出来的，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拿着铅笔，掌下是栩栩如生的绘画。
容乐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稿纸。
虽然是通过他的手绘制出来的，但他却对画的细节完全模糊不清，无论怎样试图记忆大门上的图案，用尽各种留存手段，都无法将它记忆在脑海中。
他知道，宇宙的奥秘就隐藏着这副画中。
和他的研究相比较，其他所谓的前途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这种禁忌的研究不能被外人所知，容乐没有向任何人透露研究内容，也只会将研究成果放到最安全的地方。
他低低的呢喃：“我已经逐渐接近核心……”
即使认知被扭曲，他也清楚自己的研究通往何方。
那是篡改时空长河，超脱于世界之外，令人无比悚然狂热的神明领域。
他想要掌握这份权柄，将自己的命运从那看不见的规则中夺过来。
这就是容乐为自己选择的路。
*
即使再怎么沉迷于研究，该出席的社交场合也逃脱不掉。
学校的毕业舞会向来隆重，容乐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西装，日渐成熟的身体清瘦挺拔，布料光泽透着低调的质感。
他一出场，就成为了众人视线的中心。
或许是连日来的研究让容乐的精神状态有些颓废，他微微垂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身姿带着独有的贵气和冷漠。
这种神秘的气质和距离感，反而格外令人着迷。
舞会开场后不久，容乐站在大厅的角落，面无表情。
想邀请他跳舞的同龄人络绎不绝，被他一个个礼貌的拒绝。
他只是简单的出席一下宴会，很快这些同学就要各奔东西，如果以后待的圈子没什么重叠，恐怕很难会再有交集。
消息传递的速度很快，学生会本届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容乐婉拒了各方的邀请，回到教会继续自己的学习沉淀。
未来能否在外界听到他的消息，这个时期会是多久，没有人知道。
所以他受欢迎的程度实际上大不如前，不过容乐并不在意这点变化。
他百无聊赖的站在角落，心想时间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嗨，容乐。”
他回头，看见一个红发少女温柔的站在他身边，语调如清脆的黄莺：“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是学生会外交部首席塔利亚。
容乐：“当然，感谢你的邀请。”
他俯下身伸手接住塔利亚的手，两人一同步入舞池，年轻男女看上去相貌般配，格外相称，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塔利亚的长发半挽，穿着低领礼服，露出线条柔软的肩颈线条，红与白的颜色碰撞在舞会灯光下格外艳丽。
她搭上容乐的肩膀，在他耳边轻笑：“大忙人，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可别取笑我了，学生会里就数我还没有前途，未来可能都要仰仗你们了。”
容乐的交际舞成绩同样优异，身姿优雅的带着塔利亚旋转。
红发少女和他是同届学生，也是一同加入学生会，是典型的高管子女，一入学就是受人敬仰的人物，人生顺风顺水，前途早已被家中的长辈规划妥当。
“会长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她笑容款款，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自信：“当然，我很欢迎你来找我，我要排在第一位——至少要在威特前面。”
不知为什么这两人总在暗中互相较劲。
容乐无奈：“没问题。”
一曲舞的时间过的很快，塔利亚能抽出这些时间来找容乐已经是极限，接下来她也要投身无穷无尽的交际之中。
然后在这条路上逐渐沉浮，变得老辣且愈发完美。
或许，心中仍有一处存在着尚且柔软的部分，这是在最好的年纪在这所校园留下的青涩记忆。
但此刻，没有人有时间去顾及这份感情，唯有等到多年以后，再次见到老友，万般思绪才会涌上心头。
容乐后退几步，目送着塔利亚离开。
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也是时候退场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学府，自嘲的笑了下。
他同样无暇顾及这些事情，容乐知道在纸上绘制出了那扇门后，自己的命运就发生了偏移。
每当容乐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从书桌上凝视着那张纸的时候，上面华丽繁复的大门仿佛有一种魔力，将他的理智与欲念全部吞噬。
那扇门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的呼唤。
来吧，步入门中。
他感到克制不住的颤栗，精神为这份回应激动不已。
研究早已经年累月的融入了他的骨血，他探索这些图案的秘密，更好奇当他推开那扇门时，门后究竟会有什么？
容乐轻轻吐出一口气，深夜冰凉的空气让他保持着神智。
这段时间过于废寝忘食，甚至减少了回教会的频率，这次正好回到教会那个自己独立的房子，顺便见一下雷诺。
他这样想着，立刻收拾东西，熟门熟路的乘上了经常返回教会的车辆。
学校距离教会的位置大概在一小时左右的车程，这个距离并不算太远。
车辆很快抵达教会，他拎着箱子下来，打算先回到房间把行李放好，再去找雷诺。
容乐住的地方在教会比较偏僻的位置，这是父母动用特权，外加他成绩格外优秀的缘故，可以一个人占据废弃的房屋。
刚搬进来的时候里面落满灰尘，家具破旧不堪，他一点点耐心打扫，将这里装点的适宜居住的样子。
然而他一回来，就看见黑发黑眸的青年坐在大厅里。
虽然是同龄人，但容乐身形更加清瘦挺拔，而雷诺宽肩窄腰，几乎是成年男性的身体。
容乐迟疑：“雷诺？”
他把箱子放下，脱了鞋走过去：“怎么也不开灯？”
大厅里一片昏暗，只有外面的月光带来一些明亮，清冷的光亮前，雷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坐在窗边的躺椅上，安静的仿佛没有生命气息一般。
雷诺的语调有些随意：“舞会有趣吗？”
容乐一怔，失笑：“你该不会是嫌我回来的晚了吧？拜托，学校离教会可是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我离场的时候，舞会还进行的如火如荼呢。”
雷诺起身把灯光开关打开，大厅内瞬间一片明亮，他侧身看着容乐，若无其事道：“我在锅里给你留了鱼汤，要吗？”
“当然要。”
雷诺行踪不定，但这里也留着属于他的房间。
容乐坐在餐桌前支着下巴看着厨房里的雷诺，青年虽然寡言少语，但行事却非常体贴，垂眸盛汤的模样，看上去甚至有些贤惠。
不过……不知为什么，最近频繁的感觉一幕幕都很熟悉。
对于这个现象，容乐也只能用研究过度导致精神不佳来解释，他揉了揉太阳穴，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放到他面前。
雷诺：“累了吗？喝完就去睡吧，时间也不早了。”
容乐回过神，应了一声开始喝汤，没有注意到雷诺目光一凝，从他肩膀上取下来什么东西。
雷诺看着眼前的红色的发丝，这样的长发搭配容乐刚一进门时，身上缠绕着的淡而悠远的馥郁香气，几乎明晃晃昭示着他先前都干了些什么。
“容乐。”
容乐抬眼：“嗯？”
他看着雷诺指间的长发，不由得身体一僵。
糟了，被发现了。
明明没干什么，心里却不知为何感到心虚，他直觉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在舞会上总是不下场未免太不合群，正好塔利亚来邀请我，所以就跳了场，然后我就回来了。”
雷诺把发丝扔进篓里：“跟我解释做什么？”
“怕你误会。”
“为什么担心我误会？”
容乐招架不住他的咄咄逼人，干脆转移话题：“你这样好奇怪，你怎么了？”
小混蛋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回来一趟，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想见一面都难，还没心没肺的出去跳舞，带着一身鬼混的痕迹回来，还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奇怪。
雷诺感到身心俱疲，良好的涵养都要被他打破。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为他破例了许多次，早已打破自己的习惯，似乎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现在只想从心而行。
雷诺上前一步，将他禁锢在这片空间，身躯笼罩在他身上。
容乐不知为何后背激起一片冷汗。
他想要起身，被雷诺从身后禁锢，手指扣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颈侧，呼吸因这距离相互交错，密不可分。
暧昧顿时在这片空间滋生。
容乐下意识屏住呼吸，这个距离太近了，他们之间从没有越线到这种程度。
他浑身僵硬：“我知道了，真的，我以后会和其他人保持距离了，我是说所有人。”
容乐破天荒的讨饶，不过雷诺没有因他的话停下来的意思，修长如玉的手指穿过黑色的发丝，将他的头掰向自己这边。
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顺着他的手转过头和雷诺对视，餐厅温暖的光线下，睫毛都被晕染成暖色，连黑眸也再没有了最初冰冷的距离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雷诺就开始经常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已经无法将注视从容乐身上停止。
“你是一个意外，但我却希望这份意外可以变成永远。”
他低喃着容乐听不懂的话，偏头吻了上去。
容乐如遭电击，感受着唇瓣处传来柔软的触感，大脑一片空白，全然丧失了反应能力，任由对方轻易撬开牙关，探索更湿热隐秘的口腔。
“不行……”
他的抗拒被轻易镇压，又或者说容乐的反抗并不强烈，此时他的身心都沉浸在这陌生新奇的触感中，浑身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被雷诺带着不断纠缠深入。
直到过去了一会儿，他的思维才逐渐找回，清晰的认知到眼前发生的事情。
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他睁大着那双绿色的猫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雷诺，半是被迫半是迎合，少年顺着雷诺的力道交缠，心里并没有拒绝雷诺的意思。
心脏从未跳动的如此剧烈，这是否说明，他并不排斥被雷诺这么对待？
雷诺半阖着眼，伸手捂住容乐的视线，温热的触感停留在皮肤上，视野被剥夺后，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只剩下缠绵的感受充斥着身心。
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他和雷诺的关系在十八岁毕业这年开始变质，迎来了新的转折点。
*
那一晚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
容乐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桌前，这段时间他疯狂躲避和雷诺见面，所幸的是对方也知道他的性格，并没有选择逼迫。
他得以有时间梳理自己的想法，顺便冷静一下。
那晚他们纠缠了很久，容乐感觉自己嘴里都残留着他的气味，结束的时候也是张着嘴，一时间无法合拢。
雷诺却显得若无其事，松开他后拿过桌上的汤：“这份已经冷了，我再给你盛一碗。”
容乐的脸色十分微妙，非常想制止他的行为，不想在餐厅久留，然而话到嘴边就打住。
总觉得这个时候不要反抗雷诺比较好。
他被压在桌边重新喝了碗汤，才被放回卧室。
……这明明是他的房子吧？！
主动权不慎被剥夺的容乐郁闷的回了卧室，鬼混了一天后精神有些疲惫，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意识才逐渐回笼，容乐想清楚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后，顿时炸毛了。
他怎么敢的！
容乐立刻决定要找雷诺理论，然而当看到客厅的身影时，身体却下意识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
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鸵鸟状态的容乐把自己整天关在书房，只有在吃饭时才会出来，闷头吃完饭后也不跟雷诺说话，继续钻回自己的书房，拒绝交流的态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能也只有雷诺了解他的性格，能包容他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把自己缩成一团，耐心的等他想通，或者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把他从龟缩的壳子里揪出来。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娴熟的关系。
容乐托腮无意识的转动手指间的钢笔，思绪飘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他的研究也暂停了，摆在眼前的是更加有待解决的难题，他想了无数种方式处理和雷诺的关系，然而推演出来的结果都不太完美。
感情真是个千古难题。
他头痛的叹了口气，干脆趴到桌子上，脸颊肉被挤出来，眼眸出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他渐渐地睡着了。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再次梦到了雷诺。
但容乐敏感的觉察到了不对，对面的雷诺似乎更年长一些，望向他的眼神是那么淡漠冰冷。
他站在原地，片刻后向雷诺走去。
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几步便来到他面前，离得近了，容乐便能看到雷诺的黑眸晦暗不明，仿佛在挣扎着某些难以抉择的事情。
容乐微微张口，想问：你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颈间一凉，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雷诺的指尖闪烁着寒光，血线迸溅到深色的泥土中，风暴与阴云交替而成的压抑天空之下，一切都那么凄美与冷酷。
容乐无力的滑落到他的怀中。
这一幕是那么似曾相识，他迷茫的眨眨眼，在潮湿腥甜的血迹中有些迟钝的思索。
他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抱住他的胸膛宽厚而温暖，仿佛是世间最可靠的依靠，雷诺轻轻拂过他凌乱的长发，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在终点等着你。”
“现在，开启新的旅途吧。”
“——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第144章 历史的阴霾
第三章
容乐目光沉沉的坐在书桌旁。
他反复回想刚才所做的梦, 这个梦境是那么真实，而对于他这种拥有极高灵感的人来说，通常不会做没有意义的梦。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雷诺他怎么敢的, 划他脖子的动作那么熟练，究竟在背地里偷偷练习了多少次？
容乐对他完全没有防备，因为两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只要雷诺想, 他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更令人疑惑的是, 他对于这一幕似乎非常熟悉, 仿佛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一般。
容乐摸了摸光洁细腻的脖颈，上面没有丝毫伤口的痕迹。
其实不只是刚才的梦, 在生活中他也时常会遇到熟悉的场景。
曾经的容乐没有在意过这些事情，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然而此刻回想起来, 却处处都是不对劲的地方。
他似乎, 遗忘了很多记忆。
容乐若有所思，这个梦或许代表着某种预兆，在向他传递着某些讯息，他最好顺从本心去探索这件事情，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深藏其中的真相。
对于被梦中雷诺杀死的事情，他反而不太在意。
虽然还不确定雷诺是否真的做过，或者打算杀了他, 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容乐不会因此对雷诺抱有意见。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查清楚真相。
这时,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能在这个时候敲响他书房门的，只会是雷诺。
雷诺的嗓音十分平静：“容乐, 你已经连续两顿饭没有吃了。”
仿佛是某种死亡预兆，其中隐藏着的压抑情绪让人不敢造次。
“……”
容乐缓缓坐直身体：“就来。”
一不小心在书房待过了时间，导致错过了早饭和午饭，容乐有些心虚的坐在餐桌前，戳着贤惠的好友给自己做的饭。
虽然那天晚上就那么跑掉好像有点不负责任，但雷诺却没有丝毫怨言的依旧照顾他的生活，原本还不觉得什么，这么一想良心都有些痛了。
容乐偷偷瞧着雷诺，自以为很隐蔽，实际上下一秒就被对方捉住：“看来你是真的不饿。”
雷诺微微眯眼，语调带着某种淡淡的威胁：“既然不想吃饭，不如我们做些别的事情？”
容乐一点不想知道雷诺口中的事情是指什么，立刻低头小口的吃起来。
雷诺坐在餐桌另一边看着他的头顶，无奈的叹了口，深感他是真的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饭后，容乐若无其事的起身，对雷诺说：“我打算出去一趟。”
