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野预约的是一家新开的西餐厅,主打一个中西融合创新菜系。


    乔荆桃拿了菜单,两眼放光,毫不客气地点了一通。


    无花果沙拉、石榴虾、糟辣椒酱配煎带鱼、牛肝菌芝士蛋糕……看什么新奇就指什么。


    乔荆桃向来话多,又喜欢评点食物,每有一道菜品端上桌,乔荆桃尝一口,就像只百灵鸟啁啾啁啾啾地和陆时野讨论口味。


    合不合口味另说,每一道菜确实都钓起了他的兴趣。


    唯一的问题是,那些菜摆进偌大的一个盘子里,也掩盖不了只有一丁点的食物分量的事实。


    金黄的瑶柱炒饭盛在比茶杯大不了多少的白玉碗里,两勺就没。


    带奶香的鳕鱼南瓜汤,乔荆桃吨吨喝下,还没咂摸出具体的味道,当碗盛汤的贝贝南瓜就见了底。


    菜与菜之间上得慢,上一道菜都消化完了,下一道菜还迟迟不见影子。


    烤得外焦里嫩的t骨牛排填了肚,最后只剩甜品还没上,乔荆桃勉强吃个半饱,拿起账单一看总价。


    ——超过三开头的四位数。


    乔荆桃犹犹豫豫地看陆时野一眼。


    陆时野试探性问:“是不是没吃饱?我让他们把菜单再拿过来?”


    乔荆桃哼哼唧唧的:“上菜又慢,菜量又小,我不想在这里吃了。”


    陆时野道:“那我们去吃别家,你想吃什么?”


    乔荆桃的长睫似蝶翼扑闪,手指搅来搅去,慢吞吞道:“我想吃蛋炒饭,很大一盘那种,加一点点小葱。”


    主要是得,量大管饱。


    陆时野一时顿住。


    这一带是寸金寸土的商圈,为赚回租金,商家多开的精致又昂贵的料理。


    陆时野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哪家有卖蛋炒饭的。


    乔荆桃眼睛亮闪闪的,期待地等着回答。


    陆时野沉默了瞬,问:“我住的公寓在附近,家里倒是有可以做蛋炒饭的食材,要我给你做吗?”


    乔荆桃半点犹豫也没有,捣蒜般点头。


    去陆时野住的地方,他还可以看做木雕的工作室长什么样!


    陆时野微微挑眉:“这么放心我,愿意跟着我走?”


    当然是因为他又不会真的吃亏,掀起裙子来谁怕谁!


    乔荆桃的猫儿眼笑得狡黠,回答的话语却故意拿捏得羞涩:“我这么喜欢老公,老公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


    陆时野哭笑不得。


    要是换成在文字聊天时说这些,陆时野说不定还真能被唬住。


    但是现实里一碰面,乔荆桃眸中闪动的情绪实在太好懂,他看得一清二楚,装不知道都不行。


    陆时野没再说什么,招来侍应生结了账,带乔荆桃下楼。


    在停车场时,乔荆桃越走越慢。


    此刻光线昏暗,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俩回响的脚步声。


    陆时野个高腿长,一没留意,走快了几步。


    乔荆桃忍不住有些焦急地开口:“陆时野,你走慢一点。”


    陆时野听言地放慢脚步,见乔荆桃走一步停一步的,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乔荆桃声音委屈:“我脚疼。”


    漆皮的制服鞋搭配学院风的百褶裙,青春亮眼,但是质感偏硬,走路的时间一长,鞋子开始打脚。


    一晚上下来,乔荆桃的脚传来若隐若现的疼意。


    像是刚上岸的人鱼,不怎么熟悉双脚的存在,特别是脚后跟,疼痛的存在感愈发明显,每走一步,乔荆桃就得歇一歇。


    “具体是哪里疼?”


    陆时野微微拧眉,靠近走来,视线一凝,声线变得紧绷:“你的脚后跟磨破皮了。”


    “啊?”


