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陆清闻言惊讶道:“原来那家豆腐店是你们家开的啊!”


    他前几天还去买过豆腐呢, 没想到竟然是南哥儿家开的。


    “对啊,我们家好几代人都是磨豆腐的,到了我爹和阿爹这一辈也是一样的。我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帮忙, 不过大多时候都在家里待着,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玩。”


    陆清点点头, 他在家一个人待着有时候也无聊, 说道:“好啊!有空的话就去找你玩。你也可以来我家坐坐,我家就在前面,门鼻子上刷着红漆的就是。”


    南哥儿一听就知道是哪家了,眉头微皱, 把陆清拉了过来小声道:“你们租的时候不知道吗?听说那个院子经常闹鬼, 我们这一条巷子, 就那一家一直空着,是不是牙人把你们给骗了?”


    陆清摇摇头, 道:“没有, 我相公说白日不做亏心事, 晚上不怕鬼敲门。当时牙人也说了院子闹鬼的事儿,但我相公不怕,而且我们看了其他院子,就这个最合适,租金便宜,而且离书院也近, 干脆就租下来了。不过这住了好几天了, 也没见闹什么鬼, 说不定压根就是别人瞎传的呢。南哥儿, 你见过鬼吗?”


    南哥儿道:“没有,谁知道鬼长什么样,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说不定压根就没有鬼呢,我看这房子住着也挺好的,我今天还买了几只小鸡苗,准备在后院儿养几只鸡。”


    “好诶!我也喜欢养小鸡崽。”


    陆清笑了笑,说道:“你赶紧进去吧,快要到中午了,我也得赶回家做饭了,一会儿我相公回来怕赶不上吃饭了。”


    南哥儿道:“哎,那我就先进去了。有空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投缘的朋友,陆清也高兴,等到白天一个人在家无聊的时候就可以来找南哥儿说说话了,反正他们离的也近。


    快到中午的时候,书院下学了。大部分的人都不回去吃饭,基本上都是在书院里的食堂吃的。


    宋声离家近,食堂里的饭哪里有他老婆做的好吃?所以一下学,他就收拾东西往回走了。


    盛博文也是回家吃饭,两个人一起走出书院,盛博文道:“宋兄家住在何处?也是中午回去吃吗?”


    宋声道:“我在乔家巷租了院子,跟我夫郎一块住,中午回家吃。盛兄你呢?”


    盛博文一听乔家巷,眼睛亮了几分,道:“这是巧了,我也是住在乔家巷!刚好顺路,不如一起回去吧。”


    宋声想起那天在路上,他说来府城里投奔亲戚,原来就是投奔乔家巷的亲戚。


    “确实很巧,走吧,一起回。”


    两个人一同沿着小路走回去,一路走一路聊了一些书院里的事儿,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乔家巷的巷头有一个长得很高大的香樟树,他们走的是后巷,后巷里开着门的都是住户生活的院子,前巷里开着门的大多都是店面铺子之类的。


    他们两个都是刚搬进来的,脸有点面生。香樟树下围着一连串的小孩还在玩儿,大人还没叫他们回家吃饭,瞅见他们两个走过来,纷纷盯着他们看。


    盛博文先到的,两个人同住在乔家巷,还约好了等吃过饭一块去书院。


    如果陆清在这,就会认出来,盛博文进的这家门,就是南哥儿的家。


    辛南家里只有他一个哥儿,自从盛博文来了之后,街坊邻居的都好奇,辛家来了个什么人,竟是放心让自家的哥儿跟他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


    不过这两日辛家爹爹也跟街坊邻居都说了,这是他们家南哥儿的未婚夫,因为家中父母过世,又要到书院读书,住在自家方便一些。


    有未婚夫的名义,再加上这般让人唏嘘可怜的身世,也没人说什么闲话了。大家纷纷感叹南哥儿运气好,能嫁个秀才郎君!


    这边的宋声搬过来这几天,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议论纷纷,全都忌惮着他们家屋子闹鬼的事,也不敢上前去跟他们家搭话。


    瞅着宋声进了院门,几个小孩一溜烟的跑了,嘴里还说着他进了小鬼门。


    都说童言无忌,宋声只当没听见,早上吃饭早,又上了半天的课,他这会儿都饿了。


    一回到家,他的小夫郎已经给他做好了饭。


    早上的时候他说想吃陆清做的焖面了,今天中午陆清特地做了一锅焖面出来,这会儿看到相公回来了,赶紧道:“相公,你回来啦!饭已经做好了,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宋声应了一声,到院子里那棵大树根旁边,把手放进上面的木盆里洗了洗手,一上午他没少写字做笔记,还做了一节课堂作业,手上多多少少沾了一些墨。


    这会儿揉了些皂角洗了两遍才把墨迹洗得浅了一些。


    两个人依旧是在灶房的桌子上吃的,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话。


    陆清关心道:“相公,今天去书院上课还顺利吗?有没有觉得不适应啊?”


    宋声道:“挺顺利的。夫子虽然很严厉,但知识渊博,同窗们也都很好。”


    宋声又说了一些今天书院发生的事,陆清没有读过书,很喜欢听相公说这些。


    等宋声说完了,陆清也赶紧迫不及待的分享他的事情,他今天认识了一个小伙伴,两个人很投缘。


    陆清把今天遇到南哥儿的事说了,宋声很高兴,他还怕他去上学了,清清一个人在家里寂寞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他夸道:“我们家清清真厉害,刚来府城就交到朋友了!”


    陆清不大好意思,小点儿微红,说道:“相公,这有什么好值得夸奖的!”


    “怎么不值得夸奖了?你看看人家有不少人一来府城,哪有适应这么好的,出门都怕东怕西的,甚至到集市上买个菜都不敢去。哪像我们家清清,一个人到集市上完全不害怕,还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当然值得夸奖了!”


    陆清被夸的脸更红了,其实来府城之后,他多少也有些自卑的。人家都是城里人,他们是乡下来的,他起先也害怕出门跟人家打交道会被人瞧不起,但相公每次都夸他好厉害,让他无形中增加了不少自信。


    现在再出门去买东西,完全没什么好怕的了。旁人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日子是他们自个儿过,只要他们过得好,旁人瞧不瞧得起不重要。


    不过直到听完宋声说认识南哥儿的事,他也没有把盛博文跟南哥儿想到一块儿去。


    毕竟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还刚好被他们夫夫俩遇上。


    宋声今天着实是饿了,陆清做的焖面很好吃,他吃过一碗之后又盛了第二碗。


    陆清看相公那么爱吃他做的饭,心里就高兴。


    宋声道:“你还记得那天来府城的时候,搭咱们牛车的那个人吗?”


    陆清道:“你是说那个盛郎君?”


    “嗯,就是他。他跟我在书院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而且今天我们俩是一起回来的,他也住在乔家巷。”


    陆清一听,这不是好事吗?相公以后读书也有个伴儿了。


    他道:“这么巧呀,那以后去书院你们可以一块过去了。”


    “嗯,刚才回来的时候他跟我约好了,等会儿吃完饭一起走。”


    对于相公第一天在书院就交到了朋友,陆清心里也高兴,说明相公在书院融入的很好。


    午饭很快就吃完了,下午虽然上课没那么早,但路上耽搁半个小时,一来一回就是一个小时。再加上中午吃饭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吃完饭耽搁不了多久,就得抓紧时间回书院了。


    宋声跟陆清说了一声,背着小挎包就出门了。


    还没有走到南哥儿家的院门前,远远就看到盛博文就在门前面站着了。


    他赶紧加快了脚步,不能让人家等久了。结果还没走到地方时,就看到从门里面走出来一个哥儿,不知手上拿的什么,姿态亲昵的上前跟盛博文叮嘱了几句,然后又回去了。


    等到宋声到的时候,盛博文道:“见笑了,刚才那个是我未过门的小夫郎。”


    这下宋声也很惊讶,没想到他竟然还未成婚。


    宋声微笑道:“不碍事,平日里我跟我家夫郎也是如此的。”


    盛博文笑了笑,“那天在牛车上就看出来了,你跟你家夫郎感情很好。”


    宋声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道:“你们年纪应该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婚?”


    认识以来,盛博文还从来没对宋声说起过家事,这会儿听到宋声问,便大大方方道:“宋兄,实不相瞒,我这身世有些坎坷。前段日子因为意外,爹娘双双病逝。当时我还没考上秀才,家里几个伯伯不愿意供我读书,是我未过门的夫郎一家人不嫌弃我,供我读书,我这才考上秀才的。”


    “想着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刚好我岳父跟岳爹也不放心我,想到要来府城里读书,他们就让我过来住这儿,想了想,反正以后我跟夫郎总是要成亲的,干脆就过来了。”


    盛博文说的委婉,宋声大概能听出来,他那几个伯伯应该不是什么善茬,估计都是一些极品亲戚。这次看他考上秀才了,肯定又舔着脸过去让他去他们家住。


    “好在我一早就有婚约在身,家里几个伯母和婶婶三天两头就过来给我说亲,想把她们的侄女还有外甥女嫁给我,甚至变着法的说我夫郎他们一家的坏话,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干脆就收拾东西来我岳父他们这儿了。”


    宋声没想到盛博文以前的日子也如此不好过,他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周围一群极品亲戚围着他虎视眈眈,他竟然能坚守本心不动摇,即便是考上秀才了,也没有嫌弃未来老婆是个哥儿。的确是个心性坚韧正直之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一生能够顺风顺水的人极少,你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了。”


    在这个世道上,考上秀才后就与原配哥儿解除婚约,再去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妻子的事其实很常见。所以宋声觉得盛博文这种品性很难得。


    “说起来,你跟你夫郎感情这么好,是从小就培养的吗?”盛博文道。


    宋声摇摇头,“不是,我们是成亲之后才认识的。”


    “那你一定很爱你的夫郎,每次你看他的眼神,都特别温柔。”


    宋声笑了笑,道:“嗯,他也很爱我。以后你跟你的夫郎也会如此的。”


    说起他的夫郎,盛博文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情不自禁的说了起来,“其实我跟南哥儿算是青梅竹马吧,以前他们家也在我们村子里,那个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两家父母交好,所以一早就给我们定下了婚事。”


    “但那个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后来南哥儿一家搬到府城里来了,我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喜欢。以后等我考中了举人,就让南哥儿做举人夫郎!岳父跟岳爹也会高兴的。”


    即便是生活坎坷了些,盛博文还是积极的面对现实,这份心态很值得学习。


    宋声也很佩服他,他现在觉得自己穿过来虽然是个农家子,没有穿成什么大富大贵的尊贵身份,但家里奶奶还有大伯一家,二伯一家都很疼他,娶了夫郎之后,夫郎也很爱他,两个人感情甜蜜,这对他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宋声听完他的话,终于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词,他道:“你的夫郎,是叫辛南吗?”


