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仙宫内的座位分为左右两席, 仙界作为东道主,天帝领着仙官们在左,墨夙离及一众魔族的座位在右侧。
闻折月一个箭步冲上来, 挤走魔族大将, 墨夙离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闻折月一脸无辜道:“我怕生, 这里都是魔族,我只认识你。”
“……”
你还认识对面那群仙族同僚。
墨夙离没说什么,谁坐他身边都行, 一个仙族将士光明正大地坐在他身边, 对天帝也是一种挑衅,看你偌大的仙界连个将士都留不住,人家巴巴地弃明投暗了。
闻折月不知道墨夙离心里的小九九, 他觉得墨夙离让他坐在这里是因为他比其他魔族重要, 四舍五入,他就是对墨夙离而言最重要的人。
凡事加上“最”这个前缀,闻折月都想在墨夙离心里争个第一, 这是在下界当小白脸留下的后遗症。
不好纠正。
仙界之人也不是瞎子,看到一个仙族坐在魔尊身边,两人行状亲密,全都大吃一惊,再一看那身战袍, 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折月仙尊?!
昨儿个两人还打了一架, 南天门的牌匾都被打碎了,今天折月仙尊怎么就坐到魔尊身边去了。
仙官们百思不得其解, 暗戳戳的视线时不时往墨夙离和闻折月身上飘,没一会儿又落到天帝身上, 来回逡巡,折月仙尊要做什么?天帝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天帝清了清嗓子,问道:“听说无妄海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魔尊可否说一下具体的情况?”
果然。
墨夙离早就猜到他会对提这件事,上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无妄海上出现十几具仙族尸体的事肯定瞒不过仙界。
“就是平白无故冒出来十几具尸体。”墨夙离懒洋洋地挑起眼帘,“无妄海上每年都会死上个千八百的人,从前也没见天帝问过,怎么今日开始好奇了?”
在没有弄清楚仙界的意图前,不能将尸体交出去,毕竟魔族私下里一直叫嚣着要杀光仙族,难免仙界不会趁机将尸体的事扣到他身上。
“魔尊伶牙俐齿,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帝沉下声音。
其实他并不觉得墨夙离会对仙官下手,墨夙离刚刚成为魔尊,地位不稳,贸然与仙界为敌得不偿失。
再者,魔族尊主换了十几个,将领还是那十个人,都说魔界是铁打的将领流水的尊主,魔族将领最喜欢撺掇着魔尊和仙界为敌,胜了一起分功劳,败了魔尊来背锅,明摆着是借刀杀人,拿仙族来铲除异己。
有点脑子就不会被他们当枪使。
不过很可惜,魔族人均脑子含量低,过去的一千多年里,这样死掉的魔尊超过半数。
天帝打量着墨夙离,这位貌美的新魔尊看起来也不像有脑子:“仙界有一些仙官无故失踪了,此事关乎上界的安危,魔尊若是有线索,还请告知。”
“仙官失踪?”
怪不得仙界要提前会谈,上界杂七杂八的仙官一箩筐,能被发现的失踪一定持续了很久,且失踪人数很多。
墨夙离看过无妄海中的尸体,不止是修为被吸干了,就连血肉也不见了,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人皮包裹着内部的骨头架子,就像是凡间扎的纸灯笼。
说他们像纸灯笼不仅是因为外表,这些尸体的脑袋和手脚都被砍掉了,脖颈处封了一圈蜜蜡,有长长的绳子从封口的蜜蜡中伸出来,乍一看就像是灯芯。
当时还有魔族提议点一下绳子看看,被墨夙离制止了,人尸灯笼,他的口味可没那么重。
墨夙离定了定心神:“恐怕要让天帝失望了,在无妄海中发现的都是尸体,失踪的仙官们或许还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骂你老不死呢。”
“……”
世仇就是这样,就算握手言和了,还是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在对方坟头上庆祝。
墨夙离油盐不进,说的话能噎死人,天帝很郁闷,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他是老不死,活得久碍着他们了吗?!
看到墨夙离身边一脸痴迷相的闻折月,天帝心里更烦了。你是去当卧底打探消息的,不是去献殷勤的,那双眼睛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闻折月的心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发现苏梨可能是墨夙离男扮女装时的震惊,到确认的墨夙离是他娘子的过程中,他的想法变了又变。
帮他伸冤的人是苏梨,和他拜堂成亲的人是苏梨,墨夙离就是苏梨,所以让他动心的人从始至终就是墨夙离。
性别的偏差无足轻重,从他会被墨夙离吸引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就算一开始遇到的是男子身份的墨夙离,他也会心动。
对他来说,心动是石破天惊,是天光乍现,是得来不易,也是万劫不复。
与之相比,是男是女一点都不重要。
闻折月侧着身,视线黏在墨夙离身上,原本打算做的事情,在知道苏梨的身份后都做不成了。
墨夙离被他看得不自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声道:“你干什么?”
闻折月凑近了些,学着他压低声音:“我没干什么。”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一脚踏入万劫不复的情网,只是顺应心意,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两人的胳膊碰到一起,墨夙离下意识躲了躲,低声喝道:“不许再靠过来了。”
他讨厌黏黏糊糊的距离,好像他们很亲近似的。
闻折月不情不愿地盯着两人之间重新拉开的空隙,他心里不痛快了,就不愿意让别人痛快:“魔尊大人名叫墨夙离,和我讲那故事里的仙子名字好像。”
糟心的事再次被提起,墨夙离耷拉着脸如丧考批。
拜那双眼睛所赐,墨夙离不笑的时候很冷漠,浑身散发着冷气,生人勿近,稍微有点眼色的人就知道不该惹他了,但偏偏闻折月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人。
或者说,他不愿意看别人的眼色。
“墨夙离,苏梨……这故事是在京城发生的,书生死了,你的男娘子也是个短命鬼,莫非你和那仙子有什么关系?”
墨夙离阴着脸,后悔把他放在身边了,没气着天帝,倒是给他自己找了不痛快:“闭嘴,再敢消遣本尊,本尊拔了你的舌头喂狗!”
“我胆子小,怕狗,魔尊大人要不要考虑一下拿我的舌头喂别的?”
比如人。
闻折月的视线落在他唇上,墨夙离说话的时候,殷红的舌头若隐若现,他想起那个带着酒味的吻,心底的欲念被勾了出来。
记不太清了,想再尝一下味道。
也许尝过之后他就知道该怎么对待墨夙离了。
墨夙离没反应过来,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话:“我养了一只狗,很凶,你要是让我不高兴了,我就带你去见它。”
让怕狗的人去见狗,他真是最会威胁人的聪明大坏蛋。
“你喜欢狗吗?”闻折月挑了下眉,印象中的墨夙离从来没对某种事物表现出特别的喜欢。
除了他。
在人间的时候,苏梨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表现出兴趣,唯一走得近的人就是大师兄,但还没个好脸色,两相对比,苏梨对他堪称爱之入骨。
连上仙宫都要乘坐轿辇的娇气魔尊,私下里竟然会养狗,还真是……善良可爱啊!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墨夙离在他眼里算半个西施,就算是皱着眉头凶人都别有一番意趣,闻折月不禁生出一种情劫难渡的感觉:“折月仙境里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兽,还有一只上古时期的狗妖,你若喜欢,我可以送你……过去瞧瞧。”
好险,差点就说吐噜嘴了。
这话又踩到了墨夙离的雷点:“你送我去折月仙境?你和那傻子龙有交情?”
折月仙境原来叫折月秘境,是一方自然而成的天地,方位不明,历史悠久,只有秘境的主人才能打开,就连仙界之人都找不到具体入口,能进入的仅仅是位于秘境外的仙宫。
传到现在,折月仙境的主人正是那白龙化身的折月仙尊。
知道折月仙境里有狗,肯定和那傻子龙关系匪浅。
“傻子……龙?”闻折月嘴角抽搐,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墨夙离说的恐怕就是他,“折月仙尊英明神武,怎会是傻子,你就算打不过他也不能胡说。”
他明明超厉害超英俊的!
墨夙离气笑了:“我打不过他?”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在抱谁的大腿??
“魔尊大人。”
天帝左看右看,闻折月都像是在和墨夙离打情骂俏,什么样的消息要贴在人家身上打探。
“听说你对我们仙界的白羽军颇感兴趣,初见就欲行不轨之事,既然魔尊不愿帮忙寻找失踪的仙官,不如趁着会谈解释一下事情的原委,免得事情传出去影响魔尊的名声。”
那小白龙该不会见色起意了吧?
虽说闻折月不是没分寸的人,可墨夙离那张脸实在是蛊惑人心。
墨夙离懵了:“你说什么?”
什么白羽军,什么不轨之事,他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提起这茬,闻折月的脸一下子黑了:“你真的扒过人家衣服吗?”
提到扒衣服,墨夙离顿时有了印象:“原来是这件事啊,不过就是一件衣服,你们仙界也太小气了。”
那衣服已经在下界嚯嚯完了,他怎么解释,难不成要讲一出魔尊假扮青天大老爷,智斗无能糊涂官,解救玉面书生郎的故事吗?
他可是大坏蛋,要是被人知道他背地里偷偷做好事也太丢脸了。
墨夙离承认了。
闻折月心里蹭蹭蹭冒着鬼火,感觉头顶绿得发光:“小气?”
在墨夙离眼里,这种事还能大方吗?
闻折月忽然觉得一直惦念着人间时的自己像个笑话,他认识的苏梨只是墨夙离的某一面,真正的墨夙离并不是他看到的那样。
他的一颗真心仿佛喂了狗。
“为什么要扒他的衣服?”闻折月抓住他的手腕。
那个白羽究竟有什么好的,闻折月耿耿于怀,生出一种和对方比一比的冲动,为什么墨夙离只扒白羽的衣服,没扒过他的?!
就连他们洞房的时候也没有!没有扒过他的衣服,也没有叫过他相公!
难不成是因为——
“难道你喜欢……”
他问不下去了,怕得到的答案践踏千百年来的唯一一次心动。
墨夙离不明所以:“是挺喜欢的。”
那衣服他一眼就相中了,穿上之后仙气飘飘,衬得他的双手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沾过血腥。
喜欢,喜欢……闻折月脑瓜子嗡了一声,仔细想想,苏梨之前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所谓的爱之入骨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妄想。
手腕一紧,丹田内一阵刺痛,墨夙离“嘶”了声,突然发现他的手一直被闻折月抓着。
他还没有问过这个人的名字,可潜意识却好像习惯了对方的肢体触碰,墨夙离怔愣一瞬,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慌:“松手!”
他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手像被锁链钳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墨夙离心里警钟大作,顾不上会谈还在进行,掌心蓄力,强行震开了闻折月的手:“不过就是一件衣服,本尊想抢就抢,成王败寇,本尊就是抢了你们仙界的人又如何?!”
……等等,衣服?!
闻折月升腾的火气一下子熄灭了。
墨夙离站起身,魔族侍卫应声而动:“无妄海的尸体给你们也不是不行,本尊瞧着你们仙界的衣裳不错,作为交换,一套衣服换一具尸体,如何?”
仙界制作服饰会用一种特殊植物——白椿,白椿只生长在仙界禁地玉海明沼里,用白椿织的衣服可以汇聚灵气,颇受仙界中人喜爱。
这也是为什么尸体没了头颅和一身血肉修为还能辨认出是仙族的原因。
仙魔两族处于对峙状态时,魔族杀死仙族后会拿他们的衣服出去卖,随着两族握手言和,仙族的衣服在黑市上也成为了有价无市的东西。
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松了口,天帝连忙答应下来:“魔尊大义。”
墨夙离轻嗤,悄悄揉了揉手腕,让侍卫将尸体还给仙界,他本来也没打算留着这些尸体,只不过是看天帝不顺眼,想让这老不死的多生会儿气。
这样也好,白赚十几套衣服,省得他以后再去活人身上扒。
“这些尸体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头,是不是仙界失踪的仙官无从得知,他们的修为没了,血肉也没了,凶手应该和你们仙界有大仇。”
如果不是大仇,犯不上这么折磨人。
墨夙离不想再看一遍尸体,嫌弃地偏过头,谁料一转过来就看到巴巴凑上来的闻折月,顿时感觉手腕更疼了。
“你,你喜欢的是……衣服啊,抱歉,是我误会了。”
闻折月恨不得把乱传谣言的命轨星君吊起来揍一顿,都怪他,害得自己误会了,还莫名其妙给墨夙离下马威,也难怪墨夙离会把他当成傻子龙。
误会什么?
墨夙离一头雾水,仔细琢磨了闻折月和天帝说的话,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对劲,这些人该不会以为他看上的是那长翅膀的仙族人吧?!
他只是眼睛碰巧有两个颜色,不是眼神不好。
墨夙离又气又好笑:“你是傻子吗?”
闻折月不敢吱声,墨夙离的手腕都红了,明晃晃的昭示着他刚才下了多重的手,当时情绪上头,似乎连灵力都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了分毫。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墨夙离身上留下痕迹。
洞房那天,头一遭过于激动,又抱着好好表现的心思,他把苏梨折腾得浑身上下都是痕迹,青青红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闻折月想,他还是没做好小白脸,在苏梨昏过去后,合格的相公应该给娘子上药,而不是揉着娘子被撑得鼓起来的小肚子咧着嘴傻笑。
“怎么,傻子又变成哑巴了?”墨夙离挑起眉,他顺着闻折月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腕,红通通的指痕颇为扎眼。
其实没什么感觉,他的皮肤白,稍一用力就会留下印子。以前四下讨生活,经常磕磕碰碰,胳膊和腿上常年都有淤青。
但闻折月不知道,他只觉得是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了:“疼吗?”
“……”
墨夙离狐疑地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可不管怎么看,闻折月都是一副心疼的模样,心疼……他们之间犯得着这样吗?
仙界抱大腿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墨夙离被他看得不自在,心里突突的,比起欲言又止的关心,他更愿意直接打一架:“这些尸体是失踪的仙官吗?”
他一闪身,躲到了人群中。
天帝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仙官的失踪不仅会影响到仙界,此事牵扯甚广,今日失踪的是仙族,明日失踪的就可能是魔族,上界两族和久必打,打久必和,若是真要铲除某一族,另一族必将陷入唇亡齿寒的境地。
天帝沉重地点了下头:“虽然无法通过面部和修为辨认身份,但仙官的服饰各有不同,这些尸体和失踪名册上的仙官都能对上,除了这一具。”
他指着最边上的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和其他的尸体不同,除了缺少头颅和手脚,还少了一条左臂。
“这具尸体是多出来的。”
这意味着,除了已知的失踪仙官,还有人遭遇了毒手。
墨夙离盯着那具尸体,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具尸体穿的衣服好像补过。”
在心脏的位置,有一道两指长的缝合线。
“是剑痕。”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墨夙离一跳,闻折月不知何时追了过来,就站在他身后,“缝补的宽度和剑相似,在心脏的位置,应当是一剑穿心留下的。”
墨夙离突然发现,这个人比他还高一点。
查看尸体的仙官反驳道:“可是这具尸体上并没有伤口。”
除了用蜜蜡封住的地方,尸体的表皮完好无损,别说伤口了,就连愈合的疤痕都没有。
闻折月抬眸,语气平静:“我又没说被一剑穿心的是这具尸体,你觉得凶手会好心到杀了人后,再帮他补一补破损的衣服吗?”
仙官被噎住,哑口无言。
“难道这具尸体是……”墨夙离猜到了什么,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下一秒手就被握住了,墨夙离愣了一下,甩开,没几秒那只手就又缠了上来,黏糊糊的跟它主人一个样,每次被甩开都会乐此不疲地贴上来。
墨夙离被气笑了,突然有些好奇闻折月想做什么。
见他不再阻拦,那只手停顿了一下,下一秒就往上游走,温热的指尖贴在墨夙离的手腕上,轻轻揉着。
只是这样吗?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握在一起的手,闻折月目不斜视,一边分析尸体,一边给他揉手腕。
墨夙离瞳孔轻颤,心脏又开始突突地跳,像喝醉了一样。
尝到酒的滋味还是上次在人间,酒不醉人人自醉,闻折月按住他的后脑勺,不容分说地在他唇上撒酒疯。
这点记忆被勾了出来,心脏无端生出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墨夙离清楚的感知到,他有点想念他的短命鬼娘子了。
闻折月沉声道:“没错,这具尸体是魔族的。”
幼年时,他曾随蔺月盏一起去过黑市,有魔族高价买走了倒卖的仙族衣服,当时蔺月盏还打趣,说以后攻打仙界缺钱了就拿闻逍的衣服来黑市上卖。
取之于仙界,用之于仙界,正是一番因果循环。
“魔界的黑市上会倒卖仙族衣服,这应该是一位酷爱仙族服饰的魔族,买了衣服回来,补好了自己穿,结果没想到竟然会被当成仙族,还因此而死。”
闻折月的视线又转回墨夙离身上:“要不是魔尊大人发现了疑点,这桩栽赃嫁祸恐怕就要得逞了。”
尽管没有撕破脸,但仙官相继失踪之后,仙界中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魔族,看到尸体后,这份怀疑更加重了,窃窃私语声一直没停过,无数人暗中对着墨夙离指指点点。
闻折月全都看在眼里。
墨夙离绝对不可能是凶手,就算他有杀心,也没有时间动手,这些仙官失踪的时候,墨夙离正男扮女装和他打得火热。
“嫁祸魔尊,挑起仙魔大战,这才是凶手真正的目的。”
某个酷爱仙族服饰的魔族死了,同样酷爱仙族服饰的墨夙离心情复杂,突然觉得很晦气。
当其中一具尸体被确认是魔族后,现场的气氛顿时变了,原本想要看热闹的魔族哪里还能坐得住,恨不得立刻就能查明真相找到凶手。
“凶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挑起仙魔大战?”
“手段如此残忍,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依我看凶手就是魔界中人,只有他们整天嚷嚷着要踏平仙界。”
“可死的人还有魔族。”
“要不点一下绳子,说不定会有线索。”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吵得人耳朵疼,根本没办法思考,墨夙离轻轻晃了下手,这点力度甩不开闻折月:“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他总觉得还有什么线索被忽略了。
手腕早就不疼了,温热的手指贴在那里来回揉弄,血肉都被焐热了,墨夙离克制着收回手的冲动,偏过头,眼里是明晃晃的期待。
闻折月勾唇,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
在下界一起吃馄饨的时候,苏梨欲拒还迎地从他碗里挑了两个,好似装傻充愣的小猫,全然不提之前自己说只吃一个尝尝的事情。
当时是讨馄饨,如今是讨线索,墨夙离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魔尊大人是在贿赂我吗?”
他终于从墨夙离身上窥见了和苏梨相似的地方。
眼前的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尊,而是与他春风一度过的苏梨,闻折月的手紧了紧,勾住了他的指尖:“只是牵一下手,可不够报酬。”
他还是放不下,尽管墨夙离完全不符合他对苏梨的幻想。
墨夙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以前肯定没有抱过大腿。”
“嗯?”闻折月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据我所知,上下界的通道没有人驻守,你会出现在那里,八成是之前就跟着我。”墨夙离神色淡淡,他就这样说着自己的猜测,没有多余的情绪,“仙魔会谈,仙界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除了一个人。”
他本来想将计就计,看看这人故意接近他究竟想做什么,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对他动手动脚,就连看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对劲起来。
太危险了,直觉告诉他必须赶紧跑。
“我没有在仙宫里见过你,你这身战袍也不是普通仙官能穿的。”墨夙离抽出手,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拉开了距离,“或许我该称呼你一声——折月仙尊?”