“老师叫我回学校找他，帮他处理一些事情，我稍后会向教会请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
容乐没有说谎，他的确接到了老师的通知，让他回去。
他是奥恩的弟子，也是这座学校里唯一能被他入眼的人，这同样是他在本届学生中备受瞩目的原因之一。
奥恩刚来到学校任教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升起了心思，想搭上他这条线，攀附更多的人脉和资源。
然而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的无视。
唯有某日他在学校里遇到了奥恩，容乐礼貌的微微垂首，侧身给他让路。
正当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奥恩忽然停下脚步，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在得知他的姓名班级后，奥恩便知道他是教会学生，不过他仍然若有所思。
几日后，奥恩忽然找上他，直接询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弟子。
这种机会当然不容错过，容乐答应了下来。
在学校里，除了学习更加高深的知识，扩展人脉圈层以外，能成为某位老师的弟子同样是件难得的事情。
在学校里任教的老师中有的是长期任教，有一部分则是不定期任教，这一部分大多在各自领域享有崇高的地位，教学对他们来说只是任务。
如果入了他们的眼，成为了关门弟子，就相当于享有老师的人脉资源，可以说是未来强而有力的靠山。
所以当容乐迟迟没有着落的时候，许多人都大跌眼镜，不知道是奥恩过于吝啬，还是这对师徒闹崩了。
以奥恩的性格来说，这两种可能性甚至不相上下。
这些风言风语难免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奥恩自己倒不在意这点名声，毕竟他的名声早就够人尽皆知了。
不过他虽然宽容，尊重弟子的选择，但也不会什么都不管。
他仍然打算带容乐进入这个名利场，领略更多身居高位才能解除到的人物和道理，见识更深层次的黑暗，变得更加狡诈和老辣，不会被任何人的攻奸陷害而跌倒，甚至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这次叫容乐回去，除了帮他处理一部分事务外，还会带着他见一些平常没办法接触到的人。
比如他曾和容乐提到过的元素审判庭，费尔莱特。
雷诺对他的说辞没有意见，平淡的点点头，接受了这件事。
容乐见他没什么反应，反而不舒服起来，临走前总是有意无意的找机会在他身边感慨：“老师一定会把我介绍他的朋友们。”
“又要开始交际了……这才过去几天？”
“希望不要喝的醉醺醺的，我可不擅长躲酒，搞不好还要拦着酗酒的老师，想想就苦恼。”
雷诺忍无可忍的放下书：“还不走？还不走就别走了，小心我堵住你的嘴。”
容乐得到想要的反应，心满意足的安静下来。
大概是养猫人的通病，猫猫乖巧下来了，雷诺反而更想看到容乐闹腾的样子。
他垂眸看着容乐的侧颜，沉静下来的少年带着清俊矜贵的美感，贵族的气质与教会的庄重相结合，组成了独特的魅力，令人移不开眼睛。
纤长卷翘的睫毛形状优美，犹如蝴蝶的翅膀，狡黠的猫眼会在遇到感兴趣的东西时饶有兴致的盯着，注意力会随着那件东西的晃动不断转移。
微红的唇紧抿着，嘴角微微扬起，显得浪漫而诱惑。
他微不可查的又叹了口气。
雷诺轻轻靠过来，拢住容乐的肩膀，轻声对他说：“抬头。”
他深深吻了上去。
湿润的唇瓣被不断含吮，变得微肿涨红，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似乎想将他揉到骨子里。
阴暗贪婪的欲念通过交缠传递，被容乐捕获他所隐藏的全部念头。
雷诺远远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平静，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同样充满煎熬，只是他习惯了陪伴容乐，习惯了宽容，那么自己的渴求相比之下也就无关紧要了。
他永远都会支持他的决定，只要容乐不曾离开他的身边。
“等等……够了。”
容乐有些狼狈的制止，头向后仰着，伸手捂住雷诺不断凑近的嘴，唇瓣湿润的印在手心，青年抬起眼眸，晦暗不明的看着他。
容乐有些崩溃的想，自己和雷诺的关系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离奇，并且自那一晚过后，他就像打开了什么神奇的开关一样，变得充满进攻欲，经常让他招架不住。
被摁在怀里被一顿猛吸后有些生无可恋。
他没办法这么快接受这个事实啊！
容乐故作淡定的抽身，表示自己要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会出发。
等逃回书房，门隔绝了雷诺灼热的视线后，他才松了口气。
老师的邀请正是个好时机，趁着这个机会可以躲过教会的掌控，可以让他有着难得的自由。
容乐决定隐瞒好友，暗中调查这个奇怪的预知梦。
在这之前，就不要告诉雷诺这件事吧。
*
与费尔莱特的会面和想象中差不多。
在宴会厅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容乐便举杯对他微微示意，笑容得体，垂眸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奥恩：“怎么样？见到他有何感想？”
“一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面热心冷的疯子。”
容乐看着不远处身穿圣洁的白袍，脸上的笑容如同一张虚伪的假面，让人很有想要打破的冲动：“或许还是执行的狂热拥戴者。”
奥恩抚掌道：“很好，你的任务就是和他打好关系，相信我，元素审判庭虽然看似独立，实际上对这个国家有着恐怖的掌控程度。”
“包括教会吗？”
容乐微微挑眉，有些疑惑奥恩极力想要将费尔莱特推荐给他的意图，是为了他今后在教会中多一份助力，还是有着他不知道的其他打算？
奥恩的笑容在宴会厅的璀璨灯光下显得模糊而神秘：“谁知道呢？毕竟，没有人见证过他们是如何审判神明的。”
谈话间，人群便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路来，费尔莱特走到他和奥恩面前，奥恩也自然的和他攀谈着。
“这就是你的弟子？”费尔莱特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没错，他是我的骄傲。”
奥恩看着容乐：“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一定要比我更有话题可聊，那边还有人叫我去喝酒，我就不奉陪了，你们好好待着吧。”
他说着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
在不靠谱这方面，师徒两人倒是一脉相承。
费尔莱特轻笑：“奥恩先生还是那么洒脱随性，交友广泛，真让人羡慕。”
容乐耸耸肩：“或许吧，反倒有很多人恨我老师恨得牙痒痒，不过他们都拿他没办法。”
通过这个契机两人攀谈起来，容乐能感觉到，费尔莱特对他很感兴趣。
也许真就像老师所说的那样，他们很合得来，费尔莱特那张笑容款款的虚伪面具令人作呕，不过容乐早已习惯和这种人打交道。
某一个时刻，容乐感觉费尔莱特很熟悉，仿佛在那里见过一般。
然而再一晃眼，他的笑容仍然完美无缺：“怎么了？容乐。”
容乐垂眸用手抵着太阳穴：“可能是有点头晕。”
费尔莱特善解人意：“去旁边休息一下吧，没人会在意的。”
他带着容乐去了人迹稀少的休息区，这里很适合谈话，每个座位之间都很隐蔽，视野和隔音效果都很好。
费尔莱特帮他拿了杯饮料，放在他的桌前。
容乐：“谢了，费尔莱特先生。”
“不必那么生疏。”身穿长袍的青年垂眸，缓缓道，“叫我费尔就好。”
容乐心中升起些许烦躁，不是针对谁，但自从做了那个梦后，他仿佛看谁都是那么的熟悉。
无论是雷诺，老师，还是费尔莱特，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似乎都曾以其他身份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这种错乱感让容乐感到不适，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并不美妙，反而在不断啃食着他的理智，催促着他快些找到真相。
这让他不由得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难道，他因为过度沉迷研究，导致精神不知何时变得不太正常了？
容乐心中升起警惕，不动声色的说：“费尔，看来我今天没办法继续参与宴会了，帮我和老师说一声，我待会就先回去了，让他不用等我。”
他必须远离一些容易致使幻觉的可能性，绝对不能在宴会厅发狂，否则整个上流社会都会流传他的劣迹，名声可就要毁了。
亲昵的称呼似乎让费尔莱特感到心满意足：“我会帮你打好掩护，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没事了再走吧。”
等这片休息区再没有第二个人后，容乐终于半靠在深色沙发上松了口气。
他所处的区域位于休息区的最角落，后面是一扇漆黑的暗门，这个角落旁半掩着厚重的帷幕，将这里笼罩在黑暗中，如果不是特意出声，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容乐神色恹恹的，好心情全都被破坏掉。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里，不过隔绝人群，在这里吹着冷风，疼痛发胀的脑袋似乎又好受许多。
他神情淡淡的观察着宴会厅，璀璨的灯光和华丽的礼服，金碧辉煌的大厅满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奢靡的食物摆放在精美的餐盘中，供人享用。
在这里，唯有权利永垂不朽。
他所身处的黑暗仿佛与大厅割裂出鲜明的分界线，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容乐对这些人际交往并不感兴趣，只是他的身份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和这些人打交道。
无趣的人群，无趣的世界。
容乐坐在沙发上静静放空自己的思绪，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暗面中传来，容乐敏感的微微皱眉，眉眼间笼罩着一丝厌烦。
他懒懒的起身，往暗门走去。
或许是哪个办事不利的工作人员试图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一切嘈杂惊呼都隐藏在暗门后，不敢让这里的动乱惊扰到外面宴会厅中的大人物们。
容乐微微歪头，抬脚踏进门后狭窄漆黑的暗道。
比起宴会厅，这里堆放着许多杂物，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他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任何活物的迹象。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一道白色的身影速度极快的从杂物纸箱中钻出，掠到他身后，将自己隐藏在不易被察觉的角落之中。
随即，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响起。
几个神情戒备的工作人员打着手电，谨慎的搜查着每一寸地方，当看到容乐神情冷淡的站在暗面门口，眼神难辨的注视着他们的时候，纷纷慌张的低下了头。
“万分抱歉，我们打扰到您了。”
容乐颔首询问道：“刚才就听见这里有吵闹声，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追捕逃犯，大人。”
领头的人迟疑片刻后说：“那名逃犯很危险，而且极具迷惑性，我们担心他伤到人，现在正在搜查他的下落。”
“这里可是举办宴会的地方，危险的逃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居高临下的态度和通身的气势都令人不敢小觑，工作人员的腰弯的更低了，鬓角布满冷汗：“原本稍后会将他当做拍卖品献给大人们，只不过现在……”
容乐嗤笑一声：“有趣，这是谁的主意？”
把危险的逃犯当做拍卖品，出现在这种级别的晚宴上，简直是脑子抽了才能做出来的决定。
他敢保证如果真的上场了，安排这个环节的人事后绝对会后悔。
工作人员没敢回答，迟疑说道：“我们本来接到命令要把拍卖品带回去，可是因为看管不利，被他逃出来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逃犯冲进宴会厅，会引发什么后果。
他只知道自己如果工作出了差错，脖子上的那颗脑袋绝对会不保！
“行了。”黑发绿瞳的贵族少年问完话后，不感兴趣的转过身。
工作人员突然脱口而出：“请问，大人您有看到一个白发逃犯吗？”
“他的年纪不大，身穿白色的囚衣，红色眼瞳，看起来小小的……”
他仿佛没看到同事在对他疯狂使眼色般说着。
容乐停住脚步，闲闲的回身，身姿清瘦而优雅：“我一直在门口的休息区，还从没见过什么白发红瞳的逃犯。”
“对了，顺便说一句，正门有守卫把守，我想如果宴会厅没有第三道门，那么现在暂时就是安全的。”
工作人员迟疑片刻后，纷纷躬身离去。
容乐转过身，看着门旁持刀随时准备冲出来挟持自己的白发少年，忍不住嗤笑道：“现在放心了吧？小鬼。”
眼前的人很显然就是工作人员所说的逃犯。
容乐打量着他，少年大概十三四岁左右，看上去身形瘦小，相貌柔美。
然而虽然外貌似乎非常无害，但仔细观察他的胳膊和腿上是薄薄的肌肉，充满了爆发力，红瞳带着亢奋的神情，看上去神情有些癫狂，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手中的匕首捅过来的样子。
“你多大了？”
“……十六岁。”
“哇哦。”容乐意味不明的感慨一声。
“好了，你现在安全了，我不会揭发你。”
容乐：“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少年一瞬间分析出眼前的局势。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手无寸铁，施施然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担心他会动手的模样。
他们站在帷幕的阴影中，靠近暗门的角落，除非大声呼救否则没人会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他完全有机会袭击这个贵族少年，将他灭口后离开。
这样想着，他的身体不由得向前迈出一步。
然而与生俱来的直觉令他在那一瞬间，注意到了之前被他所忽略的细节。
黑发绿瞳的贵族少年穿着窄袖礼服，华丽优雅的丝质衬衫即使在暗中也散发着光泽，胸前的穗子与勋章的图腾交相辉映，这是独特的身份象征。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统治阶级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少年顿时清醒。
他怎么敢升起杀害他的心思，眼前的人绝非愚蠢之辈，或许在他的眼中自己就像锁在笼中的小动物般，一切挣扎的念头都是那么可笑。
他引诱他升起偏激的念头，随后生命就会被他握在掌中随意处置。
这就是令人厌恶的贵族。
少年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容乐刚才是想骗他自投罗网。
见他没有上钩，容乐眼中笑意更深。
“恕我直接，刺杀我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先前的人绝对会守住这道暗门，不许任何可疑人员进出，而大门口的守卫会核实宾客的身份，你一个大活人没办法越过那么多人逃离这里。”
容乐：“你现在，只能向我求助。”
他垂眸含笑发出邀请：“如何？是为了自保把性命交在我手里，还是打算被困在原地送死，这个选择应该不难。”
如果是一般人，或许早就识时务的俯首，请求他的垂怜与仁慈。
可惜他看中的宠物并不识趣。
“比起逃命，我更想划破你的喉管，听到你的哀嚎声，你的鲜血会更令我兴奋。”
过于瘦弱的白发红瞳少年声音沙哑，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能咬掉他的喉咙。
容乐笑着低骂一句：“小疯子。”
他倒也不生气，或者说此时心情还算不错：“挣扎着求生，像个小狼崽子一样，这幅姿态真是令人熟悉，仿佛……”
这么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神情变得阴沉下来。
不知是想到了谁，记忆中有模糊的身影跟随在他身后，信赖的目光仿佛穿透迷雾，固执而坚定的注视着他。
为什么，又有不存在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白发少年谨慎的缩在角落，敏锐而警惕的打量着他的表情，不明白贵族老爷为什么这么喜怒难辨。
容乐微微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心道这个宴会是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走吧，乖孩子，或许被拴上链子后的生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至于这里……”
他指着喉咙耸耸肩说：“很遗憾，这里已经有人打上标记了。”
他对白发少年招招手，转身走出休息区。
而少年在片刻的惊疑不定后，决定跟在容乐身后离开这里。
他们穿过了人群，一路上似乎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力，或许社交场上的人早已学会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保持缄默。
容乐对大门口的守卫指了指白发少年：“我的随从。”
守卫的目光从少年消瘦的身躯和单薄破旧的衣服上掠过，沉默向后退了一步，躬身请他通过。
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他被带出了这个看似凶险华贵的宫殿。