    盛博文道:“是啊,他大名叫辛南,我们都叫南哥儿。”


    宋声终于知道我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称呼熟悉了,今天他的小夫郎才跟他说认识了一个小伙伴,就是叫南哥儿,也住在这乔家巷内。


    这么一比对,他老婆说的那个人,八成就是盛博文未过门的小夫郎了。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他跟盛博文在同一个书院同一个班里读书,两个人的小夫郎又住在同一个巷子里,出门在外面偶然结识,也就是书里才见过这么多巧合了。


    不过想起自家的小夫郎,宋声嘴角就情不自禁的扬起一抹笑,这盛博文是个品行很不错的人,想必他的夫郎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人,以后他在书院读书,他家清清也算是有个伴了。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着走进书院,经过刚才路上一番交谈,关系更加亲近了不少。


    下午宋声走了之后,陆清把锅碗洗干净之后,又打了一桶水到屋里,准备烧一壶热水晾着喝。


    中午吃的焖面有些干,这会儿渴得很。他又想起来相公中午吃完饭就走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也没给他拿上个水壶带着,不知道相公下午会不会渴。


    中午的焖面做的多,宋声虽然吃了两碗,但还剩下了一些。陆清把剩下的焖面从锅里面盛到碗里上面扣了一个碗放好,准备等到晚上做炒面吃。


    忙完这些之后,他该给小鸡崽喂食了。小鸡都还小,肠胃比较弱,不能吃太粗糙的食,他就把之前砍下来的草料剁碎,混了一些麦糠放在锅里煮熟,这才给小鸡喂食。


    喂完小鸡之后,他把袖子往胳膊上方撸了撸,拿着绑带往腰间系好,然后扛着锄头去了后院。


    后院除了围了个围栏里面养着小鸡崽,旁边还有一大片空地空着,上面都是杂草,他用锄头把这块地刨了刨,这块地不大,但是种一些白菜萝卜的也够用了。


    等到天冷的时候他们就不用出门买白菜萝卜吃,自家地里种的就够吃了。


    一下午的时间,陆清把这一小块荒地全都用锄头给刨了一遍,他不经常家里干活,只刨了这一个小片菜地,就出了满身的汗。


    这块地许久没种过东西了,土质不大好,一锄头翻起来了一大块土,还得用锄头的顶上敲一敲磕一磕,把大块的土磕成小块的,最后再用小耙子给过一遍,这土才算是松完了。


    新翻好的地看起来黑亮黑亮的,陆清看着就高兴。今天出门忘买种子了,也罢,今天晚上刚好把这块地先晾一晾,等明天买回来种子就可以种了。


    一下午他都在忙着翻新菜地,没注意这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等忙完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一瞅,已经快到饭点了,但饭还没做。


    陆清赶紧把身上被土弄脏的地方都清理了一下,洗洗手赶紧去做饭。


    宋声下午上的是骑射课,主要就是学骑马和射箭的。这两样他都有底子,轻轻松松就能上马。


    上完课就下学了,他依旧是跟盛博文一路同行回来的。只是也不过是才半天的时间,宋声就觉得有些想他家夫郎了。


    快步走回家之后,宋声连身上的小挎包都没放下,就直接去了灶房。


    陆清一看相公到家了,他还没做好饭,说道:“相公,我今天在后院干活干的有些晚了,忘了时辰,这饭等会儿才能好,要不你先去做着课业吧,等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宋声摇摇头,道:“不急,这会儿时间还早呢,我来帮你烧火吧。”


    陆清要一边烧火,一边炒菜。不过这火他已经生好了,在灶膛里正烧着呢,烧的是木柴,只要得空往里面填一根柴就好,不用费什么劲。


    陆清默许了,道:“那相公你先把书包放下吧,别把火星子给弄到上面了。”


    宋声去屋里把书包放下,然后走到灶膛前的小矮凳上坐下,一边往里加柴一边道:“清清,今天晚上准备做什么饭呀?”


    “今天吃馍馍喝丸子汤吧,中午还剩下一些焖面,等下一炒,做个炒面。”


    时间来不及炒其他菜了,干脆和点面揉一揉里面拌上咸菜掐出一个个的小丸子,直接下锅煮,做一锅丸子汤出来喝。刚好天气也凉了,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好,那咱们喝丸子汤吃炒面。”


    宋声在旁边烧着火,跟陆清说着话,“你今天去后院干什么活了?”


    陆清一边尝着丸子汤的咸淡,一边道:“我把后院那块荒地翻了翻,想种点菜。”


    “你把那块地翻完了?累不累?”


    “不累,而且那块地也不多。等明天上午我去买些种子回来,种点萝卜,再种点儿白菜,这两样菜长得快,等到冬天的时候咱们就有菜吃了。”


    一说到菜,陆清像打开了话匣子,接着道:“相公,你不知道我今天去集市上买菜,就一小把大青菜,竟然都要十文呢!这府城的物价还真是贵,吃什么都得花钱买,咱们还是自己种点儿的好。以后想吃就能随时吃,还不用花钱买了。”


    “嗯,清清说的是,就是这种菜得辛苦你了。”


    陆清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哪里辛苦了?只是这一小片菜地而已,累不着的。”


    “我们家清清真能干!很棒!”


    “相公别夸我了 ,这就是件小事,你天天夸我,我都要觉得自己好厉害好厉害了。”陆清脸上挂着一抹笑,说着说着也不敢看宋声了。


    “我夫郎就是特别厉害的!”


    陆清感觉自己干个什么事,相公都要夸一遍,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会儿刚好饭做好了,他赶紧道:“饭好了,来吃饭吧相公。”


    吃完饭之后陆清去收拾洗碗,宋声则是去屋里做课业了。


    今天虽然是第一天上课,但崔夫子十分严厉,还是给他们布置了一些课业。


    中午根本来不及做,下午又没时间,只能等到晚上下学后回来做。


    好在课业并不多,都是一些简单的内容。比如把今天学习的文章抄写两遍,并把某处着重圈出来的句子做一下释义等等。


    赶在天黑前宋声就完成了今天布置的课业。这会儿陆清也把灶房收拾好了,顺便烧好了热水,叫宋声过去洗澡。


    两个人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就回屋了。


    府城一到晚上大街上就没什么人了,时不时能听到打更的人来回敲着铜锣。


    景朝毕竟建国才二十多年,为了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每天晚上城里都会有守备军的人专门进行巡逻,所以到了晚上,大街上都格外的安静。


    陆清这两天多多少少也开始渐渐习惯府城的生活了,这里跟乡底下确实不太一样,晚上不能出门,也不能大声喧哗,否则很容易被巡逻的人抓起来审问。


    这会儿时辰还早,小两口躺到床上都没什么睡意,开始说着夫夫间的私房话。


    陆清悄声跟宋声说着这两天观察到的事情,比如左边的邻居家里有一个嗓门特别大的婶子,也不知是不是后娘,总听见她家的小孩在哭。


    还有右边的邻居,家里只有两个熊娃娃的,每天到点儿了不回家吃饭,总是要家里人出门一趟趟扯着嗓门在巷子里喊着才回来。


    第072章 第 72 章


    第二天早上宋声吃过饭后就去书院上学了, 陆清则是留在家里面收拾收拾院子,今天还有几件衣服要洗。


    把灶房收拾干净之后,他拿出一点皂角, 把衣服放进盆子里,从井里面打水开始洗衣服。


    府城到底是跟村里不一样, 还好家里头院里有口井, 吃水洗衣服什么的都还挺方便的,要是家里都没井,去别人家挑水还得花钱。


    不过这洗衣服就没那么方便了,得一桶一桶打水洗衣服, 在村子里的时候, 都是抱着水盆在河边洗, 洗完直接用河水一冲,应该抱着盆就能回。


    现在洗完一盆衣服, 就得重新打一桶水出来涮干净。陆清特地在靠墙角的旁边挖了一条小沟, 方便排水。


    用皂角洗过衣服的水不能直接浇到菜地里, 只能顺着排水沟排出去。


    洗完衣服之后,陆清把衣服全都拧干,搭在晾衣绳上晾好,这才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集市。


    今天他要买一些种子回来,赶紧把后院的菜地给种上。


    菜地旁边的小鸡崽子还太小,吃的不多, 一天喂两次就行。


    出门前他看了看鸡圈里的草料还有很多, 就没再多加一些了。


    他现在去集市已经熟门熟路了, 巷子里的邻居看他在家里住了几天也没什么事儿, 心里一边猜着这鬼是不是已经跑了,还是藏着没出来呢!


    陆清这些日子在家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动静, 晚上也没什么事,渐渐的这心就放宽了许多。


    今天去集市的时候,路过南哥儿家里,他便大着胆子上前去敲了敲门,想问问南哥儿去不去集市。


    南哥儿果然在家里,看到陆清喊他一块去集市,扭头跟家里的阿爹说了一声,就拿着银钱出了门。


    一路上两个人手挽着手说着小话,箱子里的其他人看见了,都觉得南哥儿胆大,敢跟闹鬼的院子里住着的人来往。


    南哥儿觉得清哥儿这个人实在,跟他相处也投缘,也不在乎这些。


    南哥儿道:“你今天要去集市上买什么?”


    陆清:“我打算买一些菜种,昨天下午我把家里后院那块地翻了翻,准备种些菜。”


    “你好勤快呀,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也跟着阿爹他们干活的,但是在城里住久了吧,我感觉就渐渐变懒了不少。种菜什么的,我还能帮帮忙,但是扛着锄头翻地,我就不行了。”


    “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啦,就是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嘛,而且人各有所长,你看你还会做豆腐呢,我就不会。”


    一听这个,南哥儿又开心了不少,“说的也是,人各有所长。”


    到了集市上,陆清想跟人打听了一下哪里有卖菜种的,南哥儿直接道:“我知道哪里有卖的,我带你去。”


    他虽然不会种菜,但好歹在城里生活了好几年了,对这片区很熟悉了。


    南哥儿带着陆清拐了个弯,就到了人家专门卖种子的地方。


    这地方离的不远,陆清问了价钱之后,就买了一些白菜种子和萝卜种子回来。


    种子的价格不贵,而且家里的菜地小,也种不了多少,所以他买的并不多。


    等买完种子之后,陆清看着南哥儿道:“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南哥儿摇摇头,“没有。”


    他纯粹是来陪陆清买东西的,想到他刚搬来不久,肯定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家也无事,干脆就陪着他来了。


    陆清也想到了,心里很是感动。不过他今天除了买种子,也没别的要买了。


    两个人这会儿再走回去,反正时间还早,就一边走一边聊着天,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


    在辛家大门前分手时,南哥儿跟陆清约好了明天一块儿来他家绣帕子,陆清这才拿着种子回家去。


    菜地是昨天就翻过的,晚上晾了一夜,今天早上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露水。


    陆清打了一桶水过来,等会儿种完菜,得全都浇一遍水。趁着这两天天气好,把菜全都种了,过两个日就能发芽。


    只是打了水之后才发现,没有拿瓢。他得一个坑一个坑的拿瓢浇水,又在桶里洗了洗手,起身去灶房拿瓢盆过来。


    舀水的瓢一直都在水缸旁边的木盆里放着,他打开木盆上放着个盖子,起身把水瓢拿出来。刚要转身走的时候,忽然发现灶台上面的锅盖没盖好。


    早上的菜还剩下一些,他没拿出来就盖在锅里了,想着等中午下面条的时候可以放面条锅里一块吃了,这样也不浪费。


    结果等打开盖子一看,菜没了。


    陆清皱着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问题了,难道自己没把菜放在锅里?而是铲出来放碗里了?