第22章 第 22 章
除了刚刚提到的疑点, 还有天帝和仙官们不合常理的视而不见,闻折月对折月仙境和魔界黑市的事如数家珍,以及他对折月仙尊的称赞与维护。
当然这些都只是引起了墨夙离的怀疑, 真正使他确定猜测的是丹田内无缘无故的刺痛。
迄今为止, 他的丹田一共产生过四次异样,分别是在魔宫和折月仙尊斗法的时候, 乘坐轿辇被傻子龙冲撞的时候,在上下界通道被救的时候,以及被抓着手腕质问的时候。
前两次是因为同一个人。
于是墨夙离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天帝说折月仙尊有要事在身, 所谓的要事就是装成闲杂人等戏弄本尊吗?”墨夙离拂了拂衣袖, 抬眼间锋芒毕露,“仙界的待客之道真叫本尊长了见识。”
仙魔会谈的第一天,折月仙尊和魔尊没有打起来, 仙尊隐藏身份戏弄魔尊, 被发现后,魔尊怒而离席,两族不欢而散。
情况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仙界下注押两人谁能赢的赌桌上没有赢家。
天帝将闻折月叫到了议事殿中:“你不是要潜伏在他身边,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闻折月也很无奈,虽说他的确没有尽力隐藏身份,但墨夙离的敏锐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事怪我,稍微一打扮就光彩夺目, 换了张平平无奇的脸都没用。”
“……”
虽然不太要脸, 但闻折月竟然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天帝稀奇地“咦”了声:“你跟我说句实话, 你是不是对墨夙离见色起意了?”
他从来没见闻折月对谁那么热络。
“不是,我和他的事情很复杂,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反正不是见色起意那么肤浅。”
他和墨夙离之间有一段人间岁月,他动了心,从墨夙离在下界的言行举止来看,大抵也动了情。
本是一桩好姻缘,结果墨夙离跑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就这样揭过去,他心里不舒坦,要继续纠缠下去的话,他还没想好怎么做。
天帝不为所动:“那你就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听你讲。”
闻折月:“……”
且不说成亲第二天就被抛弃这事丢不丢人,天帝算他的长辈,在长辈面前讲述失败的感情经历,他拉不下这张帅脸。
闻折月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他就是害我没度过情劫的人。”
“原来如此,这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不就是情……”天帝噎住,瞪大了眼睛,“他就是那个和你拜堂成亲,拿了你的元阳,又一走了之的娘子?!”
“……”
别说了别说了,泪流满面了。
闻折月沧桑望天,他修的不是无情道,失去元阳不会影响修为,不过他的元阳到底不是凡俗之物,其中蕴含着精纯修为,对妖族而言大补,甚至能帮助小妖怪突破境界。
可墨夙离是魔族,仙魔有别,拿他的元阳应该没什么用。
其实他在意的也不是元阳,而是元阳所代表的含义——初次。
墨夙离是他第一个心动的人,第一个亲吻的人,第一个水乳交融的人……太多的第一次构成了无法忘却的情劫,也在闻折月心里打了一个结。
这个结不解开,他就放不下。
天帝和他猜得一样大受打击,表情一言难尽,闻折月被逗乐了,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也没想到会是他。”
你说好好的一个魔尊没事往下界跑干嘛,还男扮女装拉着凡人成亲,难不成跟他爹爹一样是故意的,想趁机引起他的注意吗?
不太像。
墨夙离压根就不知道闻折月是他,还为他的“死”伤感了好一会儿。
天帝欲言又止,这他娘的叫什么事,难道闻家人渡劫爱上魔尊也会遗传,打不破的魔咒?
“那你这情劫还要渡吗?”
他问得委婉,闻折月的回答却一点都不委婉:“我看见他就想亲想抱,大概是龙性本淫,不渡的话,迟早憋坏了。”
“……”
去你奶奶个腿的龙性本淫,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怪不得换上了这身战袍,合着是真打算开屏求偶,天帝指着他就是一顿骂骂咧咧的关心,闻折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到最后烦了索性一溜烟跑了,他没回自个儿的仙宫,直接朝着魔族居住的地方飞去。
仙魔有别,给魔族安排的仙宫位置偏僻,独居一隅,方圆百里见不着一座宫殿。
别人觉得偏僻,墨夙离倒挺喜欢的,这里安静,适合休息。
不过今晚不能好好休息,他有件事要做。
魔族侍卫都被挥退了,墨夙离不喜欢有人守着,偌大的仙宫里静谧无声,火盆里的东西静静地燃烧着,跳动的火光映得墨夙离眉眼昳丽。
会谈一结束天帝就让人送了衣服过来,还按照魔族的喜好准备了红黑色,贴心得让墨夙离想骂人。
十几套衣服里就一件颜色不同,样式简单低调,光秃秃的一片白,像是拿来凑数的,墨夙离就穿着这件坐在火盆前。
闻折月甫一落地,就被漫天飞舞的灰烬扑了一脸:“魔尊大人好雅兴,大半夜玩火,小心尿床。”
墨夙离:“……”
墨夙离冷嗖嗖地瞥了他一眼,抓起一把纸钱扔进盆里。
看清火盆里烧的是纸钱后,闻折月的眉头狠狠一跳,再一看墨夙离的打扮,眉头又是一跳:“你烧这玩意儿干什么?”
正等着你问呢。
墨夙离勾了勾唇角,一身缟素,手里一把纸钱,倒真有几分出丧的样子:“给我的亡妻烧点钱,他死得早,但我特别爱他,怕他在下边没钱花。”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抽泣了两声:“娘子,我好想你啊!”
他哭起来像模像样的,没有修炼以前,为了讨生活,墨夙离在魔族黑市上干过不少行当,其中之一就是哭丧,他做什么都不服输,就连哭丧都要争第一。
此时闻折月才注意到,除了火盆和纸钱,仙宫内外还系上了白绸子,风一吹就纷纷扬扬地飘,夜里光线昏淡,除了那烧纸钱的一点火外没有其他照明,乍一看还真让人后背发凉。
好恐怖,好阴森,好……好美的小寡夫!
要想俏一身孝,比起妖艳的红色,墨夙离穿白色更好看,眼一垂,淌下两滴鳄鱼眼泪,好一个楚楚可怜的俏寡夫。
被风吹起的灰烬漂浮在半空中,墨夙离举起一张纸钱:“仙尊瞧一瞧,这种纸钱可好看,我那短命鬼娘子会喜欢吗?”
闻折月表情微妙:“你真的爱你那短命鬼娘子吗?”
“当然,除了他我谁也不爱。”墨夙离仰头看来,意有所指道,“所以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
在封印初见时,这位仙尊看他的眼神里暗含鄙夷,他本来想将计就计看看这人想做什么,故意给了他抱大腿的台阶。
是要潜伏在他身边打听消息?还是要趁机刺杀他?
墨夙离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这人竟然对他动手动脚,常常露出那种疼惜又委屈的眼神,明摆着是看上他了。
能用他在人间的经历来试探他,八成早有预谋,所以他特地安排了今晚这出寡夫哭坟,就是为了让对方知难而退。
“我怎么觉得你没那么爱他,或许连喜欢都称不上。”闻折月毫不忌讳地在火盆前坐下,捡起一张纸钱,“不然你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下界,又怎么会坦然接受了他的死。”
“不接受又怎样,难不成要去刨了他的坟吗?”
他倒是想,可惜不知道闻折月埋在哪里,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
闻折月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是死了也得把他的魂魄找出来,生生世世留在身边,叫他再不离开我半步。”
墨夙离后背一悚,他的直觉果然没错,折月仙尊就是个变态,绝不能和他扯上关系:“我爱他,才舍不得囚禁他,只要我一直记得他就行了。”
“一直记得?”闻折月的语气很轻,“你真的会一直记得他,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吗?”
好耶,哭坟大计起作用了!
“当然。”
墨夙离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捧着心泫然欲泣:“他是我唯一的娘子,我们拜过堂的,在天地面前许了誓言,一辈子不离不弃,如今他死了,我自然要终生为他守寡。”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但凡这傻子龙要点脸就不会再缠着他。
“好,我记下了。”
闻折月笑意沉沉,本想用易容术隐瞒身份,结果身份没瞒住,却获得了一个意外之喜:“魔尊大人可千万要说话算数,你要是食言,本尊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是墨夙离先说爱他的,不管真假,他都信了。
既然他的娘子对有他如此的深情厚谊,那这万劫不复的情劫,他跳下去又何妨,左右生死不弃,他都会拉着墨夙离。
闻折月做出了决定,豁然开朗,看着墨夙离的眼神越发露骨,丝毫不加掩饰。
墨夙离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夜深了,仙尊还不回去休息吗?”
怎么回事,他怎么感觉这人听完那番情真意切的表白后更喜欢他了?
“不回去。”
“……”
墨夙离面无表情,恨不得把纸钱扬到他脸上:“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传出去对仙尊的名声不好,况且仙尊在这里也会影响我悼念亡妻。”
所以你快点滚。
闻折月读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道你挚爱的亡妻就在你眼前呢,不过是换了个身份,你就认不出来了。
口是心非。
“我不在乎名声。”闻折月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将纸钱扔进了火盆中,吊儿郎当地笑,“你哭你的坟,我看我的俏寡夫,你我两不干涉。”
墨夙离瞠目结舌,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仙尊大人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尤其是你。
“我也没要你喜欢我,你喜欢你的亡妻就够了。”闻折月冲他眨了下眼,一脸笑眯眯的表情,“本尊就喜欢强取豪夺心里有人的俏寡夫,看着他心里惦记着别人,却不得不待在本尊身边,可爽快了。”
“……”
啊啊啊变态!你不要脸!
墨夙离的表情变了又变,脸上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好不精彩:“仙尊有什么癖好与我无关,我不是你能强取豪夺的对象,你我之前有过不愉快,从此一笔勾销,我不会再追究,还请仙尊自重。”
还挺能忍的。
闻折月做足了浪荡子的模样,故意伸手去摸他的脸:“可我不想与魔尊大人一笔勾销,这要怎么办?”
简直欺人太甚!
墨夙离一把拍开他的手,直接将火盆掀翻,火星子和灰烬噼里啪啦的炸开,朝着闻折月扑过去,但还没落到他身上,就被一层浑厚的金色灵力反弹开。
闻折月仍然噙着笑:“你的境界不如我,若是我偏要强娶了你,魔尊大人又待如何?”
他是个十足十的坏胚子,恶趣味地逗弄心上人,换身份哄骗墨夙离说爱他还不够,非得把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墨夙离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柔软的布料却抵不过丹田内传来的痛意。
又开始疼了。
每次遇到闻折月,每次感觉到闻折月的力量,他的丹田都会疼起来。
“那我就打到你不敢再口出狂言!”
墨夙离出离愤怒,一掌轰碎了半座仙宫,尘瓦飞扬,流云四散,魔尊大人站在仙宫的废墟上,气势汹汹地放狠话:“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见他动了真格,闻折月也收敛了笑意:“你们魔族是不是都喜怒无常?”
刚才还好好说着话,现在就喊打喊杀了,翻脸忒快。
他只知道抱怨人家说翻脸就翻脸,丝毫没有反省自己说了多少过分的混账话,双标得可以。
“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魔族的血!”
当初隔着无妄海斗过法,墨夙离的实力不容小觑,闻折月不敢托大,抬手召来逐日枪,他仍穿着那身战袍,脚踏祥云气势非凡。
这就是仙界赫赫有名的小战神。
墨夙离心里燃起了战意,之前单枪匹马就敢杀入魔宫,单挑魔尊与若干魔族的人,怎会怯战,他迎风而立,丝毫不见惧色。
闻折月心中一动,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在动手之前,墨夙离在周身裹了一层魔力,密不透风地隔绝了外来力量的刺激。
他记下丹田中的花苞状态,随手扯了一段白绸子当武器。
墨夙离还没有打造属于自己的本命武器,他常常就地取材,在魔宫的时候用海水,到了下界用羽衣,总之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一根白绸子也能玩出花来。
用魔力重塑过的白绸如同一柄玉剑,径直刺了过来,闻折月侧身躲开,反手握着长/枪回刺。
上次纯粹是拼修为,这次则带着一丝发泄意味,真刀真枪毫不留情,两人打得如火如荼,若不是此地偏僻,早就招来了无数人。
“魔尊大人就这点本事吗?”
逐日枪势如破竹,将白绸劈成了两半。
闻折月侧身而立,望着不远处的人:“只是这样可不够。”
他想他还是有点恨墨夙离的,恨他一走了之,恨他不告而别,恨他一边说着爱他,一边又抛下他……爱意无法抹消,恨意也没办法一下子清除,他心底藏着无数委屈,维持的从容裂开了一道缝隙,强悍的灵力呼啸而出。
如果他不是下凡渡劫,如果他只是个凡人,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墨夙离了?
闻折月不敢去想这种可能,他一枪横扫过去,灵力震荡,四周尘埃飞扬。银光闪烁之间,墨夙离身形一顿,逐日枪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侧腰上,直接将他挑飞到了半空中。
以墨夙离的境界,不该躲不开这一枪。
闻折月心里一紧,连忙飞身接住了从半空中落下来的墨夙离,魔尊大人捂着肚子,神色痛苦,一点都看不出方才的恣意。
打斗过程中,魔力屏障被打破了,果不其然,一接触到闻折月的灵力,他的丹田就开始痛了,逐渐力不从心,连简单的一招半式都接不住。
丹田里的那朵花肉眼可见地长大了,原本是拳头大小,如今几乎挤满了整个丹田洞府,如果他是女子,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怀孕?!
墨夙离瞳孔紧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是个男人,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墨夙离捂着肚子,心思百转千回,表情从震惊变到恐惧,逐渐扭曲。
闻折月皱眉,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肚子上。
开打之前墨夙离就一直捂着这里,难道是受了伤?
闻折月伸出手,闻折月按住他的肚子,闻折月瞪大眼睛:“你,你这是……”
四目相对,墨夙离脑瓜子嗡嗡作响,他一脚踹开闻折月,连滚带爬就要跑,结果刚跑出没多被摁住,闻折月贴着他的后背,高大的身影从后面压下来,将墨夙离整个笼罩在怀里。
“放开我!”
闻折月一言不发,将他整个抱进怀里,强行拿开他捂在肚子上的手。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墨夙离疯狂挣扎,眼底满是惊恐。
闻折月收紧了怀抱,像是要将他整个嵌进身体里,表情凝重,但耳根悄悄泄露出了一丝红意:“我感觉到了,这里……”
宽大的掌心贴在墨夙离的腹部上,隔着薄薄的衣服,他感受到了骤然绷紧的肌肉,墨夙离一紧张就会浑身绷紧,洞房的时候他进得深了,就会被咬得死死的。
现在他按在这里,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从墨夙离身体中传来。
——是他的元阳。
第23章 第 23 章
既然无法吸收, 早就该弄出去了,可墨夙离一直将他的元阳留在身体里面。
闻折月的表情变了又变,从震惊到疑惑, 最后诡异的定格在害羞上。
墨夙离舍不得他。
闻折月的眼神深了几分, 说不出的得意和欣喜在胸膛里发酵,酝酿出一声骄矜的笑声。那点恨意都被抚平了, 只剩下满心的欢喜。
掌心下一片平坦,闻折月想起洞房的时候,墨夙离的肚子被灌得鼓起了一点, 手贴上去能够感觉到柔软的弧度, 那时的墨夙离浑身上下都浸透了他的气息。
龙性本淫,他对天帝随口胡诌的借口好像应验了,他想和墨夙离做快乐的事, 想像上次一样把这里喂得饱饱的。
想得心头火起, 想得口干舌燥。
“墨夙离,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墨夙离:“?”
他知道我想弄死他?
关于闻折月的元阳,其实墨夙离压根没有注意过, 他睡醒后那些玩意儿就被身体吸收了,除了腰疼没有其他感觉。
因而魔尊大人早就忘了这茬。
看傻子龙的反应,似乎没有发现他丹田里的端倪,墨夙离暗暗松了口气。
“这里住不了了,我带你去其他地方休息。”闻折月一个用力, 直接将墨夙离抱了起来。
上一秒还在打架, 下一秒就到人家怀里去了,这可还行?
魔尊大人急吼吼地要跳出他的怀抱, 可腰间的手箍得死紧,任他怎么扑腾都挣脱不来:“你放我下来!”
“又不是没抱过, 你脸红什么?”闻折月掂了两下,调侃道,“魔尊大人该不会害羞了吧?”
墨夙离:“……”
害羞个鬼,我那是被气的。
闻折月想了很久,就算墨夙离是魔尊,他也不想放手。
他的诞生为天地间所不容,他是父辈爱情的象征,本就是奇迹的化身,又何惧万劫不复,他相信他可以和墨夙离创造新的奇迹。
闻折月低下头,仙宫的云雾簇拥着星辰,在他身后构建出奇谲瑰丽的背景,却不及他眸中的半分情意。
墨夙离心里一惊,突然想起在妖市的时候,闻折月举着伞朝他看来,言笑晏晏。
他说希望姑娘能记我长久,然后他就一直没能忘记人间的书生郎,还生出了不该有的独占欲。
在刚刚的一瞬间,抱着他的人好似与记忆中的书生重合了,明明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眼底却是同样炽热的感情。
……墨夙离,你清醒一点!
他是傻子龙不是闻折月,是折月仙尊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长得丑啊!!
墨夙离摇了摇头,试图把无厘头的想法甩出脑海,奇了怪了,他怎么会把傻子龙和闻折月联系到一起。
“方才那一战,你输了。”
墨夙离默默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
他知道打不过,刚才只是想试试这傻子龙是不是真的克他,结果和他猜得一样,傻子龙不仅克他,灵力还会刺激到他丹田里的花。
“我厉害吗?”
墨夙离不想搭理他,闻折月不依不饶,拍了拍他的腰:“我厉不厉害?”
嘶——
墨夙离倒吸一口凉气,刚才逐日枪就打在他腰上:“厉害厉害,你厉害死了。”
咬牙切齿的,不像夸奖,像骂人。
闻折月忽然想起他腰上的伤,心揪了一下:“抱歉,我下手太重了。”
“我就是好奇你那逐日枪,所以故意接了一枪试试感觉。”墨夙离一脸不服输的表情,“哼,胜负还没分出来呢,等日后得了空,我们再战。”
等他解决了丹田的问题,定杀得傻子龙哭爹喊娘!
墨夙离信心满满。
闻折月挑了挑眉:“就不怕我收不住手,一枪把你捅死?”
墨夙离笑容逐渐消失:“我感觉你应该没那么厉害。”
话虽这么说,闻折月还是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不禁失笑:“确实没那么厉害,我前段时间渡劫失败了,若是之前,确实能一枪捅死你。”
现在舍不得了。
墨夙离有些惊讶,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把渡劫失败的事告诉他了,这可是关乎性命的秘密:“你打起人来凶得很,可不像渡劫失败修为受损的样子。”
“渡劫失败,货真价实。”
不等墨夙离反应,闻折月又欠嗖嗖地来了一句:“但这样的我还是比你厉害一点。”
墨夙离:“……”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是救了你的恩人。”
提起这茬墨夙离就来气,要不是你插手,我早就解决那黑雾了,还用得着你救。
他捏着鼻子,试图讲道理:“恩人,通情达理的大恩人,救人救到底,不如你换个人喜欢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寡夫,我都可以帮你找。”
“不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俏寡夫。”闻折月平静道,“我觉得我们在床上会很合拍,不在一起可惜了。”
“你的脑子里只装了床上吗?”
“龙性本淫,怪我咯。”闻折月理直气壮,将所有锅都推到了血脉上,“我也没办法,天生的,以后还请魔尊大人多担待了。”
“仙魔有别,咱们不合适。”
“你也说了,我身上流着一半魔族的血,一半的我觉得我们很合适,另一半我认为不合适的地方也可以磨合,迟早有一天会合适。”
墨夙离错愕:“还能这样?”
“我说能就能,况且仙魔有别的话,我为什么会降生于世间?”
闻折月一直觉得奇怪,从小他就知道两个爹爹深爱彼此,在他眼里,是仙是魔都不重要。
但随着他长大,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仙魔有别似乎是仙族与魔族的共识,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两族不可能在一起,至于为什么,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就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闻折月曾经问过天帝,得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天帝的反应中可以看出这个规矩的背后发生过一些事,一定极为惨烈,才会让仙魔两族都讳莫如深。
墨夙离低着头,垂落的眼睫轻颤不停,像一只折翼的蝶,高贵又脆弱。情期过去后,不是天帝大驾光临,就是闻折月三番两次来折腾他,他一直没能好好睡个觉。
打了一架又累又乏,闻折月抱着他不撒手,墨夙离不是个较劲的人,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索性随这傻子龙去吧,反正累的人不是他。
墨夙离逐渐安静下来,闻折月低头一看,好家伙,魔尊大人的小呼噜都快打起来了。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墨夙离年纪不大,起码没他大,闻折月在心里算了一下,他俩差了大概有几百岁,墨夙离横空出世的时候他正好过了人嫌狗厌的时候,开始闭门不出。
好不容易渡个劫,他们就遇上了,谁敢说不是天生一对。
闻折月脚下生风,抱着墨夙离回了自个儿的仙宫。
墨夙离没躲开那一枪,闻折月担心他的伤势,将人放下后,轻手轻脚地拉开了他的衣服。侧腰上撞出了一大片淤青,在白皙的皮肉上格外明显,青里透紫,像是受了凌/虐。
闻折月看得心惊肉跳,他下手有这么狠吗?