出来之后，看着萧瑟的夜晚景色，那些轻浮的喧嚣华贵的表面都被冷风吹散，一时间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一般。
容乐从未有这一刻这么迫切的想要得知真相。
究竟是幻觉，还是他当真遗忘了一些记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弄清这一点。
容乐有些兴致缺缺：“随你想去哪儿，我都会当做不知道。”
仿佛只是一时兴起随手做了件好事，连带着对白发少年之前的感兴趣的想法都消失了。
贵族都是这么善变的生物吗？
白发少年想着，他的选择在刚才那一段路上就已经确认。
他伸手轻轻拉住容乐的衣角：“我愿意跟你走。”
“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在我忍受不下去之前……我都不会逃跑。”
少年稚嫩平淡的嗓音令容乐回头，他注视了片刻，仿佛被打败了一样，叹了口气转身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们叫我怪物，撒旦，或者恶魔。”
“好吧，让我想想。”容乐揉了揉他的白毛，“你就叫梅丽尔吧。”
拥有了名字的白发少年仿佛收敛了全部爪牙，变得异常乖顺，这副模样同样令人感到熟悉。
“捡小孩子这种事，或许真的会越来越熟练吧……”
容乐不知为什么发出这种感慨。
第145章 元素审判庭
第四章
马车摇摇晃晃, 容乐垂眸平静的坐在车里，正在前往回家的路上。
这个家指的是他最初生活的地方，他在这里渡过了孩童时期, 别墅的每一处地方都残留着他的足迹。
昨夜将梅丽尔带走后, 回到下榻的旅馆，不出意外没有收到任何拜访。
梅丽尔是不知从哪儿被人弄过来的孩子，看样子是自小被抛弃的流浪儿童, 意外被人发掘出嗜血的天赋, 被当做商品企图摆放到舞台上。
然而幕后之人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那么让这个孩子就此消失也是个好选择, 无论梅丽尔现在在谁的手里，都不会有人自爆身份来讨要, 否则反而是将把柄拱手奉上。
第二日一早，他就和老师请了假，拜托他暂时照顾一下梅丽尔。
理由是回家探望父母, 毕竟他家离这里并不算遥远, 说不清是什么驱使着容乐做出这个决定，但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应该回去一趟。
他最初生活的地方，被淹没到记忆深处的角落，随着长大逐渐淡化，变得毫无存在感，甚至不会被容乐偶尔想起。
似乎他早已不是那个刚被送到教会, 哭闹着企图回家的孩子了。
容乐望向车窗外, 不远处道路的尽头, 熟悉的别墅屹立在那里。
……
父母并不在家里。
容乐放下手中的箱子，门口的佣人将他的物品摆放好, 便安静的退下。
这座别墅似乎和记忆中有些不同，它很安静，也很冷漠，看上去并不像回忆中的那么温馨，佣人也很少，仅够维持别墅日常整洁和运作。
没有谁来欢迎他的归来，所幸容乐也并不需要这个。
他带着回忆，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别墅。
木质楼梯经过多年的使用有些老化，但保养的很妥当体面，踩上去会发出低沉的声响，墙上挂着中世纪风格的油画，身穿贵族服饰的人物画像凝固在那一刻，注视着容乐走过。
上了二楼后，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绣着精美花纹的地毯铺过走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摆放的烛台，这种贵族的低调体现在每一个角落。
容乐走过这条地毯时，仿佛能看见年幼的自己在这里活泼的奔跑而过。
他有一瞬间不想再走下去了。
在他的预感中，自己距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
但真相带给他的冲击力，或许远远超越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是这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过去的自己所留下来的线索，等待着现在的他将其重新挖掘出来，这个穿越时光的秘密此刻就藏匿在唯有他才会知晓的角落，静静的随着岁月等待他的到来。
容乐知道自己不能错过这个秘密。
走廊的尽头，是自己的卧室，他站在门口，手搭在把手上沉默不语，良久后扭转把手，推门而入。
他的卧室很大，阳光从窗户挥洒到室内，房间里很干净，看得出来有人定期打扫卫生。
容乐的目光掠过床铺，停留在书架上。
父母将他隔壁的房间也给打通，那里被布置成他的书房，红木书架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书桌上和地毯上也堆放着一摞书。
旁边甚至还摆放着一个用来拿取高处书籍的梯子。
这是独属于年幼的他的世界，仿佛自他走后便从未变动过。
容乐仿佛看到了一个虚幻的身影，穿着衬衫和背带短裤的年幼容乐坐在书堆中，将一本不起眼的书放在书架上，回头对着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在预示着我什么？
你想告诉我什么？
容乐缓缓走到他面前，半蹲着从年幼的他的角度，看到了那本书。
一本童话读物。
他抽出这本书，薄薄的厚度，硬质封面绘制着色彩明亮的图案，整体充满了童趣，是八九岁的孩子会喜欢的书籍。
他缓缓翻阅着，插图和文字不断展现在眼前，仿佛多年之前，也有一个孩子坐在地毯上，认真的阅读着这个梦幻的童话。
漆黑与繁星组成的夜空之下，故事的主人公终于经历了重重磨难，抵达了终点，他战胜了不可战胜的敌人，凝望着美丽的星空。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而在最后，用与稚嫩笔迹不同的成熟语调书写着一句拉丁谚语：
“Per aspera ad astra（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当指尖触及到这句话的时候，容乐忽然瞳孔一缩，霎时间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打破。
无数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中，他的手一松，那本书便掉在了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后退几步，有些痛苦的捂住脑袋，呻.吟着背靠在书架上缓缓滑落坐到地上。
一个人的回忆能有多么庞大？
或许唯有他能给出答案。
而容乐所回忆起来的并不仅仅是被他遗失的载入模组前的记忆，还有更多的，多到令人恐惧的记忆。
究竟有多少人走到了这里，站在这里翻阅着书籍，触及到这句话的真相，无数的容乐，无数的可能性，无数世界线的交错……在这一霎那间被容乐全部接收。
光是这份冲击力就足以让人变成白痴，堪称海量的记忆令容乐的处理能力彻底宕机，他在这个时候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所幸的是，这份回忆仍然是不完全的，他窥见的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或许“他们”早已将这一点也预料到了，并没有将全部的记忆全部交出，使容乐保持在触及了真相的本质，却没有完全得知一切的程度。
此刻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正身处于模组之中，并且这个模组是他的曾经，他过去遗失的回忆，也是一切的起点。
容乐有些痛苦的捂住头，艰难的喘息着，汗水顺着下颚滑过到顶端，颤巍巍的垂落到地毯上，无声的洇湿出一小块暗色的痕迹。
碧绿的眼眸有些脆弱的微眯着，眼前被激发出来的生理泪水覆盖得模糊不清。
时隔多年的时光，容乐的身上再次升起那种，仿佛承受不住丝毫重压的脆弱感。
这是漫长时光和经历赋予他的气质，那些伤痛与沉重都化作无形的压力，沉淀成越发醇厚的气质。
而不是那个年轻而傲慢，高高在上，未曾经历过丝毫重压的贵族少年。
容乐忍不住无声的，在痛苦中自嘲的笑起来。
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他细微的喘息声，即使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容乐依然不会表露出脆弱的样子。
等到他用全身心的专注力忍耐过这剧烈的头痛后，突然多出来的海量记忆也被逐渐消化。
系统提示音也随之响起。
【角色任务：1，找回曾经遗失的记忆。已完成。】
【角色任务：2，前往现实世界模组，和众人汇合。】
这时候容乐才有精力处理眼下的情况。
他维持着那个背靠书架的姿势，额发因汗湿黏在脸侧，显得状态有些狼狈，容乐也丝毫不在意，一条腿放松伸直，一条腿微曲搭着手臂，慵懒坐在地毯上。
他手指微抬，划出人物面板，浏览迟到许久的情报。
基础属性完全恢复到了自身应有的水平，这说明目前容乐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卡面上，他的人物形象比此刻的他更成熟几分。
深邃如墨的幽蓝丝绒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穿宗教长袍的黑发青年，绿瞳微垂，神情带着高洁的神性，身后交错着无数透明的丝线，犹如一张大网将宇宙牢牢拢住。
他身处于中央最重要的节点，仿佛能掌控一切。
容乐认得出来，这是教会地位最高的大主教才能穿的长袍，象征着无上的权利与荣誉。
这就是他未来的形象，【教廷之子】。
容乐神情冷淡的划过形象，把目光集中到其他情报上。
这一次的模组背景透露了许多信息。
重返过去，探寻遗失的真相。拿到那至关重要的钥匙，登上他的神座。
前一句话是他刚刚完成的事情，而后一句话，则和改变无限回溯的命运有着关联。
虽然他正身处于模组中，但这一次的模组任务并不仅仅是扭转自己的命运，还牵扯到了玩家所在的现世。
现世模组化，这的确是容乐从玩家们口中透露出的情报所做的猜测，现世与模组逐渐融合，迷雾的侵蚀也必将带来不可预测的改变。
现世不会彻底安全，而是会随着迷雾之城的降临变成新的模组。
这或许就是迷雾的作用，容乐若有所思的想着。
而此时弹幕已经爆哭：
“老天爷啊容容终于恢复记忆了！太好了！！”
“这段时间真是吓得我心肝颤抖，虽然活泼又傲慢的少年时期也很可爱，但每次时间飞速跳跃时都害怕容乐遭遇死亡危机。”
“他刚才看上去好痛苦，现在真的恢复过来了吗？”
“看样子好像没什么大碍，但是……容容其实是很能忍的，被记忆困扰的样子虐哭我了，平时虽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心底还是很重视大家吧？所以才会频频回忆起大家的身影。”
“虽然暂时能骗过自己，甚至欺骗过旁人，但这些情绪堆积起来，迟早有一天会彻底爆发的。”
“很担心他，容乐真的承受了好多，有时候稍微脆弱一点也没关系，没必要背负那么多责任，没必要给自己太多压力，痛苦是不会消失的，必须直面对待它才能达成和解。”
“他现在应该认清百越的真面目了吧？这个可怕的人从最初就存在于容乐身边，容乐在模组中的行动都有着他的身影，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虽然两人的互动真的超绝，气质真的太匹配了……但伪装成无害的样子接近容乐，他到底想干什么？”
“从雷诺到百越，他一直占据着容乐心里特殊的地位，如果背叛会对容乐造成很大的打击。”
“没有人注意到奥恩吗？虽然在波兰特他的存在感不强，但为什么容乐的老师会出现在波兰特模组，而且似乎还是一位神明？！”
“纵观之前奥恩的行为，似乎在引导容乐与费尔莱特接触，却又警告他小心元素审判庭，真的像迷一样。”
“费尔莱特除了在波兰特是个大BOSS外，一直没有再出现过其他模组，还以为他已经下线了，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了容乐最初生活的地方。”
“怎么有那么多重要的模组角色都在出现在这个模组里，他最初生活的地方难道也是模组？但容乐最初看上去对模组并不知情。”
“好复杂，感觉头都要炸了。”
“感觉这个模组隐藏着很多秘密……这些人围绕在容乐身边，真相究竟是什么？”
弹幕的讨论传达不到容乐面前，在消化了目前的情报后，他平静的将书房恢复原样，若无其事的下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楼下，父母依然没有回来。
容乐穿上外套，没有在别墅多做停留，离开了这里。
随即他接下来的行为仿佛没有回复记忆般，继续按照曾经的节奏生活，即使面对原本已经很熟悉的人，依然能做出符合人设的恰当的反应。
就像仍是那个刚成年的自己一般。
面对奥恩，容乐的处事手段稚嫩而活泼，是一个完美的弟子，面对费尔莱特，他是礼貌优秀的同龄人，是可以深交的利益伙伴。
他仿佛戴上了一张精美的面具，根据不同的情形做出不同的应对，表情完美无瑕。
如果不是弹幕亲眼见证过容乐恢复记忆，甚至会以为书房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
而在对于雷诺的态度上，容乐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仿佛只是因为忙碌而和他的感情渐渐变淡。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大半年。
此时容乐毕业后依然活跃在社交界中，在同学中的威望和奥恩的庇佑，使他在真正的上流社会如鱼得水，结交了许多有用的人。
更令他地位独特的，是费尔莱特与他的交好。
教会的主教也注意到容乐，顺理成章的，容乐开始在他的带领下接手更多教会的工作，逐渐在权力阶层站稳脚跟。
繁重的工作让容乐的生活格外繁忙起来，虽然有着曾经的经验，但短时间内完美处理各种事务，并且为了达成目的迅速推进计划的打算，仍占据了他全部的空闲时间，已经没有丝毫余裕了。
不过有的时候还是会发生一些特殊状况。
“大人，梅丽尔先生前段时间频繁在元素审判庭周围出现，我们的人只查到几个小时前他在那边徘徊，直到现在也没发现他的踪迹。”
书房内，下属低头汇报道。
容乐把这个消息消化了片刻后，沉声道：“他还是跑过去了？”
他严厉叮嘱过梅丽尔，不许他靠近任何有关元素审判庭的人，更不许靠近那里，否则就会从重处罚。
自从在那场宴会上将他带回来后，容乐就将梅丽尔放到身边，半是散养半是教育。
他在恢复自己的记忆后，同样想起了梅丽尔。
这是他最特殊的下属，被他一时兴起救下后，出于责任心，在发现梅丽尔没有受过教育后硬压着他学习知识，至少要让他学会日常的读写，不至于当一个文盲。
虽然梅丽尔天生精神状态不稳，热爱战斗，狂暴嗜血，时常会在战斗中癫狂，但在收服了他之后，梅丽尔对他的命令展现出了极度的服从，乖巧的就像白毛小狗一样。
容乐见过那张补充了营养后，格外圆润稚嫩的娃娃脸在战斗时浴血的模样，纯真而美丽，病态的笑容给敌人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这样难以驾驭的属下，本不应该被纳入在容乐的核心圈层内，不稳定代表着容易反噬，但梅丽尔是个例外。
这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并且不需要担心会被不慎割伤。
在梅丽尔原本的命运轨迹里，他会因容乐忌惮警惕元素审判庭和费尔莱特，独身冲进审判庭，试图暗杀费尔莱特，从根源解决他的烦恼。
他断联了许久，容乐找了他好几天，最终费尔莱特命人将他送回来，他才知道梅丽尔竟然不自量力的做出了这种傻事。
那时的他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手脚都扭曲的不成人样，浑身都是血，无力的躺在他面前的地上无法动弹。
蓬松柔软的白毛也被血迹和脏污粘成一缕一缕的，看上去落魄的可怜。
仿佛变成了哪怕听到主人的呼唤，也没办法活泼的摇着尾巴回应的重伤小狗。
容乐轻轻俯下身，触碰梅丽尔柔软的脸颊，他像是还有知觉般努力仰起头，对他露出单纯的笑脸。
愚蠢的令人难以置信，竟然敢不听从他的命令擅作主张，鲁莽的闯入那个地狱送死，最后还要他这个主人来替他收拾残局。
多么的……愚蠢。
梅丽尔已经不能说话了，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一如既往的顺从亲昵。
容乐仿佛被烫到般猛地一缩，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明明痛到了极致，少年依然睁着澄澈的红瞳看着他，全身心的信赖着他的一切。
“大人。”
旁边的下属欲言又止，容乐知道他想说什么。
费尔莱特将他身上大部分的骨头都碾成粉碎，内脏也存在严重受损，把梅丽尔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送回到容乐面前。
他这是在警告他。
容乐闭了闭眼，开始后悔和费尔莱特的合作，但与虎谋皮的后果就是这场游戏不存在体面的退出，唯有血淋淋的褪掉皮肉骨血，才能得到一线喘息的机会。
他为了在教会中站稳脚跟，谋取更大的利益，在合作的泥潭中越陷越深，至今已经不存在脱身的机会。
费尔莱特这是在借机警告他，不许他再有任何动摇。
是啊，早该如此，他早就该认清现实。
但这是……他珍贵的下属。
他的梅丽尔，他忠诚的白毛小狗，他锋利的刀，他为他奉献了全身心的信任，直到这一刻也无怨无悔。
容乐伸手轻轻覆盖上他的眼睛。
梅丽尔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般，扑闪着划动他掌心的睫毛不再传来细微的触感，他安静的等待着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坦然而期待着。
承载着无数人的期待，就要拥有回应无数人的责任与能力，他无需表露过于明显的痛苦，理应无坚不摧的站在原地，成为众人的精神支柱。
他还有着身为主人所应尽的责任。
容乐缓缓半跪在他身旁，华贵的衣服染上血污，他毫不在意的凝视着这个特殊的下属，刚刚成年的，活泼好动却鲁莽送命的白毛小狗。
“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容乐声音极轻的在他耳边说。
他的手很稳也很快，哪怕了结一份年轻的生命也没有丝毫迟疑，没有给对方带来丝毫痛苦的机会。
掌下不再有丝毫动静。
容乐缓缓松开手，露出他稚嫩的脸庞。
梅丽尔嘴角带着甜蜜的笑意，死在了主人手中，充满幸福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死了。
……
容乐坐在办公桌后，神情越来越阴沉，下属低着头不敢触他的霉头。
梅丽尔。