    他赶紧又找了找,发现碗里也没有。


    早上的碗他都是洗干净收起来的,不仅碗里没有,平常放菜用的盆里面也没有。


    这下就有些奇怪了,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可就算是记错了,那这菜也不能不翼而飞了呀,早上明明是没有吃完的。


    陆清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这会儿他着急拿着水瓢去浇水,就把灶房里的事儿先放着了。


    取了水瓢到后院给菜地浇完水,他忙出了一身的汗。看了看时辰,差不多该做午饭了。等会儿要是晚了,相公会耽误下午上课的。


    桶里的水已经浇完了,他把水瓢放在空桶里,提着水桶准备去前院,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小鸡崽吃了多少食儿了,毕竟早上没喂,这会儿要是草料少的话得赶紧加点。


    小鸡仔总共有几个,他每天都是要数一下的。今天早上没喂食,便也没数。这会儿干脆数了一下,令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明明买了六个小鸡仔,现在只剩五个了,看了看鸡圈,怀疑是不是小鸡偷跑出去了。


    但他仔细瞅了瞅,击剑是在两面墙边围着的,而且用的木板,中间的缝隙很小,小鸡仔根本钻不出来。


    陆清这时候想起了院子闹鬼的传闻,忽然有些害怕了。


    会不会院子里真的有鬼呀?要不然他锅里的饭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而且买的小鸡仔还平白无故少了一只。


    陆清越想越害怕,拎着水桶赶紧去前院,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墙角有一声异动。


    他扭头道:“谁?是谁在那?”


    过了几秒钟,没什么响动。陆清吓得心脏怦怦直跳,一步一步的后退出去,这时候忽然墙头窜出了一只猫,喵喵叫了两声,陆清心道原来是只猫啊,心里总算没刚才那么害怕了。


    从菜地里出来,陆清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准备等会儿相公回来了,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一下。


    他又打了一桶水,把身上弄得脏污都清洗了一遍,这才去灶房做饭。


    中午本来说是下面条吃的,刚好早上剩下的还有菜,放到面条锅里也不用再重新炒菜了。


    可这一下菜无缘无故失踪了,他只能重新又洗了点菜,生火之后先下油锅炒了一遍,然后从锅里面铲出来到碗里,这才又加水,等到水煮沸之后开始下面条。


    面条是他提前擀好的,放进水里煮沸之后又加了一点水,等到第二轮煮沸之后,才把刚才炒的菜倒进去,又加了点盐尝尝味儿,咸淡适中后这才熄了灶膛的火。


    宋声今天回来的比平日里要晚上半刻钟,夫子拖堂了,他加快脚步回来,还是比平日里晚了一些。


    回来之后直接去了灶房,陆清已经把饭做好了。看他回来,赶紧给他盛了一碗。


    “回来啦,先吃饭吧。”陆清道。


    宋声直觉今天他的小夫郎情绪不大好,结果他手里盛的面条放到桌子上,把人拉了过来,坐到他旁边。


    宋声拉着陆清手道:“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陆清自从上午发现小鸡仔不见之后,心里一直都很忐忑,还有些害怕,但是相公不在家,他一直忍着。


    这会儿相公回来了,刚问两句,他心里就憋不住了,没一会儿眼眶就湿湿的,趴到他的怀里说道:“相公,我、我有点害怕。你说咱们院子里,会不会真的有鬼呀?”


    陆清抽抽噎噎的把今天遇到的奇怪的事情跟宋声说了一遍。


    宋声听完嘴唇紧抿,一边用手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一边道:“你是说,今天早上的剩菜你放在锅里了,等去完集市回来发现不见了?”


    陆清点点头,“嗯嗯,我明明记得就放在锅里了,回来看到没有,还以为是记错了。可是我找了家里所有的碗和盆,都没有找到。要是家里遭了贼,怎么可能只偷一盘菜,家里其他的东西不是比菜更值钱吗?”


    宋声去灶台旁边看了看,又把整个灶房看了一遍,在灶膛前面那块发现了一个很轻的脚印。


    他又道:“除了家里的小鸡仔少了一只,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少了吗?”


    陆清摇摇头,“没有。做完饭我不放心,又去屋里检查了一遍银钱,都还在,一文都没有少,家里其他东西也都没少什么。”


    宋声道:“放心吧,不是鬼。哪有鬼偷人家菜吃的。”


    陆清还是不大相信,说道:“可是如果不是鬼,那会是谁干的?”


    “自然是人为。别怕,我让盛兄帮我在夫子那儿请个假,下午我不去上学了,就留在家陪你,顺便也抓抓那只‘鬼’!”


    陆清从做饭前心里就一直犯怵,这会儿相公说下午不去上学在家里陪他,他心里踏实不少。什么牛鬼蛇神的,只要有相公在,他就不怕了。


    宋声查看了一遍灶房,心里多少有点数了。等安抚好清清之后,他准备再去后院菜地那块看一下。


    清清说走的时候仿佛在那块儿听到了声音,也许那根本就不是猫弄出来的动静。


    第073章 第 73 章(捉虫)


    好在有宋声陪在身边, 陆清这会儿心绪好多了。从宋声怀里站起来去给自己盛饭,不过到底是被上午的事情影响了,吃饭的时候也没多大兴致, 一碗饭几乎都没吃完,还是在宋声在旁边哄着把剩下的一口一口吃了。


    刚吃过饭, 宋声准备去找盛博文, 让他帮自己在夫子那请个假。


    但他又不放心陆清一个人在家里,干脆带着他一块出门去找盛博文。


    宋声牵着他的手出了院门,虽然不是出巷子,但陆清还是把院门给锁上了。


    等走到盛博文住的院子前时, 陆清惊讶的说道:“相公, 你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南哥儿的家啊。”


    宋声这才恍惚想起, 之前跟清清说起盛博文的时候只顾着说他们两个在同一个书院,同一个班级以及住在同一个巷子, 就是说漏掉了什么, 却原来没告诉他, 盛博文就是南哥儿的未婚夫。


    “忘了告诉你了,还有一件很巧的事,你最近认识的南哥儿,就是盛兄未过门的夫郎。”


    陆清闻言更加惊讶了,世间竟是有如此巧的事情。原来南哥儿嘴里一直挂着的未婚夫就是盛郎君啊!


    一说到这个,陆清这会儿比刚才的兴致要高了许多, 情绪总算没有刚才那么低落了。


    到了人家院子门前, 宋声向前一步敲了敲门, 里面的盛博文还没吃完饭, 听到敲门声,跟旁边正在吃饭的南哥儿说道:“我去开门, 肯定是宋兄吃完饭来等我上学去了。”


    他放下手里的碗,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的确是宋声,只不过不是来喊他一块去上学的。


    宋声道:“盛兄,今天下午我先不去书院了,家里有点事,劳烦你帮我跟夫子请半天假。”


    盛博文一听宋声家里有事,也神色紧张道:“不要紧吧?需要我帮忙不?”


    宋声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我跟夫郎两个人就行了。”


    “那行,等会儿去书院了,我去帮你跟夫子请假。”盛博文道。


    拜托盛博文请假的事情说完后,宋声就带着陆清回去了。路上他拉着陆清的小手,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说道:“上午把种子种完了吗?”


    陆清有些走神,反应过来后说道:“种完了,那块菜地没多少,好种着呢!”


    “现在还害怕不?”


    陆清摇摇头,贴着他的胳膊道:“不害怕了。”


    “清清今天真勇敢,等会儿回去了,再带我看一下上午你听到动静的地方好不好?”


    陆清就是上午那会儿一个人的时候,前脚发现锅里的菜不见了,后脚买的小鸡仔又少了一只,当时有些惊慌失措。这会儿缓过来,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嗯嗯,相公,等下我带你过去看看。”


    两个人走到院门口,陆清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家里十分平静,一切如常。


    陆清把门关好,然后带着宋声去了后院那块菜地,宋声先是看了看小鸡仔的围栏,又瞅了瞅一圈儿的院墙。


    陆清指着围栏后面的一处杂草说道:“今天我听着好像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宋声让陆清在前面那块站着,他一个人走过去准备看看情况。


    陆清看他要过去,拿着他的衣袖道:“相公,我跟你一块过去看看。”


    俩人走到了鸡圈的后面,周围这一圈杂草丛生,因为是后院挨着菜地,这块儿的杂草还没来得及清理。


    杂草多的地方蛇虫也多,宋声在旁边找了一根棍子,敲敲打打了一下,这才靠近。


    等到扒拉着看了一下后,这才发现,在后面这个偏僻的墙角处,有一个特别小的洞。


    陆清惊讶道:“相公,这里竟然有一个狗洞!”


    看这个狗洞的大小,一个成年人是绝对钻不过去的,小孩的话体型小,倒是有可能钻过这个洞。


    看着这个洞通向的地方,隔壁就是邻居的院子,两家只有一墙之隔。难道是邻居家的小孩恶作剧,经常来钻狗洞过来吓唬人的吗?


    宋声没有把这个狗洞给补上,而是又把杂草给拨了回去,把洞口遮掩好。


    “相公,咱们不把这个洞口堵上吗?”


    宋声摇摇头,说道:“咱们回屋里再说。”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跟隔壁只有一墙之隔,说什么话都容易被听到。


    两个人回屋之后,宋声道:“先不把洞堵上了,看看今天晚上这个鬼还来不来。”


    如果来的话,刚好能抓个正着,也能破了这个闹鬼的传言,以后在巷子里,街坊邻居也都不用再怕他们了。


    “他今天早上才偷了咱们家的饭,晚上还会来吗?”


    “根据大家口中闹鬼的传闻,说明他一般都是晚上出没的。今天只是一些剩菜而已,应该是没吃饱,所以才会又抓了一只小鸡崽子。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肯定饿了,晚上很大可能还会再来。”


    陆清听相公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这不是闹鬼,而是有小偷来偷东西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偷的东西都是吃的。


    “相公,那他为什么前几天没有来呀?咱们家也搬来好几天了,怎么一直到今天才冒出来?”


    宋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具体的还得等抓到是什么人了才能弄清楚。


    他道:“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等抓到他了,好好问问就知道了。”


    “嗯!等抓到他,咱们就把他去送官。这人也太坏了,会不会是他故意弄出来闹鬼的传闻,就为了把住在这里的人赶走呀?”