几百年没放开手脚打架了,以前就算打了受伤的也不是他,再往前闻逍更是打遍天界无敌手,因而折月仙境自从建了仙宫后就没有准备过伤药。
疾风卷过流云,从仙宫呼啸而过,白龙一瞬间游远。
熟睡的墨夙离一下子睁开眼睛,眸光清明,丝毫不见困倦。
他扯了扯衣服,将触目惊心的淤伤盖住,下了床拔腿就跑,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恶狗在追,下一秒狗就要咬上他的屁股了。
离开折月仙境的范围后,墨夙离才停下来,拍着胸口喘了几口气。
吓死他了,闻折月拉他衣服的时候他差点没装下去,还以为这满脑子不正经的淫龙要趁他睡,断他腰。
没有趁人之危,还算这傻子龙正直。
墨夙离不知道往哪里跑,不能回魔界,知道他跑了后闻折月肯定会去魔宫里找,留在仙界就更不必说了,分分钟就被傻子龙逮住。
整个上界都不安全,在丹田里那遭瘟的花没弄掉之前,他得躲着傻子龙。
不知不觉来到了上下界的通道附近。
封印被重新加固了,繁复的咒文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
被杀害的仙官死状凄惨,整个上界风声鹤唳,天帝有意在会谈期间解决这件事,将上界严防死守起来捉拿凶手。
逃到下界确实更安全,墨夙离蹲下身,强行打开封印的可能性不大,上次闻折月暗中出手才帮他撕开了封印一角,他自己够呛能破了封印。
余光中有黑影闪过,墨夙离目光一凛,立马收敛情绪,足尖点地,瞬间拉开距离。
不是黑影,是一片黑色的雾气。
墨夙离心下一惊,这不就是他之前遇到的黑雾吗?!
仔细一看,黑雾的源头竟然来自于封印,咒文还闪着金光,但却阻挡不了黑雾的渗透,雾气像一滩腥臭发烂的污血,源源不断的流向上界,附近的云层都被染黑了,一片污糟。
衣摆上沾了一点,洁白的布料顿时变黑,墨夙离眼皮一跳,当机立断撕下那片被污染的衣角。
事赶事,他差点忘了这倒霉玩意儿,要不是这黑雾,他也不会莫名其妙欠了一次救命之恩,还被傻子龙看上了,大半夜有觉不能睡,四处躲藏。
墨夙离的火气蹭蹭蹭往上冒,看黑雾跟杀父仇人一样,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何方宵小,胆敢在本尊面前放肆,找死!”
这次没有闻折月影响他发挥,墨夙离摩拳擦掌,强大的魔力一轰一个准,打得震天响,黑雾被他轰得四散开来,其中一缕朝着远处飞去,墨夙离看了眼它逃窜的方向,安排给魔界中人住的仙宫就在那边。
难道这黑雾就是杀害仙官的凶手?
墨夙离刚想追上去,丹田就开始隐隐作痛,熟悉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低骂出声,感应能不能别这么灵敏,傻子龙人还没到他面前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冷着脸的折月仙尊就出现在眼前,眼神阴沉,活像抓到了娘子红杏出墙。
“你听我解释。”墨夙离绞尽脑汁想借口。
闻折月冷嗤一声,冷酷无情道:“我不听。”
“……”
行叭,不用浪费脑子了。
墨夙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闻折月不说话,他也不开口,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没一会儿,闻折月冲着他的腰伸出手。
“你想做什么?”魔尊大人眼睛瞪得溜圆,好好的一双偏狭长桃花眼硬是睁大了一倍,“这可不是在仙宫里。”
“你的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闻折月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不过是去找住在附近的仙官拿了个伤药,墨夙离就跑没影了:“给你上药。”
他拿出伤药,作势要掀墨夙离的衣服。
“刚刚有没有伤到哪里?”
提到这茬,墨夙离顿时有了底气,捂着衣服不让他掀:“等等,我好像知道杀害仙官的凶手是谁了,他往那边去了,我们赶紧过去,晚了他就跑了。”
“跑不了。”
闻折月一把掀起了他的衣服,一边上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好用什么来贿赂我了吗?”
“嗯?”
电光石火之间,墨夙离脑海中闪过一段对话。
——“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魔尊大人是在贿赂我吗?”
——“只是牵一下手,可不够报酬。”
墨夙离震惊:“难道你早就知道凶手是谁?!”
闻折月睨了他一眼,瞥见他眼里微小的敬佩后,心中暗爽,他慢条斯理地给墨夙离涂完药,把人吊得急不可耐了,终于清了清嗓子:“还记得那具被误杀的魔族尸体吗,比其他尸体缺少一条左臂。”
墨夙离点点头,他能猜到问题出在缺少的左臂上,但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族共有十位将领,分别驻守魔界的不同区域,我记得小时候和爹爹们去魔界,每每都会见到一位魔族大将,他喜爱仙界服饰,不止在黑市上高价收购,还经常曾跑到魔宫求取。”
墨夙离不明所以:“总不能就凭这点说尸体是魔族十位大将之一吧?”
白椿织成的衣服能汇聚灵气,但魔族依靠魔气修炼,白椿对他们无用,一般情况下,高价收购仙族服饰大多是出于猎奇心理。
闻折月帮墨夙离整理好衣服,勾着腰将人拉近,随口道:“那位将领惹得我爹爹不快,爹爹就让他陪我练练手。”
墨夙离推拒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闻折月的表情意味深长:“他的左臂是我砍的,那时我还没有本命武器,用的是爹爹的武器,留下的伤口无法修复。”
他微微一笑:“那具尸体,我一眼就认出了是他。”
墨夙离恍然大悟:“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出他的身份?”
“魔尊大人对魔界的事情了解不多啊,连魔族将领千百年未换过人的事都不知道。”闻折月啧了声,不厌其烦地引导他寻找答案,“你仔细想一想,此次来仙魔会谈的魔族大将共有几位。”
“这种会谈连我都躲不过,当然是十个都……十个?!”
已知有一位魔族大将死了,已知来的是十位魔族大将,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魔尊大人欠我一个报酬。”
墨夙离心不甘情不愿:“这凶手杀了你们仙界十几位仙官,你身为仙尊,抓住他不是应该的吗?”
“是应该的,我也正准备去抓他。”闻折月垂眸,盯着被他圈在怀里的人,果然还是这样才能安心,“你欠的是我给你解惑的报酬,难道魔尊大人想赖账吗?”
墨夙离满脸都写着“想赖账”三个字。
闻折月托着腰将他抱紧了些,指腹若有似无地勾着刚刚系好的腰带:“墨夙离,我的脾气不算很好,不想缺胳膊少腿的话,你最好乖一点。”
想扒掉这身碍眼的衣服,想把他整个吞进肚子里,身为龙族的强势占有欲令他时时刻刻都想抱着墨夙离,想侵占这个人的每一寸。
之前还有所顾忌,在发现墨夙离偷偷藏着他的元阳后,闻折月就完全不想克制了。
“我要是不和你在一起,你会砍我的胳膊吗?”
合着闻折月讲那魔族大将的旧事是在点他呢,可恶啊,心机龙竟然比他这个魔尊还会强取豪夺。
“我们龙族都很护内的,谁也不能伤害我的伴侣,包括我自己。”闻折月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你是我的伴侣吗?”
墨夙离:“……”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魔尊大人一脸严肃:“结过契才算是伴侣。”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他怂,他只是从小就有一个当俊杰的梦想。
“好,等仙魔会谈结束,我就禀明天帝,让他准备结契大典。”
“……你认真的?你就不在意我心里有其他人?”
闻折月表情微妙:“不在意。”
反正你惦记的“亡妻”也是我。
他刚才提起渡劫一事,本来是想顺理成章的表明身份,结果被墨夙离带跑偏了。
现在再开口,时机不对。
闻折月绝不会承认,看墨夙离一边说着爱他,一边拿他当借口拒绝他,让他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觉得你应该在意。”墨夙离暗戳戳道,“我心里有一个人,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偷偷想着他,你不觉得自己头顶有点绿吗?”
“本来想放过你的,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在意一下。”
闻折月微微一笑:“你偷偷逃跑的账,我们算一下吧。”
第24章 第 24 章
欠账的魔尊大人非常老实, 也不挣扎了,乖乖待在他怀里,闻折月心满意足, 他早该想到的, 墨夙离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抓住那个假的魔族大将?”墨夙离想不通,以闻折月的能力当场抓住凶手不在话下。
“你看到那些尸体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第一次看到从无妄海中打捞上来的尸体, 墨夙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自问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但说实话, 凶手的手段实在过于残忍。
像是把人当成物件, 榨干净最后一滴利用价值后,还要折磨他们的躯体。
闻折月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凶手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只是一种手段, 除了挑起仙魔大战外, 我觉得他还有其他目的。”
“你放那个假魔族离开,是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嗯。”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凶手的目标竟然不是仙界中人。
闻折月眼底闪过一丝隐忧, 长臂一展,又把墨夙离拉进了怀里:“你怎么会和凶手打起来,是他主动找上你的吗?”
说话就好好说话,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墨夙离默默腹诽,出于对胳膊腿儿的保护, 忍了他的龙爪子:“还记得在封印后遇到的黑雾吗, 我和那玩意儿打了一架。”
“黑雾?”闻折月略有惊讶。
墨夙离瞬间得意起来,腰杆挺直, 看傻子龙卖关子看了半天,可算轮到他了:“我怀疑黑雾是凶手的一部分, 或者说黑雾是行凶的工具,凶手隐藏在上下界的通道中伺机而动,趁仙官下界的时候掳走了他们。”
他差点被黑雾吞噬过,清楚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无数只手拉拽着,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深渊。
“那黑雾中有古怪。”
在拉开距离后,可以看出黑雾的力量并不算太强,就算能杀了仙官,也不一定能杀掉魔族大将,所以凶手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杀人法子。
墨夙离看着被扯坏的衣角,当初黑雾并没有腐蚀他的衣服,难道仙族的服饰对黑雾来说是特别的吗?
听他说完,闻折月不禁后怕起来,如果上次他没有及时赶到,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墨夙离了:“等会儿到了你乖乖等着,我去抓他。”
他不说墨夙离也不打算动手,丹田的疼就够他受了,哪里有闲心管凶手。
只不过闻折月这么说了,墨夙离的反骨又蠢蠢欲动起来:“那我要是不乖呢?”
比如趁你忙着对付凶手的时候偷偷跑掉。
闻折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折月仙境风光无限,是三界之中最神秘的天地,足够你用一生去探索。”
墨夙离没反应过来,不是在说他乖不乖嘛,怎么扯到折月仙境了,傻子龙是在炫耀他的家底雄厚吗?
家底同样很殷实的魔尊大人哪里能忍:“我的魔宫也不错,很大,很安静。”
除了时常来通报的魔族侍卫,魔宫里没有一丁点噪音,非常适合睡大觉。
闻折月轻飘飘的一眼里带着说不出的宠溺:“你可真是个傻子。”
傻人有傻福。
墨夙离:“???”
被傻子龙骂傻子,那他岂不是比傻子还傻子。
墨夙离一脸不高兴,在心里将闻折月骂了好几遍,骂着骂着,他突然发现不太对劲……等等,闻折月刚刚是不是在威胁他?
这傻子龙是不是想把他囚禁在折月仙境里一辈子??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墨夙离倒吸一口凉气,一边觉得闻折月变态,一边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人家都准备强取豪夺了,他还心怀侥幸。
到了魔族大将居住的地方,闻折月不放心墨夙离一个人在外面,索性召来逐日枪画了个圈:“不许离开这里,不然小心你的腿。”
浑厚的灵力在四周构建出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墨夙离严密地保护起来。
闻折月掂了掂逐日枪,犹豫着要不要把它留在这里,逐日枪打造的时候融合了他的一缕神魂,能够与他相互感应,万一临时出点状况,也能护墨夙离周全。
“仙尊大人,你是把我当成废人了吗?”墨夙离指指自己,“我,很厉害,刚刚一个人就把和凶手一伙的黑雾打得落花流水。”
闻折月不太聪明,竟然担心他保护不了自己,啧。
他变傻了一定是因为和闻折月一起待久了,传染到了傻子龙的傻气。
闻折月也知道自己太夸张了,不过这不能怪他,墨夙离连他一枪都躲不开,叫他怎么能不担心:“我很快回来。”
闻折月一走,墨夙离立马就地坐下,四周被傻子龙的灵力包裹起来了,他的丹田从刚才开始就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
丹田里的花苞又长大了几分,膨胀成一个圆滚滚的球,乍一看又有点像蛋,墨夙离戳了戳肚子,惊悚地发现他的肚皮都被撑鼓了一点:“你该不会是一个披着花苞外衣的孩子吧?!”
怀胎十月,算一算他和闻折月洞房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按理来说真要怀了早就得生了。
往好了想,也许他只是中毒了。
这玩意儿之前没有变化,是见到傻子龙后才慢慢变大的,规律是丹田越疼,花苞长得越快。
仙宫内传来打斗声,闻折月已经和假的魔族大将打起来了,不同于和他打的时候,闻折月动了真格,磅礴的力量在方圆百里内震荡开来。
许是感受到了闻折月的力量,丹田中的大胖花苞竟然轻微地动了起来,在疼痛之余,墨夙离发现四周的灵力屏障变薄了,丝丝缕缕的灵力竟然凝成了线,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肚子里。
准确来说,是钻进了他的丹田中。
傻子龙的灵力在滋养那朵花。
这怎么看都像是小崽子在汲取父母的力量成长,可他和傻子龙什么关系都没有,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他没有怀崽,他中毒啦!
墨夙离一脸麻木,又戳了戳肚子,恨不得直接戳到花苞上:“你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有奶就是娘?”
也许这是一种能让丹田炸掉的毒。
墨夙离默默思考堂堂仙尊对他下毒的可能性。
打完架发现屏障不见了,闻折月皱紧眉头,待看到乖乖坐在圈里的墨夙离时,眉眼又舒展开来:“那假魔族不是真正的凶手,他背后还有人。”
方才假的魔族大将不敌他,当场自杀,他的尸体没有留下痕迹,化作一缕黑雾消失无踪。
和墨夙离猜的一样,黑雾有古怪,闻折月若有所思,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你刚刚是不是想打碎屏障偷偷逃跑?”
墨夙离下意识侧了侧身,背对着他:“我没跑。”
是没跑,还是没来得及跑?
闻折月眯了眯眼睛。
“我困了,能回去睡觉了吗?”墨夙离心里烦得很,怀崽和生病都不是好事,当然比起前者,他更希望自己中了毒。
从人间到上界,从苏梨变成墨夙离,这个人还是能够用一句话拿捏他。
闻折月认命地叹了口气:“行,现在就带你去睡觉。”
跑就跑呗,能跑代表墨夙离腿脚好,身体健康,有活力。反正再怎么跑都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就当是夫夫间的小情趣了。
闻折月传了道灵信向天帝汇报假魔族大将的事,然后带着墨夙离回了折月仙境,这次不是在外面的仙宫里,他直接将人带进了秘境之中。
一进来就看到满地的金银财宝,夜明珠堆积如山,尺寸可观,比墨夙离以前见过的夜明珠都大得多。
噫,好闪!
魔尊大人被晃了下眼,传说龙族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喜欢四处搜集珍宝藏在洞穴里,越是珍贵的宝物,藏得越严实。
闻折月牵着他往里走,一直走到最里面才停下,四周堆放着零零散散的家具,有些凌乱:“还没来得及收拾,凑合住一宿。”
墨夙离环视四周,梳妆台、桌椅、屏风……除了那张暖玉床,其他东西看起来都不太值钱,想不通闻折月为什么会把它们藏在折月仙境最深处。
见他站着不动,闻折月笑了下:“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提前做一些结契后才能做的事。”
“……”
墨夙离到头就是一个睡。
他睡着的时候很乖,在下界洞房时闻折月就发现了,墨夙离睡觉喜欢蜷成一团,据说心里不安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墨夙离从小就一个人,长了这样一张脸,是怎么在魔界活下来的?
闻折月不敢往深了想,长相思,摧心肝,墨夙离好端端睡在他面前,他的心肝都安稳不了,何况他不在的时候。
这就是情劫吗?
在此之前,闻折月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如斯地步,明明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他。
如果说他这一生都在等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是墨夙离。
暖玉床养身,闻折月将墨夙离圈进怀里,严丝合缝的拥抱让他有一种人生终于圆满了的感觉。
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里就好了。
墨夙离太累了,上下界连轴转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再加上发现自己怀了崽子的重大打击,本来是装睡,结果他一闭上眼睛,真的真在闻折月的怀里睡了过去。
闻折月抱着他躺了一会儿,等他呼吸均匀了,轻轻坐起来,拉过墨夙离的手,修长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腕。
他东西学得杂,会一点医术。
墨夙离一直捂着肚子,很难受似的,他怕之前那一枪不止打出了淤伤。
威逼利诱都用上了才拐回来的娘子,可不能莫名其妙出事,闻折月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做好了墨夙离内伤过重,要损耗修为帮他疗伤的准备。
可这脉搭着搭着,闻折月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脉如滚珠,流利圆滑,这是——喜脉?!
难不成下凡渡劫失败,连医术也会倒退,闻折月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把错脉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试了一次,很好,是喜脉。
他不信邪又试了一次,依旧是……喜脉!
喜脉!!
闻折月的心也颤肝也颤,手也抖呼吸也抖,他直勾勾地盯着墨夙离的肚子,眼神晦暗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手,解开了墨夙离的腰带。
墨夙离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并不夸张,力量与美感兼具。此时他肚子上的腹肌轮廓并不明显,微微隆起一点弧度,和洞房那天灌得太满有些许相似。
原来不是墨夙离藏起了他的元阳,而是他的元阳在墨夙离身体中扎了根。
闻折月的心尖发抖,连呼吸都放轻了,掌心温热,轻轻贴到了柔软的皮肉上,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最原始的生命呼唤。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抓住了,熟睡的墨夙离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眸光还不清明,但其中的警惕和恐惧清晰可见:“你要做什么?”
第25章 第 25 章
我要做什么?
闻折月快速眨了下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事情,他整理好表情,扬起一个吊儿郎当的笑:“我要给你脱衣服。”
墨夙离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魔尊大人睡觉不脱衣服吗?”
墨夙离在害怕。
他清楚地看到了墨夙离内心的恐惧, 像一根刺, 扎进了他的心脏中,血脉繁衍的本能欣喜一泄而空, 只剩下满心的疼惜和自责。
墨夙离将信将疑:“我睡觉不喜欢脱衣服。”
他甩开闻折月的手,迅速将衣服拉好,骨碌碌滚到床里面:“仙尊大人金银财宝无数, 连床被子都拿不出来吗?”
暖玉床, 顾名思义,能够自动散发暖意,睡在上面不用盖被子。
但闻折月还是从储物法器中找出了一床大红喜被:“不是拿不出, 只是魔尊大人今晚玩了火, 怕你尿湿了我独一无二的宝贵被子。”
“……”
墨夙离想,他还是太要脸了。
大红喜被十分柔软,上面绣着鸳鸯图案, 仔细闻起来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墨夙离抽了抽鼻子,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这被子哪里宝贵了?”
恕他眼拙,这不就是一床平平无奇的被子嘛。
墨夙离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宝宝,获得了厚实的安全感。
“这是我下凡渡劫时的喜被, 天上地下只此一床。”说着, 闻折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红枣,轻轻扬到了墨夙离身上, “盖了我的被子,可是要给我生小龙崽子的。”
“……”
破案了, 是椒香味。
怪不得他觉得熟悉,合着是成亲用的喜被,仔细一看,那些散落在四周的家具和他置办的也很像。
不过这些东西大差不差,墨夙离没有多想。
他想一脚踹开被子,再将闻折月踹到床下:“你是变态吗?”