他无声的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不听话的小狗不顾他的命令，依然按照命运中的轨迹跑去了元素审判庭，如果不是容乐让人隐蔽的监视他的行动，甚至没办法这么迅速的得知这个消息。
一切似乎仍然按照命运轨迹运转。
但与曾经不同的是，这一次容乐没有错过最佳拯救时机，也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应对，把他的小狗从那个地狱捞出来。
把梅丽尔带回来后，他会充满耐心的给予他最严苛的教训。
让他明白无论何时都不能把生命置之度外，在梅丽尔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前，他不会允许他像往常那样靠近自己，肆意的把头拱到他腿边请求抚摸，也不会再对他多说一个字。
他理应活着，并且永远被他驱使。
容乐从办公桌后起身，周身环绕着寒意，冷着脸披上外套离开了房间。
下属立即跟随在他身边，恭敬地听从他做出的安排。
教堂最顶层的长廊古典且充满压迫感，阳光穿透彩绘玻璃撒落进来，一行人无声的穿梭而过，塔楼顶端钟声轻轻敲响，白鸽盘旋从天空飞落而下。
容乐面无表情，冰冷的祖母绿眼眸在阳光下也没有丝毫温度。
这一次，费尔莱特休想将梅丽尔从他身边夺走。
——他要亲自去把不听话乱跑的白毛小鬼抓回来。
第146章 元素审判庭
第五章
元素审判庭位于城区最边缘的位置, 那里附近建筑稀疏，很少有居民生活的踪迹，
建筑群整体以黑色为基调, 沉闷而压抑, 令人望而生畏，就像这里的人一般，总是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甚至有时候,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政客, 都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审判庭的人真的与他们是同一个物种吗？
他们, 是人类吗？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使元素审判庭的地位超然世外，甚至连教会也不愿意去招惹它, 直到容乐将费尔莱特拖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为自己谋取权利与地位。
他成功了，却没有意料到这也是一柄会狠狠刺伤自己的刀。
扎的手掌鲜血淋漓, 才能让持刀者明白, 自己招惹到了难以甩脱的怪物。
容乐站在门口，打量着审判庭的大门，回忆着自己曾经所做的事情。
良久后，他略一压低帽檐，收敛神情，抬脚走了进去。
**
梅丽尔轻声喘息着。
他站在回廊的转角，感受着不远处逐渐迫近的怪物们, 这些怪物分明有着人的躯体, 仿佛这个教庭的背景板, 最平凡普通的教徒。
他尝试着潜入审判庭的深处，必然要放到一些必要路径上的守卫, 然而没想到在这里出现了大问题。
这些教徒，竟然都不是人，而是怪物。
他悄悄从背后偷袭，却发现教徒在背后遭到袭击后没有立刻倒下，而是晃动了一下身体，随即头颅九十度对折，朝着身后的梅丽尔露出狰狞的笑容。
漆黑的眼珠覆盖上了猩红的光芒，身躯也从黑色长袍中不断伸展畸变，彻底撕裂衣物变成怪物，对他发出尖锐的咆哮。
糟了，被发现了。
梅丽尔迅速撤退，逃避追捕，然而这些怪物的数量远要比他所想的还要多，像是蜘蛛一样从角落冒出来，很快汇聚成了可观的数量。
“弱点是头颅和眼睛，但……”
数量是在太多了，即使梅丽尔攻击范围很广，但在复杂的建筑物内难以彻底发挥真正实力，也招架不住群海战术的怪物们。
“别躲了，快出来吧，我们看见你了。”
熟悉的男声如此温柔的说。
梅丽尔阴沉着脸咬牙，怪物会模仿熟悉的人的声音和模样，他一开始险些被骗，差点受伤，反应过来后就是愤恨的恼怒。
这些怪物……也配用主人的声音说话？！
他不听容乐的告诫，非要偷偷擅闯审判庭，梅丽尔也知道自己这是十分鲁莽的举动，但他实在是想变得有用起来。
事实上，就连梅丽尔都对自己的改变感到不可思议。
他被容乐带走后，没有再经历过虐待打骂，更没有忍饥挨饿，容乐甚至很少使用杀伤力强大的他，非常克制的处理他的生活。
容乐会把他当做普通人一样来养，不会把他关在笼子里，也不会给他套上铁链，更不会把他的命视若草芥。
他会给他食物和水，给他柔软的衣服和舒适的房间，在看不到利用价值的前提下请人教他读书识字，要求他克制兴奋的情绪，要求他战斗时不许受伤。
梅丽尔知道哪怕是同僚们也都害怕他，害怕他的不可控，害怕他的疯狂，但惟有最高贵傲慢的那个人，永远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仿佛离梅丽尔很近，又仿佛离梅丽尔很远，犹如隔着云雾般朦胧不清，可他的目光永远落在梅丽尔身上，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梅丽尔抬起颈间的吊坠，闭眼无声的轻轻亲吻，闭上眼睛，脑海中的一切思维都沉淀下来。
无论多么难以忍耐身体内狂虐的杀意，他都会乖顺的回到容乐身边，听从他的指令，压抑他的天性。
仿佛那些文字与知识形成了禁锢他的枷锁，让他心甘情愿被容乐所驱使。
在那样的目光下，他身体内永远沸腾的血液似乎也稍微冷却下来一些。
惟有在你的身边，才能得到近乎奢侈的安宁。
梅丽尔冷漠的张开眼，红瞳远要比那些怪物更残酷恐怖。
他还不能就这么认输。
战至最后一刻，为他所认可的主人的荣耀燃烧至最后一滴血。
这就是他的命运。
镰刀雪亮的光微微闪烁，梅丽尔神情冷静，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往后拖。
梅丽尔有些愕然，还没想明白自己的直觉为什么没有对靠近的敌人发出预警，下一刻就被人捂住了嘴，看到了容乐靠近他的脸庞。
容乐轻轻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无声的嘘了一声。
随即他反手从典藏馆中取出母神的肉块，被封印在盒子中的肉块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却足以让那些怪物感知到同类的气息。
人类的气息在这种强大的味道覆盖下淡到趋近于无，怪物们失去了追踪的目标，茫然的在走廊停留片刻，渐渐散去。
容乐瞥了外面一眼，收起盒子，速度快到梅丽尔看不清它被藏在了哪儿。
然后他就被容乐拽着离开了这里，黑发绿瞳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搜查着适合藏身的地方，侧脸一片平静。
直到他找到安全的房间，撬开门将梅丽尔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梅丽尔温顺的后退两步，这里似乎是会客的房间，装修布置典雅，密闭的空间带来了格外的压迫感，他将手背到后面，不让容乐看到手上的伤口。
然而这自然无法躲过容乐的观察。
容乐穿着深黑色的便于行动的装束，他的穿着向来讲究，没有丝毫松懈的时候，从细节处彰显着矜贵，绿瞳十分冷冽，像是动了真怒。
梅丽尔心知自己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垂着头道：“抱歉，大人，我……”
容乐打断他，口吻冷冷的，严肃而低沉：“转过身去。”
他慢条斯理的抽出皮带，将其缠绕成趁手的程度，动作很慢，下巴微扬看着梅丽尔。
清瘦的身躯搭配着质地良好的皮革腰带，手臂肌肉绷紧成优美的弧度，明明象征着暴力，却温柔的令人沉迷。
仿佛接下来他不是想打人，而是要进行什么更亲密的活动。
梅丽尔下意识浑身一抖，当真转过身去。
本以为乖乖道歉就可以混过去的，没想到一向容忍他的容乐这次是动真格的。
他要教训他。
这个意识莫名让梅丽尔屏住呼吸，他顺从的露出后背，等待即将迎来的惩罚。
迅猛的皮带如同长鞭，毫不留情的抽在了他的背上。
梅丽尔下意识一颤，浑身绷紧，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他挨打了。
这个意识让他迅速兴奋起来，白发红瞳的少年抽搐着嘴角，似乎忍耐着想要上扬的冲动，眼眸在昏暗的室内越发明亮起来。
容乐大人竟然在打他！
明明从小时候起就厌恶挨打，梅丽尔却不知为什么渴望容乐给予的疼痛，他越是吝啬带给他这些东西，他就越是想要。
似乎这样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联系。
梅丽尔没有想到没有听从容乐的命令，擅自行动竟然会挨打，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容乐反手又抽了一下，克制的仅用了五分力道。
这个力度带给梅丽尔的疼痛感刚好，后背要比其他脆弱的地方更容易承受，白毛小狗皮糙肉厚，平常战斗发疯起来受的伤势要比这个重得多。
容乐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发泄情绪，而是为了让梅丽尔长长记性。
不要头脑一热就往上冲，多考虑考虑后果能不能承受。
他不是孤独的战士，而是有人在家等待着他归来的普通人。
克制住自己战斗欲望，你的性命远要比你所想的还要宝贵。
鞭打如雨点般不断落下，梅丽尔越发弯下了腰，白色的齐耳碎发隐约遮住他的表情。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嘴角上扬着，感受着背后的力道。
怎么办，好幸福，心里暖暖的，他此时简直快乐的恨不得在地毯上来回打滚。
再打的更重一点，不要停下来。
这是主人爱他的证明。
晃动间颈间细链带着坠子从衣领掉了出来，闪烁着细微的亮光，这是容乐送给他的，梅丽尔至今都记得他玩笑着说：
“把它好好带着，这个就是你的项圈哦。”
普通的圆牌上刻着容乐的姓名缩写，这种打上标记的方式使它跟狗牌没什么区别，但它隐蔽到很难被其他人发现，仿佛只是贵族少年一次漫不经心的羞辱。
梅丽尔很喜欢它，简直爱不释手，恨不得跟每一个人炫耀容乐送给他的项链。
其他人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却并不在意。
旁人骂他是容乐身边的一条狗，梅丽尔会很高兴的笑起来，觉得这是一种夸赞。
因为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像小狗一样，把蓬松柔软的头发搁在容乐腿上，接受他一边处理公务一边随手的抚摸。
趴在他身侧的椅子扶手，沐浴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坐在地毯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他得到了比鲜血杀戮，比挥舞镰刀战斗时听见敌人哀嚎惨叫的声音更强烈的快乐。
这就是普通人都会体会到的……幸福的滋味吗？
容乐抽了他十几下后便停了下来，鞭打只是惩戒下属的一种手段，重点是为了让梅丽尔长长记性。
白毛小鬼曾经惨烈的下场历历在目，容乐本以为自己能够淡然面对过去，实际上他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否则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拿着皮带教训梅丽尔，而是镇静自若的和费尔莱特交涉，将梅丽尔当成筹码摆在棋盘上。
容乐微微叹了口气，收回皮带，正要说些什么，就发现梅丽尔的状态有些不对。
梅丽尔弓着背单手捂住嘴，仿佛在压制着痛苦一般，甚至还在细微的发颤。
他受伤了，还是中毒了？
容乐本以为梅丽尔没受严重的伤，但也有可能伤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刚才的惩罚或许会加重他的伤势。
他顿时皱起眉头，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这个时候教训梅丽尔。
他正想上前一步查探，就见梅丽尔一下子倒在地毯上，面上没有痛苦的神色，反而快乐的笑起来，声音虽然极力压制，但听起来还是特别开心。
“……”
容乐无奈的叹了口气。
挨打还这么高兴，真是个小疯子。
他单腿半蹲在梅丽尔面前，歪着头支着脸侧观察着他，黑发如流水般淌下，发梢触及到白发少年的脸颊，带起细微的痒意。
躺在地上的白发少年鲜明的红瞳充满光彩，与记忆中的暗淡不同，看起来充满活力，这一幕与曾经暗淡失去光彩的眼瞳逐渐重合，覆盖了过去的模样。
容乐直到这时才有了些真实感，意识到自己真的改变了梅丽尔惨死的命运，这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将会有充足的精力在未来带给他更多的麻烦。
真的是……太好了。
梅丽尔愣愣的看着容乐，正在注视着他的少年或许并不清楚，此时自己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那是一个格外温柔的微笑。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只要容乐大人能开心就好。
遇到不明白的事情梅丽尔直接放弃思考，非常从心的扑在容乐身上，试图撒娇乞求他的谅解。
容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后不可以擅自行动，明白了吗？”
梅丽尔点点头。
容乐知道怎样能让他听进去，警告道：“下次再犯这种错误，就把你的项链收回。”
这句话可比什么威胁教训都管用，梅丽尔顿时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急切的点头：“我不会再犯了。”
他牵住容乐的手，语气是发自肺腑的真诚：“我不是故意违背命令的，只是想帮您做事，又怕您担心所以没有告诉您，只要能帮到您死也无所谓，所以不要生我的气。”
恶犬早已被套上了项圈，变成温顺听话的宠物。
他轻轻亲吻容乐的指尖，姿态是那样的虔诚：“为您献上我的全部忠诚。”
梅丽尔用尽了自己所学到的礼仪知识，姿态是那样彬彬有礼，仿佛不通感情的野兽披上了人皮，生长出了血肉，呼吸之间都是赤诚的温度。
只要在这个人身边，一切都可以接受。
学习着收敛爪牙，变得温顺可爱，只要容乐想起他的存在，就能触手可及。他会牢牢占据这个位置，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他的地位。
“因为我是属于您的私有物品。”
【您已获得个人CG——】
「梅丽尔·HE线·独占宠爱」
……
容乐冷静的穿梭在审判庭复杂的走廊之中。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仿佛魔鬼的催命符，数不清的怪物正在走廊中游荡，试图抓到入侵者。
他将装着母神肉块的盒子交给梅丽尔，让他跟随其他下属撤离，母神的气息足以蒙蔽怪物的嗅觉，干扰他们的判断，梅丽尔再如何不情愿，也无法违背他的命令。
这一次容乐前来做了充分的准备，接应的人就在元素审判庭外，他深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费尔莱特的注视。
他想要保住梅丽尔，就必须拿自己充当诱饵吸引他的视线。
他在这里滞留的越久，越能给梅丽尔争取逃跑时间。
这种与费尔莱特周旋的事情格外熟悉，一切仿佛梦回教堂时期。
在他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里，与费尔莱特的关系也发生着自然的进展，容乐重复着曾经最初的行为方式。
与元素审判庭暗中靠拢，获得费尔莱特的支持，加速自己在教会的地位稳固，在教会中他已经掌握了可观的权力地位。
但在这段甜蜜的合作关系持续一段时间后，更深层次的矛盾也逐渐浮现出来。
费尔莱特是个不择手段的伪君子，真正的他拥有极为庞大的欲望和贪婪，容乐在和他合作一段时间后警惕的发现这一点。
在觉察出自己永远无法填饱这只恶狼，反而最后会赔上自己，他开始试图后退，淡化与费尔莱特的合作关系。
费尔莱特同样觉察出他的意图，但很显然他不打算放弃容乐和他背后的利益。
双方的冲突矛盾被心照不宣的粉饰，利益地位才是谋划的主旋律，两人的关系暗流涌动。
最初的命运里，梅丽尔的死亡就是费尔莱特给容乐的警告。
所幸的是，这一次的容乐早在合作开始前就有所准备。
从容乐此时的地位来说，与费尔莱特合作的确有利可图，是眼下他的最佳选择，哪怕纵使知道是甜蜜的毒药也会心甘情愿的吃下。
而且，他无法确保费尔莱特是否拥有所有的记忆。
从波兰特到最初的元素审判庭，费尔莱特站在最深的阴影中，藏匿在他身边，静静注视着他的行动，犹如毒蛇般无法甩脱。
容乐几次试探也没有发现他的破绽后，便谨慎收手，为了不暴露自己恢复记忆，他的行为模式没有发生变化，一切行为都按照最初的轨迹发展。
无论如何，元素审判庭是他最终要对抗的敌人，也是打破无尽回溯的关键。
容乐忽然瞳孔一缩，身后一股大力传来，他被袭击者压制在门框上，动弹不得。
“抓到你了。”
耳边传来费尔莱特低低的笑声。
这场追逐终究以猎物被捕捉告终，容乐平静的侧过头，淡淡道：“你终于坐不住了？”
他本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因为心知费尔莱特不会杀了他，只是在充分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哪怕要取他的性命也不会是现在。
“你总是这样冷静，好像无论什么都不能打破你的面具，我本来以为能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 费尔莱特亲昵的抱怨。
“很可惜，如果真的杀死那个白毛小鬼，我或许能看到这一幕吧？”
永远镇静从容的容乐仿佛没有丝毫缺陷，也不会因什么事情动容，费尔莱特本以为他对谁都是这样。
没想到他会因为仅仅一个微不足道的下属的性命，就以身犯险来到元素审判庭。
以他的性格，在收到情报后，立刻来和他谈判才是最正常的操作。
容乐神情冷了几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别太无聊了，费尔。”
两人此刻的关系既针锋相对，又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他漫不经心的挣了挣被禁锢的手腕。
费尔莱特的力道很大，没有将他放开：“难得被你抓到把柄，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费尔莱特若有所思：“说实话，你确实让我有些生气。”
“我邀请了你很多次，你都没有来审判庭，现在却为了下属来见我，我该怎么处罚你好呢？”
容乐淡淡冷嗤一声，趁着费尔莱特走神的瞬间力量爆发把他掀翻，反过来将他摁倒在地，跨坐在身上一手控制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寒光闪烁的匕首，作势欲刺。
而费尔莱特的手则抵在容乐的脖颈上，微微收紧。
两人目光对视，冷淡的绿色眼眸和含笑的灰眸相对在一起，视线连绵缠绕着。