    宋声想了想,倒也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装作闹鬼。


    下午宋声没出门,一直在家里面陪着陆清。


    虽然清清说已经不害怕了,但想到这几天他上学之后,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之前还有过闹鬼的传闻,心里多多少少肯定会有些害怕的。


    他干脆在这个时候多陪陪他,祈祷着今天晚上那个鬼东西过来,让他直接抓到了,以后他们就更加放心的住在这里,再也不用担心闹鬼的事儿了。


    陆清在相公怀里待了会,想起相公今天为了陪他,连书院都没有去,一时之间心里又有些内疚。


    “相公,我真的没事儿了,你快看书去吧。”


    虽然请了半天假,但是功课也不能落下。这才刚开学几天,相公就请了假,要是再不好好把心思都放在功课上,到时候万一夫子生气了怎么办?


    陆清想的多,见相公不动,还是抱着他就那么坐着,忍不住又催了催。


    宋声无奈,跟清清又腻歪了一会儿,这才坐到窗边去看书。


    不过他也没让陆清离开他的视线,就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两人一个看书,一个绣花,下午的日子过得倒也平静,一下午院子里都没什么动静。


    半日的时光很短暂,尤其是两个人待在一块的时候,宋声就觉得这时间过得更快了。


    秋日的太阳匆匆而过,就连落日的余晖都未曾停留太久,天慢慢的开始暗了。


    陆清看了看时辰,该做晚饭了。


    他其实放下手中的绣绷子,说道:“相公,不早了,我先去做饭,你也歇会儿吧。”


    宋声闻言放下手中的书,也跟着站起身来,道:“走吧,我帮你洗菜烧火,一起做饭。”


    陆清喜欢相公总是黏着他,就算他坐在他旁边什么都不做,他心里也开心。


    陆清点点头,“那相公先帮我洗菜吧,今天晚上咱们吃青菜炒肉。”


    宋声闻言,建议道:“要不多炒点肉吧,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多做一点,而且越香越好。”


    从对方早上偷菜的情况看,这应该是个吃不饱或者是馋嘴的人,晚上他们把饭做的满院飘香,说不定能增加一些对方晚上悄悄冒头的几率。


    陆清一开始没想明白,等相公跟他解释过后,他明白了相公的用意。


    “我知道了!相公,那今天晚上我多放些油,先下锅把肉裹着白面煎炸一遍,炸出个香味儿来!”


    一顿晚饭的功夫过得很快,这顿饭他们没有在灶房里吃,而是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在院子里吃的晚饭。


    满院子的肉香味儿,隔壁的邻居都能闻见。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一旁的邻居院里有人说道:“这隔壁做饭可真香,一闻就知道这没少放油,不过就是个穷秀才而已,装什么装?!”


    悉悉嗦嗦的声音过后,又有人道:“你就不知道小点儿声吗?咱们俩家离这么近,你站在院子里说话,小心被人家听见!”


    “听见就听见了,他能拿我咋地?是把我报官抓起来,还是要把我打一顿?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这声音是个妇人,一听就是不好招惹的。


    陆清也听到了隔壁说的这些话,听到他们说相公是个穷秀才,他心里就不得劲儿。


    虽然早知道搬到城里来会有人瞧不起他们,但如果是瞧不起他是个哥儿,那也就罢了,他心里也不会太难过。


    可现在对方说相公是个穷秀才,还一脸的寒酸样,他心里就不好受。


    晚上特地蒸的白米饭他都没了胃口,一双筷子在碗里面瞎戳戳,就是不往嘴里面扒饭。


    宋声也听到了,不过对于这些话,他并不放在心上。直到他的小夫郎是为他抱不平难受,他安慰道:“别放心上,如今这样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无需为这些话伤心。”


    陆清点点头,虽然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不想听到别人说相公不好。


    隔壁刚才说这些话的人陆清住这里几天也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只知道对方家里有个孩子很爱哭,院子里的女人整日里骂骂咧咧的,有时候还能听到巴掌声,孩子哭的就更厉害了。


    不过今天倒还好,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听到有小孩儿的哭声。


    虽然心疼今天晚上炒菜放的油多,但相公说了,这是为了引蛇出洞,该舍得的时候就得舍得。


    而且这菜炒都炒了,闻起来又那么香,就着大米饭吃起来焖香,得多吃一点。


    陆清刚才失落的情绪好了不少,终于把一碗大米饭吃完,这天色也完全暗了。


    整个天空都笼罩在一片黑色的幕布之中,而且今天晚上云层很厚,月光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晚上看起来更黑了。


    陆清把碗筷都收拾拿去洗了,宋声找了个抹布过来把刚才吃饭的桌子擦了一遍,又把桌子和板凳搬到灶房里去。


    等到陆清忙完之后,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屋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睡觉,而是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陆清今天神经绷了太久,现在相公在他旁边,他感觉到又贴心又踏实,很有安全感。再加上现在又是晚上,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不少,他开始有些犯困了。


    宋声看他有些困,低声哄道:“有我在,不用担心,你困了就睡,万事都有我呢。”


    陆清点点头,但还是想强撑一会儿,准备等实在撑不住了再睡。


    宋声则是一直警惕着,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看今天晚上那个鬼会不会再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面寂静无比,还是没什么动静。


    陆清的呼吸逐渐平稳,已经进入了浅睡状态。宋声估摸了一下时辰,想着今天那个鬼大概是不会来了,也准备睡觉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的鸡窝传来一声响动,小鸡崽虽然还小,但晚上有个什么动静,会扑哧扑哧乱跑。


    而且今天晚上寂静无风,后院菜地那块却传来了杂草扯动的声音,宋声小心翼翼的半坐起身,准备披上衣服站到门口看看情况。


    他这一动作,把陆清吵醒了。赶在陆清发出声音之前,他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给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清点点头,他这才把人放开。


    陆清口型说着话,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来了吗?”


    宋声从门缝里看向外面,点点头,果然有一个又小又矮的身影,从后院的菜地里走了出来,直奔灶房。


    等他进去以后,宋声点了一盏油灯,披上衣服走了出来,他要去灶房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一直以来在这里装神弄鬼!


    陆清虽然害怕,但外面那个很明显看上去就是个人影,压根儿不是鬼。再说了还有相公挡在前面,他便也跟着去了。


    今天晚上做饭的时候,宋声特地让陆清多做了点,炒肉没那么多,但蒸的米饭多。


    这会儿锅里还放着一碗米饭,宋声堆在灶房的门的时候,动静很小,对方像是饿坏了,一碗大白米饭都吃得十分香,完全没注意到宋声进来了。


    “你是什么人?”宋声冷不丁的站在后面问出声,对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有人过来,吓得却没放下手中的碗,反而吃得更快更急了,好像谁要跟他抢似的。


    有油灯的照明,陆清这才看清楚,正在他们家灶房偷吃米饭的人,竟然是一个半大孩子。


    而且瘦的厉害,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好几天没洗了,整个人也脏兮兮的。


    陆清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装鬼吓人呢!结果对面竟然是一个面黄肌瘦,还脏兮兮的半大孩子。


    宋声却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今天看到那个洞他多少就猜到一点,对方要么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要么是一个瘦骨嶙峋矮瘦的老人,今天看到是个孩子,他更加确定了,这孩子大概就是隔壁邻居家的。


    陆清把灶房的门关上,怕他一不留神就跑了,虽然说对方还是个半大孩子,但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问清楚的。


    宋声把油灯放在桌子上,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不少。


    他坐在凳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等着对方把这碗白米饭吃完。


    夜晚寂静无风,整个灶房里出了几个人的呼吸声,就只剩下宋声手指啪啪啪啪敲桌子的声音。


    那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左右,此时狼吞虎咽的把一碗白米饭吃完了,脸上还沾了几个饭粒。


    这会儿转过身来,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怯怯的盯着宋声看,手指不自觉的在胳膊上轻搓,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眼神里还有几分惊恐。


    宋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跑到我家来?”


    对方看了看宋声,又扭头看了看陆清,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便一言不发了。


    宋声和陆清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传说中的鬼竟然是这么一副小孩模样,怪不得总是扒拉吃的,看这个模样,大概从未吃饱饭过。


    可能是总是晚上出来偷东西吃,所以之前院子里住的人晚上起夜的时候才会看到有人影出现,传着传着就说院子闹鬼了。


    实际上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大晚上从狗洞钻过来找东西吃。


    证实了不是鬼作祟,陆清心里彻底踏实了。只是眼前这个少年该怎么办?


    陆清道:“相公,你说他是不是街上流浪的小乞丐呀?因为没饭吃,所以才来咱们家里偷东西吃的?”


    宋声摇摇头,道:“不是,他应该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


    “怎么可能?”


    这下陆清更惊讶了,怎么是隔壁家的孩子?住在府城里,怎么会生活的这么落魄,看脚上的鞋子都已经磨破了,脚趾头都露出来了,衣服脏兮兮的,隔壁邻居好像是在前巷开了一个酱油铺的,生活条件应该不错,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啊!


    没想到一听到宋声说隔壁邻居家,对面这少年刚才一直蜷缩着不动的身子,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又往角落里缩了缩,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宋声。


    宋声我看他一听到隔壁邻居有反应,又试探着说道:“不如咱们明天一早去问问吧,看看是不是隔壁邻居家的,要是不是,明天直接送官府吧。”


    没想到一听这话,这少年眼神里突然十分惊恐,也不知道是害怕回家,还是害怕去官府。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也不说话,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直接跪在地上磕起头来了。


    陆清看他这个样子,猜测道:“难道他是个哑巴?”


    对方也很配合,听到他这话,又啊啊啊了两声,指了指嗓子,意思在说他不会说话。


    “还真是个哑巴呀。”陆清道,“相公,你说他会不会是骗人的?”


    宋声从桌前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看了看。


    “舌头确实有点问题,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的,的确是个哑巴。”


    陆清顿时觉得这个少年很可怜,“他真的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吗?”


    宋声点点头,“应该是的。你不是说前两天总是听到,隔壁那家有人打孩子,孩子总是哭吗?”


    “对,确实经常哭。相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的确是没听到那孩子说什么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如果是不会说话,那倒是合理了。”


    因为小孩一般挨打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求饶,除了大声哭,还会间或夹杂着几声话语,比如说我错了,别打了,好疼啊之类的。但陆清确实一句都未曾听见过。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要带着他去隔壁讨说法吗?还是等到明天再去证实一下?”