谁会把下界渡劫时的被子带回来?谁会随身携带红枣?谁会信什么“枣”生贵子的鬼话啊?!!
天上地下,恐怕也只有闻折月了。
闻折月神色淡淡:“或许是吧。”
不止是被子,苏梨亲手准备的家具都被他放在折月仙境最深处,如果不是房子没办法整个端走,他会把那座他们同住过几日的宅院也收起来。
他对苏梨的执念深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暖玉床宽大,墨夙离卷着被子在里面,闻折月就在外侧躺下,中间隔着一掌的距离,不过分亲密,但又不至于疏离。
墨夙离嗅着那股温暖的椒香味,身心放松了下来:“你之前说你有娘子,可是在渡劫时成的亲?”
他和折月仙尊竟然会躺在一张床上,搁在今天之前,墨夙离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讲真,这床还挺舒服的。
“嗯。”
“那你怎么不和她在一起?”
闻折月侧过身,用视线描摹着他的眉眼:“因为他抛弃了我。”
“你渡劫失败该不会是因为被抛弃了吧?”墨夙离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不然傻子龙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你可是堂堂仙尊,她为什么抛弃你?”
他好奇地睁大眼睛,连觉都不睡了,看傻子龙吃瘪千载难逢。
闻折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也很好奇,要不你猜猜他为什么要抛弃我。”
“因为你长得丑?”
“……”
他不丑!
闻折月后悔伪装时没有捏张帅气的脸了,他从床上捡了个枣,塞进墨夙离的嘴里:“不可能,如果他嫌弃我长得丑,肯定不会主动提出要和我成亲。”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墨夙离嚼嚼嚼,别说,这枣还挺好吃,“你们仙界就是小气,会谈也不知道准备点吃的,连口茶水都没有。”
闻折月噎住,魔尊大人脑子里就离不了吃:“我不知道。”
至今他仍不知墨夙离为什么要始乱终弃。
墨夙离福至心灵,突然问道:“你的娘子是男是女?”
闻折月动作一滞,垂眸:“看起来是个美娇娘。”
实际上是个美得不输于姑娘的男人。
墨夙离的注意力都在“美娇娘”三个字上,那就是女子啊。
太好了,傻子龙应该不会觊觎他这个硬梆梆的大男人。
见他吃得香,闻折月一个接一个地投喂,还不忘伸手接住他吐出来的枣核:“不说我了,说说你,你为什么会离开你的娘子?”
墨夙离不好意思说自己腰疼,一脸深沉道:“我是魔族,他是凡人,上下界有别。”
闻折月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谎话:“你要真觉得有别,当初就不会去招惹他。”
“我后来才想通的不行吗?”
“那你为什么要强行打开封印,去下界找他?”
墨夙离噎住,连枣都忘了嚼。
“你说你爱他,要为他守一辈子活寡,如此深刻的感情,让我猜猜,魔尊大人应当想过将他带回魔宫吧。”闻折月字斟句酌,试图套出墨夙离的真心,“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想法?”
“是……我才不告诉你!”墨夙离得意地笑,“哈哈哈,你想知道,那我偏偏不告诉你,气死你。”
闻折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塞了两个枣,试图堵住他那张气人的嘴。
枣子香甜,墨夙离一边吃着,又想起在下界啃了一口的坏桃子,又苦又涩,比没成熟的青桃子都难吃,徒有其表。
饱满成熟的桃子为什么会那么难吃?
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墨夙离语气幽幽:“男人都委婉,所以那难吃的桃子是你故意捉弄我的吗?”
闻折月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干笑两声,又往他嘴里塞了个枣,吃啥补啥,希望魔尊大人的大脑能变成大枣。
墨夙离愤愤不平,恨不得把核吐到他脸上,故意撞他的轿辇,给他吃坏桃子,还给他下马威,这样的坏龙怎么有脸说要和他结契。
他裹着被子蛄蛹了两下,一口咬住了枕头旁边的枣,恶狠狠地嚼着,仿佛吃的不是大枣,而是龙肉。
闻折月捂住了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救命,他娘子怎么这么可爱。
想日!
一个吃一个喂,配合默契,闻折月状似随意地试探道:“吃了这么多枣,应该能早生贵子了。”
“吃的是枣子,又不是你的脑子。”墨夙离想撬开他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空如也,“你觉得我能生个大枣吗?”
“大枣也行,只要是你生的就行,我不挑。”
“……”
多么感人的病情。
一把大枣全都进了墨夙离的肚子里,魔尊大人吃饱喝足,偷摸在被子里摸了摸肚皮:“就凭你的身份,要什么样的仙子没有。”
不止是仙子,傻子龙在魔界也很受欢迎,据说想嫁给他的人加在一起能填平半个无妄海。
“我看你还收藏着渡劫时的东西,想必对你那娘子用情至深,按你的变态……咳咳,痴情程度,你应该去找她才对。”
我可不就在找他嘛。
墨夙离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呢?”
也许是他之前猜错了,傻子龙并不喜欢他,只是另有图谋,比如偷偷给他下了毒,想近距离观察他丹田爆炸而亡。
“当然是因为……”把他的胃口吊起来后,闻折月忽然收敛了表情,正色道,“你想知道,那我偏偏不告诉你。”
“……”
墨夙离气鼓鼓地翻过身,背对着他:“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卷着被子给了墨夙离极大的安全感,他的身心在今晚都遭受了很大的冲击,本就乏累,现下一放松,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墨夙离很快就睡了过去,丝毫没有与敌人同塌而眠的不安。
闻折月无奈失笑,不知该说他警惕性太低,还是高兴他相信自己。
上次这样躺在一起还是成亲的时候,墨夙离抽抽搭搭地昏过去之后,他抱着人亲亲摸摸了好一会儿,几乎吻遍了那具白皙如玉的身体。
闻折月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当时,后来他一直在梦境中回忆。
如今心心念念的娘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在他的秘境里,在他的床榻上,在他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闻折月听着墨夙离的呼吸声,失而复得的欣喜令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老龟诚不欺他,男人也能生孩子。
他和墨夙离只在成亲当晚洞过房,一次就……闻折月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与得意,虽然他找不到地方,但他猛啊,他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大猛龙!
他盯着墨夙离的后脑勺,按捺住把人箍进怀里的冲动:“等什么时候你把你离开你娘子的原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非你不可。”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一颗真心换一颗真心,如此才公平。
到那时候,他们才算真正的坦诚以待-
收到闻折月的汇报后,天帝着急忙慌赶了过来,仙宫里空无一人,灵信传出去后都被折月秘境的结界挡住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闻折月怎么还睡得着?!
天帝抓狂,又急又气,天杀的折月秘境,他就不该放任闻逍将仙宫建在这里,这下好了,一代传一代,就算是他也没办法进去把闻折月抓出来。
仙官一事牵扯甚广,天帝生怕晚了一分一秒,他拿着灵信翻来覆去地看,天蒙蒙亮的时候,命轨星君火急火燎地冲进了仙宫:“仙尊,折月仙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天帝,您怎么在这里?!”命轨星君吓了一跳。
天帝没好意思说自己在等人,且等了很久,他清了清嗓子,不答反问:“你不是说不会再踏足这里,怎么又来了?”
之前被闻逍坑了几百年的道行,命轨星君肉疼不已,放出话来,要与姓闻的划清界限,再不踏入折月仙境半步。
但现在看来,这界限似乎又模糊了。
命轨星君这才想起正事,一拍大腿,担忧中含着一丝幸灾乐祸,关心中带着看热闹的期盼:“天帝,出大事了,昨晚魔尊住的仙宫塌了!”
“仙宫怎么会塌?”天帝懵了一瞬,又问道,“魔尊的仙宫塌了,你来找折月干什么?”
莫非命轨星君也知道闻折月的情劫应在墨夙离身上?
命轨星君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天帝沉声命令道:“如实道来。”
难道除了凶手,昨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好吧,其实我来这里是想劝折月仙尊自首。”命轨星君叹了口气,“仙尊那脾性谁人不知,是嫉恶如仇啊,他一直看魔尊不顺眼,昨天一见到魔尊就想冲上去揍他,被我拦住了。”
他当时就随口一说,谁能想到闻折月真会半夜去找茬,一听说魔尊的仙宫塌了,废墟上还有逐日枪留下的痕迹后,命轨星君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魔尊住的仙宫,是折月仙尊弄塌的。”
天帝一脸茫然,这和他知道的故事版本不一样:“他弄塌魔尊的仙宫干什么?”
“当然是想砸死魔尊!”命轨星君一脸“你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的表情,“现在仙界已经传开了,折月仙尊隐瞒身份戏弄魔尊不成,恼羞成怒,大半夜偷偷跑去报仇。”
“魔尊尸骨无存,魔族大将想要阻止仙尊,也被他杀了,其手段之残忍,令人震惊!”
命轨星君啧啧,心道不愧是闻逍和蔺月盏的儿子,血脉力量强大:“仙尊他做得也太过了,就算看不惯魔尊是个色魔,也没必要对魔界中人赶尽杀绝,这下子仙魔会谈还怎么继续。”
“…………”
天帝嘴角抽搐,听到魔族大将被杀了那里,他就知道命轨星君的话不可信了。
且不说做这种事不符合闻折月的性格,那小子现在一颗心都在墨夙离身上,不想方设法把人往床上拐就好了,怎么可能想砸死墨夙离。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是这么回事,怎么可能有误会。”命轨星君言之凿凿,势要捍卫自己吃到的不知第几手的瓜,“仙尊他平时就会装,人模人样的,他隐瞒身份和魔尊坐在一起,就是为了降低魔尊的警惕性,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魔尊。”
“是吗?”
“当然了。”
“不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命轨星君后背窜上一股凉意,他僵硬地转过身,对上了闻折月冒着杀气的眼神。
站在闻折月身边的人,赫然就是尸骨无存的魔尊。
闻折月现在是真的想杀人了,不过不是杀魔尊。
之前命轨星君就假传谣言,害得他没能第一眼认出墨夙离是苏梨,现在还敢跑到他家里污蔑他,大肆传播不真实的言论,当着他的面破坏他和墨夙离的感情。
命轨星君,好样的。
墨夙离若有所思,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我就说仙尊怎么突然对我大献殷勤,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想降低我的警惕性,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
他偏过头,笑意盈盈:“仙尊大人,你可真是好算计,我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不是,我——”
墨夙离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一下子蹿到天帝身后:“本尊带着诚意来参加会谈,却屡屡遭到折月仙尊戏弄,天帝若不给本尊一个公道,那仙魔两族也不需要和平了。”
天帝看看百口莫辩的闻折月,又看看装模作样的墨夙离,有一种卷入了他们play的无力感:“魔尊息怒。”
墨夙离大力地拍着命轨星君的肩膀,咧着嘴快笑出声了:“看来仙界还是有正义人士的,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本尊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一定是傻子龙暗中对他下了毒!
昨晚傻子龙偷偷摸摸看他肚子,肯定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毒发,结合命轨星君的话,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
所以他没有怀崽,没有!!
他就说嘛,花苞怎么可能是孩子,他一定是中了毒。
墨夙离又快乐起来了。
命轨星君一脸呆滞,魔尊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死了吗?
万千疑问汇聚心头,变成了两个字——救命!
闻折月的眼神好像要刀了他。
墨夙离意气风发,无视闻折月的怒色,大气地冲他摆了摆手:“罢了,本尊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折月仙尊以后莫要再戏弄本尊,你我之间的事就当是一场梦,一笔勾销了。”
虽然知道墨夙离说得是昨日之事,但闻折月控制不住,将之联系到了人间时:“好一个‘一场梦’。”
他咬牙切齿,冷笑一声:“不知魔尊大人昨夜宿在我身旁,做的是什么梦。”
“春梦吗?”
第26章 第 26 章
墨夙离:“……”
命轨星君一脸惊恐, 看看脸色铁青的墨夙离,再看看如狼似虎的闻折月,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仙尊说笑了。”
这五个字, 墨夙离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闻折月很是快意:“是不是说笑, 魔尊心里清楚。”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天帝连忙开口调停, 仙魔会谈为重,若是放任春梦话题发展下去,这俩人怕是会搞到床上。
“好了好了, 先谈正事。”
折月仙尊半夜偷袭, 将魔尊住的仙宫轰塌了的消息不胫而走,据相关人士透露,魔尊被仙尊带回了折月仙境折磨, 多亏天帝及时赶到, 魔尊才保住了小命。
仙官们开的赌桌上即将分出胜负。
会谈第二日,赶来的仙界中人翻了好几倍,全都是来围观折月仙尊杀魔尊的。
闻折月:“……”
和你们这群造谣的拼了!
去他娘的谣言止于智者, 他就该在被传不举的时候提着枪挑了那群背地里嚼舌根的人,现在就没人敢编排他了。
春梦这茬很快过去了,墨夙离重新扬起笑,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像个快乐的小傻子。
闻折月在生气之余又不禁疑惑, 莫非墨夙离的大脑真被喂成了大枣, 听说他潜伏在他身边要杀了他后,墨夙离高兴得就差欢呼了。
他眼神幽幽, 盯着前面那道轻快的身影。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墨夙离很开心,非常开心, 怀崽是一块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如今命轨星君给了他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彻底将他从这块石头下解救出来了。
男子怀孕本就是无稽之谈,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往那方面想。
墨夙离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他这人底线低,但是非常看眼缘,就傻子龙这张脸,他宁愿被摁着揍,也不想在床上面对,所以傻子图他的命比图他身子好接受多了。
要是长成闻折月那样,他一定当成眼珠子疼,腰断了也能忍一忍。
说白了,他就是看脸。
心头大患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解毒,只要想办法把丹田里的花解决掉,那就没有什么能影响他睡大觉了。
说到睡觉,他昨晚竟然睡得不错。
墨夙离又回了下头,这次被抓住了,闻折月挑了下眉,大摇大摆走到他身边:“又偷看我?”
魔尊大人鬼鬼祟祟怪可爱的,被抓包后也不心虚,一本正经道:“仙尊自重,我们俩的关系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我们俩是什么关系?”闻折月琢磨着这个问题,故意,也带着一丝恶意反问,“同睡一张床的关系吗?”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天帝和命轨星君的耳朵里,前者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仙宫弄塌了,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把人拐回家了,果然心机深沉,颇有其父之风。
命轨星君痛心疾首,已经发展到同睡一张床了,进展比他想的还快,怪不得春梦长春梦短的。
墨夙离差点没绷住,皮笑肉不笑:“呵呵,我们俩当然是你想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我的关系。”
他往旁边躲了一步。
闻折月嘲弄地嗤了声,这个人肚子里怀着他的龙崽,他们明明该在万众瞩目下诉说对彼此的爱意,却偏偏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只能兵戎相向。
就连墨夙离也是这样想的。
闻折月胸膛里闷着一股气,五脏六腑都闷得慌:“我若想杀你,早就动手了。”
这是实话,闻折月昨晚有无数次机会一枪捅死他。
人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希望看到的一切,所以墨夙离刻意忽略了这些:“可能仙尊只是觉得直接动手太便宜我了,所以想找个办法折磨我。”
“折磨……”
闻折月闻言眸光一黯,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墨夙离是他的情劫,天生就能牵扯出他心底的负面情绪:“你觉得我做这一切是在折磨你?”
“不然呢?”
命轨星君惊奇地发现,方才和谐到暧昧的闻折月和墨夙离突然变了画风,闻折月又变回了那副要杀人的模样,盯着墨夙离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怪了,这俩人怎么相爱相杀啊?
假魔族大将的出现给侦破仙官被杀一案提供了重要线索,作为当事人,闻折月和墨夙离先后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仙尊偷袭杀魔尊的谣言不攻自破。
“黑雾?”天帝拧眉深思。
墨夙离抱着胳膊,他换下了小寡夫的“丧服”,一身黑衣,不怒自威:“那黑雾有自己的意识,或许它不仅仅是作案工具。”
他本来怀疑凶手利用黑雾杀人,但从昨晚的事情来看,假魔族大将自杀后身体化成了黑雾,更像是黑雾主导了这一切。
“昨晚我亲眼看到它穿过封印,它不是人,仅仅将上下界的通道封锁起来恐怕无法抓住凶手。”
闻折月颔首:“无妄海只是抛尸地点,凶手应该是在下界杀死仙官的。”
原因有三:一是被杀仙官经常往返上下界;二是处理尸体的手段复杂,上界人多眼杂,很容易被发现;三是昨晚那假魔族大将自杀后,化成了一缕黑雾,他的神识追过去,那黑雾逃到上下界的通道后就消失无踪了。
闻折月突然道:“是时候点一下尸体上的绳子了。”
墨夙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仙界中人对仙官的遗体颇为敬重,宣称死者为大,昨天有魔族提出要点燃尸体上的绳子寻找线索,仙界的人想也没想就否决了,两方差点掀起一场骂战。
他没想到闻折月会主动提起这茬。
如此看来,傻子龙真没愧对他那半身魔族血脉。
“确实,线索只有这么多,能研究的只剩下尸体。”墨夙离对人尸灯笼不感兴趣,但这是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要是舍不得,可以点那具魔族的尸体。”
他们魔界中人没这方面的忌讳。
闻折月看着尸体,脸色凝重:“都要点,凶手最初想杀的是仙官,魔族的尸体没有参考价值,但可以用作对比。”
凶手两次袭击墨夙离,违反了只杀仙官的规则,他无法容忍墨夙离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
仙官们面面相觑,是他们的错觉吗,折月仙尊和魔尊怎么一唱一和的?
天帝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当务之急是尽快抓到凶手。”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谋杀,背后还隐藏着更为沉重的阴谋,如果不能快点阻止这一切,势必会招致更加惨痛的结局。
天帝和折月仙尊都发了话,仙官们没有继续阻拦,两具尸体被放置在空旷场地,闻折月和墨夙离一左一右站在尸体两侧。
墨夙离一脸嫌弃:“为什么非要我和你来点?”
“你我和黑雾打过交道,方便随机应变。”闻折月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魔尊大人若是不敢,张口求一声,本尊代劳也不是不可以。”
求你?
墨夙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指并拢一划,一簇火苗飞向尸体脖颈处延伸出来的绳子,火焰“滋啦”一下烧了起来,墨夙离迅速往后跳了一大步。
闻折月紧随其后,灵火一出,立马撤到了墨夙离身边,有意无意挡在他身前。
火焰顺着绳子烧到了尸体上,蜜蜡被融化,从仙官尸体的断口处飞出一捧金色蝴蝶,闻折月反应迅速,在四周布下一层结界,将蝴蝶全部笼罩起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金色,闻折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墨夙离与众不同的右眼。
“锋金蝶?!”天帝小小地惊呼了声。
蝴蝶震动翅翼,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乍一听就像是剑锋摩擦,刮骨锯肉。
金蓝色的琉璃火灌进结界,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所有蝴蝶全部焚成灰烬,天帝出手如电,众人还未曾回过神来,蝴蝶和两具尸体就被付之一炬了。
他脸色发沉,声音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将剩下的尸体沉入玉海明沼,不得再点燃。”
玉海明沼,仙界禁地,其外有重重禁制,天帝亲自布下琉璃火阵,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只有持天帝诏令者方可渡过琉璃火,进入玉海明沼。
墨夙离深吸一口气:“天帝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早就听说过天帝修得一身琉璃火,可焚毁世间万物,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刚刚站在结界外,他都有一种脊骨要被烧成灰烬的感觉。
难怪这老不死的能稳坐仙界一把手的位子,有两下子。
“此事押后再议。”
天帝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匆匆离开了。
墨夙离不明所以:“他怎么了?”
“大概是去给你准备饭菜了。”闻折月捻了捻指尖,按住他的肩膀,“昨儿个你不是说仙界小气,本尊现在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墨夙离:“?”
墨夙离挣扎无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闻折月揽着肩膀带走了。
“仙尊这是什么杀人的新招数吗?”
“我怎么感觉仙尊和魔尊有一腿,方才一唱一和不说,现在还举止亲昵,仙尊何时那般亲近过别人?”