    乔荆桃往后看了看。


    两只黑色制服鞋的鞋口往上延伸出雪白的长筒袜,脚后跟的棉质袜面晕开一点鲜红的血色,呈现着半干涸的状态。


    乔荆桃现在原地,有些无措:“我、我都没注意,还以为是没适应这个新鞋……”


    陆时野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四周只有车没有人,光线昏暗得自带恐怖氛围,像下一刻就有通缉犯持刀蹿出来。


    乔荆桃露出一种被扔下的诱饵人质般可怜巴巴的神色,小声道:“那、那你快点哦。”


    陆时野嗯一声,放轻了声音宽慰他:“车停得不远,我很快就过来。”


    乔荆桃点点头,站在原地等。


    好在车停得确实不远,乔荆桃很快听到引擎启动的嗡鸣响动,雪亮的灯光破开一片灰暗和沉寂,来到他的身边。


    乔荆桃爬上副驾,有点开心:“你来啦。”


    陆时野道:“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乔荆桃正低头系安全带,闻言愣了下,转头去看陆时野。


    陆时野却只像是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神色平静,再次启动车辆。


    乔荆桃心里嘟哝。


    就算是他爸妈,还有他哥,也不敢保证这句……谁没个自己的事?


    就像他和他哥在外面餐厅吃饭,乔见川中途接到来自公司的工作电话,也得急匆匆地先行离开。


    陆时野的保证倒是随口就来。


    车辆驶离商场,开至一处公寓楼下。


    陆时野利落地将车挂挡停稳,嘱咐:“你先在车上,别下来。”


    乔荆桃哦了声。


    他扒着窗户,眼睁睁地看着陆时野进了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


    不出五分钟,陆时野提了个袋子出来,向他走来。


    深重的夜色里,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走来,步伐又快又急,飒飒带风。


    乔荆桃就这么一瞬不移地盯着他。


    相隔的距离逐渐缩小,直到陆时野完整的俊美眉眼出现在视野中。


    乔荆桃弯着眸,像个招财猫小幅度招手,又道:“你回来啦。”


    陆时野嗯一声,应:“我回来了。”


    陆时野打开副驾的门,从袋子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乔荆桃的脚边。


    “先换拖鞋穿吧。”


    乔荆桃很乖地应了声,踢开堪称美丽刑具的制服鞋,把受伤的脚被塞进拖鞋里。


    拖鞋柔软舒适,像踩在绵软的云朵上,和制服鞋硬质的底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压抑的束缚感骤然减轻,脚后跟的伤口也得到了解放。


    乔荆桃如释重负,道:“我免费了!”


    “免费?”


    “就是free了,自由啦。”


    陆时野笑了笑,道:“走吧,上楼。”


    公寓一梯两户,刷卡上楼,电梯在23层停留。


    陆时野打开公寓的门,道:“进来吧。”


    灯光亮起,映照里面的布置。


    乔荆桃站在玄关处,探头探脑地看。


    格局方正,看起来面积不是很大大。


    是和陆时野的办公室如出一辙的装修风格,黑白灰为主色调,简约北欧风,处处透着疏离冰冷。


    入门不远处就是一张大理石餐桌,陆时野将袋子放在桌子上,转身看到乔荆桃还杵在门口,道:“等会儿再看,先来处理伤口。”


    乔荆桃听话走过来,坐在陆时野拉出来的椅子上,道:“我以为公司的总裁会住在一个超大超豪华的好几层的公寓里。”


    陆时野道:“我一个人住,用不着那么大的地方。”


    塑料袋里露出矿泉水、碘酒和创口贴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去便利店是买这些啊……


    陆时野又去客厅找出一个小医药箱,带回餐桌上,一边拿里面的棉球和镊子,一边问:“自己脱还是我来脱?”


    乔荆桃像零件生锈的机器人,反应迟钝地仰脸:“什么?”


    陆时野语气有些无奈:“你的袜子。不脱怎么处理伤口?”