    这个孩子瞧起来也着实可怜,那日他问过南哥儿,南哥儿说他隔壁这家姓郑,现在当家的是这姓郑的娶的继妻,很是厉害。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像是后娘虐待他,让他吃不饱,所以他才可能是来偷东西吃。


    一听他们还是要带着他去隔壁讨说法,这少年浑身哆嗦的更厉害了,一看就十分害怕。


    宋声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


    只是这孩子,若是现在送回去,估计少不了挨一顿打,以后那家人估计会更饿着他不给饭吃了。


    虽然偷东西是不对的,但对方是个哑巴,大概率是后娘不给东西吃,实在是饿狠了才出来偷的。


    宋声也没想到今天捉“鬼”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陆清瞅着对方一脸脏兮兮的模样,慢慢试着走近了一些,温声说道:“你别怕,既然你不会说话,那我问你问题,你点头摇头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把你来我们家偷吃东西的事,告诉你家里人。”


    也许是陆清说话温和,再加上面相看着也亲切,少年放松了不少,迟缓的点了点头。


    “你家是住在隔壁吗?”


    少年点头。


    “你是好几顿没吃饭了吗?”


    少年再次点头。


    “你来我们家偷吃东西几次了?”


    少年伸出了两根手指。意思加上这次一共是两次。


    这么一比手指,陆清看到他的衣袖滑了下去,露出了瘦弱的胳膊,上面还有几道红痕。


    陆清心里有几分不忍,这少年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不仅不给饭吃,还挨打挨骂的。


    第074章 第 74 章


    陆清撇了撇嘴, 道:“相公,这咋办呀?”


    要是把他偷吃东西的事情说出来,当着隔壁邻居的面再把人送回去, 都能想象到以后这少年在家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了。


    这可把宋声给问住了,目前这种情况还真是个难题。人家有爹有娘的, 他们也管不着什么。


    再者自家也不富裕, 他每日上学读书,还有夫夫小两口在府城里生活,干什么都需要花钱,如果放在前世, 以他的财力, 肯定二话不说就选择资助了。


    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况, 资助肯定是不行的。偶尔接济一下还可以。


    现在院子里闹鬼的事儿已经真相大白了,可一旦说出去, 是这孩子闹的。旁人知道了不说, 就是他那后娘估计会虐待的更狠。


    宋声想了想, 道:“这样吧,这闹鬼的真相就半遮半掩的说,就说是有那等宵小的半夜里过来,咱们也不指明是谁,最起码让巷子里的邻居们知道不是真的闹鬼。”


    毕竟他们还要在这巷子里住很长时间,不可能一直都不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所以这事实还是要说出来的, 只是不能全都说而已。关于这孩子的事情能瞒着点就瞒着点。


    陆清点点头, “好, 我知道了。”


    宋声又道:“先让他还从那个洞里回去吧,别让隔壁邻居知道了, 万一被她逮着,这孩子恐怕还少不了挨一顿打。”


    陆清也觉得,他见过有那些对孩子不好的,可就算是有了后娘,亲爹也不能这么坐视不理吧。


    比如像李满,也是一路被后娘搓磨着长大的,但好歹已经成人了,现在能够靠自己生活。而且何兰香就算过分,李满他爹看严重了也会劝着点。


    本以为李满就已经够可怜的了,没想到这个小少年更可怜。


    陆清叹了口气,本来在抓到这个鬼之前,还想着如果抓到了,一定要把他送去见官的。可是在抓到之后,他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了,剩下的只有同情与悲悯。


    “那就先让他回去吧。”


    可是回去之后呢,想到这个孩子以后还会接着过这样的日子,陆清心里就难受。


    可眼下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够帮忙,只能尽可能的在他饿的时候,给他两口饭吃。


    宋声的心也不是刀子做的,看到这少年如此模样,他也心生同情。只是如何能够帮到他,他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陆清对这小少年道:“今天的事,我们原谅你了。只是这偷钱总归是不好的,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去别人家偷吃东西了。要是真的饿的都忍不住了,就从那个狗洞过来找我,我给你做点东西吃,记住了吗?”


    哑巴少年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追究他的错,还这么温和的跟他说,以后饿了可以来找他,一时之间他瞪着两个圆圆的眼睛看着陆清,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了。


    “听懂了就点点头。”


    小少年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跪在地上,郑重的磕了个头,梆的一声下去,额头处瞬间红了。


    他站起身来,脏兮兮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想要拉一拉陆清的手,但是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擦不干净,还是很脏。


    干脆走近几步,仰着小脸啊啊了几句。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陆清没听懂。不过他感受到了对方眼里看着他的感激之情。


    陆清心疼他,想起蒸笼里还放着几个馒头,他拿了两个给少年塞了过去。


    虽然馒头已经凉了,但如果真的是饿的没饭吃,可以吃干馒头蘸着凉水泡一泡,最起码能果腹。


    小少年看上去有些怕宋声,并不敢凑近跟他比划什么。不过这家人心肠好,他是知道的。


    从他记事起,总共没过几天好日子。生他的阿爹是个哥儿,身子不好,去世之后没多久,爹就娶了后娘。


    后娘看他是个哑巴,经常对他非打即骂的,还饿着不给饭吃。每天住的是阴暗的柴房,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过人生的太阳了。


    今天那个人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他感觉很温暖,那一瞬间,他好想已经过世了的阿爹。


    他身上的衣服太脏了,连馒头都没法拿。陆清又给他找了一块布巾把馒头包着塞到了他的怀里。


    东西塞好之后,他转身走出灶房。


    不过还没出去时,宋声叫住了他,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虽然出身我们无法选择,但后天怎么样我们是可以改变的。眼下的困境不能只指望着别人拯救你,自己要立得起来,以后才能活出个人样来。”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从无神慢慢聚光,然后彻底走出了灶房。


    本来院子里的这个狗洞,宋声打算等捉到了这个鬼就堵上的。可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堵上了。


    少年沿着狗洞原路返回了,宋声他们在院子旁边站了一会儿,没听到隔壁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禁为他松了口气,看来是没被他后娘发现。


    宋声没有经历过这种惨痛的人生,他小时候虽然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但确实衣食无忧的。哪像刚才那个少年,既没有父母的疼爱,就连生活的温饱都成了问题,还要忍受着非打即骂的痛苦。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如果以后没有心理扭曲,那才是真正的强大。


    也不知道刚才跟他说的那番话,他听懂了没有。


    一个看起来才十岁的少年,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坚韧的心性,就算以后遇到好心人把他救了出来,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其实他完全能理解,即便是少年以后长大,心理扭曲了,就这个童年来看,那也不是他的错。


    只是本来他就身体残缺不能说话,再加上又遭遇上这些事儿,宋声很怕有一天他坚持不住轻生了。


    陆清是悄悄跟着他,看着他回去的。等到他走了之后,又贴在墙根儿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这才放心跟着宋声回了屋里。


    回屋之后,陆清的心情更低落了。本来因为抓鬼的事,他是有些害怕的,可现在院子里闹鬼的事已经真相大白了,他却提不起高兴的情绪来。


    刚才那个少年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本身是个哑巴,就会惹来许多人的嘲笑。结果爹不疼也就罢了,娶了个后娘,还虐待他。


    看他胳膊上那些红痕,像是新打的。上面还有一些已经泛黑了的痕迹,大概是些旧伤。


    这后娘也真不是个东西,竟是如此狠心,下这么重的手。就算再生气再看不过眼,那也还是个孩子呀。


    陆清坐在桌子旁边,也没上床睡觉,越想越难受,又叹了口气。


    宋声轻轻抚了抚他的背,道:“快别叹气了,你这都叹气叹了二十多回了,再叹气人都要傻了。”


    陆清顺势靠在他的怀里,说道:“相公,你那么聪明,有没有法子能帮帮他?”


    其实刚才从这少年走了之后,宋声一直在思考着有什么法子能帮助他脱离这个困境。


    刚才回来他还翻了翻书,之前在县学的时候,许夫子还送了他两本典籍,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前朝的故事。


    他隐约记得里面也有一个说是后娘虐待孩子的事。刚才又翻了一下,发现确实有这么个故事。


    “清清,这会儿困吗?”宋声道。


    陆清摇摇头,他这会儿哪睡得着呀?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清不明白像我们这个时候要给他讲什么故事,不过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宋声开始给他讲书中的那个故事。


    这事儿是发生在前朝一个叫抚平县的村子里。


    有一个叫做郝桥的庄稼人,媳妇病死了之后,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后来没过不久,在当地媒人的说和下,他又去娶了一个媳妇儿,人称韩三娘。


    这郝桥虽然是个庄稼人,以种田为生,但却有一手木工的手艺,在镇上开了一家木工铺子,在农闲的时候会出门给别人打一些木材家具,赚些钱贴补家用。


    有一天他出去给别人打家具,这韩三娘给镇上的一户邻居庆祝新店开业,就去吃了个饭。这开新店的人大家都管他叫老刘,开的是个豆腐铺子。


    当晚几个人一块吃饭喝酒到很晚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她起来就抱着柴火去烧水,又碰到老刘。


    两个人站在一块闲聊,老刘道:“昨天得谢谢你帮忙了,我们家第一天开业,好多事情都忙不过来了。”


    韩三娘听他说这话心里高兴,忙把他们家的豆腐铺子夸了夸。


    老刘又道:“说起来昨天你来我们铺子里帮忙了,知道你家那两个小家伙干了什么不?”


    韩三娘一听他说这话 ,赶紧问情况。自从嫁到郝家,对于这两个孩子,她一直都秉持着能打就不骂的原则,但凡能动手就绝不嚷嚷。


    “我昨天听人说,镇上来了个卖梨的,他们两个好像端着一碗黄豆出门换梨去了。”


    韩三娘一听气得骂骂咧咧的就说要回家教训孩子,自己才一天不在家,这俩孩子就开始偷偷摸摸拿着家里的东西换吃的了,真是欠打!


    宋声听到这,心神也跟着这故事走了,忙问道:“然后呢?这个韩三娘回去是不是打孩子了?”


    宋声又接着往下说。


    这韩三娘气呼呼的冲回了家,连水都不烧了,直接冲进屋里,把两个孩子扯了起来,问道:“你们是不是偷拿家里的豆子换梨吃了?”


    俩孩子都说没有。


    韩三娘却是不信,把人按在地上踩住脖子,又拽住孩子的舌头,把灶膛里烧红的锥子拿了出来,在他舌头上烫了三下。


    烫一下问一声,“偷拿家里的豆子换梨吃了没有?”


    等烫到第三下的时候,妹妹都挺不住了,改口承认了自己拿家里的豆子换梨吃了。


    这下韩三娘听了之后更生气了,骂她小小年纪不学好,气疯了似的拽着衣服用那烧红的锥子开始往她的背上烫。


    哥哥想要护住妹妹,结果同样被锥子烫了几下,韩三娘看他们反抗,气狠了,把两个人踩在脚底下,一边烫一边骂道:“让你嘴馋偷东西,让你换梨吃!”