“胡说八道,仙尊都不愿意将真容展现给魔尊看,一定是厌恶他厌恶到了极点,肯定是那色欲熏心的魔尊缠着仙尊。”
“可是仙尊主动搭了魔尊的肩膀,看起来魔尊还不太情愿。”
“欲拒还迎,懂吗?”
……
赌桌上的情况变化莫测,仙官们对闻折月和墨夙离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充满了疑惑,有人怀疑他们举止暧昧,八成是有一腿,更多人不愿意相信闻折月会与魔尊同流合污,绞尽脑汁为他开脱。
命轨星君嗤了声:“这你们都看不出来?”
作为资深吃瓜人,又和闻家关系密切的命轨星君经常会爆出第一手资料,因而他一开口,众人纷纷看了过来:“星君有何高见?”
“咱们仙尊在使美人计呢。”命轨星君摸了摸下巴,想到今早的所见所闻,啧啧道,“知道怎样杀人最痛吗?温柔刀,仙尊这是打算用美人计勾引魔尊,等魔尊被迷得七荤八素后,就一刀捅进他的胸口!”
“如此这般,才能叫魔尊的身体和心灵都遭受到致命打击。”
命轨星君越琢磨越觉得此计甚毒,也就他这个看透了闻折月恶劣本性的人才能想到。
意料之中的惊叹声并没有出现,命轨星君不解,以往他爆了料后,都会迎来无数附和,今日仙官们不发一语,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的身后。
“你们看什么呢?”
他刚要转头,就听到从身后传来的阴森冷笑:“他们在看我。”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后背一凉,命轨星君僵硬地转过头,易过容的折月仙尊顶着一张没有压迫感的脸,却依旧能让人怂得腿脚发软。
命轨星君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仙,仙尊,你不是走了吗?”
逐日枪挽了个利落的枪花,锋锐逼人,闻折月微微一笑:“听说有人找死,所以本尊特地赶回来送他一程。”
赌桌被当事龙一把掀翻,在那之后,仙界再无人敢在背后编排折月仙尊,参与赌局的仙官每每回想起那灰暗的一天,无一不掩面而泣,流下悔恨的泪水。
折月仙尊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温文尔雅!
闻折月在仙宫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墨夙离所说的东西。
魔尊大人说他有一个重要的物件丢了,请求他帮忙找一找,闻折月架不住他的央求,明知道墨夙离是在诓他,还是回来走了个过场。
这是墨夙离第一次求他,虽然别有用心。
闻折月坐在偌大的仙宫中,静静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一枚蓝色茧蛹。
仙族尸体中飞出了金色蝴蝶,旁人没看见,但他离得近,清楚地看到从魔族的尸体中掉出一枚茧蛹,蓝汪汪的,这枚茧蛹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的牵引,飞到了墨夙离身上。
下一秒,就被闻折月神不知鬼不觉地捏在了手掌心里。
天帝一瞬间的失态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闻折月攥紧了茧蛹,喃喃低语:“锋金蝶……”
他的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四个字:锋金噬仙。
无端的思绪令闻折月的心沉了几分,时间差不多了,他收起茧蛹,理了理衣袖。
墨夙离想支开他。
闻折月心知肚明,早上从折月仙境里离开后,墨夙离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把线放出去,才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墨夙离嘴硬,不愿意吐露真话,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可以知道墨夙离心里在想什么了。
闻折月起身,嘴角勾起一丝期待的笑。
该去抓人了。
第27章 第 27 章
闻折月一走, 墨夙离立马就跑了。
当务之急是解决掉丹田里的那朵花,上界公认医术最好的人就是妙回春,一手针灸之术号称可解世间万毒, 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飞升的医修。
妙回春脾气古怪, 住在仙魔交界地带,常年守着一亩三分竹林, 救人全凭心情。
当然,对于墨夙离而言,用不着那么麻烦。
墨夙离大摇大摆地进了竹林, 没多废话, 直接拍门,没一会儿妙回春就跳着脚出来了:“你怎么又来了?!”
老头鹤发童颜,不高, 刚到墨夙离肩头, 叉着腰凶巴巴的。
墨夙离曾经和他打过交道,那时妙回春到无妄海采药,差点葬身狗腹, 是他从狗嘴中救下了妙回春,自那以后,老头就经常免费给他治伤。
“这回又伤到哪里了,胳膊断了还是腿折了?”妙回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几十年没来过我这里了, 发达了, 看穿着都金贵了不少。”
像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一身贵气。
可别人不知道, 妙回春心里却门清儿,墨夙离在魔界摸爬滚打, 为了活下去什么苦累差事都做过,他脾气倔,因为这张出众的脸吃了好多苦头。
其实墨夙离如果不那么要强,出卖一下色相,可以活得舒服很多。
魔族民风开放,以色侍人并不算丢脸的事,妙回春有时看到他身受重伤,也会生出一种劝说他别那么坚持的主意。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应该还不知道我杀了魔尊的事。”
“……哈?”
墨夙离说得很委婉,动作却一点都不委婉,抬手魔力狂放,竹林被摧枯拉朽的碾过一半,哗啦啦的声音刮得妙回春眼睛都瞪圆了。
“你,你……杀了魔尊?那你岂不是?”
他没办法把眼前的墨夙离和记忆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少年联系起来。
墨夙离抬了抬下巴:“所以现在我是魔尊了。”
妙回春半晌回不过神来,但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好似墨夙离就该睥睨众生,凌驾于千万人之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墨夙离就有的感觉。
“你都是魔尊了,应该没人能伤得了你。”
他看了眼倒下的竹子,眼前一黑,天杀的,那都是他亲手种下的!
他怀疑墨夙离是来找茬的。
墨夙离垂下眼帘,语气也低了几分,听起来很不爽,但又有一种乖顺的实诚感:“有人能伤我,我打不过仙界的折月仙尊,还被他下了毒。”
一听他中了毒,妙回春的表情瞬间严肃了几分:“进屋说。”
院子里晒着不同的草药,墨夙离顺手抓了一把枣干,他以往不爱吃甜甜腻腻的东西,但昨晚吃大枣有点上瘾,今天总是惦记着,感觉嘴里缺点嚼的东西。
“你说的折月仙尊,可是我想的那位?”
墨夙离嘎巴嘎巴嚼着枣干,晒干的枣子酥酥的,有点硬,吃起来废牙:“上界还有第二位折月仙尊吗?”
“那不应该啊。”妙回春皱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微妙情绪,“折月仙尊光风霁月,为人明正,断然不会使下毒的手段。”
他看着墨夙离咔咔嚼个不停,心里无语:“能一枪直接捅死你,没必要浪费毒药。”
墨夙离:“……”
你礼貌吗?
“反正就是他给我下了毒,我没招惹过他,但他一直缠着我,整个仙界都知道他想杀了我。”
妙回春还是不太信,拿出脉枕,示意墨夙离把手放上去:“那你说说他给你下了什么毒。”
“我不知道。”墨夙离伸着手让他把脉,眨了下眼睛,“反正是很古怪的毒,一接触到他的灵力,我的丹田就会疼,对了,我怀疑他在我丹田里种了一颗毒花。”
墨夙离又描述了一下丹田里那朵古怪的花苞,并没有发现给他把脉的妙回春表情变了又变,从震惊到迷茫,从怀疑到错愕,短短几秒之间世界观遭受了翻天覆地的冲击:“你这不是中毒了。”
此言一出,墨夙离身上的气压顿时低了下来:“不是中毒,那是怎么回事?”
妙回春一脸玄幻,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这似乎是……喜脉。”
“啊?”
喜脉???
墨夙离面无表情:“你把错脉了。”
水平遭到质疑,妙回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不可能!绝对是喜脉,不是的话我把头摘下来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球踢!”
“……真的是喜脉?”墨夙离的声音有点抖。
妙回春言之凿凿:“千真万确。”
一时之间,墨夙离不知该惊叹自己竟然能怀崽,还是该忧伤自己竟然怀了崽。
心里那点侥幸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头砸得粉碎,墨夙离怔愣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仿佛一具失去意识的漂亮尸体。
男子怀孕,真是闻所未闻……好吧,还是有所耳闻的,大名鼎鼎的前魔尊蔺月盏就以男人之身生过孩子。
妙回春看了眼挺尸的人,犹豫着要不要发问,最后实在没耐得住好奇:“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他只和闻折月做过这种事。
墨夙离心情复杂:“一个凡人。”
“凡人?!”妙回春震惊,“什么凡人能让你怀上?他现在在哪里?你确定他是凡人?”
“他已经死了。”
“……”
他怀疑墨夙离在说气话。
妙回春摸了摸鼻子,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奇,他想不出什么样的人能让墨夙离心甘情愿:“是不是他辜负了你?”
分手之后有很多人会散布谣言,说负心汉死了。
墨夙离浑浑噩噩,还没从怀孕一事上反应过来,万万没想到,傻子龙那句“早生贵子”一语成谶了。
他就不该吃大枣!
枣干被捏成了渣渣,墨夙离在心里把闻折月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他像是手足无措慌乱到极点,稀里糊涂找到一个发泄点,就将所有事情都归咎于其上。
“是我辜负了他。”墨夙离难得的坦诚,他和妙回春很熟,打心眼里将老头当成一个可靠的长辈,“我始乱终弃了他,然后他太过悲伤,就死了。”
“……”
妙回春的心情可以用“日了狗了”来形容,他一脑门问号,想说墨夙离编故事能不能编好一点,但仔细一想,始乱终弃又的确会是墨夙离能干出来的事。
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哪天去刨了他相好的坟都有可能。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墨夙离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指着肚子,很冷静地问道:“现在能解决掉这玩意儿吗?”
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怀孕生子。
他一定是在做梦,等睡醒了,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妙回春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摇摇头:“很难,你之前说过这朵花扎根在你的丹田里,如果想要堕胎的话,你的丹田肯定会受到伤害。”
丹田之事无大小,轻则修为受损,重则性命堪忧。
“你之前说你对折月仙尊的灵力有反应,按理来说,孩子只会——”
妙回春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随即一把低沉冷淡的嗓音在他耳边命令道:“出来。”
隔空传音,密不外传。
“只会什么?”墨夙离转过头,眼神茫然。
妙回春心思百转,顺势掐住话头:“没什么,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我得去翻一下医书,兴许能找到解决办法。”
他找了个借口离开竹屋,刚关上门,就被一道风卷着进了竹林深处,一身月白色长衫的男人负手而立,长/枪杵在地上,密不透风的威压被控制在两人四周。
“折月仙尊?”
妙回春认出了那杆枪——逐日,说起来,他和逐日枪,和眼前的人也有一些渊源。
闻折月并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开门见山道:“他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妙回春给墨夙离把过脉,一定能看出墨夙离的真实情况,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他也不打算隐瞒。
“……”
妙回春嘴角抽搐,一时间表情比刚才给墨夙离把脉把出喜脉更丰富,墨夙离说孩子的父亲是个凡人,还死掉了……他看了眼面前气势汹汹的仙尊,在心里暗骂墨夙离说谎不打草稿。
凡人哪能叫魔族怀上子嗣,能霸占墨夙离丹田的血脉必定强大无比。
“他说你给他下了毒,你们两个……”
“没下过毒,他是傻子。”闻折月也有些无语,把怀孕错认成中毒的恐怕也只有墨夙离了,“我在下界渡劫的时候,与他有一段情缘。”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问题出在这里,墨夙离那小脑袋瓜里可能真长了一颗大枣。
闻折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不知道那段情缘里的人是我。”
妙回春:“……”
连相好的是不是凡人都搞不清楚,如闻折月所言,墨夙离可能真是个傻子。
“有没有既能不伤害他身体,又能堕胎的办法?”
妙回春略有惊讶:“你想让他堕胎?”
闻折月气势汹汹来宣誓主权,他还以为他很期待这个孩子。
“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血脉繁衍的本能令他为墨夙离怀孕一事欢欣鼓舞,但墨夙离的态度就像是一盆冰水,将所有喜悦都浇灭了,闻折月当然想要这个孩子,但墨夙离的意愿比孩子更重要。
爱比本能更重要。
妙回春琢磨了一下,这段情缘背后八成有误会:“说实话,很难,你刚刚应该听到我和他的对话了,男子并没有孕育子嗣的器官,那孩子扎根于他的丹田之中,就是正常生产都可能会出意外,别说堕胎了。”
说起来,自古两方结合孕育子嗣,血脉力量更为强大的一方会呈现压倒性的优势,比如闻折月的两个爹,闻逍的血脉力量更加强大,所以闻折月是龙。
龙族蛋生,可据墨夙离所说,他丹田里是分明是一朵花。
妙回春一脸狐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之人:“仙尊勿怪,你确定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血脉这回事,还有谁能压倒仙魔混血。
“当然,他只和我在一起过。”闻折月抬了抬下巴,语气骄矜,“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在他体内有我的元阳,我们两个就是彼此的唯一。”
妙回春默默闭了嘴,罢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折月仙尊不是龙,是只花妖,又或许千万年以前,龙都是诞生于花中。
妙回春一直没有回去,墨夙离出来找人了,闻折月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可否请前辈帮我个忙?”
“不可。”
话音刚落,逐日枪微微倾斜,对准了妙回春的咽喉。
老头浑身一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笑得温文尔雅的人,这真是上界渊清玉絜的折月仙尊?
“前辈,我很尊敬你。”
……你尊敬的方式就是拿枪指着我?
妙回春有一连串脏话想骂出口,但脖颈处凉飕飕的,逐日枪散发的凛冽寒气使他吐不出一个字。
闻折月语气悠然,丝毫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仿佛只是在寒暄闲聊:“我爹爹曾对我提起过前辈,前辈医术高超,但最值得人敬佩的是你懂得变通,救人全凭心情,也看眼缘。”
妙回春噎住,想到千百年前还是魔尊的蔺月盏杀到竹林,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听说你救人看眼缘,本尊若是把你打得看不清人了,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在后面抱着孩子的闻逍缓步走来,仙界战神果然体贴又周到:“你快把人放下,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吗,万一把他掐死怎么办,下次还是换我来吧,你没有分寸,我能让他喘不过气,又死不了。”
重温旧事,妙回春感动不已:“既是故人之子,有忙当然要帮。”
仙界那群人究竟知不知道折月仙尊的真面目,他是真信了谣传,还以为这小白龙和他那两个没人性的爹不一样,结果呢,青出于蓝胜于蓝!
见他松口,闻折月立马收起了逐日枪:“我想知道他的心意,前辈费心了。”
妙回春耷拉着脸回了竹屋,闻折月站在远处没有靠近,他刚知道他的力量能被墨夙离感应到,此时刻意收敛了气息。
想必当初识破他的伪装,也与感应有关。
闻折月啧了声,他就知道墨夙离没那么聪明。
竹屋里,墨夙离神色不虞:“你去了哪里?”
他去竹屋里找过了,里面没有人。
妙回春掏出一把新鲜的枣,这是闻折月刚刚塞给他的:“喏,看你连我的药材枣干都不放过,特地去给你摘的。”
山里的枣子,青绿中透着一丝红,确实新鲜。
墨夙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不是他嘴馋,纯粹是丹田里那玩意儿饿了,想吃枣:“找到解决办法了吗?”
“堕胎比较危险,你想试吗?”
墨夙离垂着眼帘:“会对我的丹田产生影响吗?”
“我以为你会先问能不能保住你的命。”
墨夙离不置可否,对他来说,修为在命就在,要是丹田毁了,那离死到临头也不远了:“如果会损耗我的修为,那就算了。”
妙回春愣了下:“你要生下这个孩子?”
墨夙离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淡很多,咬着枣,点了点头:“既然生下来是最好的选择,我又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他向来看得开,懂取舍,知道修炼功法要迎来情期,还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条路,知道堕胎危害更大,所以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做法。
墨夙离就是这样,总能在两个很差的选择中平衡心态,然后在那条相对不太差的路上绽放光彩。
他就像一朵贫瘠土地里长出来的花,会汲取一切养分让自己活下去,肆意野蛮,充满向上的生命力。
妙回春以前觉得这是逆来顺受,但慢慢的他发现自己错了:“生下来是最好的选择,但我不能向你保证毫无风险。”
说白了生不生都是在走独木桥上,能不能平安走过去全靠运气,堕胎是直接跳下去找死,保胎无非是慢慢走,谁也不知道是悬崖下藏有生机,还是慢慢走会遇到惊喜。
差距只在时间上。
墨夙离当即做了选择:“现在不行,我还不想死。”
直白的话把紧张气氛都冲淡了,妙回春哭笑不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要是不去招惹人,也不必受这种罪,墨夙离,你后悔吗?”
竹林里的闻折月竖起了耳朵,衣袖被攥成了破布。
“为什么要后悔?”墨夙离耸耸肩,情期他必须要找人度过,找闻折月也是他的选择,“事情太突然了,说实话我也不讨厌这玩意儿。”
他指了指自己的丹田位置。
他讨厌的从来都不是那朵花,而是由此引发的各种麻烦,比如丹田会疼,比如会受到傻子龙力量的影响,比如这朵花可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
他向来看眼缘,第一眼看到闻折月就移不开眼,第一次发现丹田里的花就充满了喜爱。
“你说你辜负了你那相好的,我还以为你恨屋及乌了。”妙回春斟酌着措辞,脖子上的冷汗都下来了,“看你也不像很讨厌你那相好的,为什么要始乱终弃?”
和妙回春一样紧张的还有闻折月,他现在生怕墨夙离再来一句“这是秘密”。
好在这次墨夙离没有继续卖关子。
“他不行。”
妙回春表情古怪:“哪里不行,该不会是不举吧?”
龙族,据说在这方面挺有天赋的。
竹林里的闻折月快炸了,不举个鬼!他明明那么猛!!
好在墨夙离很快就反驳了:“他太举了,上床跟上刑似的。”
他多狼狈的样子妙回春都见过,这点事不算丢脸,墨夙离撇了撇嘴,暗戳戳地抱怨:“他在床上就是个牲口,让他停也不听。”
情期他受情热的影响都扛不住闻折月,若是在平时,还不得被折腾散架。
墨夙离皱皱鼻子:“我只想躺平享受快乐,可不想有朝一日死在床上。”
“…………”
说实话,这个理由很墨夙离,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虽然不道德,虽然可能被一枪捅死,但妙回春还是笑出了猪叫:“哈哈哈你就因为这点小事跑了?”
墨夙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叫这点小事,这件事最重要。”
他的初衷就是找一个能把自己伺候舒服的床伴,发现实物和想象有极大的差距,他跑不是正常的吗?
墨夙离觉得没有问题。
闻折月觉得问题很大。
因为在床帏之事上太猛而被抛弃,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吗?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难受程度仅次于墨夙离当着他的面扒别人衣服,给他戴绿帽子,改嫁他人,让他的龙崽管别人叫爹。
“哗啦”一声,竹林惨遭毒手,在墨夙离手中逃过一劫的竹子齐刷刷地倒了下来,妙回春笑容僵住,下撇的嘴角比哭还要难看,天杀的!!
“外面怎么回事?”墨夙离皱了皱眉头,作势就要出去。
他刚刚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波动。
妙回春连忙拉住他,挤出一个笑容:“大概是山林里的牲口出来捣乱,撞倒了我的竹林,他们这个牲口家族就这样,脾气不好。”
“牲口?”墨夙离半信半疑,很少听到有人这样形容山里的野兽。
“你之前说折月仙尊给你下毒是怎么回事?”
妙回春本来不太好奇这事,但闻折月惹到他了,他要让这条牲口龙遭受更大的打击!
墨夙离的表情变了又变:“此事说来话长,之前我和他并不认识,但他突然开始针对我,加上我一感觉到他的力量丹田就会疼,所以就怀疑他暗中动了手脚。”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怀疑错,都珠胎暗结了。
妙回春摸了摸下巴:“他怎么针对你了?”
“你以前不会问这么多。”墨夙离警惕地看着他。
妙回春清楚他有多机敏,正常套话八成是套不出来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地问道:“既然你这朵花能够吸收折月仙尊的力量成长,说不定他能帮助你顺利生产,我觉得你可以让他当你肚子里孩子的后爹。”
“……还是算了吧。”墨夙离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妙回春这回是真好奇了,墨夙离向来拎得清:“你不是不想死吗,有法子就得试试啊,兴许和他在一起真能保住你这条小命。”
墨夙离敬谢不敏:“和他在一起,那我不如去死。”
竹林里偷听的闻折月心都要碎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墨夙离对凡人的他还有几分情意,对真正的他却避如蛇蝎,莫非老天给他安排这一场情劫就是要让他求而不得吗?