费尔莱特倒在地上也不显得弱势，黑色长发凌乱铺在地上，如蛇一般缠绕成细密的网，他的指尖划过白皙清瘦的脖颈，停留在了容乐脸侧。
“每一次的你，都能带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简直就像是一个奇迹。”
他轻轻抚摸容乐的脸，仿佛在端详着什么稀奇的珍宝，话里透露着的意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容乐瞳孔微缩，面上仍维持着平静：“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有时候简直分不清谁更像是个神棍，费尔莱特在其他人面前威势日渐加重，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国家的其他人都默认他已经代行了神的职责，成为了新的代言人。
元素审判庭的一切外人都不得而知，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神的代言人从来只有一个，年幼的继承人会在成熟之际被上一任同化，继承记忆与智慧，融合成为新的代言人。
谁也不知道，同化后的代言人是否还是曾经的那个人，但所有人总是能透过眼前的那个人，看到曾经代言人的影子。
这使得元素审判庭的传承延绵不绝，一直独立于国家之外，却由隐隐掌控着眼前的局势。
唯有和费尔莱特走的近的容乐才能隐约窥见一点神秘背后的真实，费尔对他拥有着前所未有的坦诚和包容性，仿佛承认他是审判庭的一份子般。
但，容乐从不曾被假象所蒙蔽。
“你是人群中的异类，羊群中诞生的黑羊，你的道路与所有人背道而驰，这让我无法不将目光停留到你身上。”
费尔莱特仿佛赞叹般的说：
“我既期待你冲破束缚，又希望你永远愚昧……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共同存在于永恒之中。”
第147章 元素审判庭
第六章
费尔莱特的危险性超乎容乐的想象。
他虚伪与神圣的气质, 高雅的行为和低劣的品格，这个男人的复杂程度要比容乐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多。
或许，费尔莱特的确是受到了同化的影响, 他受到了无数记忆与智慧的冲击, 内在变得矛盾且偏执，他的强大和危险成正比，几乎无人不会被他所迷惑。
容乐想起同化结束后, 第一次看见费尔莱特的时候。
那时的费尔莱特彻底接过元素审判庭的权力, 不再是以继承人的身份出现, 而是备受人恐惧的审判庭主人。
他变得更加神秘莫测, 仿佛能看透人心中最肮脏隐秘的秘密。
容乐见到他的那天正值雨夜，冷清的雨水不断从天空滴落, 费尔莱特穿着漆黑的大衣，里面黑色的丝质衬衫扣到顶端，露出苍白的脖颈肌肤。
他手持着一柄黑色大伞, 带着轻薄的黑色手套, 在行动间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容乐感受到轻微的颤栗，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费尔莱特，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神秘而诡谲，仿佛漩涡般将人的意志吞噬吸入。
他微微俯身看着地上没有带伞的小孩子，稚嫩的小孩脸庞犹如牛乳般纯白，他将小孩纳入伞下, 微笑着说了什么, 然后将伞递到小孩手中, 起身目送着他离去。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仿佛无知无觉般注视着小孩离去的方向。
容乐迟疑了一下, 持伞朝他走去，在即将靠近费尔莱特的时候，听见他低喃道：“愿神保佑你，可怜的羔羊。”
随即他微笑着转身，看着容乐：“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就要淋雨了。”
容乐知道，他知道他当时就在不远处。
这是他第一次窥见费尔莱特真实的面目，在那一日之后，他们开始有了更深层次的合作。
他开始渐渐发现，在这个男人眼中，世人皆是他的信徒。
费尔莱特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他们有时候会短暂的交锋，有时他却态度暧昧，慷慨的协助他在教会站稳脚跟，在这逐渐病态的宠爱合作关系中，他曾明确的提出过要求：
“我给予你权力和欲望，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作为交换你将永远留在我身边。”
而在他表现出惊讶的情绪后，费尔莱特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再也没有提起过这种话。
想到这里，容乐眼睛微眯，不顾颈间的威胁，手腕用力将费尔莱特的手掌刺穿，牢牢钉在地上，匕首与血肉连接的部分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费尔莱特发出轻轻的嘶声，似乎有些痛苦：“……你总是这样冷酷。”
他困惑问道：“你就没有一刻放弃挣脱自己的命运吗？”
容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总是在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真是让人恼火。费尔，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不用再装模作样了。”
他说完后，费尔莱特低低笑了起来。
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拂开碍事的长发，半眯的灰色眼眸再次睁开，已经变成猩红诡异的模样。
这充满魔魅的眼眸是他主动展现在容乐面前的秘密，见到这双眼睛的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眼前的人是神圣高洁的审判庭之主。
又或者说，元素审判庭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神圣的地方。
“你是我所认定的朋友，我不会让你逃离我身边，容乐，这就是你的命运。”
费尔莱特抽出匕首，任由它沾着血迹掉落在地上，容乐挑眉从他身上离开，看着他起身上前一步靠近他，距离极近的对他说：“合作仍旧继续，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恐怕任何一个人都会忍不住被这份诱惑所腐蚀，再坚定的意志也会摇摇欲坠，生出不切实际的欲望。
或许他就是不同的，眼前的男人对他而言是无害且安全的？
诸此之类的幻想。
容乐清醒的看着费尔莱特，并没有被他的话语所动，这个傲慢的男人将所有人都当成了羔羊，而他只是入了眼的猎物。
本质上他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好了，不提这些事情了。”
费尔莱特向他发出邀请：“既然来了，就参观一下审判庭吧。”
……
谁也不会想到，审判庭的外部神秘而冷酷，让人望而生畏，内里却以白金色为主基调，辅以蓝绿色系的圣洁建筑。
人造光明亮而稳定的持续散发着光芒，整洁宽敞的建筑寂静的仿佛能听见回声。
大厅中央摆放着洁白的高大雕像，祂手持暗金权杖，肌肉在单薄的白袍中纤毫毕现，面容模糊不清，是那样庞大而美丽。
“非常震撼的雕像，不是吗？”
费尔莱特仰头看着雕像：“如此技艺精湛的神像，却只能摆放在审判庭的大厅，无人能窥见祂的强大与美丽，无人信仰，无人崇拜，就这样携带着力量的权柄，驻足于永恒的时间中。”
“的确十分壮观。”
容乐安静的凝视着祂，无穷的奥义似乎汇聚在雕像的眼中，持着权杖的手仿佛能撼动空间，撕裂虚空，如此深邃而广袤的感受无与伦比。
这座神像上附着着真正神秘的力量，所以才能如此震撼人心。
“每一任审判庭之主的同化都会在神像的注视下进行，就在这个大厅，祂不知道见证了多少审判庭之主的诞生，因此也有了神秘的力量。”
费尔莱特示意他看向大厅，宽阔的大厅除了神像外没有任何装饰，在他们所站的位置前面，雕像的正前方是一滩清澈的池水。
石头堆砌成的水池看上去粗糙而简陋，带着古朴的岁月痕迹。
“继承人会在石池中沐浴，清水洗尽身躯的污浊，以便更好的迎接同化，仆从会在旁边协助着披上华美繁复的长袍，在神像的见证下迎接新生以及这里新的主人。”
费尔莱特平淡的将元素审判庭的隐秘仪式缓缓道来，从他的讲述中，容乐也窥见古老仪式令人不寒而栗的一角。
“你当时在想什么？”他不由得问道。
费尔莱特轻轻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有趣：“在想什么？我既激动又兴奋，还有着势在必得的冷酷，我渴望着新生以及新的力量和权柄，迎接着属于我的未来，心里畅快极了。”
他至今还记得仆从的手，以及他们敬畏的眼神。
他心中的欲望无限的庞大，似乎唯有掌控这无穷无尽的世间，才能让他得到片刻的满足。
容乐：“看来没有人比你更合格了。”
费尔莱特笑着侧过身，看着他说：“同化完成后，我已经不再是我，仪式改造了我的身体和大脑，将我从人的维度提升到神的领域。”
“当然在你面前，我仍然是费尔。”
容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还想带我参观什么？下属们都还在等着我，我想这次的拜访也该结束了。”
他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
“别急，我们的合作牢不可破，我这次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费尔莱特制止他，有些愉快的说。
容乐的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他看见费尔莱特拍拍手，大厅尽头的暗处，走廊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乍一看，他就被这仿佛烈焰融金般的美丽晃了下眼。
女性铂金的长发半挽，露出洁白如牛乳的脸颊，微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圣洁的白鸽停留在她的肩头，银质的颈链与臂环精致神秘，圣洁的女王身披华丽披风，带着冠冕手提长裙，向他款款走来。
容乐瞳孔一缩，豁然回头看向费尔莱特。
“喜欢吗，这就是我想给你看的东西。”
费尔莱特仿佛也在观察他的反应，灰色的眼眸含笑看着他，不错过他的丝毫表情，
他一挥手，女王的身影便逐渐消散，原来这只是一道虚影。
“这是存在于这个国度之外的统治者，她所统治的国度完全是神权与王权并列，是母神虔诚的信徒，在那里同样有元素审判庭，以及‘我’的存在。”
“除此之外，我的所掌控的远不止于此，无数神权与教会，包括你所在的教会都被我掌控着，你们无知无觉，是因为元素审判庭的权力在于审判神明，是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存在。”
“在我眼中，世人皆是羔羊，包括神明，唯有我是唯一的牧羊人。”
何其讽刺。
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位母神教会的女王陛下，从一开始费尔莱特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容乐想起最初在波兰特的码头，与费尔莱特分别时他说的话。
那些画面逐渐与眼前的费尔莱特重合，被这个男人不急不缓的讲述：“我说过，我们终会再次相遇。”
“容乐，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从一开始不带感情的注视，到后来越来越全神贯注，这个人所创造的奇迹令他惊叹。
在这个宇宙以及当事人都不知道，比起容乐，他更像是超越维度的观测者，注视着容乐永远无法更改的命运。
他是天生的超越神明的怪物，当他从同化中诞生，身穿法衣，手持着象征审判的权杖，被万人朝拜时，费尔莱特就知道自己天生与众不同。
元素审判庭之主的冠冕是眼球与金色荆棘王冠，他站在大厅中央，穿着圣洁白袍，无数世界线与宇宙奥秘便如浩瀚海洋般涌入他的脑袋中。
那时的他才知道，原来容乐是有多么特别，犹如最明亮珍贵的绿宝石，在这个肮脏污浊的世界不断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与命运抗争着。
他野心勃勃，欲望强盛，不容许有人挑战他的权柄。
时空回溯这样触及法则本源的力量不能流入到外人手中，于是费尔莱特为他设置了无限回溯的命运。
容乐本该在时空与梦境中不断沉沦，直至疯狂，彻底消失在命运洪流之中。
但是叛逆的黑羊象征着邪恶与灾难，他一边深知他的危险，一边又不受控制的注视着他的命运轨迹。
费尔莱特确信，唯有容乐才能永远陪伴着他。
他想要得到他，和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一样，这也是他最想要得到的珍宝。
“就这样永远留在我身边，放弃你身为人的准则，成为我的信徒吧。”
他看着容乐如此说。
黑发绿瞳的贵族少年眼中散发着不屈的光芒，从见到那个眼神的第一眼他就清楚，那个与他在无数条世界线和无数命运轨迹中纠缠的容乐回来了。
更加的耀眼，更加的……令他迷醉。
他无法再克制自己索取的本能，只想立刻将容乐收入囊中，打上烙印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他会是仁慈的神明，而容乐将会成为他最受宠爱的信徒。
费尔莱特将所有真相摊开在容乐眼前，向他坦白一切，邀请他向自己臣服。
容乐忽然觉得很想笑，这是何等虚伪的神明啊。
玩弄着他人的命运，以规则制定者的名义审判世间，又伸出手试图救赎沉沦于淤泥的羔羊，令他成为自己的信徒。
容乐早已记不清自己过往的经历，仍有无数残缺的记忆和无数曾经的自己，还在他无法触及的遥远未来。
他一路走来站在这里，被制定自己命运的仇敌伸手邀请，向他献上自己的忠诚与臣服。
那过去的那些事情都算什么？
容乐还记得白发容乐笔记中偶尔出现的絮絮叨叨的陈述，也能从他的记录中窥见SAN值归零，建立时空政府的025号容乐的生活一角，还有更多他未曾得知的事情。
那些容乐因何走到哪里，经历着怎样的过往，他们又怀揣着怎样的信念，期待着怎样的未来。
如果答应了费尔莱特的要求，就等于将先前所有的努力全部抹去，那些已经投入的付出和品尝的痛苦，也变得毫无意义。
容乐微微后退一步，绿瞳冷漠的注视着费尔莱特。
费尔莱特见他的反应就知道了答案：“你拒绝了，是吗？”
他由衷的说：“你会后悔的。”
哪怕拒绝容乐也逃离不了他的掌控，他们的关系仍会向之前那样永远循环纠缠下去。
容乐的命运一直都在他的掌中，哪怕他给自己建设了一个玻璃罐子，那个所谓的时空屏障，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那既是容乐对自己的保护，也将他永远圈在了那里，永远无法脱离被他观赏的命运。
容乐面色沉静，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摇：“那就试试看吧，看看谁才能制定我的命运。”
他不会认输。
那些容乐都在无形中托举着他，竭力将他引领向正确的未来，他不会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包括他自己。
他始终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如果说命运就如同一块钟表，指针不断滴答着旋转，他随着分针不断的奔跑，度过人生的每一个小时，那么到了零点，一切归零，所有的故事重新开始。
他被困在了这个不断滴答旋转的怀表中，重复经历着曾经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他丢掉了一些东西，又拥有了新的东西。
他的命运或许没有发生改变，但是他变了。
每一次回溯犹如他不断积蓄的力量，容乐始终向着目标奔近，注视着那柄能撬开他人生的钥匙，直到他伸手将其摘取。
然后，脱离狭窄的空间的束缚，投身向广袤无际的浩瀚宇宙。
他相信终会有这一天，而且这一天距离到来已经不再遥远。
“费尔莱特，我会让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容乐承诺般说出这句话。
……
容乐仿佛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过去。
最初的他有着孩童时期的天真烂漫，头脑聪慧，进入教堂后逐渐成长，变得越发成熟
少年时期的他高雅，理性，他带着完美的礼仪面具，内心却一团坚冰，年龄的成长和教会的生活，使他丧失了同理心，逐渐变成表面温柔实则无情的样子。
他按照命运的轨迹，逐渐向上攀爬，掌控教会更多的权利，因为他知道只有成为地位最高的那一个，才有可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如今所做的事情与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不过，那时的他没有窥见世界的真相，而如今的他知道挡在自己的路上最大的敌人是谁。
自那天与费尔莱特的对峙过后，两人彻底撕破了脸，容乐知道他在冷眼旁观自己该如何打破规定好的命运。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容乐，不要急。
距离模组的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他尚未完全将局面完全掌控在手中，即使已经加速掌控权力的脚步，也依然花费了他一年多的时间。
在迈过二十岁生日这个门槛后，他的人生也步入了新的篇章。
身躯逐渐变得成熟，容乐也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眉眼间是身居高位所沉淀下来的气质。
他变成了教会暗地里的统治者，用残酷的手段和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扩大自己的势力版图，这一举动引发了教会高层的猜忌，然而反对者全都被他抹除。
而曾经教导他，引领他进入教会生活的教会主教被容乐的乖巧表象所蒙蔽，视他为自己的弟子，浑然不知自己的弟子都在干些什么好事。
盘踞在这个国度多年，积累了无数人脉势力的教会主教，是容乐在教会登顶的最终敌人。
他深知这个教会藏污纳垢，而他为了获取主教的信任重视也亲手处理了不少，站在最亲近的那个位置上，容乐表面仍然恭顺有礼，实际上却在谋划着怎样将他彻底清除。
他知道自己终究会成功。
“你还想躲着我多久？”
在一切都步入尾声的时候，雷诺忽然在某一日拦住他，挡在容乐必经之路上，紧紧的盯着他。
容乐停下脚步。