    烧红的锥子一下子烫了七十下,韩三娘累了,就找了根绳子,把妹妹的双手捆上吊在房梁上。这还不算,又拿着锥子在哥哥的大腿上烫了七下,直接把人烫晕过去了。


    一直到正午时分,眼瞅着两个孩子奄奄一息了,韩三娘这才把人放下来。


    这件事被里正知道了,亲自跑到人家里看了一下,发现韩三娘把孩子虐待的不成样子,直接把这件事告到了官府。


    听到这,陆清一篇心疼故事中的两个孩子,一边期待着后续官府的态度。


    “然后呢然后呢?官府怎么说?”


    宋声道:“官府拘拿了韩三娘,一番审问之后,认为他的行为极其恶劣,然后给出了判决。”


    书中的判决是这么说的:


    本妇窥夫不在,故将前妻儿女,舍情苦虐,已绝骨肉。原情,嫉妒之妇,大伤风化,拟合杖断七十七下。若与前妻子女,同居相守,中间恐致别事,合依本县所拟离异,相应。申乞照详。


    直接当堂打了韩三娘七十七大板,而且他放她回去之后会再次伤害孩子,官府直接强制郝桥跟她和离了。


    听到这个结果,陆清道:“官府判的好!这种人打她七十七板子都少了。”


    “后来,刑部考核地方官员,这份判决送到刑部复核,刑部很快就下达了意见,不仅赞成这份判决,还多加了一条。”


    “加了什么?”陆清问道。


    酷毒如此,甚伤恩义。合准永平路抚平县所拟,断罪离异,追回元聘财钱,以为后来之戒。


    “不仅强制他们和离,还让官府出面追回迎娶韩三娘的时候下的聘礼。”


    陆清听完之后高兴了不少,说道:“好诶!官府做的好!”


    听完整个故事,陆清这下回过味儿,有些明白相公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个故事了。


    这故事里的韩三娘,可不就是隔壁邻居那个后娘的影射吗?


    看今天少年身上的伤痕,还有那一副脏兮兮瘦骨嶙峋的模样,虽然没达到故事里韩三娘虐待孩子的程度,但已经很过分了。


    而且,谁知道少年舌头有问题不能说话,会不会跟他这个后娘有关系?


    “相公,那咱们能把这件事告知官府吗?官府会不会管呀?”


    毕竟刚才相公也说了,这是发生在前朝的故事,如今是景朝,律法条例都跟前朝有所不同,也有可能官府根本不会管这件事。


    宋声也在思考着让官府出面的可能性,他熟读背诵景朝的律法条例,仔细想想,按照律法条例来说,的确没有哪一条哪一例明确,有说虐待孩子该怎么判刑的。


    但虐待孩子属实太过分危及到生命的,官府若是知道也不可能做视不管,毕竟伤害孩子,属实是伤天害理之举。


    如果官府做视不管,恐怕会激起民怨。毕竟后娘虐待孩子这种事,一旦散播出去,很容易引起周围百姓们的同情与共鸣。


    就算是迫于百姓们舆论的压力,官府也应该会正视这件事情,积极处理的。


    所以他担心的并不是官府做视不理,而是官府会做出怎样的判决。如果是像前朝所判决的那样,那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可如果只是打一顿板子,再把人放回去。很难保证以后对方会不会记恨着这顿板子在变本加厉的虐待孩子,把受的苦在孩子的身上讨回来。


    尤其是孩子的亲爹一直放任不管,任由她打骂孩子。


    所以这件事如果要捅到官府去,必须一击即中,最好是强制让他们和离。即便做不到这一步,也得签署一个绝对不能打骂孩子的约定书,由旁人监督,一旦发现有虐待孩子的迹象,就让官府出面强制和离。


    宋声想了想,安慰道:“放心吧,我有办法。只带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告到官府,官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而他说的这个机会,还得少年来配合。


    现如今,少年身上除了旧伤添新伤之外,大部分被虐待的痕迹就是不给饭吃,一直饿着。否则少年也不会饿急了偷偷跑出来偷东西吃。


    这要比无端被打更加难受。毕竟挨一顿打也就过去了,可如果一直饿着,就会一直难受。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周而复始,连睡觉都困难。


    所以他身上这些伤还不够,还能正常的行动吃饭,现在瘦成这个模样,后娘就算到了公堂也有话辩解。


    所以必须要让自己身上的伤更明显,遭受的虐待行为看起来更严重才行。


    故事中的郝家两个孩子可能是无意触怒了韩三娘,但现在如果少年狠狠心,让自己的伤看起来更严重,也未尝不能效仿故事中的做法,直接把后娘告上公堂。


    听到相公说已经有主意了,陆清这才放下心来。他就知道,相公这么聪明,肯定能有法子的。


    就是可怜了那少年,才十岁,就要过着这般噩梦一样的日子。


    心里的石头稍微放下了些,陆清开始犯困了。


    宋声捏了捏他的小脸,在他小嘴上嘬了一口,说道:“困了就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嗯,走吧,去睡觉。”陆清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身,脱了外衣之后,乖乖的躺到床的里侧去睡觉。


    宋声把外衣晾在旁边的衣杆上,也跟着躺床上睡觉。


    不过是以前他交代道:“清清,如果下次他再过来的时候,你就把今天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给他讲一遍,知道吗?”


    陆清不知道相公要干什么,那既然这么说了,他照做便是。


    睡觉前点了点头,道:“好的相公,我记住了。”说完一头钻进了宋声的怀里睡去了。


    明天一早宋声还要去书院上学,这会儿也开始酝酿着睡意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陆清照常起来做早饭,虽然心里多少还有些挂念着昨晚上那个少年,但已经确认了院子里并没有鬼,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


    而且相公也说了他有法子帮他,他就更无需担忧了。


    所以一早上做饭的时候他都在欢快的哼着小调,宋声起来的时候就听见他的小夫郎在澡房里面哼曲子,洗漱完了之后进来说道:“心情这么好?在唱什么呢?”


    陆清眯着眼睛笑了笑,道:“咱们院子又不是真的闹鬼,所以心情好嘛!也没唱什么,就是小时候阿爹给我哼的摇篮曲,晚上哄我睡觉的。”


    宋声一听来了兴致,说道:“怎么没见你晚上给我唱过?”


    陆清拿眼斜了他一下,娇嗔道:“相公,你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人哄着才能睡觉。”


    “谁说只有三岁小孩才需要人哄着睡觉了?”宋声耍赖皮道。


    陆清说不过他,刚好饭也做好了,他把锅盖掀起来,准备把饭盛出来。


    一边盛一边道:“好好好,你想听我下次给你唱。饭好了,快来吃饭吧。”


    早上寒意很重,外面枯草上已经落了一层白白的霜了。


    宋声把灶房的桌子往灶膛旁边挪了挪,这样吃饭能暖和一些。


    昨天下午请了半天的假,今天得早早过去,还得找盛兄让他帮忙讲一遍,昨天下午夫子都讲了什么内容。


    好在下午书院一般上的都是君子六艺的课,最多也就是安排算学和律学的课程,其他重要的课都在上午,只是缺了一个下午的课,还不至于那么伤。


    要是缺了一上午的课就得好好补补了,他们现在学习的东西,差不多可以说是县学学习内容的升级版,更加晦涩难懂了。缺一堂课,下一章可能就接不上听不大懂了。


    早饭之后陆清没有送宋声去上学,宋声是跟盛博文一起去的。两个人在路上还能讨论一下昨天下午书院上的课。


    宋声去书院了之后,陆清去喂了一下小鸡仔,接着把灶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把水缸里的水挑满,然后去后院看了一下昨天种的菜种有没有发芽。


    忙前忙后的,时间就过去了小半天了。


    不过在这过去的小半天里,他虽然在忙着家里的事情,但也一直留心着隔壁邻居家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没什么大的声响,陆清刚放下些心,就听见隔壁那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个小贱种,让你洗衣服洗到现在都没洗完,这么点活都干不好,不洗完不许吃饭!”


    第075章 第 75 章


    陆清听着隔壁的动静, 心都不由得为少年揪了起来。


    可是发生在人家院子里的时候,他也不好过去说什么。只是听的心里烦躁的厉害,端着盆洗衣服也皱着眉。


    只听隔壁的女人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 不过只是嘴上骂的厉害,好像没动手打人。


    骂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消停了, 等到陆清把衣服洗完,对面又响起了女人打骂的声音。


    “你是不是又偷拿家里的馒头了!”


    “还摇头?我看你是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偷没偷!”


    “没偷你藏起来的馒头是哪儿来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 以后长大了还得了!我看你根本就是记吃不记打!”


    说着说着就开始上手拿着棍子打了起来, 一声一声的闷棍落下, 少年死咬着嘴唇,一开始没哭, 只是随着棍子落下闷哼着。


    身上本来就有旧伤, 没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了, 喉咙发出哭声来。


    这郑家也不是住在巷子的边边上,左边邻居是陆清家,右边还有一户邻居。


    听着隔壁传来一阵一阵的孩子哭声,还有郑家媳妇儿骂骂咧咧的声音,另外一户隔壁的婶子忍不了了,隔着院墙高声骂道:“都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还打, 见天儿的是打孩子, 不愧是后娘, 那心都是石头做的!”


    郑氏本来就心气儿不顺着, 她在这巷子里名声并不好,大多数都是因为她这个后娘对孩子不好传的闲话。


    都说有了后娘便有后爹, 这话应在郑家身上,那是一点都不假。


    郑氏在家里打骂孩子那么多回了,也没见孩子他爹出来阻止过。


    郑氏听到隔壁的婶子这么说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叉着腰骂了回去:“孩子不听话就是欠打!再说了,我管教自家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在这脱裤子放屁多管闲事!”


    那个隔壁家的婶子听见这话也气,可人家说的也没啥错,人家自个儿家的孩子,人家爹都不心疼,他们在这心疼也没用。


    孩子他爹郑老大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一直在前巷铺子里头忙着,不是忙着做酱油,就是忙着卖酱油,家里的事几乎全都交给了郑氏。


    这半大少年在家中排行老大,大家都管他叫郑大郎。


    而这郑氏自从过门后,又给郑老大生了两个大胖小子,郑大郎这个哑巴自然更不招他待见了。因为你媳妇儿打骂这个儿子,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弄出人命,其他都随她去了。


    隔壁家的婶子就算再烦,说几句也就罢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陆清隔着两家院墙都听见了那边那个婶子吵吵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觉得这郑氏的确很过分,也是施行虐待的罪魁祸首,但这少年的爹也好不到哪去,坐视自己的妻子对亲生儿子这般虐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忍不住忧心起来,这少年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中午的时候宋声回来吃午饭,问起今天隔壁家的情况,陆清把早上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


    宋声抿着唇好一会儿没说话,其实郑大郎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每天能吃饱饭,安安稳稳的长大。


    等到以后自己有独立能力了,完全可以像李满那样从家里面分出来,到外面找个活计自己养活自己。


    然而现在问题就是他连饭都吃不饱,甚至两三天才能吃一顿饭,时不时还要挨一顿毒打,连想要安安稳稳的长大都这么难。


    宋声看自个儿的小夫郎还在替别人操着心,他心里怕他想的多不开心,说道:“别担心,很快就会解决了。”


    有了相公的安慰,陆清打起精神把饭吃完。午饭过后,宋声又出门去书院上学了。


    陆清心善,现在每一顿做饭他都会多做一点,剩下吃不完的就放在锅里,万一少年吃不饱,过来的时候还能垫一垫。


    中午收拾完灶房,他回屋里午睡了一会儿。昨天晚上休息的晚,中午便有些犯困。


    等到睡醒起来后,他拿着绣绷子还有针线出门去找南哥儿。


    之前跟南哥儿约好了要去他家绣花的,今天下午得空了,刚好过去说说话。


    到了辛家的院子门前,陆清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南哥儿。


    南哥儿一看是他,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清哥儿,你怎么才现在才过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吧。”


    陆清说道:“家里有事儿耽搁了,我这刚一腾出空来就过来找你了,你倒好,还埋怨起我来晚了。”


    南哥儿忙挽住他的胳膊,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盛郎经常挂在嘴边的宋兄,竟然就是你相公!真是太巧了,咱们两个还这么投缘,想不玩到一起去都不行!”