妙回春帮闻折月问了他最好奇的问题:“为什么?”
“我打不过他,怕被他一枪捅死。”墨夙离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他不合我眼缘,太丑了,我看到他的脸就痿了!要是他长成我死了的相好那样,我冒着被一枪捅死的风险都要把他抓回去当我孩子的后爹。”
闻折月眼睛一亮,碎成八瓣的心“啪叽”一下复原了。
易容术一解,下一秒,风流倜傥的折月仙尊就出现在了竹屋前,他轻轻敲了敲那道不堪一击的门,语调轻快:“墨夙离,我来接你了~”
第28章 第 28 章
不久前刚刚骗了龙的墨夙离浑身一悚, 惊恐地看向门口。
傻子龙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闻折月语气轻松,落在墨夙离耳朵里宛如刽子手杀人前的微笑低语:我来杀你了~
妙回春识趣地闭了嘴,默默降低存在感看戏, 还“我来接你了~”, 听听那不值钱的样子,哪里还有提着枪威胁人时的牲口样。
墨夙离没反应, 闻折月也不着急,笑着又问了一句:“还没玩够吗?”
这话落在墨夙离耳朵里,又自动转换成了:还没活够吗?
当然, 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着你。
但这注定只能是幻想, 墨夙离整理好心情,慢吞吞地往外走。
或许是受妙回春后爹言论的影响,他现在想到傻子龙的心情很奇怪, 就连感觉到他的灵力丹田会痛都带上了一丝狎昵的暧昧感觉。
门打开, 墨夙离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反倒是眼睛瞪得溜圆:“你……”
“喜欢我这张脸吗?”
闻折月微微一笑,都看呆了, 早说啊,喜欢的话……
“你不要脸!”
闻折月被他突如其来的骂声弄得一头雾水:“?”
“你竟然假扮成他的样子,你不要脸!”墨夙离的脸色像打翻了砚台,泼墨一般黑沉,他指着闻折月的鼻子就是一顿骂, “不要脸, 不要脸!别以为你是仙尊我就会迎合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癖好,你赶紧变回去, 你再敢用这张脸,我, 我就和你拼了!”
轻薄的门板“啪”一声拍上,闻折月呆愣在原地,他娘子好辣……啊,不是,墨夙离他发什么疯?!
这可不像是要抢人回去当后爹的架势。
妙回春弱弱地开口:“你怎么了?”
“他不要脸,堂堂仙尊,竟然假扮成我那短命相好的模样来戏弄我!”墨夙离忿忿不平。
妙回春挑了下眉,打量着墨夙离的神色,魔尊大人脸都气红了,小眼神飘忽不定,其中惊疑闪烁,似乎不全是被气的。
墨夙离抿着唇,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
折月仙尊并未以真面目面对他,这一点墨夙离早就猜到了,他虽看不穿闻折月的易容术,但看得到仙界中人的反应,加之上界盛传折月仙尊俊美无俦,旁的可能是谣传,但在容貌方面,大家的眼神都是雪亮的,傻子龙想来也不可能生得丑陋。
他从没往心里去,反正傻子龙长什么样都和他无关,再好看也不可能和闻折月一样合他眼缘。
刚刚那一瞬间,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忽然间想起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折月仙境里的喜被和家具,好像和他在凡间置办的一模一样。
折月仙尊,闻折月……他以为自己足够谨慎了,但实际上还是太过自大,压根没想过他的境界会低于传说中修为停滞百年的折月仙尊,一步错,满盘皆输,这就导致他在下界没能看出闻折月的真正身份。
早知道他就不嘚瑟了,看到闻折月的第一眼就遵从直觉,有多远跑多远,天高海阔,他惹不过总躲得过,现在可好,被堵上门来了。
墨夙离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颇有一种一头撞死在床头的冲动,当着正主的面哭坟,还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怪不得闻折月越听越开心,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越发变态了。
他哀嚎一声,捂住了脸。
最令墨夙离无法接受的是,闻折月有意无意地透露了很多线索,又是书生仙子的故事,又是渡劫失败被娘子抛弃的倾诉,他没多想就罢了,就连丹田里那朵花渴求闻折月灵力,他也没有怀疑过。
难道他真是个傻子?
被拒之门外后,闻折月彻底蒙圈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墨夙离看到他的真实容貌后不该扑到他怀里诉说爱意,然后他们一起回家甜甜蜜蜜吗?
期待落空,闻折月的天又塌了。
妙回春将人领到了院子里:“你俩年纪不大,还挺会玩花样的,不同的脸不同的人设,主打一个广撒网捞一条鱼,你爱的人必须是我,啧啧啧,真会玩啊。”
闻折月:“……”
折月仙尊千余岁了,放在下界都算得上是老妖怪了,但在人均几千岁的上界,年纪真不算大,面前这位医修见过小时候的他,说他年纪不大也合理。
“阴差阳错。”
妙回春不知道他俩之间发生的事,但大抵能猜出个所以然来,无非就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旧瓶子装新酒:“无妨,总会水到渠成。”
闻折月闻言一怔。
仔细想想,墨夙离会有那样的反应也正常,在他看来只是解除了一个易容术,但在墨夙离眼里,那就是亡妻诈尸,是死敌摇身一变成了枕边人,这戏码过于惊悚,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也正常。
是他心急了。
都怪墨夙离那一番表白,他才知道墨夙离对他也是一见钟情,堕入情劫的人哪里有自控力,听到心上人夸一句恨不得抱着对方亲两口。
闻折月略一思索,又把假脸换上了,再给墨夙离一点时间也无妨。
房门被敲响,墨夙离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寻找逃跑的路线,窗户有点小,可能会被卡住,卡住也没关系,他可以一掌把这竹屋给拆了。
“出来吃饭了。”
墨夙离置若罔闻。
闻折月心下好笑,又跟他生不起气来,和傻子有什么好置气的:“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你别进来!”
“晚了。”
闻折月推门而入,逐日枪飞速挡在墨夙离的逃跑路线上,他拿捏墨夙离的心思已经有一定把握了:“再偷跑一次的话,账就得翻倍算了。”
墨夙离僵硬地转过身,待看到闻折月又用上了易容术后,怔了一秒。
“发什么呆,过来吃饭。”
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态度把墨夙离搞懵了,但不得不承认,面对这张脸,他自在了很多。
桌上摆着十几道菜,都是闻折月带来的:“这些饭菜都是仙界的,你试试,合不合你的口味。”
仙魔两族在吃食方面的偏好也有所差异。
墨夙离不搭腔,偷偷瞥了他一眼,低头扒饭,趁闻折月不注意再偷偷摸摸看一眼,继续扒饭。
闻折月心中好笑,在墨夙离不知第几次看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抬起眼,对上了他的视线:“不是说看到这张脸就会痿,怎么,除了痿还能下饭?”
“……”
他听到了。
墨夙离坐立不安,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毛一定都炸开了。
闻折月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都听到了什么?墨夙离快速回忆了一下,心中忐忑,那他怀孕的事是不是也瞒不过闻折月了?
“没想到魔尊大人还有见色起意的潜质,若是合了你的眼缘,就要被强抢回去当后爹。”闻折月语气悠然,不知是玩笑还是自嘲,故意臊他,“多亏我长得丑,让人一看就痿。”
“……”
这傻子龙真的好记仇!
逗完人,闻折月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快吃吧,别饿着你肚子里的孩子。”
说完他不再言语,默不作声地往墨夙离碗里夹菜,颇有几分昨晚投喂大枣的架势。
墨夙离食不知味,想拒绝投喂又不敢,僵硬地把他夹的所有菜都吃了。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闻折月放下筷子,他是抽空来接墨夙离的,在来之前去见了天帝一面。想到从天帝那里听来的事,闻折月的脸色沉了几分。
“吃完了就收拾一下回去,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墨夙离瞬间警惕起来。
闻折月无奈失笑,墨夙离不止装傻充愣的样子像只猫,就连警惕的时候都很像,眼睛骨碌碌地转,见势不妙就要逃跑:“陪我去玉海明沼送尸体。”
墨夙离愣住:“啊?”
离开之前,闻折月从妙回春手上接过一大包药,帮他把倒下的竹子都救活了,妙回春半死不活的脸色终于回春,挤眉弄眼地嘱咐了他几句。
“为什么要我去送尸体?”
墨夙离不解,玉海明沼是仙界禁地,外人不得擅入,他一个魔族进去好吗?
“我说的是陪我,我去送,你只是个添头。”
墨夙离哽住,被气笑了:“仙尊大人离了我会死吗?”
堂堂魔尊岂能受此大辱!
闻折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坟里爬出来的尸体注视着,直勾勾的眼神把墨夙离钉在原地,成亲第二天他跑了,然后闻折月就死了,死了……魔尊大人的嚣张气焰一下子灭了。
受点辱就受点辱,人生在世总要低头。
“是你离开我会死。”闻折月仿佛没有看出他在想什么,晃了晃手上的药,“离开我,你可能会胎死腹中。”
“这是什么药?”
闻折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接触到我的灵力会不舒服,这些药可以缓解你的症状,让你不那么痛苦。”
墨夙离压根不听他忽悠:“所以这是什么药?”
闻折月沉默一瞬,如实道:“安胎药。”
根据妙回春的说法,墨夙离丹田里的崽子缺少另一位父亲的力量滋养,所以才一直无法发育。
在感知到闻折月的灵力后,崽子疯狂吸收,一时间无法消化的灵力泄露到丹田里,和墨夙离的魔力产生了对冲,导致了丹田的疼痛。
解决办法很简单,好好养胎,补充灵力。
由于墨夙离洞完房就跑了,孩子发育不良,当务之急是把缺失的灵力补起来,补够了,孩子就不会跟饿死鬼似的汲取他的灵力,墨夙离的丹田自然也不会再疼。
想起妙回春说的补灵力方法,闻折月不禁有些意动。
墨夙离拿不准他的想法:“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得没头没尾,但闻折月听懂了:“好好照顾你,争取当上孩子的后爹。”
墨夙离一脸问号。
闻折月笑了声,把药塞进他怀里:“不过是闲来无事换了张脸,魔尊大人就害怕了,看来你对你那早死的男娘子果然情根深种。”
这话以前听听,墨夙离还能附和两句,但现在不行了。
墨夙离越无地自容,闻折月就越骚不够:“不过这样也好,我就喜欢玩刺激的,你心里有他,到时候咱俩去他坟头上偷/情,一定很刺激。”
“……”
墨夙离真诚夸奖:“你是真的有病。”
闻折月虚心接受了:“没点病我都不好意思配你。”
怕欺负傻子。
四目相对,两人都对之前那出闹剧心照不宣。
闻折月熟门熟路地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地盘,一进折月秘境,墨夙离直奔暖玉床,闻折月眼睁睁看着他从被子里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
是他在妖市送给苏梨的信物。
“你什么时候把这个藏在被子里的?”
今早起床的时候。
他当时想找个借口支开闻折月,又怕闻折月找他麻烦,所以故意把绣球丢在这里,既能圆丢东西的谎,又能暗戳戳的展示他对亡妻的爱意,让闻折月打消对他的想法,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没承想,箭扎他自个儿身上了,石头也砸了自己的脚。
墨夙离郁闷得很。
“不是藏的,我丢的。”
闻折月转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配合他演戏:“原来你说的重要物件就是这个啊,你那短命娘子送的定情信物吗?”
他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墨夙离从中读出了几分不怀好意。
魔尊大人硬着头皮开口:“算是吧。”
“只送你这么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看来他对你也不是太好,要是我,这折月秘境里的珍宝任你挑选。”
闻折月啧啧,一副挖墙脚的模样:“读书人惯会花言巧语,他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墨夙离下意识回想了一下,本以为会忘却的琐事,却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他说他不贪心。”
当时不觉得,如今想起,字字句句刻骨又锥心。
闻折月敛了笑意,仿佛又回到了妖市分别的时候,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叹息:“他一定说谎了。”
他很贪心。
这段时间足够墨夙离弄清楚心里的想法,要是墨夙离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那就皆大欢喜,要是墨夙离不愿意,那他就强行把人留下,强扭的瓜也别有一番情趣,迟早有一天能被他养成甜瓜。
闻折月打定了主意,不管墨夙离同不同意,押着他在折月仙境开始了安胎的日子。
药煎上,灵力也要补上。
墨夙离看着泛着光的银白龙尾,结结巴巴:“真的要,要这样做吗?”
闻折月的原形很漂亮,通体银白,他早在下界就褪去了妖身,如今原形上也萦绕着淡淡的仙气,让人想到妖市中处处悬挂的白龙旗,神圣而不可侵犯。
如今神圣的龙神伏在床上,上半身还是人形,下半身已经幻化成了龙尾,两种形态结合在一起竟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和谐相宜的性感。
墨夙离的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闻折月的原形,当初被撞翻了轿辇,只看到银白的身影飘然远去,而今细细打量,方知龙是多么瑰丽奇幻的造物。
“明日就要去玉海明沼了,魔尊大人也不想这里没完没了的疼吧?”
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腹部。
在里面有一个隐秘的丹田,丹田里孕育着他们的骨血。
闻折月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龙尾悄悄爬上了暖玉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妙回春前辈说了,这样补充灵力最快最精纯,也不会很难受。”
他怀着隐秘的心思,要将举世无二的珍宝藏进胸膛里,藏在心尖上,不容旁人肖想半分。
“当然,若是魔尊大人想用其他方法来补充灵力,本尊也不介意,就是那样没办法躺平享受快乐,还可能会疼死在床上。”
“……”
故意的,这条变态龙绝对是故意的!
龙族喜水,鳞片触之温凉,猝不及防贴上来,冰得墨夙离一个激灵,随即皮肤上就泛起火辣辣的疼痛感,低头一看,他的胳膊和腰都被龙尾缠住了,白皙的皮肤被龙鳞刮出了斑斑棱痕。
闻折月的眸色深了几分,哑声道:“怎么这么娇气啊,等会儿该不会哭出来吧?”
他已经很轻了,但没想到墨夙离这么不受力,碰一碰就红了。
魔尊大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肃着脸,硬梆梆道:“谁娇气?其实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哭?不可能!本尊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
他已经忘记了洞房时哭晕过去的自己。
如果忽略墨夙离红透的脖颈,这句话还有几分可信度,闻折月低下头,将满脸的笑意都藏进了墨夙离的颈窝里:“你误会了,娇气的是我。”
下一秒,龙尾就拱到了墨夙离面前,魔尊大人心跳一空,听到从颈边传来的撒娇声:“你弄得我尾巴好疼,快给我吹一吹呀~”
娇滴滴的,能掐出水里。
第29章 第 29 章
喑哑的呼吸贴着耳朵, 墨夙离的头皮都被那股子娇劲儿浸麻了:“我可没碰!”
他的胳膊被缠得紧紧的,完全是被禁锢的姿态,挣都挣不开, 哪有机会弄那条尾巴。
魔尊大人字不识一个, 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握住, 放在了龙尾上,闻折月蹭了下他的指骨,从喉咙间闷出一声狡黠的笑意:“现在你碰到了。”
怎么有人连指尖的颜色都能这么好看。
墨夙离默默打出了一个问号:“哈?”
“你碰得我好疼, 得对我负责。”似乎也觉得这样碰瓷过于不要脸, 闻折月退了一步,“吹一吹就行了,不然我会疼哭的。”
墨夙离无语至极, 同时心里又生出一丝好奇, 他还没见过猛龙落泪。
“想看我哭?”他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闻折月哂了声,“我一哭就喜欢折腾小寡夫, 夜黑风高上坟夜,要不咱们去给你的娘子烧点纸?到时候你边哭坟,我边帮你补充灵力,一定很有趣。”
龙这种生物,不仅长得神奇, 就连脑回路也很神奇, 墨夙离时常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吹,我给你吹。”他掐住那截尾巴尖。
龙尾摸起来没有想象中硬, 靠近尾端的鳞片光滑细小,肉感更足, 几乎没有剐蹭感,像是握住了固态的水,手感好得出奇。
墨夙离下意识捏了两把,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龙肉馄饨好吃吗?
鱼肉馄饨很好吃,龙可比鱼稀罕多了,尾巴捏起来更劲道,肉质应该更加鲜美。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掐住了墨夙离的脸,像是在报复他一样,收着力捏了两下,不疼,但作弄意味浓厚,跟逗小孩似的。
“是缺了你吃还是少了你喝,还吃龙肉馄饨,你怎么不直接说想红烧了我?”闻折月好气又好笑。
墨夙离一脸无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红骚?”
红烧也行啊!
最上乘的食材无论用什么烹饪方法做出来都好吃。
墨夙离的脸不大,一只手就能掐过来,距离很近,闻折月清楚地看到了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怎么着,还真想尝尝红烧龙肉,不怕把牙硌掉?”
知道墨夙离贪吃,但没想到他贪到这种份上。
本来只是想想,但墨夙离这人满身的反骨,最吃不得激将法,一生气就容易上头,傻子龙竟然敢掐他的脸,那是能随便掐的吗?!
他拍开脸上的手,毫不客气地抓住那截龙尾啃了一口。
“好吃吗?”
“有点咸,有点硬,像是被海水腌入味的老咸菜。”
墨夙离点评完就感觉到不妙,直觉疯狂预警,他手一抖,把那截龙尾扔了出去。
夜风吹过秘境,云雾深处有枝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很安静,静得能听清两道心跳声,一下一下,逐渐交织在一起。
他竟然咬了闻折月的尾巴!
妖族对原形最为忌讳,尾巴更是私密之处,墨夙离后知后觉的怂了,抬起头,对上一双墨黑的眸子,心一紧脑袋一抽,魔尊大人捂住了自己的脸:“诶呦,我的牙被硌掉了。”
紧张的气氛一泄而空,闻折月的眸底因为这刻意放轻,近乎讨好的小语气泛起一丝涟漪。
印象中的墨夙离鲜少有逗趣耍宝的时候,闻折月只能想到一桩事,是在妖市的时候,墨夙离当着他面光明正大地骂他不识好歹。
那是唯一一次,他被骂了却觉得开心。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怪我。”
墨夙离被按到了怀里,龙尾从他手中滑落,缠上了劲瘦的腰肢,如同特殊的锁链,禁锢住热衷于逃跑的魔尊大人,闻折月调侃的声音带着笑,很轻慢,却充满了强势:“怪我皮肉太硬,怪我……秀色可餐。”
最后四个字是灌进耳朵里的,暧昧得让墨夙离分不清是在人间还是在上界。
他缩了缩脖子,刚想躲,就被咬住了喉结。
一报还一报,墨夙离呼吸一滞,心虚加害怕,不敢动弹,任由闻折月拿他的脖子磨牙,垂眉顺目,竟显出一点难得的乖顺。
那一刻,风和月光都停止了,他就这样被闻折月抱在怀里,连思绪都慢了半拍。
闻折月掌控着他的生死。
墨夙离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但出乎他的意料,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恐惧,心底仿佛有道声音,坚信闻折月不会伤害他。
信任远比喜欢难得,如果说喜欢是飞蛾扑火,那信任就是飞蛾相信自己不会被火焰灼伤,义无反顾地投身其追逐的光芒。
如此匪夷所思的感情,他竟然轻易的交付给了闻折月。
墨夙离想不通原因,他的脑袋因为脊骨的战栗变得混沌,意识里只剩下“闻折月”三个字。
闻折月没打算咬穿这枚小巧乖顺的喉结,就连牙尖陷入皮肉的力度都被仔细把握,他按住墨夙离的后颈,以一种全然掌控的姿势将人圈在怀里。
他见过墨夙离拒绝的模样,乖乖待在他怀里的魔尊大人像是自甘被驯服的野兽,利爪收起,毛茸茸的肉垫一点点挠着他的心尖。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墨夙离。
白龙的气息宛若岸边呼啸的浪潮,向着感官倾轧而来,墨夙离的喘息声沉下来,感觉到闻折月的灵力一点点渗入四肢百骸。
这是妙回春的小妙招——原形的灵力更加纯粹,亲密状态下以温和的方式补充灵力就像是浸泡在温泉里,攻击力大打折扣,可以很大程度减少丹田的疼痛。
墨夙离瞳孔紧缩,比起洞房,这种灵力全面侵入身体的感觉更加彻底,就像是闻折月在他身上打下了标记。
这是馊主意吧,是吧是吧是吧?!