在恢复了记忆后，他同样想起了雷诺就是百越这个事实，最开始他不动声色，借着公务繁忙的名头渐渐疏远对方。
两人时常不见面，他也几乎要忘记在恢复记忆前，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两人互相心照不宣，那层窗户纸岌岌可危，不知那一天就会被捅破，然而就在这个关头容乐突然抽身离去，的确有些渣男操作。
雷诺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每一次那样，默许纵容着容乐的逃避。
后来事情逐渐繁多起来，容乐也没有闲心去想雷诺的事情，两人的关系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已经习惯了雷诺、或者说百越潜移默化的陪伴他的生活，这个男人只会在出乎意料的时候展露自己的攻击性，并且很快就会察觉到他的情绪，妥协般地放过他。
但是在他即将完成模组命运的今天，雷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彰显着他强势的存在感。
仿佛在告诉他，他不允许容乐再逃避下去了。
容乐微微眯眼，声音冷淡：“你想做什么？”
百越没有回答，看了眼他身边跟随的众人，容乐屏退左右，独留两人在这片空间。
“我知道你的计划。”
百越开口说：“你想在降临仪式上背叛老主教，破坏仪式，击杀余下的残党彻底成为新的主教。但是容乐，命运之所以无法改变，正是因为你永远无法达成成功的结局。”
“就像每一个模组那样，你永远无法改变一切。”
这句话几乎是在否定容乐的所有努力，他微微抿唇，声音平静说：“你也认为我该屈服这该死的命运吗？”
百越：“当然不是，恰恰相反，这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容乐，不管你相不相信，但你已经在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你所要做的就是一直走下去。”
“而我，会帮你完成至关重要的那一步。”
容乐用审视的目光凝视着百越，这个在他身边潜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
或许不应该用友人来定义，但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想起那张折叠的信纸，想起那张无形编织的大网。
他也曾在寂静的夜晚，独自在书房中思考百越的行为逻辑，他在筹划什么计划，他想索求什么东西，这似乎对容乐来说仍是一个陌生的领域。
究竟什么才是答案？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口。
百越叹息一声：“答案很简单，因为在最初的时候，正是你制定了这个计划。”
一切都在按照命运的轨迹重演。
妄图弑神，篡取神格，在成神仪式最后关头被元素审判庭背刺，这就是容乐的命运。
容乐所钻研的神秘学终于成熟，以至于撬动规则，在濒死之际成功使用了时空回溯，触摸到了那扇时空之门。
他会步入伪神门槛，被迫重回幼年失去记忆重新开始。
这是他最初的命运。
百越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注意到了这份特殊的存在，产生好奇与他接触，却没想到在无形中改变了他的命运。
容乐再次走上同样的道路，但这一次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个，潜意识一步步的觉醒，他开始试图再次成为神。
百越知道这只是又一次的轮回。
怀着莫名的心情，他插手既定的结局，成为容乐命运中的变数，得知真相的容乐则与他密谋，要求他杀死自己，缔造新的时间节点。
——而他们终将会再次相遇。
在百越杀死他的那一刻，容乐达成了仪式条件，每一次跳转到注定被元素审判庭杀死的世界线，他都注定死在百越手中。
而在他死的时候，不断延伸新的可能性，寻找那个能完成成神仪式的契机。
以无数世界线的存在为代价，我从过去来到未来，只为再次见到你。
无数次的重置，我们终将在时空的尽头相遇。
第148章 融合的现实
第七章
如果用圆周率来讲述, 那么你会发现圆周长与其直径之比，小数点之后的数字无限延伸，正如这平行宇宙中的无限可能。
有时候一个选择会造就不同的结果, 从这个选择上所衍生出的无限可能性, 会随机发生在某个平行宇宙中。
也许在某一个世界，一只猴子会在打字机上随机敲出哈姆雷特。
“在这个简单的圆中，包含了无数的可能性, 而我们也只是其中一种。”
百越语调平静的讲述：“你会遵从梦中的指示, 无数次决定踏上寻找神明的旅途。”
在容乐成功的世界线里, 百越其实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失败。
正如最开始他所说的,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缇娜记得世界里本没有百越，是因为时间曾在未来重置了。
曾经的容乐死了, 于是百越不断来到活着的他身边
在目睹容乐无数次的失败后，百越想到自己的家乡同样来自于迷雾之城，这种诡异的迷雾能够侵蚀别的世界, 并且永远不会停止扩张的脚步。
于是他为了容乐将迷雾世界拉到教会世界, 以自己的梦境为依据，成为容乐的成神仪式的重要载体。
这是为了增加更多的可能性，然而百越忘记了梦境同样是真实的过去。
所以容乐改变了模组，就等于改变了他的曾经。
对于百越而言，这个腐朽的世界没有存在的意义。无论是早已遗弃的原生世界，还是即将被卷入的现实世界。
他将过去的自己的意识投入到模组中，爱上了容乐, 百越是他的人性, 系统则是残酷的神性。
结果最终他们的命运互相纠葛在一起。
他篡改了模组, 使他的原生世界春暖花开。
百越笑了一下：“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成神仪式的必经步骤。”
容乐想成为时空之神, 就要篡改过去，组建新的人生经历，留下锚点，构造存在的痕迹，以此欺骗宇宙法则，成为真正的绝对观测者。
以世界的无限可能性中选择一个可能性作为锚点，从而支撑整个世界线的存在性，当所有模组的锚点全部贯通，过去便被成功篡改，成神仪式成功。
然而唯有互相作用的锚点才足够稳定，也唯有锚点才能使观测者不会迷失在门中。
这就是成神仪式另一个重要步骤。
构造新的过去，在所有人的心中留下痕迹，那么所有模组，所有人都将是容乐的锚
“只是仅仅是这种程度仍然无法跳出元素审判庭的掌控，我们在这一步卡了许久，直到新的可能性出现。”
百越看到容乐逐渐了然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明白所有的关键。
没错，即将被迷雾之城侵蚀的现实世界，是唯一的变数，也是容乐命运的转折点。
篡改失败，则仪式失败，他需要更多稳定的锚，而现实世界所带来的影响不可小觑，那是连费尔莱特也无法插手的世界。
最后一环也终于闭合，容乐终于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次我面临那个时间节点，必须回溯到现实世界。”
容乐思索片刻后道：“这个可能性很小。”
百越：“但也并非全无可能。”
世界线的魅力正在于此，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无数次的回溯，也必将迎来真正的奇迹。
容乐知道自己正在被说服，同意那个疯狂的计划。
他必须在背叛老主教的重要关头，在对方将邪神召唤降临世间的时刻被百越杀死，开启时空回溯。
然后来到现实世界，那个费尔莱特无法插手的模组。
这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他必须在费尔莱特将现实世界彻底掌控前跳出无限循环，否则再难找到更好的时机。
容乐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怀疑你所说的话吗？”
过于荒诞离谱的真相，未必能博得他的信任，更何况百越在他眼中疑点重重，所说的话更是不能全信。
他看见百越听见他的疑问后微微一怔，随即露出让他无法形容的笑意，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令他幸福的记忆。
百越：“这是不会发生的事情，因为你每一次，都选择了相信我。”
容乐微微侧头不去看他，久违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也太……太犯规了吧！
他轻咳一声：“我同意你的计划，不过不是相信你，而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百越没有戳穿他的嘴硬，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似的：“那么，下一次回溯，我们再见。”
他彬彬有礼道：“我会遵守我的承诺。”
容乐微微睁大眼瞳，想起已经被覆盖到记忆深处的年幼记忆中，那个阳光和煦的小花园里，百越对他所说的诺言。
“我向你保证，无论是死亡还是无尽的时空，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终点的那一刻。”
……
梦境变成了现实。
无数次出现在容乐记忆片段中的场景，真实的展现在他眼前。
容乐站在悬崖之上，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空气冰冷刺骨，狂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仿佛风雨欲来一般。
他垂首，下方是无数身穿宗教长袍的同僚，以及为首的那位长者，正在怒斥他是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亵渎神明的举动终将被神明注视，你也会为你的背叛付出代价——”
容乐忽然很想笑。
宛如荒诞可笑的滑稽戏剧，他们这些人的上空悬浮着一张无形的大手，如提线木偶般按照规定好的轨迹行动。
然而这种无趣的，毫无新意的剧目，上演了许多次后也终会被看客厌倦。
是时候献上新的情节发展了。
容乐回首，百越就站在他的身后，那是最毫无防备的位置，轻而易举就能夺取他的生命。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是心甘情愿迎接百越的袭击，体会那种失去生命的痛楚，迎接属于自己的结局。
那并非背叛，而是踏实可靠的安全感。
百越的手很稳，稳得仿佛已经经历了千百次一般。
熟悉的殷红逐渐自他的胸口弥漫开来，容乐有些释然的笑了笑，抬手抚摸着百越的脸颊，细碎的黑发下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犹如一团坚冰，犹如神明般冰冷无情。
意识逐渐消失，不可抗拒的坠入黑沉的潮水中，在最后的关头容乐轻声呢喃道：“抱歉，一定很难过吧……”
哪怕百越表现的再怎么从容娴熟，容乐也能从他的讲述中窥见那漫长时光的一角。
无尽的等待与陪伴，无数次将眼前之人抹杀的事实，百越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兑现那一刻的诺言的？
永远怀揣着所有记忆重新开始，远要比遗忘一切更加残忍。
被世界遗忘的孤独感，令人容易迷失原本的方向。
唯有容乐懂得这一点。
“这一次，绝对不会留下你承担所有的回忆。”
他会回应百越的期待，正如他这一路走来所做的那样，他将握住开启时钟的钥匙，站在命运的时间节点上，打破那道束缚，去往未来。
【时空回溯】
这个技能是一切故事的诞生，亦将是一切故事的终结。
这一刻世界仿佛如一个玻璃罩子般清晰可见，随着天赋技能的启动而破碎。
远处一道明亮的光芒闪烁在无际的时空长河之中，犹如启明星般指引着他前进的道路，容乐努力伸出手，想要触及未知的命运。
他再度跨越了那扇门。
**
当身上的失重感逐渐消失后，容乐首先感觉到脚下踩着坚实的地面，然后才是拂过身上的微风。
他降落地点是条普通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居民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走去。
现实世界的情况与想象中不同，这里即使经历着灾变依然过着平凡的生活，老旧的巷子依然充满烟火气，仿佛世界的剧变与这里毫无关系。
“听说海上多出来一座新的岛屿，看来模组真的与现实融合了……”
“可不是嘛，隔壁城市有所学校已经被封锁了，听说遭到了严重污染，这多耽误学生学习啊。”
“唉，工作也是越来越不好找了，有倒霉蛋连公司都被污染异化，你说他是离职还是不离职啊？”
不过显然这也只是表象而已。
容乐听着路人们八卦当下的时事，在街道上打量着四周，旁边小饭馆里的电视正在播报今日新闻：
“特殊应对部门封锁迷雾边界线，世界正在遭受一波新的污染侵袭，请小心任何与日常生活中违和的地方，一经发现立刻退往安全地带，提醒广大群众谨慎出行，发现特殊情况即使向所在街道负责人汇报……”
他敏锐的觉察到，周围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居民们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犹如在观察着什么稀奇的珍宝般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随着他的走动，这个现象蔓延的范围逐渐扩大，仿佛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动作都凝固下来，盯着他缓缓走过。
容乐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微微挑眉，停下脚步侧头与离他最近的少女对视一眼。
十几岁的少女根本无法掩饰内心的情绪，震惊都写在了脸上，发现自己和他对视后顿时瞳孔地震，脸色爆红猛地后退几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救命，皮肤好白，眼睛的颜色好迷人，光是被看了一眼就晕乎乎的感觉他提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这就是超越人类极限的魅力吗？
就算不看脸也……那可是容乐啊！谁能拒绝得了他的要求啊？！
她在心里无声尖叫。
容乐发现大家都瞳孔地震，仿佛认识他一样，心里疑窦丛生，直到走到街边的烧烤摊时，老板颤巍巍的喊道：“帅哥，请你吃烧烤要不要啊？”
好强。所有人都对这位勇士投向敬佩的目光。
容乐的脚步顿了一下，当真被老板招揽过去，坐在小摊子上被请吃烧烤。
通身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青年仿佛打破次元壁来到现实，淡定坐在烧烤摊上的画面莫名有些违和。
面前摆着老板刚烤好的烤串，非常实惠的分量，肉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容乐默默吃了起来，等待着徐源和等人来接他。
有人在悄悄打电话不知在联络谁，还有人偷偷拍摄。
但只要他目光移过去就会瞬间吓得收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还会紧张脸红，性格豪爽的老板也吞吞吐吐，局促的让他随便吃不要钱。
容乐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只等到徐源和以及那个组织的负责人来就能彻底解清心中的猜测。
因此丝毫不局促，坐在烧烤摊上通身的气质也鹤立鸡群，淡定的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很快接收到消息的特应部，立即赶往容乐现身的区域，车队彻底封锁了周围所有道路。
临清穿着出外勤的黑色风衣和皮靴，下车后大步朝着容乐走去，身后是十几个特应部精锐成员，气势逼人。
此时周围已经清场，空荡荡的街道已经没有居民的身影，只有老板给的烤串还散发着焦香的热度，仿佛是这个世界留给容乐最后的平静。
临清坐到容乐对面，语调温和对他说：“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容乐不紧不慢吃掉串上最后一块烤肉。
临清：“我想我该做个自我介绍，特殊应对部门的新任部长临清，也是徐源和的上司，开拓者的领导者，我们隔着模组经历过几次合作，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的碰面。”
他的语调谦和，仿佛没有任何额外的情绪波动，然而正因此才更显得特殊。
容乐：“真的欢迎我吗？临清部长，作为麻烦的集合体，最危险的罪犯，我对自己应有的定位很清楚，如果是我作为这里的领导者，第一个念头就是控制住外来者，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你与我，明明是同类。”
临清：“或许是这样，但凡事都有例外。”
他平静道：“现实世界正在遭受模组化的冲击，预计很快就会迎来比迷雾降临更惨烈的伤亡，即便最终会有存活下来的幸存者，这个世界也会变得千疮百孔。”
“然而弱小者也不应该被淘汰，在进化面前，也并非只有一条血淋淋的路可走。”
“容乐，你是我们的希望，从最开始救世主直播间出现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他深深的看了容乐一眼：“你会拯救我们的未来。”
容乐意味不明的轻哼一声，没有说什么，而是话题一转：“关于那个曾经因为模组规则的原因，你们无法告诉我的那个秘密，现在是否可以为我解答了呢？”
临清：“你应该已经有所猜测了吧，现实世界与迷雾之城的唯一连接点只有玩家，但自从你出现在模组中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不急不缓的向他讲述直播间和论坛的存在，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容乐的一举一动，包括时空回溯的事情，他们都看的一清二楚。
容乐的表情忽然有些微妙。
等等，如果这么说的话，如今已经与现实世界融合的模组，还有那些曾与他有着各自纠葛的人物，岂不是也都……
临清的语气微带怜悯：“没错，恐怕他们，也会通过各自方式得知时空回溯以及世界线的真相。”
也就是说，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会被所有人知晓，那些曾经埋藏在遗弃的角落的世界线，也会通过各种方式被各自的主人寻找到。
原本频繁的时空回溯就会对关键角色造成一定的影响，等他们通过直播间的情报刺激了大脑，并逐渐与其融合记忆，他也将面临史无前例的巨大修罗场。