    一说起这个,陆清也高兴:“可不是嘛,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以后咱们来往的机会可就更多了。”


    昨天宋声过来让盛博文帮忙请假的事,晚上回来的时候南哥儿听说了,等把人迎进屋子里,他关心道:“我听盛郎说你相公请假了,昨天你们家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陆清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面露愁苦,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家里少了点东西把我吓了一跳,相公为了陪我,这才让盛郎君帮忙请了半天假的。”


    “原是因为这个呀,你相公真疼你。怕你害怕,还专门请假在家里陪你,说的我都羡慕了。”


    南哥儿说完给陆清倒了杯茶,茶水是才烧了没多久的,还热着。


    “你羡慕什么呀?我才该羡慕你呢,日子过得这么好,还有一个这么好的秀才郎君,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南哥儿捂着嘴笑了笑,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陆清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个人开始做针线活。


    陆清绣帕子,南哥儿则是做衣服。先前两个人遇见的时候,南哥儿正在买布,现在就是在用那个时候买的布做衣服。


    陆清绣了好一会儿,发现南哥儿家里很清静,这会儿子都没啥人。


    “你家就你自己吗?”陆清闲话道。


    南哥儿点点头,把袖口的带子给缝上,说道:“对呀,我爹还有阿爹他们都去铺子里忙了,要到晚上才回来呢。你不知道,咱们这个巷子里的哥儿少,平日里我一个人在家很少出门,说话的人也很少。不过现在有你来了,以后我也算有个伴了。”


    陆清笑了笑,他也是这么想的。


    又绣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打听道:“南哥儿,上次听你说,我们隔壁那个郑家婶子是郑大郎的后娘,你对她了解的多不?”


    南哥儿道:“我们家不如你家跟他们离得近,不过住在这巷子里这几年,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传闻,都说她这个后娘对人家前夫郎留下来的孩子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这个郑大郎你有印象吗?”


    “你是说郑老大原配夫郎留下来的那个孩子吗?”


    “对,就是他。”


    “他啊,我以前见过一回。他不怎么爱出门,挺瘦的,好像说话有些结巴,看见人容易躲。也不知道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反正现在让郑氏给教毁了。”


    陆清忽然捕捉到他的话里有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你说他以前是个结巴?他以前会说话吗?”


    南哥儿被这么一问,也有些不太确定起来了,时间太久,他也记得不大清了。


    “我印象中他好像是会说话的,只不过一句话也蹦不出几个字来,还结结巴巴的。听起来跟哑巴其实也差不多啦!”


    陆清想到昨天晚上他见到的少年,相公还亲自看过了,少年就是个哑巴,已经不会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说到这儿,南哥儿一边缝衣服一边小声道:“我听我阿爹说,这郑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人。别看他开了个酱油铺子整天走路都神气的很,大家都传郑氏经常打骂孩子,他却从来没管过,他不是个好爹爹!”


    想到自家的爹,不仅开了个豆腐铺子,每天很忙碌,但对他和阿爹一直都很好,从来没有嫌弃过阿爹不能再给他生个儿子,南哥儿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一比简直就只是在福窝里长大的。


    陆清听完他说的话,点点头忿忿道:“你阿爹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后娘对自个的儿子这么差,他竟然能坐视不理,连管都不管,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哥儿看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关心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在打听郑家的事儿,是不是郑氏为难你了?她要是为难你,你记得跟我说,我帮你一块儿去骂她!”


    陆清听到南哥儿这般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没有,我都没跟他说过话。就是昨天晚上家里发生了点事,跟他们家有关。”


    “到底咋了?”南哥儿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家院子闹鬼的传闻吗?”


    “记得啊!可是你们都住好些天了,也没发生过闹鬼的事,说不定就是别人瞎传的。”


    陆清道:“不是别人瞎传的,院子的确闹鬼,只是这鬼不是‘鬼’,是人。”


    南哥儿一听这话,露出了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清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跟南哥儿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不能把这个鬼其实就是郑大郎的事给说出去,不然郑氏知道了肯定会打他打的更狠的。”


    南哥儿听完陆清说的前因后果,一时间也心疼起郑大郎来。这也太惨了些,这么些年在郑氏手底下讨生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人说这个鬼是谁的。”南哥儿道,“不过我可以帮忙跟巷子里的邻居说一说你家闹鬼其实是人为的事儿,这样以后邻居们也都不怕跟你们来往了。”


    第076章 第 76 章


    陆清道了声谢, 南哥儿说道:“跟我就不用客气了!”


    陆清一下午都在南哥儿家里绣花,南哥儿絮絮叨叨的给他聊着巷子里的事。


    “以前我们家刚搬来的时候,我在这谁都不认识, 也没人玩儿。我爹还有阿爹忙着做生意,我经常一个人在家待着, 不过日子久了, 倒也习惯了。”


    陆清静静的听完,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说道:“在城里住就是这样的,小孩总没有乡下的多, 玩伴也少一些。”


    “确实是这样, 我跟盛郎打小就认识, 那个时候我们在一个村里住,多亏了我阿爹跟他阿爹交情好, 才早早帮我定下了这门亲事。要不然放到现在, 哪能轮到我?”


    “怎么就轮不上你了?你家里在府城里的, 说出去那都是城里哥儿,镇上还有村里的那些都比不上的。我相公经常跟我说,人呢,不能妄自菲薄,你知道妄自菲薄是啥意思不?”


    南哥儿没读过书,只是跟着别人认过几个字, 但像这种成语他就不太理解了。


    “是啥意思?”


    “就是说, 做人不能自己看轻了自己, 得先重视自己, 尊重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南哥儿觉得陆清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夸道:“清哥儿,你懂得好多呀。”


    陆清有些羞涩的低头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不过是平日里相公读书的时候我也在旁边,时间久了,跟着学了一点。”


    “那以后等盛郎空闲了,我也要让他教我一些!”


    陆清点点头,“确实该如此。我现在跟着相公学习,已经会写好多字了。”


    “你好厉害呀!之前盛郎说要教我识几个字时,我不大想学就拒绝了。从前跟着别人学认了几个字,我觉得好难呀,而且学来也没什么用,咱们又不读书科举,费那功夫干啥?还不如多学点绣活和管事,以后把未来夫君照顾的服服帖帖呢。”


    陆清摇了摇头,道:“我相公说,教我读书并不是为了参加科举,而是因为读的书越多,就会更明事理,会增长见识的。”


    南哥儿看陆清现在这样说话做事很有条理,心中也隐隐佩服。


    听到陆清这么说,南哥儿道:“那我以后也要跟着盛郎教我读书识字!”他也要做一个更加明事理的人。


    南哥儿一看就是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心性单纯善良,没什么心眼儿,陆清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


    “你们家对面的那家院子,住的是咱们巷子里有名的媒婆,不过前些日子听说她给人做了一桩媒,结果现在害得人家两家好好的姻亲结成了仇,每回人家到这来都要骂她一顿呢。”


    “看来这枚也不能随便说的,结成一桩亲事不容易,但要是结成了仇,恐怕这名声就该臭了。”


    “可不是嘛,现在谁还敢上门托她说媒呀!听说蹲在家里好一阵子没出门,就怕别人笑话呢,”


    陆清低着头在旁边绣花,一边绣一边听着,也不知道南哥儿哪来那么多八卦,一下午讲的都不带重样的。


    不过也多亏了他,陆清对他们现在住的巷子里的人家增添了不少了解。


    等到快做晚饭的时候,南哥儿的阿爹回来了,他们家是做豆腐,这毛豆子做豆腐一般都是早上,这会儿回来,估计是要拿一些豆子过去先泡上,等到第二天早上方便磨豆子。


    进了屋后发现陆清在旁边坐着,辛家阿爹忙道:“哎呀,家里有客人在呀!”


    陆清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站起来打招呼,“辛阿爹好,我叫陆清,来找辛哥说会儿话的。”


    辛家阿爹是个好脾气的,看到陆清这么客气,笑了笑忙说道:“甭客气,你们玩,我拿点豆子就走了。南哥儿一个人在家也孤单,你来了正好可以做个伴,挺好的。”


    辛家阿爹到里间拿了一袋豆子又出门了,等他走后,陆清看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家做饭了,站起身说道:“南哥儿,时候不早了,相公快放学回来了,今天先绣到这儿吧,我得赶紧回家做饭了。”


    南哥儿一看这天色,确实不早了。两个人坐在这说话的功夫,时间过得飞快,这一晃一下午就过去了,他却感觉还没说什么呢。


    “这过得也太快了,我也该做饭了,等会儿盛郎也该回来了,那咱们改天再约。你有空呀,就到我这儿来,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可难受了。”


    陆清应了,有个人在一旁说说话就是好。


    “好,你有空想过来的话也可以来找我,我每天都在家。”


    “好!那咱们说好了,明日我就去你家找你说话。”南哥儿道。


    两个人约定好了后,陆清就拿着针线筐回家了。


    今天跟南哥儿说话说的久了,有些耽误了时辰,得赶紧把饭做上,好在这是晚饭,不是中午饭,即便是晚一点也没事,相公也不用着急吃完饭赶着去上学。


    回去后他进了屋,把针线筐放下,打了盆水洗了洗手,这才去灶房准备做晚饭。


    中午剩下的饭还在锅里放着,没有动,隔壁那个小少年应该没来过,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过来。


    他把中午剩下的饭又重新拿出来,点上火之后,把油倒进热锅中,把剩饭炒了一遍,闻起来香喷喷的。


    不过这剩饭只剩下一碗了,根本不够两个人吃,所以他拿了几个馒头放在蒸笼中加热,嗯,把白菜清洗干净之后放在热水中焯了一遍,直接清拌了一下,这种白菜吃起来脆脆的,很是清爽。