如果让另一位当事人回答,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闻折月无比庆幸他帮忙救活了那片惨遭他们毒手的竹林,不然也不会从妙回春那里得到令人心动的报酬。
墨夙离丹田里有个碍事的崽子,他暂时回不了快乐老家,妖族血脉残留的本能叫嚣着占有,用这种方式确认墨夙离是他的,沸腾的占有欲才稍稍平息。
这是个好办法。
被龙尾箍着接受了近一个时辰的灵力滋养,别说丹田了,就连骨头缝里都散发着闻折月的气味,墨夙离浑身酸软,趴在厚实的喜被里,一根手指都不想抬。
反观闻折月,一脸精神抖擞,渡劫失败的郁气好似散了几分:“现在丹田的感觉怎么样了?”
这个方法和温水煮青蛙一个道理,就是过程煎熬了一点,除了最开始丹田里刺痛了几下,后来就完全不疼了,反而有点舒服。
效果不错,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闻折月的灵力,从今往后,也不会再因此而感到痛苦了。
墨夙离将脸埋进喜被里,嗅着那股椒香,从鼻腔中哼出一声。
看样子挺满意的,像只餍足的大猫。
闻折月捻了捻指尖,看着毫无顾忌趴在他面前的大猫,想把人捞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把那身泛红的皮肉揉到红透。
可惜了,现在墨夙离不排斥他的灵力了,动了手势必引起魔尊大人反扑,在同床共枕和大打出手之间,闻折月选择了前者。
暂时放过你。
他按捺住冲动,在暖玉床的另一侧躺下。
各怀心思的人相安无事,一夜好眠。
再次看到墨夙离从折月秘境里出来,天帝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是察觉到墨夙离身上萦绕着的熟悉气息后,他也只是眼角抽了下,但在看到墨夙离脖子上的牙印后,天帝实在没忍住,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闻折月不会这么快就把人拐到床上去了吧?
八成是,就连标记都打下了,牙印清晰的印在脖颈上,正好圈住了凸出来的喉结,莫名有种色/情意味。
果真是龙性本淫,天帝默默腹诽,面上不显,自然地走到闻折月面前:“尸体已经带过来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切勿在玉海明沼中逗留。”
该说的昨天见面的时候就说过了,不必赘述。
天帝拿出两枚令牌:“这上面有我的灵印,持有者可以不受琉璃火阵的伤害。”
闻折月接过来,分了一枚给墨夙离。
作为仙界禁地,玉海明沼外并没有派人驻守,曾有人对禁地一说嗤之以鼻,夸下海口说能闯进去,最终尸骨无存。
墨夙离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一想到去玉海明沼要过琉璃火阵,他心里就生出一股烦躁感,昨天亲眼见识到了琉璃火,现在他发自内心的厌恶这玩意儿。
虽说有了令牌不会受伤,但他很讨厌那种连脊骨都被灼烧的感觉。
天帝没有逗留,嘱咐完就准备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又看了墨夙离一眼,视线在他脖子上流连。
与之前的几任魔尊相比,墨夙离有存在感得多,就算没有和闻折月牵扯在一起,墨夙离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出于特殊原因,他对墨夙离有一点偏见,在得知墨夙离和闻折月纠缠在一起,尤其还害得闻折月没有渡劫失败后,天帝看墨夙离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有种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被小野猪拱了的感觉,虽然小野猪盘靓条顺,配得上啃白菜,但就是让人很不爽。
墨夙离正把玩着令牌,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抬起头:“本尊对你们仙界的禁地没有兴趣,天帝要是反悔了,直说就是。”
他作势要把令牌还回去。
闻折月拦了下:“不会反悔,给你的你就拿着,早晚都是一家人。”
墨夙离:“……”
天帝:“……”
一句话把心思各异的两个人都给干沉默了。
天帝的嘴角抽了抽,罢了,拱就拱了,大白菜表面上水灵灵的,实际上白菜芯早就烂透了,小野猪不被毒死就算幸运了。
他又瞥了眼墨夙离的脖子,眼里多了一丝同情,谁说小野猪就不能被啃呢。
被闻折月一打岔,墨夙离没能逃避送尸体的任务,他心情不太好,一路上都板着脸。
闻折月仿佛看不到他的不爽,一会儿团一把云往他身上扔,一会儿勾着他的头发编小辫,一会儿又掏出一朵小花插在他的头上,俨然将堂堂魔尊大人当成了爱不释手的玩具。
墨夙离的额角暴起青筋:“你是小孩子吗?”
他以为冲撞他的轿辇已经够幼稚了,没想到闻折月还能做出更多幼稚的事。
“我要是小孩子,就抱着你的尾巴啃了。”
墨夙离表情一僵,他怀疑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在闻折月这里了,傻子龙的记仇程度超乎想象,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损他的。
闻折月麻利地捆好刚编的小辫子,将那朵花扶正,心满意足。
真男人就该扎小辫,戴小花,穿小裙子,生小崽子,现在墨夙离离成为真男人只差穿小裙子了。
闻折月脑补着墨夙离穿各种小裙子的样子,心里激动,揭老底揭得越发欢快:“不过我的牙口好,不会被硌掉牙。”
墨夙离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昨晚捂着脸讨饶的自己简直蠢到爆:“我不介意帮忙把你的牙打掉。”
“想把我的牙打掉,是在报复我昨晚咬了你一口吗?”
他的视线往下,落在那个咬痕上,占有欲空前昌盛。
墨夙离愣了一下,他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昨晚闻折月咬得不轻,该不会留印子吧?
思及此,墨夙离脸色一黑,连忙用云朵聚出一面镜子。
云镜比铜镜更加清晰,将喉结外的一圈牙印照得清清楚楚,墨夙离瞬间捂住脖子,脸涨得通红,没过两秒,又黑了个彻底。
怪不得他觉得天帝老是看向他的脖子,合着是因为这个。
头顶上插的小花抖了抖,掉落云端,墨夙离脑袋顶上冒着滚滚黑气。
闻折月仿若不觉,骄傲赞叹:“我咬的牙印也很圆很漂亮啊。”
轰——
墨夙离脑袋嗡的一声,被按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记忆随着熟悉的话浮上心头。
闻!折!月!
一团魔气堪堪擦着闻折月的胳膊飞过去,墨夙离眼前一黑又一黑,深觉这傻子龙就是他的克星,与他八字不合:“我跟你拼了!”
闻折月根本就是待错地方了,他就该去魔界,在仙界装什么大尾巴狼,也就仙族那群没脑子的家伙才会相信他是个好人。
“说翻脸就翻脸,魔尊大人的脾气越发差了。”闻折月侧身躲开攻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多亏你那娘子是个短命鬼,不然还不得被你欺负死。”
“有种你别躲,我们打一架,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墨夙离怒上心头,连番的攻击朝着闻折月砸去,越打越上火,越打越疯魔,这傻子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地躲开他的攻击。
“魔尊大人这是在邀请我和你殉情吗?”闻折月一脸为难,“我家教很严的,只能为我结契的道侣殉情,不然我爹爹们不会同意。”
墨夙离的注意力跑偏了:“要是结契的道侣,你爹爹们就能同意你殉情了?”
他没有爹娘,但想象不出世间会有爹娘眼睁睁看着孩子自杀。
“他们也为彼此殉情过,没理由不让我这样做。”
“原来如此。”
“所以要和我结契吗?”
墨夙离皮笑肉不笑,举起了拳头:“你说呢?”
“刚帮你补完灵力,你就恩将仇报,不怕遭报应?”
也不看看他变成这样是拜谁所赐,从丹田里长花开始,他就已经遭了报应。
“我这叫卸磨杀驴。”
“驴?”
一声轻笑荡入耳中,下一秒,高大挺拔的仙尊就化身成了白龙,身长几十丈,龙尾一扫,云雾顿时散了个干净。
粗壮的龙身缠绕在四周,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遮住了所有光亮,墨夙离懵了一瞬,昨晚看到的半龙身是缩小后的尺寸,眼前的庞然大物才是闻折月真正的原形。
龙首垂下,硕大的眼瞳盯着他:“好好看清楚,本尊可不是驴。”
在一个颜控面前必须展现最好的一面,否则很可能会被嫌弃,前车之鉴就是他易容后的脸,荣获墨夙离“看见就会痿”的评价。
所以原形一定要帅!
这一点闻折月很有信心,他可是举世无二的小白龙,外表俊美,用几百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本尊可是蝉联【妖族最俊美妖怪】千年的大美妖,你不能拿驴和我相提并论。”
墨夙离还没来得及笑那个傻缺头衔,就觉得头顶一黑,那张深渊巨口朝他袭来。
和化为原形的闻折月相比,他连塞牙缝都勉强,墨夙离的大脑一片空白,不会吧不会吧,闻折月这么小气,因为一句卸磨杀驴要吃了他?!
果然还是叼嘴里比较合适,不然墨夙离那小身板骑他身上,他稍微一动,墨夙离就掉下去了。
闻折月暗暗佩服自家爹爹的聪明智慧,话本里写了,闻逍也是这样带蔺月盏出游的,这叫头等舱。
爱一个人,就应该把他含在嘴里。
学到啦!
白龙穿云破雾,朝着远方飞去。
就在墨夙离以为自己要葬身龙腹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龙嘴大张,继被吞进嘴里之后,他又被吐了出来。
没错,吐——了出来。
白龙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他一下,像是淋了一场龙涎雨,墨夙离浑身湿透,茫然地抬起头。
从那张血盆大口朝他张开开始,他的大脑就停止运转了。
白龙摇身一变,又成了面带笑意的温润仙尊,闻折月上前一步,语气里含着一丝邀功意味:“就知道你害怕,本尊直接带你进入玉海明沼了。”
金蓝色的火光在余光中闪烁,他们已经过了琉璃火阵。
“现在不紧张了吧?”
墨夙离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突然明白了闻折月的用意,捉弄是假,帮他放松心情是真。
“虽然是禁地,但也不像传闻中一样凶险,不必担忧。”闻折月悄默默施了个术法蒸干他身上的可疑水渍。
这也不能怪他,妖族就是喜欢圈地盘,墨夙离身上属于他的灵力气息在逐渐消散,他控制不住想加深自己的味道。
舔一口已经很克制了。
闻折月偷睨了几眼,怕墨夙离一言不合再对他拳脚相向。
然而魔尊大人只是垂下眼帘:“嗯,走吧。”
没生气吗?
闻折月想,他实在不是一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为墨夙离做了一分,就要将这一分功劳明明白白的揽到自己身上。
于是他得寸进尺地问道:“感动了?”
墨夙离:“……”
“刚才还对我喊打喊杀,突然和颜悦色起来,看来是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你能闭嘴吗?”
让他的感动多持续几秒。
闻折月见好就收:“尸体要沉入玉海明沼的中心,你与我同去,还是在这里等着?”
玉海明沼的中心是一片湖泊,此湖内蓄的并非是水,而是一种流动的特殊物质,青里透绿,乍一看就像一块嵌在大地上的美玉,湖水质地黏稠,能够消融世间的一切事物。
“一起去吧。”
来都来了,墨夙离对这所谓的仙界禁地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他跟在闻折月身后,随口一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过了外围的琉璃火阵,玉海明沼内一片安宁祥和,绵延的森林以湖泊为中心向外延伸,郁郁葱葱,映入眼底的是草木一春,不见颓萎。
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像一片隔离在上下界之外的仙境,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墨夙离很喜欢这种感觉,有种回到家的亲切感。
“没有。”
闻折月皱了皱眉头,他和墨夙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进了玉海明沼后总觉得不太舒服。
“你召唤出逐日枪干什么,有危险?”墨夙离瞬间警惕起来。
闻折月恍然回神。
本命法器通晓主人的心意,逐日枪会出现,一定是感应到了他的召唤。
他对玉海明沼的排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闻折月的眸色沉了几分。
“没有危险,只是想在你面前炫耀一下本命法器。”
闻折月掩饰住不舒服的感觉,握住墨夙离的手,轻轻捏了捏:“魔尊大人有本命法器吗?”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都做过最亲密的事了,甚至孕育了子嗣,却连一句表明心意的话都还没对对方说过。
闻折月不由得叹息,不愧是情劫,他的情路坎坷啊。
猝不及防牵了手,墨夙离恍惚了下,竟然忘了挣开:“没有。”
本命法器要抽出一缕神魂熔炼,他既不想经历抽魂的痛苦,又懒得去熔炼兵器。
“普通的法器终究比不上本命法器,如果想要所向披靡,还是要铸造一把知心达意的武器。”
如果墨夙离有本命法器,就不会被他轻易破开作为武器的白绸子,一枪挑飞。
墨夙离不为所动,抽出手:“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不受欺凌,安稳度日,至于所向披靡,他没想过,也不需要。
闻折月捻了捻指尖,回味着刚才的触感,随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进魔宫?”
野心和行为相互印证,千百年来,无数魔族前仆后继想坐上至高的王座,每个人谋求的东西都不相同。
墨夙离想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得到什么?
“为了睡觉。”
闻折月满眼愕然:“睡觉?!”
“没错,我就想每天睡个好觉,不被人吵醒。”墨夙离暗戳戳地偷看他手上的逐日枪,解释道,“魔宫是魔界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没人敢去打扰。”
他和逐日枪打过好几次交道,起初是在无妄海中斗法,逐日枪掀起了惊涛骇浪,搅得无法入睡;后来是在仙界切磋,逐日枪痛击了他还没彻底养好的老腰。
两桩事,没有一件顺心的,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闻折月被他曲折的脑回路逗笑了。
好吃又贪睡,墨夙离完全符合通俗意义上对俗人的刻画,不过为了睡懒觉打上魔宫,也太励志了点。
见他一直偷瞄,闻折月索性直接将逐日枪递过去:“要试试吗?”
墨夙离矜持地瞟了眼,没伸手,本命法器内熔炼了主人的神魂,打斗之外的触碰不啻于昨晚肌肤相贴:“不要,这是你自己铸炼的吗?”
“不是。”
逐日枪是闻逍和蔺月盏帮他铸造的。
可以追溯到他最后一次去魔界,那次他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就收到了这份大礼,据爹爹们所说,他昏迷多日正是因为抽取神魂铸造法器所致。
闻折月不太相信,那时他的修为在上界就是数一数二的了,不过十招就砍下了魔族将领的手臂,剥离一丝神魂怎会有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除此之外,关于逐日枪的铸造材料和过程,闻逍和蔺月盏也都闭口不言。
“你爹爹们对你真好。”
除了自愿剥离,只有完全得到信任的人才能剥离对方的神魂,能得到闻折月信任的必定是他的血亲。
墨夙离不觉得孤儿差人一等,但在此时,却真切感觉到了心里冒出的零星羡慕。
他下意识揉了揉肚子,第一次思考起生了崽子后的事。
快要到达玉海明沼的中心湖泊了,远远就看到净透的湖面,阳光折射出柔和的色彩,为四周的白色草木染上了不同的颜色。
在湖泊边缘生长着白椿——仙族的服饰由白椿制成,这是一种能够聚拢灵气的神奇草木,甫一靠近,就感觉到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纯粹灵气。
闻折月呼出一口气,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被灵气冲淡了。
仙族对于灵力的喜爱是与生俱来的,就像魔族对魔气的依赖,灵气与魔气互相排斥,故而仙族厌恶魔气,魔族也不喜欢靠近灵气充足的地方。
灵气与魔气相比,他更偏爱前者,或许是因为闻逍的血脉要强过蔺月盏。
墨夙离是魔族,就算能接受白椿制成的衣服,也会排斥灵气充足的地方,这是魔族的本能。
闻折月停下脚步:“你在这里等我。”
墨夙离没有异议,深吸一口气,一脸惬意:“你们仙界的禁地真不错,听说魔界也有禁地,龙进去会变傻子龙,可惜现在没了。”
闻折月闻言怔了一下,无妄海的禁地没了吗?
他怎么没听说过。
禁地没了,记忆中的小花是否也消失了?
一想到那朵花不见了,闻折月心里就空落落的。
他抿了下唇,谨遵天帝的吩咐,看着尸体被湖水完全吞噬,然后才转过身。
原本站在外围的墨夙离已经蹲到了白椿丛中,眯着眼睛拨弄白椿,灵气凝成一层淡金色的薄雾,笼罩在他周身。
闻折月心头一跳:“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在咒我吗?”
话音刚落,墨夙离忽然“哎呦”一声,捂住了肚子。
闻折月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墨夙离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腹部,冰冷的金色眼瞳中一片茫然:“好像……开花了。”
闻折月的注意力都在墨夙离身上,并没有发现身后的湖面泛起了涟漪,一圈圈波纹无声荡开,风声渐止,玉海明沼内的祥和气氛一扫而空。
未破茧的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山雨已至,火势渐灭。
远在仙界的天帝心下大惊,掌心燃起一捧琉璃火,金蓝火光交相辉映,本该蓬勃燃烧的火焰竟然一点点熄灭了。
不好,玉海明沼出事了。
他转身就走,命轨星君不明所以:“诶,您不算了?”
天帝一大早就来找他卜算,现在结果没听就走,涮他呢?!
命轨星君撇撇嘴,想要收起龟甲,低头一看,却见几片龟甲都裂开了,不是烧灼后膨胀的裂开,而是碎成了几块。
神灵无从指引,命运不明——是卜算不得的未来。
第30章 第 30 章
“开花?”
知道墨夙离怀有身孕后, 闻折月自然地认为霸占墨夙离丹田蛮横生长的是一颗龙蛋。
龙蛋只会破壳,可不会开花。
在丹田之中,浸透了闻折月灵力的花苞微微张开, 露出了一点金色花蕊, 随着墨夙离的每一次呼吸,花蕊轻而慢地搔着丹田内壁。
丹田是修炼之人最为私密的地方, 不容触碰,浸透一丝外来的灵力都会疼,若有似无的刮蹭亦能引发强烈感觉。
不是纯粹的疼, 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墨夙离手脚发软,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整个人好似被细线吊在半空中,感知被无限钝化。
为什么会开花?
他该不会要生了吧?
怎么生?
会不会难产?
保大还是保小?
傻子龙会接生吗?
……
在墨夙离头脑风暴的时候, 他捂着肚子的手被拿开了, 闻折月伸手从衣摆下探入,宽厚温热的掌心直接贴在了皮肉上。
熟悉的灵力缓缓探入身体,墨夙离怔愣地抬起头。
“我只是看一下。”
轻描淡写的解释, 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状况。
墨夙离的身体早已熟悉了他的触碰和力量,墨夙离甚至没来得及阻止,那缕灵力就轻而易举地钻进了最隐秘最重要的地方,将他最大的秘密剖开,展现在闻折月眼前。
没有想象中的龙蛋, 取而代之的是一朵金色小花, 花苞饱满,还未绽放就能想象到未来会开得多么灿烂。
闻折月瞳孔紧缩, 这朵花……
闭拢的花苞和记忆中的花朵逐渐重合,除了更稚嫩一些, 这朵花分明与他在无妄海禁地中看到的小花如出一辙。
闻折月顾不上思考龙蛋为什么变成花了,重合的记忆模糊了视线,天光在眼前碎成一捧会发亮的斑点,天地间光线昏淡,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只蝴蝶撞入他的胸口。
然后,从他的胸膛里开出了一朵花。
白椿丛淡化成茫白的雾色,玉海明沼被浓雾改头换面,当天光再次降临,浓雾散尽,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就连墨夙离也不见了。
闻折月看着怀里多出来的一盆小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如果拿着花盆的不是一双小胖手,他的心情或许不会如此沉重。
——幻境。
境界高深的仙尊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眼下的情况,无端引发的幻境,或许还诱发了一点他的心魔。
没错,他有心魔。
这件事是闻折月一百多年前偶然发现的,境界停滞不前后,他强行冲击了境界,导致反噬,在意识沉浮之际,他发现自己的道心有一道裂缝。
修道之人皆有道心,道心受损便会滋生心魔,影响境界。
他不知道自己的道心是何时出现了崩塌,也不知道致他如此的心魔为何,万般因缘皆有果,自那以后,他就没有再执着于修炼。
闻折月拂了拂衣袖,重新抱起小花盆。
他缩水了,大概变回了刚飞升上界不久后的时候,短胳膊短腿,正是最有童心的时候,会傻到对着一朵花说话,蹲在地上抱怨爹爹们又把他扔出来,为老不尊,大白天就在寝宫里做快乐的事。
根据心魔诞生的幻境往往与心中最在意的东西有关,闻折月早就记不起当年的岁月了,印象深刻的只有那朵花。
四下空旷,寸土不生,和印象中的无妄海禁地有几分相似,唯一的不同是真正的禁地中魔气缭绕,那朵花生长在污泥深处,在污浊中绽放出最纯净绚烂的花朵。
而眼下,这朵花长在精致的小花盆里,被他抱在怀里。
小花摇头晃脑,闻折月戳了戳花瓣,又想起在墨夙离丹田中看到的画面。
说起墨夙离,世人各有执念,高级的幻境会根据每个人的弱点创造出不同的场景,魔尊大人是否有心魔?他的心魔是什么?