想起自己即将要处理的庞大的人迹关系，那些浪得飞起的黑历史都要被他一点点还回来，还有这些人知道彼此的存在后所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
他已经预感到之后忙碌的生活了。
容乐：“……”
彻底麻了。
但有一点临清说的没错，他无法逃避自己即将面临的事情，甚至对于容乐来说，这是最后的旅程。
通过临清带来的情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彻底合拢最后一块拼图，玩家的情报来源和周围人的反应也可以解释的清了。
而如今的迷雾退治，容乐是最大的功臣，也是他们的希望。
临清紧接着也向他展示了，现实发生的越发剧烈的变化。
现世出现疑似波兰特的小镇，被他们通过仪器观测到，并通过长时间的监控和数值对比发现其与现实世界正逐渐融合。
自它出现之后，现实世界发生异常的频率大幅度提升，居民产生了认知错乱，各种诡异的事情通过大范围的传播和模因污染逐渐成为真实。
特应部研究处猜测，波兰特的神秘聚集效应之所以如此特殊，是因为它是第一个出现在现世的模组，是两个世界链接的桥梁。
而如今他们探测到波兰特小镇已经融合，模组降临现实，现实世界已经被白雾侵染成新的模组。
临清简单的为容乐举了几个例子。
建筑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原有建筑和模组融合使一部分建筑被吞噬，甚至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城市格局也因此改变，居民的生活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和生命方面的危害。
而几个危险的，凭空出现的建筑也被他们观测并划分到了危险区域中。
荒废的郊外出现了一座精神病院，里面游荡着狂笑的护士和没有理智的病患，他们认为正常人是病人/同类，想要将人抓紧精神病院。
而在同化人类后，病院的力量和面积也会增长。
这种诡异的可以不断增长实力的建筑，在他们看来就如同活物，因为距离城市很近被特应部高度警戒，生怕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异变。
原本低风险的城内的一所学校也频频爆发出闹鬼传闻，全校师生因此搬迁转移新校区，特应部通过调查发现，校园中的每一处镜子都可以通往新的学校。
学生们的证词也曾说过，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就在镜中。
如果说这些情况尚且可控，但变化远不止如此。
他们生活的城市中出现了虚幻的白色巨人，仿佛不同维度的事物强行融合，形成了如今荒诞的模样，模组的重合导致怪物开始在现实城市游荡。
一部分居民开始出现发烧高热的情况，还有的人也头晕不适恶心想吐，这些负面症状的来源明显是白色巨人所带来的。
经检测这个神秘生物降临后，原本低风险的可居住城市污染值爆表，长期居住会被污染成怪物，没有抗体的普通人只能远离，唯有身具特殊能力的玩家才能自由行动。
研究处推测它们的能力或许是瘟疫病毒，当前街道已被封锁，他们暂时没有和白色巨人正面对抗。
同时玩家群体也在进一步增强，因为找到了特殊的进化途径，拥有天赋技能的人数量也在持续增多。
这或许也和模组融合有关。
不但是他们，全世界尚且存在人类的城市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危害，模组融合带来的危机和最初迷雾降临同样危险惨烈。
如果是那时候他们还能保留一部分火种，不断尝试开拓生存边界收服失地，艰难生存的话，如今的他们已经在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失去了。
他们无法应对迷雾之城带来的冲击，为了最大程度的减轻伤亡，特应部需要一系列的准备，并且也需要容乐的帮助。
容乐没有想到目前的情况竟然如此严峻。
先前所感受到的人间烟火仿佛如此遥远，现实的真相是那般残酷，轻易击碎了全部美好的幻想。
这就是他所要面对的，最后的旅途。
与曾经的锚点们再次相见，相互敌对，并肩作战，这些人代表着他的过去，也将陪伴他走向新的未来。
那么在此期间，就好好享受最后的舞台吧。
容乐：“我明白了，我和你回特应部。”
临清忍不住微微一笑：“看来这一次，我们就可以真正参与到对方的世界了。欢迎你的加入，容乐。”
容乐起身，看着街道不远处严阵以待，气势逼人的武装队伍和包围起来的车队，那是用来迎接他的阵容。
临走之前，他忽然停下脚步。
“对了。”
容乐的目光滑过桌上没有吃完的烤肉，在他们谈话的功夫，盘子里的肉串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失温，油脂逐渐凝固，这份美味也不复一小时前香气逼人，却仍旧别有一番风味。
“记得别忘了，帮我付老板的烧烤钱。”
……
【角色任务：2，前往现实世界模组，和众人汇合。已完成。】
【角色任务：3，想起无尽回溯中的所有经历，寻找打破屏障的钥匙。】
……
第149章 融合的现实
第八章
“四月十三日, 深海中出现新的异常生物轨迹，自海洋深处向波兰特小镇靠拢，目的不明。”
特殊应对部门观测日记, 留。
……
杨澄顺着容乐残留下来的气息, 和冥冥之中的感应，在海洋中不知疲倦的游着。
颜色幽深的鱼尾轻轻挥动，便掀起一阵波浪, 人鱼是海洋中的王者, 周遭的小鱼感应到了危险的气息, 纷纷向旁边避退, 为他留出一条通道。
杨澄的速度在海洋中很快，堪称海洋生物中最顶级的那一批, 即使如此为了追踪到那个气息，也花费的好几日的功夫。
临走之前，有很多人劝他, 让他不要轻易离开异种地区, 否则很可能遭遇母神教会的追杀。
而且，如果容乐知道，肯定也不会赞成他这种鲁莽的举动。
“所以，我选择从海中赶路，穿过海洋顺着踪迹前往他最后停留的地方。”
如果不是杨澄，而是其他人说出这句话，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但即使是对人鱼而言, 整个深海也并不全都是归属于他的统治区。
腾蛇问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容乐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典藏馆还在, 密大还在，说明他们的地位仍旧稳固。
或许那个人只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暂时抽不开身，并没有像对待猫猫狗狗那样随意抛弃他们。
但杨澄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更加私人化的想法。
“我知道他一定很忙，不过我想离他曾经待过的地方近一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这样就够了。”
他轻声说：“因为我很想他。”
真的足够吗？
异种与生俱来的贪婪与渴望如同深邃黑洞，永远也无法填满，除非与其融为一体才能彻底平复心底叫嚣着的思念。
杨澄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容乐了。
得不到抚慰的孤寂，在日复一日的沉积中变得更加难以满足，甚至忍不住生出来怨怼的情绪。
宫花早已心灰意冷，听闻他要顺着海域游过去找他，还冷笑着说他痴心妄想。
杨澄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宫花的心也被痛苦所填满，难以排解的情绪逐渐影响了他们的行为。
甚至完全想象不到再次见到容乐时，他们究竟会表现出怎样狼狈难以自控的模样。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曾后悔曾经的决定。
那个能为他们带来欢愉的抚慰和留恋的温暖，唯有容乐才可以做到。
他是独一无二的，世间仅有的存在。
杨澄离开异种地区后，在无边无际的深海中游了很久。
身具人鱼血统的他拥有独霸海域的能力，即使深海是公认的神秘莫测和凶险的地方，他也能对发生的意外状况应对自如。
偶尔有几次，他也遇到过气息比他还要强横的存在，他们彼此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很有默契的互相避开了领地范围，互不打扰没有掀起冲突。
海洋的深处存在着更为强大神秘的生物，唯有杨澄知道这一点。
深邃恐怖的，仿佛正处于沉眠的活体灾难，只要重现人间便会带来末日的巨兽。
这就是人类即将面临的存在。
但这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想快点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终于，杨澄游到了波兰特的边缘，他在这里发现了有许多仆从种族的生存痕迹，这说明这个小镇也曾经归属于母神教会的统治。
杨澄身上的血脉带着绝对压制的气息，这些生物识趣的没有去找他的麻烦，他在片刻的犹豫后便游到了浅水滩，变回人形在海浪中一步步走到岸上。
因为与典藏馆的合作，向他们开放了情报共享权限，杨澄也自然能获得关于波兰特的相关情报。
很快他就通过情报网，了解到了这座小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难以想象，在经历了异种地区的争端之后，容乐加入密大与异教徒斗争了数年之久，辞职后作为私家侦探，依然能在这偏远小镇碰上母神教会的人。
如今波兰特小镇上危险的存在已经被肃清一空，恢复了往日安静祥和的样子。
杨澄找到旅馆，住进了容乐曾住过的房间，平日里就在小镇里到处闲逛，仿佛这样就能与曾经的容乐一起并肩走过那段路。
这里是残留着容乐气息最浓郁的地方，虽然那个人早已离去，但杨澄根据自身感应和气味的追逐，发现波兰特是距离容乐最近的地方。
或许是出于野兽的某种直觉，杨澄认为这里一定存在着某种转机。
很快，他所等待的变故真的出现了。
波兰特图书馆中，镇守在此的密大教授梅林是一个天文学家，作为整个小镇最高的建筑，他经常会在楼顶天台用望远镜观察星空。
他说：“波兰特小镇正在朝着神秘的方向移动。”
梅林认为天文学中隐藏着宇宙变化的规律，蕴含着世间的所有秘密，杨澄听不懂他高深莫测的话语。
他只是问道：“它会去哪里？”
“它正在与新的世界接触，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意义，能亲眼观察世界的融合，这是多么震撼人心的经历。”
杨澄听不懂他神神叨叨的话：“新的世界会有什么？”
梅林从天文镜中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或许你想见的人，也会出现在哪里。”
杨澄怔住。
他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凭借着肉眼难以看清真正浩瀚无际的星海，他跨越深海来到这里，在这座小镇徘徊，只为等待一个奇迹。
他想见到的人，真的会出现吗？
那次谈话之后没过多久，杨澄在旅馆中的床上躺着，忽然感觉到脑海中似乎多出来一些幻觉。
说是幻觉又好像不对，这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的……似乎是他的记忆？
他微微皱眉，放任自己的意识沉浸在其中，浏览这些仿佛被无形的剪刀生硬剪切下来的记忆片段。
这些记忆片段如同胶带般不断闪过，杨澄也逐渐带入到了记忆中的视角，体会了一遍那些原本没有印象的经历。
良久后，他怔怔的睁开眼，眼角尚且残留了湿润的触感。
“怎么会是这样……”
他想起实验室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想起在未曾与容乐过早相遇的世界线里，他在情绪失控时隔着水族箱的玻璃与他的对视。
他想起丧失理智吞噬了自己的同伴与战友，最终彻底成为傀儡的自己，为了阻止走向这种结局，容乐再次开启回溯。
最终来到我面前的你，是经历了无数绝望的未来，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你。
而在我所不曾参与的过去与未来，你是否也无数次拯救其他人于水火之中？
杨澄从未有这一刻，这样迫切的试图了解容乐的全部。
他想立刻见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青年，将他紧紧抓住，再也无法逃脱。
——而这样的想法，不只是杨澄，也出现在世界各地所有人的脑海中。
“轰！”
城市里，姿态各异的武装人偶们武力爆破了对方的防御。
后方指挥阵营里，唐秋正在搭接成简易维修室里，拿着工具皱眉给人偶维修脊骨。
银白色的脊骨仿佛神话造物，在白炽灯下闪耀着惊人的魅力，肌肉完美的脊背随着呼吸微微浮动，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揉捏。
“前线告捷，队长，任务已经完成了。”
有人偶在门外传来情报。
唐秋啧了一声：“不要玩的太过火了啊，携带的维修零件只有这么些，剩下的不重要的部位，就要自己坚持回典藏馆再维修了。”
维修床上的人偶忍不住笑了一声，被他狠狠拍了一巴掌：“还有你，一号，再有下次就把你丢到废零件堆里去。”
尚且带着血丝的蓝绿色芯片被仿真皮肤覆盖，一号翻身坐起来，懒懒伸了个懒腰。
“自从馆长给我们做了分离手术后，就音讯全无，这次真的能找到他吗？”
唐秋：“谁知道呢……但这是经过推算的结果，我们只要听从执行官的命令行事就好。”
一号：“但愿这是真的吧，否则的话某人真的要发疯了。”
他所指的自然是正处于最前线那个恍若魔神的黑发武装人偶。
不只是阿诺德，整个机械人偶的最强战力全部都被派了出来，只为抵达馆长的身边。
尤里尔带着自家的女仆天团在侧翼进行火力输出，零作为弓兵在后方远程输出，1018依然拿着他的垃圾钳，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战场的角落中。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跨越这道由怪物们所组成的防线，就能真正抵达容乐所在的世界。
于是当第一声爆破在大陆中响起的时候，机械人偶们正式向这个世界宣告他们的到来。
当他们来到现实世界后，瞬间无数曾经被剪除的记忆涌入了他们的脑海中。
尤里尔的死亡，容乐孤身与教团高层对抗，机械之城荒凉破败的景象……全部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所有人都想起来自己的记忆，正当大家都激动不已的时候，一个擅长黑客技术的人偶忽然说：“我发现了一个论坛。”
他一键与所有人偶共享自己发现的新大陆，缓缓说：“这里，还有着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种事情同样发生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与容乐有着密切关联的人，都想起了其他世界线的记忆。
论坛的存在根本不是秘密，容乐所经历的一切，也都事无巨细的呈现在视频中。
得知了所有的一切的人，无法不对容乐产生深切的执念。
想要见到他，想要保护他，想要……让那双沉静的幽绿眼眸，只能注视着自己。
在得知除了自己以外，容乐还和其他人有着密切关系的人，无一例外心态都炸了。
能猜到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想到那个人曾经对自己那么甜言蜜语，却转头和其他人建立着更深刻的情感联系，很难忍住不会嫉妒到质壁分离。
甚至论坛上还专门有一个帖子，就是看他们热闹的。
【苦中作乐，涛一涛模组融合后某人将要面对的修罗场】
1L：楼主：海中出现异种人鱼的踪迹，大陆出现机械人偶的武力爆破，波兰特小镇降临某处北美小岛，卫星观测世界版图中凭空出现一块大陆……好了，大家想说什么？
2L：打起来（轻轻）。
3L：给楼上勇士点赞。
4L：楼主还漏了情报没有说全，我们的生活日常中还出现了各类神秘新型集团公司，甚至记忆也被篡改，出现了享誉国内外的精英摇篮秋海私立高中，这些都是真实的变化。
5L：有的融合并不会造成生活的剧烈变化，它只会潜移默化转变你的潜意识，让你认为这些东西的存在即合理，事实上就连特应部目前公布的变化都不能被称为完全准确，不过在没有危害之前，这些都无所谓了。
6L：楼上怎么知道，是真的没有危害，还是“它”转变了你的认知？
7L：这个楼不讨论其他现实问题……我们就是纯纯乐子人。
8L：进来等着看笑话，这么多男人聚在一起扯头花，画面太美我真的无法想象。
9L：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容容啊。
10L：是啊，不愧是他。
11L：简单数了下这些模组的受害者，粗略计算不下十位，等他们通过论坛得知真相后，不会都转变成红眼掐腰模式吧？
12L：楼上不要说恐怖故事，我的鸡皮疙瘩要掉了。
13L：不是，你们讨论的这么肆无忌惮，就不怕被正主看到吗？
14L：是啊，前段时间不是说有人目击了容乐出现在某小区吗，还坐在街边小摊撸串，最后被特应部带走了。
15L：噗，好接地气的描述。
16L：撸串吗？有点无法想象……
17L：有人拍过小视频，不过现在被屏蔽了，我有幸看过，确实是格格不入的美貌，从屏幕对面来到现实后，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仿佛根本不属于一个次元的。
18L：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如果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所珍视的人经历了很惨的过去，然后随着记忆的恢复，我也逐渐想起了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以及背负一切那个人，想想都虐死了。
19L：的确会心情十分复杂，标题说的没错，绝对的修罗场预定。
现如今，真理学会的异教徒活动踪迹已经逐渐暴露在众人面前，无论是艺术还是医疗，教育都被他们逐渐渗透。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与现实世界融合的，仿佛只是一瞬间，等回过神来所有人都发现，这些改变已经融入了日常生活。
母神教会，真理学会，各大教团，甚至是密大，典藏馆……这些观看直播的观众都耳熟能详的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现实中。
世界线的归拢，使曾经直播中熟悉的人物一一出现在现实世界，这个改变仿佛也昭示着世界即将迎来最后一次巨变。
而身处于这划时代变革的众人，只是时间洪流中格外渺小的沙尘中的一员。
只是当看着曾经屏幕中那遥不可及的，无论怎样都无法触碰到的人物打破第四面墙，真正出现在现实世界后，所有人也不禁为此感到目眩神迷。