    “哦哦。”


    乔荆桃随手摘了口罩。


    陆时野的目光微微奇异。


    影院的光线每时每刻都在变换,餐厅为追求暧昧的氛围感,打光昏黄,将一切都打上一层模糊的黯淡滤镜。


    此刻回到公寓中,灯光炽亮,陆时野才真正意义上看清楚乔荆桃的模样。


    乔荆桃本化了简单的淡妆来柔和五官线条,但一晚上的口罩闷下来,妆花得差不多了,暴露出佼好眉眼原本的样子。


    他浑然未觉,微微低头,纤长的黑睫卷而翘,几缕乌黑的发丝凌乱地黏在红润的脸颊上,狼狈中又显出几分稚气的可爱。


    大概因为有些苦恼今晚的遭遇,挺翘的鼻尖娇气地皱起,软嘟嘟的唇也不满地轻抿。


    乔荆桃一只脚踩在木椅上,葱白般的手指抓住长筒袜的边缘,专心致志地往下卷。


    随着逐渐向下褪去的卷边腿袜,白晃晃的纤细小腿一点一点展露在光线下,和陆时野看过的照片重合。


    陆时野喉结微动,适时移开视线。


    乔荆桃脱到最后犯了难。


    短短时间里,带血渍的袜面变得黏腻,紧紧贴着脚后跟的伤口,拉扯之间传来一阵阵疼意。


    乔荆桃还没受过这样的苦,袜子从伤口撕扯揭下,疼得倒吸冷气,眼眸也浮着一层水雾,泪珠子要掉不掉的。


    陆时野听到声音立刻看来,注意到血迹斑斑半干涸的伤口,凌厉的眉宇立刻锁了起来。


    不只是脚后跟,乔荆桃的足尖、两侧都被磨得泛着一层异样的红,颇为明显。


    “忍忍,我先给你处理后面的伤口。”


    陆时野用词简短。


    他半跪在地上,将乔荆桃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单薄的足掌踩在陆时野的深色西裤上。


    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白,像羊脂玉雕刻的艺术品般精致,边缘处泛着玫瑰艳色般的红,脚趾圆润,指甲修剪整齐,像一粒粒小贝壳,透着淡淡的粉。


    陆时野不再多看,以镊子夹沾了清水的棉球清洗伤口,在擦干以后,涂上一层碘酒。


    陆时野眉眼冷峻锋利,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动作轻缓而细致。


    乔荆桃低了头,以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陆时野的头顶。


    短发漆黑浓密,头顶有个小小的旋儿。


    乔荆桃思绪放空,漫无边际。


    陆时野经常熬夜,居然看起来头发还挺多……


    听说头上有旋的人比较聪明……原来是真的啊。


    蘸着碘酒的棉签轻擦过伤口,乔荆桃疼得嘶了声,下意识收腿往后躲。


    下一刻,又被陆时野的宽大手掌握住,不容半分后退。


    “很快就好了,别乱动。”


    陆时野的语气带着安抚。


    带着伤痕的粗糙掌心贴着细腻如白瓷的肌肤,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有细密电流蹿过般拂起一阵麻痒。


    “知、知道了。”


    乔荆桃耳根微红,磕磕巴巴地应。


    待两只脚的伤口都处理好,陆时野紧绷的神色稍稍松了些,道:“注意这段时间伤口别沾水。”


    又问:“还想吃蛋炒饭吗?”


    乔荆桃诚实点头:“饿,想吃。”


    路上一阵折腾,本就吃得不多的吃食全消化完了。


    陆时野应好:“我去厨房做饭。”


    他正准备起身,压在膝盖上的白玉足掌却往上滑去,带了点力,往下踩。


    摆明了不想让他起来。


    陆时野身形僵住,有几分错愕地抬头,看向乔荆桃。


    “陆时野。”


    乔荆桃垂眸看他,手指托脸,漂亮的眉眼笑盈盈的,语气无辜:“你喜欢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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