一想到墨夙离可能也被困在经年不消的念想中,闻折月就有了破除幻境的动力。
他要看看墨夙离的心魔。
幻境是遵从人内心奢望的虚假世界,与现实相悖,破除方法是将一切拨回正轨。
拿他举例,他怀中的小花就是与现实不同的地方,他没有将禁地的花据为己有,所以只要将花盆里的花重新种回禁地,幻境就能破除了。
闻折月抱着小花盆走向魔气深处。
身板缩小后连境界都缩水了,没有修为护体,虚无缥缈的魔气仿佛千万根针,扎在身上,刺入骨头缝里,闻折月哆嗦了下,喉间涌上一股血腥气。
他是仙魔混血,按理来说不该排斥魔气,可无妄海禁地的魔气十分浓重,察觉到他身上那一半仙族血脉后就会疯狂针对他。
闻折月咬紧牙,顾不上思考太多,花朵真正生长的地方就在禁地中心,只要他把花种下去,幻境就会从内部瓦解了。
闻折月搂紧了小花盆,花朵左右摇曳,像在摇晃脑袋,他嗅到那股独特的冷香,身上的疼痛好像减轻了几分。
“小美,不怕,马上就送你回家了。”他拨了拨花瓣,轻声哄道。
小美是他给这朵花起的名字,顾名思义,因为这朵花非常美,本来是想叫大美的,但和他爹爹的外号撞了,所以才改成小美。
或许连智商也缩水了,闻折月对自己充满稚气的言论感到不可思议。
花朵好似听懂了他的花,摇摆的幅度更大。
闻折月哭笑不得,小胖爪子拢着花瓣:“轻一点,别把叶子晃掉了。”
这朵花通体鎏金,就连根茎和枝叶也是金色的,没有一丝杂质。
金色明亮,让人想起太阳。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看到这朵花心里就暖暖的。
越靠近禁地中心,魔气的攻击力越强,有如实质,闻折月痛得发昏。
就他现在的境界,很少陷入幻境之中,更别提受伤了。
上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在魔界的时候。
闻折月脚步一顿。
他在魔界受过伤吗?
有闻逍和蔺月盏保驾护航,他在上界无人敢惹,记忆中他并没有受过伤,可方才那一念之间,有无数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他在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里看到了遍体鳞伤的自己。
浑身都是血,脸上和身上遍布着血痕,一道一道密密麻麻,就像是……闻折月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血淋淋的胳膊。
一刹那间,他好似和那些陌生画面里的自己重合了。
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闻折月踉跄了下,怔愣地摔在地上。
——这条通向禁地中心的路,他似乎走过。
血水滴落到了花盆里,花朵摇晃得更加厉害,就像是打着颤,闻折月捂住头,喘不上气来:“小美,小美,我……”
我曾将你从禁地中挖出,放在花盆里,想要把你据为己有吗?
他记不起来了。
按照时间来推断,那段记忆是闻逍和蔺月盏所说的大病一场,是他剥离神魂铸炼逐日枪后的虚弱昏迷。
从他醒过来之后,蔺月盏便再也没有带他去过魔界。
闻折月盯着那朵被他的鲜血浇灌的花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他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与这朵小花相关,与他道心崩塌相关,与他蛰伏的心魔相关,甚至还与……怀有相似花朵的墨夙离有关。
爹爹们不让他渡情劫,是否也与此相关?
无数疑问笼罩在心头,拼凑不出一个答案,闻折月深吸一口气,掉头往后走。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既然他曾走过这条摘花的路,那破除幻境的方法就不是种花了。
逐渐远离魔气浓厚的地方,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很多,闻折月抱着花,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走错了路。
缺失的记忆让他找不到离开这里的路。
“小美,现在该怎么办?”
问完他忽然觉得好笑,病急乱投医,不过是幻境中的虚假花朵,如何能给他提示。
闻折月无奈扶额:“我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冷香气变得浓重了些,重得有些熏人,闻折月皱了下眉头,再看怀里的小花盆,惊奇的发现小花在拼命摇晃,它擎着枝叶就像在描画什么。
该不会歪打正着了吧?
闻折月心里激动,连忙放下花盆,蹲在地上照着枝叶摇晃的走向描画,不消多时,地上出现了一团奇形怪状的未知事物。
“这是什么东西?”
小花扑腾着叶子,不知为何,闻折月从中看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摸了摸鼻子:“我画错了吗?”
那花朵竟然上下扭动了一下花冠,就像是在点头。
闻折月一脸惊喜:“你还真是只花妖啊!”
小花似乎很无语,朝另一边扭了半圈,花蕊从面向他转到背对他,明晃晃的嫌弃。
闻折月一点不生气,他对这朵花有说不清的亲昵心思,可以追溯到记忆中的陪伴,或许也有几分爱屋及乌,毕竟墨夙离肚子里的小崽子不是龙蛋,也是相似的一朵花。
他用看崽子的眼神看着小花:“我从小就画工不好,是我太笨了。”
小花比想象中还好哄,听了这话后立马扭过来,拿灿烂的花蕊朝向他。
闻折月的心都被萌化了:“你要是会写字就好了,肯定比画画方便。”
小花不会,小花委屈,小花再次扭过头。
跟个小孩子似的,爱耍小性子。
闻折月被它独特的闹别扭方式逗笑了,将沾了血的手在衣服上蹭干净,轻轻碰了碰花朵的小叶子:“好了,你手把手教我重新画,这次我一定好好学习。”
这次过了两秒,小花才转过头,像是权衡利弊后,不情不愿原谅了他。
闻折月对自己的脑补感到好笑,同时心头又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爱,他与这朵花渊源颇深。
这次跟着叶子谨慎勾勒,闻折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很快就画出了一个粗略的轮廓,比上次好很多,起码有形状了。
“是这样吗?”闻折月摸了摸下巴,“看起来有点眼熟。”
长条形,一头尖尖的,一头圆圆的。
小花似乎也觉得差不多了,没有让他重画,见他冥思苦想没有结论,又操心地挥舞着叶片,戳来刺去。
“诶,我好像有点想法了,你继续比划,不要停。”
小花停滞了一瞬,认命地继续挥舞叶片,戳刺了一番后,见闻折月还是没反应,又勾着叶片往自己的根茎上拍了一下。
闻折月心头一紧,连忙扶住往后倒的小花:“你是傻子吗,使那么大的劲儿,就不怕把自己拦腰拍断?!”
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腰很好,小花前后左右摇晃了一圈,然后花苞骄傲地上扬45°。
闻折月:“……”
傻子就是傻子,变成花后也是傻子。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闻折月呼出一口气,掌心向上,轻声呼唤:“逐日。”
下一秒,逐日枪就出现在他手中。
本命法器就是这点好,修为缩水也能召唤,且能随心调整大小。
小闻折月拿着小逐日枪,乍一看有点像小孩拿着玩具,挥舞起来不再威风凛凛,反而虎虎生风,没错,虎虎生风,虎了吧唧的虎。
闻折月看看前仰后合的小花,总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轻点晃。”
成年龙有风度,不会跟一朵爱耍小性子的花置气。
所以闻折月亲昵地提醒道:“你头大身子细,晃得太厉害,容易把头甩掉。”
小花僵住,似乎是被吓到了。
闻折月满意地勾起唇角,掂了掂逐日枪,朝着禁地中心掷去。
长/枪破开重重魔气,在昏暗的禁地中开辟出一条路,锐光闪过,枪尖直直地插入禁地中心,风云变色,魔气朝着逐日枪插/入的地方涌去,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旋转的小漩涡。
禁地一寸寸崩裂,闻折月抱起小花盆,感觉到熟悉的灵力向四肢百骸流去,抚平了身上的伤痛。
幻境在破碎。
将花种回禁地深处并非是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将一切拨回正轨必须毁掉禁地——魔界的禁地没了,这是他刚刚从墨夙离口中得知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缩水的身体重新抽条,当禁地完全毁掉后,幻境也会彻底结束。
而他也将失去怀里的小花。
闻折月心中一动,在花蕊上落下一个带着血的轻吻:“要和你说再见了。”
在那股逐渐变淡的冷香中,闻折月看到小花扬起叶子,在他脸上拍了一下。
一朵花用尽了所有力气,但对皮糙肉厚的白龙而言依旧不痛不痒。
闻折月勾起唇角:“你果然是个傻子。”
小花还没来得及报复,幻境就彻底破碎了,闻折月回想着最后看到的画面,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受了一番痛也不亏,起码确定了一些事情。
幻境里的魔界禁地不复存在,现实中的仙界禁地也摇摇欲坠,玉海明沼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外围的琉璃火阵无端熄灭后,损害最重的是白椿,全部枯萎了。
起因是位于中心位置的湖泊水位上升,淹没了四周的白椿丛。
闻折月醒来的时候,他和墨夙离所在的地方也被淹了,只不过湖水绕过了他们,就像是在周围画了个圈,他和墨夙离在孤岛上。
他的手还放在墨夙离的肚子上,闻折月揉了两下,借由灵力看到他丹田里摇曳的小花,不由得勾起唇角。
怪不得他觉得相像,原来是血脉赓续的缘故。
闻折月心情荡漾,又揉了两把:“小美,醒醒。”
墨夙离皱了皱眉头,眼底一片迷茫,他下意识抬起手,响亮的一巴掌带着风,很清脆,打在闻折月作乱的手上。
“啪”的一声,把闻折月打懵了,也把墨夙离打清醒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他还没变回来。
墨夙离小心翼翼地瞟了眼闻折月的手,他刚刚用了十成力气,把闻折月的手背拍红了,仔细看看,好像还有点肿,骨节分明的手秒变红肿龙爪子。
他底气不太足,硬着头皮辩解:“这不能怪我,谁让你乱喊的。”
“我乱喊什么了?”
闻折月甩了甩手,有些庆幸这一巴掌没打在他脸上,他要是破相了,这只看脸的混蛋指定要去父留子。
“小美。”墨夙离清了清嗓子,轻嗤一声,“仙尊大人相好众多,莫不是将我错认成了别人,不知这小美又是哪个小寡夫,将你迷得神魂颠倒。”
“小美啊……”
闻折月扫过他的耳朵,墨夙离的耳垂肉肉的,捏起来很软,如今红透了,像一颗等待人采摘的樱果:“我的确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不过很可惜。”
墨夙离悄悄竖起耳朵:“可惜什么?”
“他是个傻子。”
“……你才是个傻子!”
闻折月歪了歪头:“嗯哼?”
墨夙离心里一咯噔,这傻子龙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他干笑两声:“呵呵,我最讨厌在背后议论别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看别人是傻子,那你八成也是傻子。”
想起在幻境中做的蠢事,墨夙离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绝不能让闻折月知道他是那朵蠢花。
“以后别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我可没在背后说坏话。”
我明明是当着你面说的。
闻折月正欲再借着小美的事逗逗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声,回头一看,天帝一脸严肃,镇西镇北镇东三位将军率领仙兵仙将严阵以待。
“折月,你们在干什么?”
闻折月卡了壳,这才想起玉海明沼出事了,仙界禁地事关重大,天帝必定会赶来,只是没想到阵仗这么大。
他低头看了看,他和墨夙离抱在一起,托那一巴掌的福,他的手现在没在墨夙离衣服里,不然他对魔尊耍流氓的谣言该传遍上界了。
“在说正事。”
闻折月从容地站起身,冲墨夙离伸出手,魔尊大人骄矜地瞥了他一眼,没用他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说正事?
看起来不太像。
天帝一脸狐疑,想到墨夙离脖子上的咬痕,挥了挥手,让仙兵仙将们往后撤:“你们先出来,小心点。”
墨夙离昂首挺胸,做足了魔尊的气派:“你们仙界的禁地好生古怪,若非有仙尊陪同,本尊还以为仙界要趁机铲除本尊。”
一句话就把自己摆到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闻折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玉海明沼出事了,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兴师问罪的首要目标就是魔尊,没想到墨夙离还挺拎得清。
看来魔尊大人没他想象中那么傻。
天帝的表情一言难尽:“魔尊言重了,仙魔两族早已握手言和,若是哪一天真有人要兴师问罪,那必定是看不惯白日宣淫,想教训一下带坏仙尊的人。”
“……”
墨夙离目瞪口呆,白日宣淫?
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他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什么叫他带坏了仙尊,你们仙尊喜欢小寡夫哭坟,还要在坟头玩情趣,就算白日宣淫肯定也是闻折月带坏了他!
墨夙离很委屈。
闻折月也很委屈,冤枉啊,他倒是想白日宣淫,不过是揉揉肚子,他可怜的手就挨了一巴掌。
再者说,墨夙离肚子里还揣了个崽子。
魔尊大人据理力争:“本尊没有。”
“魔尊还是先把身上的痕迹清理一下吧,免得传出去影响不好。”
“……”
墨夙离气急败坏地捂住脖子,明晃晃的牙印有如铁证,他总不能说他怀崽了,这牙印是闻折月帮他补充灵力时留下的。
墨夙离吃了个哑巴亏,一路上都没好脸色。
闻折月将幻境的事简单解释了下,天帝点点头应下,似乎对于玉海明沼发生的事没有太惊讶。
琉璃火阵出了问题,短时间内无法重启,只能派人驻守,仙兵仙将在玉海明沼外围了一圈,此时禁地方才有被严密保护的样子。
“镇南将军怎么没来?”
“因为黑雾的问题,他去下界查探情况了。”
闻折月没有忽略,在说到镇南将军的时候,天帝不着痕迹地看了墨夙离一眼,这代表有些话不能当着墨夙离的面说。
闻折月敛了敛眸子,转过身:“魔尊大人是同我一起回去,还是回魔宫?”
突发状况太多,魔界也需要采取措施,昨天他们商量过,准备提前结束仙魔会谈。
墨夙离自然选了魔宫,招呼都没打一声,转身就走。
啧,一点都没舍不得他吗?
闻折月后悔轻易把人放跑了,他就该直接将墨夙离关起来,管魔界还是仙界,天翻地覆了他也有法子保墨夙离和小崽子安全。
“别看了,人都没影了。”天帝没好气道,“你确定你们成过亲?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受他待见?”
“他只是害羞了。”
“……害羞?”
恕他年纪大,两只眼都没看出墨夙离有害羞的迹象。
闻折月轻笑了声:“你不明白。”
天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怎么不明白,他渡情劫的时候可没有失败。
闻折月调开了话题:“不说他了,镇南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天帝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他失踪了,自去了下界后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他走之前点燃了命魂灯,如今灯未灭,他应当性命无虞。”
闻折月稍微松了口气:“镇南将军和被杀害的仙官不同,连消息都传不回来,定然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黑雾。
天帝也是这样想的,忧心忡忡:“怕只怕对方还有更大的阴谋……我无法离开上界,折月,现在恐怕只有你能把他带回来了。”
在大是大非上,闻折月还是很拎得清的:“可以,我会去下界一趟,不过在去之前,我得先验证一件事。”
闻折月眯了眯眼睛,幻境让他发现了很多没注意过的事情,他想知道墨夙离为什么会变成花。
“该不会是验证墨夙离爱不爱你吧?”
闻折月噎住:“你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难道不是这件事?”天帝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闻折月抬了抬下巴,语气笃定,“不必验证,他爱我。”
爱我的脸也是爱。
四舍五入,他超爱我的。
天帝:“……”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渡劫失败了?
这可不像一个被娘子抛弃的人该有的自信。
闻折月无意多说,和天帝告辞后,一头扎进了无妄海。
作为仙界和魔界的交汇地带,无妄海的魔气并不浓厚,空气中飘着似有若无的冷香,闻折月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胸腔都被涤荡了一遍。
喜欢一个人,要全面接受他的优点缺点,喜欢一朵花,不仅要喜欢花朵盛开的样子,还要喜欢花的气味。
他很喜欢这股味道。
闻折月心魂荡漾,因为这股香气想到了墨夙离,心思又活络起来。
魔尊大人和黑雾打过交道,应该为仙魔共同的和平大计出一份力才对。
魔尊大人怀了崽,崽子开花了,或许很快就要生了,在他身边才安全。
所以不管从上界安危,亦或者是墨夙离自身的安全来看,墨夙离都该和他一起去下界。
闻折月顷刻间就说服了自己,兴冲冲地往魔宫方向赶去,许久不来,上次来的时候魔宫还是他爹爹的住处,算是他的家。
而今魔宫已经是他娘子的家了。
他有一种女婿上门的感觉。
闻折月思索了一下,又折回无妄海,白龙是海中霸主,捕猎的能力很强,他动作迅猛,很快抓了一条大鱼。
第一次去娘子的娘家不能空着手,这是礼数。
他可真是个合格的相公。
闻折月抱着大鱼进了魔宫,魔族的守卫在他面前根本构不成威胁,为了给墨夙离一个惊喜,他特地隐了身。
魔宫里静悄悄的,闻折月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墨夙离该不会睡着了吧?
不无可能,毕竟墨夙离成为魔尊的一大原因就是为了睡个好觉。
进了门,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重重屏风后传来,声音很低,极为压抑的哭泣,但又带着轻缓的喘息,听得闻折月心头一紧,紧完后下腹一热。
又担心又火起。
他绕过屏风,垂落的纱帐上映出模糊的身影。
墨夙离的腰很细,他变回男儿身之后,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投在纱帐上的影子像一弯新月,又似弯刀,既让人心动于月光的皎洁,又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这是独属于墨夙离的诱惑力,致命而性感。
闻折月屏住呼吸,他站在床前,和命中的劫数只隔着一层轻透的薄纱,在低低的啜泣声中,他听到了夹杂着哭腔的呼唤:“闻折月……”
那一瞬间,千万只蝴蝶从他胸口飞出,他仿佛又坠入更加绮丽的梦境。
生长于肋骨间的花朵深深刺入心脏,吸取他的骨血,从此再也无法拔除。
墨夙离在叫他,在想他,在——
“你个混蛋!”
闻折月一僵。
“傻子龙!大混蛋!不要脸!”
……在骂他?!
“我一定要杀了你!”
大鱼垂死挣扎,从闻折月僵硬的手臂中一跃而出,带着跳龙门的决心,朝着纱帐飞过去。
“刺啦”一声,纱帐落下,墨夙离被天降大鱼砸得一脸懵逼。
怎么着,背后骂人遭报应了?
闻折月解除了隐身的法术,茫然的墨夙离骤然瞪大眼睛,四肢僵直:“你,你……”
“我都听到了。”
闻折月瞄了眼衣衫不整的墨夙离,冷静下来才发现墨夙离身上充斥着情/欲的味道,龙涎催情,妙回春之前也提到过,怀了崽子后可能需求会增多,所以建议他们两个同住。
怪不得偷偷骂他,原来是欲求不满。
大鱼在床上扑腾了一下,或许真有报应轮回,墨夙离拍过闻折月一巴掌,闻折月带来的大鱼一尾巴拍在了他的手上。
墨夙离额角暴起青筋,反手一巴掌把鱼拍晕了,板起脸:“你来做什么?”
冷酷的质问,浸透了情/欲气息后就没有杀伤力了,闻折月想到傲娇扭头的小花,心头一热,拎起大鱼往地上一扔。
他俯下身,嗓音低哑,笑着应道:“我来让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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