身边的日常变得不仅仅只是日常生活，怪谈而荒谬的经历既是危险的来源，也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
他们身处于时代的转折点，也将与那些人一样，被记载在历史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化作永恒不朽的符号。
所以临清在得知容乐跑到现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接走，这不仅仅为了防止普通人中产生的轰动，也为了防止容乐遭到无法预测的危险。
即使如此，容乐现在在特应部也享受着明星般的待遇。
临清坐在办公桌后，平静的喝着咖啡，看着自己的部下们捧着各种珍贵的瓜果糕点讨好黑发绿瞳的青年。
特应部的总部地址位于最核心也是安保最严密的地方，这里的办公人员在享受着优质待遇的同时，也接受着密不透风的保护。
这些性格冷淡的精英来自五湖四海，每一个都身怀绝学，所经历的场面和眼界的高度都非寻常。
很难想象这样一群人，共同围在一起讨好一个人的场面，然而此刻却真实的发生了。
临清去接人的消息根本瞒不过这群消息灵通的员工，虽然他也能理解这群人对容乐的特殊对待，甚至有许多人已经将他神化，成为心中的信仰供奉也不在少数。
然而从上车起司机就对容乐毕恭毕敬，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随行的武装人员眼睛一眨不眨，将人保护的连个蚊子都休想飞进来的样子，已经让临清感到有些无奈。
等到下车将人带回总部，走廊各个房间门全部敞开，大家就跟工作全都做完了似的，捧着个茶杯目送着他们走入临清办公室。
没等临清将人安顿坐下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彭彭敲响。
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这些人精就找借口鱼贯而入，对容乐嘘寒问暖，转瞬间就将人包围在沙发中间，将他这个部长挤到一旁默默喝茶，毫无存在感一样。
容乐对这些倒是接受良好，偶尔还会跟临清感慨一句，你们这里的人可真热情啊。
临清：……
够了，他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带回来。
此刻他分外共情和容乐搭档过的百越，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一副很头疼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恶魔的确非常难搞，性格恶劣的让人忍不住想暴打他。
不过……临清忽然注意到有一个人被他遗忘。
徐源和去哪儿了？
作为连接典藏馆与特应部合作交流的重要人物，徐源和在特应部的地位突飞猛进。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重要性，从默默无闻的咸鱼开拓者，变成了备受尊敬的人。
临清从一开始就对他另眼相看，奈何对方的咸鱼本质过于强烈，无论如何都很难让他翻身支棱起来。
后来趁着与典藏馆合作的绝佳机会，他努力鞭策徐源和，迫使他逐渐突破自己的极限，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话事人，终于将特应部内的风言风语给镇压下去。
临清有时候看着他努力成长的样子，心里属实是很满意，就像看到一株小绿苗终于在辛勤的浇灌和不断培育下茁壮成长，成就感别提多高。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总不会有错。
而此时，备受临大部长信赖的徐源和，正穿着一身西装，手拎着行李箱，一副社畜的样子出现在城市街头。
虽然已经在特应部供职，并且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看似风光无限。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徐源和本质上就是个没什么斗志的社畜咸鱼，只要吃饱喝足就全家不饿。
特应部的繁重工作和所承担的精神压力都远非常人能比，要不是临清管得严，不许他躺平，他早就想提桶跑路了。
而现在模组融合，典藏馆已经来到现实世界，双方之间的合作交流只会愈发密切。
徐源和已经能预料到自己所要面临的加班地狱了。
“这种事情绝对不行，我绝对要离开那里，过上普通人的平静生活啊！”
徐源和在心中发出咸鱼的呐喊。
所以在接到隔壁自己原本所在的城市，随着迷雾退散开始重建的消息后，他就一直密切关注着公司是否还会重新开业。
“虽然已经很久没上班了，也不知道同事和老板是不是还活着，但毕竟是上市公司，实力还是很强的吧。”
他多少有些心虚的想。
辞职是不可能辞职的，好不容易找到这么适合他，薪资待遇还算不错的企业，徐源和绝对是要回去过上自己平凡的白领生活。
总之只要离开那个加班的鬼地方，什么困难他都可以面对！
于是在收到公司真的重建，给员工们群发消息让他们回去上班，并保证不扣缺勤绩效后，徐源和流下了感动了泪水。
趁着临清去接容乐无暇顾及的档口，赶紧提着行李来公司报道了。
他站在公司楼下，仰头打量着这座豪华的办公大楼，目光坚毅的走了进去。
只是徐源和怎么也没想到，上班第一天，他就遭到了迎头暴击。
第一天恢复上班，办公区里稀稀落落的只坐了几个人，还都是不同部门的，徐源和压根就不认识，因此也没搭话，只是享受着第一天上班的清闲时光。
他甚至已经开始规划起来，等到公司周边逐渐恢复成往日的模样，他就可以在下班后去酒吧独自喝点小酒，吃点烧烤，夜晚吹着风在公园散步。
最后回家吹着空调打两把游戏，到点就洗澡睡觉。
简直就是梦想中的神仙日常。
“总之，拯救世界这种事情，跟我这种普通人可没什么关系吧……”
他心满意足的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的享受着难得的平静，已经想好怎么跟临清打辞职申请。
凭对方的性格在没有合适理由的前提下，不会强迫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时他的手机放出一声叮的声响，徐源和赶紧拿起手机，发现公司工作群里要求所有部门出代表去总裁办公室面谈。
而他所在的部门目前只到了他一个人。
“……”
行吧，只是简单的开会而已，按照以往打工经验，开完会时间就离下班不远了。
徐源和只是个不上不下的小喽啰，没人会让他挑起部门发展的大梁，只是去凑个人数罢了。
电梯停到了顶楼，穿过铺着精致厚重的地毯长廊后，等到他溜达到了顶层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老管家，穿着考究体面的衣服，微笑着对他说：“少爷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徐源和先生。”
从无数模组和危机中历练出来的徐源和，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这里可是现实世界。
徐源和在来之前有检查过，这里并没有特殊的能量波动，说明这里并不是被异化的地点。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总不能掉头离开。
他点点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门被管家拉开，宽敞的不像办公室的房间映入眼帘，窗帘全部拉开，落地的玻璃窗明亮干净，将一切都照的纤毫毕现。
身穿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门口，身高腿长，双手抄兜看着窗外，听到动静后转身看向来人。
当看清楚总裁的面容后，徐源和在心中发出尖锐暴鸣。
——为什么，为什么世界融合后，百越会成为他原本公司的总裁啊？！
第150章 融合的现实
第九章
融合的风波所带来的影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去。
紧随而来的，是不容忽视的现实问题。
世界各地频频出现灾变怪物，原本的家园也被降临的异化副本所侵蚀, 这对尚且没有面对过模组的残酷的普通幸存者来说, 是一场严峻的挑战。
这段时间里容乐干的最频繁的事情就是安抚大家的情绪。
临清把他带来特应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特殊应对部门的观测日记交给他，让他看看那些与容乐有密切关联的人都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属实是上了贼船了。
容乐硬着头皮安抚那些对他有各种执念的模组角色, 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阎琉, 当他在会客室看到一脸冷淡坐在沙发上的执行官时, 恨不得掉头就走。
他也不知道, 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阎琉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强, 性格也愈发沉稳，像是大家长一样有时还会反过来管他。
再也不是最初那个湿漉漉地，被他接回寝室, 像是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一样害怕被抛弃, 努力工作的秘书了。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阎琉的存在，繁杂的事物也都有了处理的头绪。
他和临清两个工作狂一见到面，没等寒暄两句，直接步入正题，连谴责容乐不负责任的行为都抛到了脑后。
容乐松了口气，左顾右盼道：“话说回来, 徐源和怎么不在？”
毕竟之前相关的业务都是由他来接受, 此时他应该在场才对。
临清淡淡道：“不久之前就提着行李箱离开特应部了, 估计是回迷雾降临前的原公司上班了。”
容乐闻言挑眉：“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临清自嘲道：“不然又能怎样，将他绑起来不允许他离开特应部？虽然的确可以做到, 但既然他的心不在这里，我也没必要强求。”
或许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他希望看到家国太平，人民幸福，肩负着无数人的生命和未来，他不能休息，更不被允许马虎大意。
当执掌特应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与特应部绑定，至此唯有守护人民对抗迷雾这一条路可走。
什么时候迷雾彻底从现实世界消散，他们彻底摆脱缠绕在脖颈上的无形的绳索，生命再次由自己掌控的时候，他才能够得到解脱。
他早已做好永远与迷雾抗争，荣耀埋藏于黑暗之中，甚至付出生命的准备。
他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在去，为自己寻找合适的战友，培养中坚力量，关照后继者，为此他的目光与庇佑只会落在同行者身上，而不会将精力放到其他地方。
徐源和离开的消息他自然得知，毕竟他的保密等级并不比临清低多少，不过游戏规则双方都心知肚明，临清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放任他离开这里。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追求，他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容乐若有所思的笑道：“你不用伤心，或许事情还存在转机，一切还没有走向结束，未来谁都不知道会怎样。”
根据神秘学之间的吸引定律，以徐源和身上所缠绕的因果，他早已深陷于这场风波中无法自拔，哪怕他有心想要躲避这一切，命运也会指引着他通往既定的方向。
徐源和早已无法从容抽身离去，就是不知道，他会看到怎样一场好戏了。
阎琉这一次过来拜访特应部，顺便还给容乐带来了一些消息。
比如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曾在波兰特开酒馆的老板韩彦，当他得知韩家早已灭亡的时候，神情格外怅然，思索片刻后就决定加入典藏馆。
他拥有着庞大的情报网络，这对他们摸清模组角色目前身处的局势有很大帮助。
通过盛茂等人的联络，他们在来到现实世界后顺利的与特应部取得联系，没有造成更大的风波，稳稳与新的世界接轨。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闹出很大动静，也有的模组角色早就意识到玩家的身份，甚至趁机反过来伪装成玩家，甚至试图跟着玩家混进特应部。
所幸没有出现什么事故，临清及时发现了不对，增加了更严格的防备，将这种情况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件事情也为众人敲响了警钟，毕竟敌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不能再用从前的经验应付现在的局面了。
另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是关于此时已经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灾变怪物和异化副本的情报。
“你是说，典藏馆检测到了这些怪物当中存在相同的能量波动，也就是说，它们的出现并非是随机的，而是有规律可言。”
容乐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阎琉：“没错，不过目前来看，这些异变之间并没有明显的联系，但我们不能放松警惕，这些东西的存在必然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我已经着手准备对这些异变进行清除行动，不过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相关行动还要和临部长商量一下。”
他对着临清礼貌颔首示意。
临清笑道：“实在是太客气了，阎执行官这么费心为我们这边的安危考虑，我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我们也会派出武装成员，共同协助清除异变的行动，民众的安危是我们行动的第一要务，为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阎琉：“我为您的想法感到敬佩，不是所有人都在意民众的生命，这也是我选择和贵方进行深度合作的理由，相信我们齐心协力，必然能度过这场灾难。”
线下第一次见面就能取得良好的合作关系，代表双方组织的话事人交流的气氛良好。
容乐托腮看着这一幕，思绪已经飞到了遥远的地方。
如今模组已经融合，阴谋已经初露头角，战斗似乎会在某个时间点彻底爆发，费尔莱特……你又藏在了哪里，是否还在某处等待着我的到来。
他跳出了费尔莱特给他划定的桎梏，重新站在了棋盘一端与他遥相对望，双方的布局早已在无声中开始。
只等待迷雾消散，彻底看清对手真面目的那一刻，开始最终的厮杀。
到了那个时候，他是否能打破既定的命运，彻底脱离费尔莱特的掌控，完成自己的仪式成为真正的时空之神，一切尚且未有答案。
但他已经能够看到，旅途的终点，已经在距离他不远的前方。
……
KP：“这是你最后的模组，相信我，当你能够彻底篡改这个模组的命运，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容乐惊讶挑眉笑道：“原来你还在我这里？”
KP有些微妙的哽住：“模组还未结束，我依然具备守密人的职责。”
容乐：“事已至此，你都不打算说点什么？”
他已经看明白了，KP和迷雾之城并非是一伙的，而是相互独立的两个个体，不知以什么手段兼容载入了模组，获得了主持人的身份。
他的立场并非在费尔莱特那边，而是在他这里。
KP沉默了片刻：“你可以把我当作是神明的一部分，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造物的存在，我们各自拥有着微妙的不同。”
“因为我们是从祂的身上分裂出来的，因此继承了祂的一部分特质，并继承了相应的使命。”
容乐继续笑道：“你们都有着怎样的使命？”
KP：“……我们的使命就是陪伴在你身边，直到时空之门不会再次开启的那一天。”
他的意思是说，陪伴至容乐死亡的那一刻。
这句情话震得容乐不知该如何反应，良久后才重拾语言能力：“所以你承认了，你是雷诺的一部分。”
KP和百越都是雷诺的一部分，以各种方式陪伴着他走向这场漫长的旅途。
因为要躲避费尔莱特的监控，他将自己分裂，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容乐身边，协助他完成这场成神仪式。
当真相被彻底揭穿的那一刻，哪怕连容乐也无法不动容。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雷诺对少年时的他所作出的诺言，一直有被好好遵守。
明明从最开始，只是源于好奇所驱使的观察罢了。
不知为何双方却互相吸引，随着经历的越多而愈发纠缠，如今命运中早已融入了对方的轨迹，再也无法分离。
原来他早已拥有了最坚固的锚点。
每一次的回溯，每一次出现在容乐面前，每一次旅途的重启，与错误的世界线将他于海上斩杀的时候，都是雷诺在隐秘的对他告白。
每一次从正确的世界线中看到百越时，都印证着他想告诉给容乐的一件事情：
那是我在向你，传达爱的讯号。
容乐忍不住移开视线，虽然他知道KP绝对会从各个方向注视着他：“……知道了知道了，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说多了就要害羞炸毛到跑掉了是吧？
KP压抑的忍耐笑意：“好的，我明白了。”
他所具备的神性要比百越更明显，因此口吻也是冷酷又温柔的说：“我等待与你真正相见的那一天，没有任何束缚的，于无尽星海之中再会。”
容乐轻轻哼笑：“那是当然。”
和KP说完后，他莫名有种想要立刻见到百越的冲动，他也立刻为这个想法付出了实践。
典藏馆和特应部的合作不需要他坐镇，具体的行动细节由他们商讨，容乐当惯了甩手掌柜，阎琉和临清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完全没有管他的意思。
因此在所有人都忙碌的关头，他非常潇洒的戴上帽子和口罩，就当做好了伪装，光明正大的上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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