    不过光这些还不够,他又和了点面糊,等到水开了的时候,倒进锅里面煮沸,烧了小锅的稀饭出来。简简单单的一顿晚饭就做好了。


    刚把稀饭煮好,宋声就到家了。


    照常把身上的挎包放到屋里,就进了灶房。


    “今天烧的稀饭呀,我爱喝。”他走到陆清道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相公,快放开我,饭还没盛好呢,你这样我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宋声只好把手放下,站在了灶膛旁边。


    因为刚才站在清清旁边,被嫌弃他站在一旁碍事儿了。


    陆清盛了两碗稀饭出来,又把蒸笼里的馒头拿了出来,将炒面跟菜摆在桌上,差不多就可以吃了。


    “今天下午我去南哥儿家里了,我俩在那说着话,没瞅着天儿,结果一不小心就晚了。回来怕做饭耽误了,就烧了点稀饭。”


    宋声道:“没事,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那我下回给你放点巴豆进去你吃不?”陆清忍不住皮了一下道,


    宋声却道:“我才不相信我们家清清会忍心给我吃巴豆。”


    陆清笑了,“就你知道。”


    他又道:“今天晚上先喝稀饭吧,等到明天,我去集市上买点红薯回来,晚上咱们可以烧红薯稀饭喝。”


    “好。”宋声向来对家里做什么饭毫无意见,清清的厨艺很好,基本上就是他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来不挑。


    红薯属于粗粮,一般人家只有在吃不起饭的时候,会经常吃这些粗粮来代替果腹,所以集市上的红薯卖的并不贵。


    两个人坐在灶房里吃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经进入初冬时节,别看现在天还亮着,过不了多大会儿就会有完全暗下来。


    他们这一顿饭还没吃完,天色就黑的透透的了。


    宋声把油灯找出来点上,陆清借着油灯的亮光洗碗,宋声照旧负责收拾桌子扫地。


    “今天隔壁那小孩来了吗?”宋声一边擦桌子一边问道。


    陆清刚把锅洗完,从锅里面刮出来的泔水还没倒掉,“没有,我下午出去了,不在家,不过瞅着这院中的痕迹,也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应该是没来。”


    今天没来,宋声倒也没感到意外。毕竟昨天晚上才过来的,走的时候还给他塞了两个馒头,今天应该不至于会饿的顶不住又过来。


    说起这个,陆清想起今天上午洗衣服的时候,听到隔壁郑氏说的话。


    “昨天给他塞的那俩馒头,今天早上应该是被他那后娘发现了,听着声音像是又挨了一顿打,唉,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下午跟南哥说的开心,没想到这些事情 ,心情也没那么低落。可这会儿一说到这个事儿,他又忍不住叹起了气。


    “你说他那个后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都说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吗?我瞧着她真心哪里是肉长的?分明就是石头做的。”


    宋声抿着唇好一会儿没吭声,他今天上学后私下里又请教了教授他们律学的夫子,把前场那个例子说给他听后,问如果这个事情放在现在,官府一般会怎么处理。


    夫子说应该不会像前朝罚的那么重,又给他点了律学中的几个条例。


    最后又说万事都有例外,一旦引起民愤上升一个层面后,这事情的轻重程度也就不一样了。


    夫子点到即止,没有仔细剖析,而是让他自己思考。


    宋声也明白夫子的意思,想要让隔壁这个少年摆脱如今的困境,恐怕还真得受一番苦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领悟到他的意思。


    宋声决定今天晚上晚睡一点,再等等他。


    今天早上如果馒头被发现的话,可能早上也没吃东西。已经过了一天了,到现在应该饿了。


    说不准等会儿就过来了。


    陆清也希望今天晚上他能过来,他想看看他今天是不是身上又添新伤了。家里还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放着,他可以给他身上敷一点。


    晚上宋声把油灯从灶房挪到了卧房里,又打了一盆热水来,说道:“清清,先别忙活了,快过来泡泡脚。”


    陆清闻言把手里刚铺整的被子放下来,走到凳子前面坐下,把鞋袜脱了,准备泡脚。


    “看看水烫不烫?要是烫的话,我再加点凉的。”


    陆清试了试水温,道:“不是很烫,刚刚好,抱着很舒服。相公也赶紧来一块泡泡,你今天上下学走了不少路,快泡个脚舒服舒服。”


    宋声从外面进来把门带上,又搬了个凳子坐到陆清道对面,把鞋袜一脱,开始泡脚。


    陆清笑了笑,道:“相公,你的脚好热啊!”


    之前他还不习惯,相公亲自给他端洗脚水,但是次数多了,相公又坚持,这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


    就放在现在,家里丈夫给妻子经常端洗脚水的都少见,更何况给夫郎端洗脚水了,一般都是反过来的。


    陆清一边泡着脚一边心里甜蜜着。


    等到水凉了,两个人才把脚拿出来。


    宋声拿过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擦脚布,给陆清先擦了一遍,然后才开始擦自己的脚。


    等他擦完澡,陆清已经把洗脚水都倒了。陆清拍了拍床铺,“相公,快上来睡吧。”


    这个时候时辰还不算太晚,虽然刚才泡脚的时候,两个人一直说说笑笑的,但他却把一半的心神都放在了院子里,不过一直到现在外头都没什么动静。


    “好,咱们睡觉。”


    白天事情也多,陆清心里多多少少还记挂着那个少年,对于夫夫间的那档子事也没什么心思,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宋声却没睡着,他想再等等。反正不耽误明天上课,就是这干等着,很无聊。


    他干脆又披着衣服起来,把油灯又重新点上,拿了本书在灯下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又站在门外,朝隔壁瞅了两眼,发现隔壁的屋子也还亮着,这个时候竟然还没睡。


    大概要等隔壁屋子里的灯都熄了,少年才敢趁着夜色过来了。


    他又耐心的等了一会,隔壁屋子的灯终于灭了。又过了一会儿,在后院菜地旁边那个狗洞处出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宋声手里拿着油灯,就披着衣服站在廊下,少年如果一进前院就能看到他。


    他果然来了。


    少年看到宋声站在廊下,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虽然昨天这院子的另外一个主人跟他说,以后可以过来找吃的,但被人这么盯着,他心里多少有些羞耻。


    宋声走近他,在前面给他引路,“想吃东西就跟我来吧。”


    少年拖着沉重的步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宋声进了灶房。


    陆清是个心软的,虽然心里知道少年晚上很大可能不会过来,但还是在锅里给他留了两个馒头。


    有灶膛的火星子烘着,馒头到现在还温热着。


    宋声把馒头递给他,说道:“吃吧,吃完我有事要跟你说。”


    少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馒头,而是在旁边的小木盆里先洗了洗手。他刚从狗洞爬过来,衣服跟手都很脏。


    事实上他站在人家的灶房里压根不敢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把人家的地方给弄脏了。


    把手洗干净之后才接过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借着油灯的光亮,宋声清楚的看到他身上今天挨的新伤。


    “她早上又打你了?”


    少年啃馒头的动作顿了顿,刚才吃的太急,不小心噎到了,宋声给他倒了碗水顺了顺。


    一碗水下肚,少年好了许多,仿佛这会儿才听到宋声道话,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能摆脱现在这个困境,但是要吃点苦头,你愿意吗?”


    少年闻言转过头看着宋声,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他在点头。


    眼神里突然有一种宋声从未见过的狠劲,好像是在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坚定,还有几分哀求。


    他希望自己能帮他。


    扪心自问,宋声也很心疼这个孩子,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后,他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才能想住一个周全的法子把少年从如此悲困的情境中解救出来。


    “你认真听我说。”宋声道。


    接下来他给少年讲了一个故事,就是昨天给陆清讲的那个韩三娘虐子的故事。


    说完了之后道:“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宋声怕他不仅说不了话,就连脑袋都反应不过来,这事如果他配合不了,那这个法子几乎等于无效。


    不过瞅着少年种种反应,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


    果然,听完宋声的这个故事,尤其是官府最后的判决,少年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笑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他懂了。


    其实宋声就是要他在家里面不要一直忍着了,最好是能激起郑氏的怒火,从而促使她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不过到时候少年恐怕要吃更多苦,受更多罪了。这身上的皮肉伤还没好,到时候再惹怒了郑氏,肯定会再挨一顿打。


    但如果能挨过去,他把这件事情告到官府后,官府肯定会派人来查看情况。


    到时候有街坊邻居们作证,只要官府的人看到他被虐待的越惨,这郑氏被判的就会越严重。


    宋声之所以没有立刻把这件事报到官府,就是因为少年表面上看上去被虐待的程度并没有特别惨烈。


    故事里的两个孩子几乎都被折腾的奄奄一息,所以韩三娘才会被判那么重的刑罚。同样的道理,如果少年肯豁出去一把,这郑氏必然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


    “如果你忍不了也没事,就现在这种情况,捅到官府去,好好利用舆论,郑氏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虐待你了,只是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罢了。”


    至于名声,相必郑氏早就不在乎这个了,不然也不会不知收敛。


    “你看你怎么选?”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两手在身前一通比划,眼神里闪着迫切的目光,宋声从他的这些表达中看出来了,他选第一种。


    宁愿自己再悲惨一点,也要郑氏付出代价。


    少年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心,从前没有人肯帮他,所以他一直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着。可现在有人愿意帮他了,那他绝不会再忍了。


    他虽然说不出话,但宋声说什么他都认真的听了,该他做反应的时候他就点点头。


    “记得一定要把动静闹得大一点,我白天要去书院读书,不在屋里。不过我会让人时刻留意着你这边的动静。其余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记着,不管是真还是假,你一定要让别人看起来觉得你很惨,很可怜,明白吗?”


    少年再次点点头,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摆脱现在这种日子的唯一的机会了,他一定要牢牢的抓住。


    少年把两个馒头吃完了之后才走的,宋声看他听明白了,这才拿着油灯回屋睡觉。


    等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他把事情给陆清交代了一下,让他这几天多注意着隔壁的动静,如果对面闹出的动静很大,就多叫些邻居一块上门看看,这件事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陆清点点头记下了。


    后面少年一连两天都没再来陆清他们这个院子,就在第三天的时候,隔壁郑家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附近住的几家邻居几乎都听见了,以前听到的都是孩子呜呜呜的哭声,这次却是叫的十分凄厉。


    大家心里都担心是不是这次郑氏打孩子下手太重了,这万一把人给打死了可怎么得了。


    陆清听见这一声惨叫,心都揪了起来,想起相公说的话,赶紧出门去看情况。


    郑家门前面已经围了不少人,有邻居敲了敲门,郑家没人开门。干脆就莽着一股子劲儿撞了门,把门撞开之后这才看见,郑氏这个婆娘手里正拿着个鞭子抽人,应该已经抽了好一会儿了,这额头上都勒出了汗。


    在她鞭子底下的人可不就是郑家大郎吗!


    大家赶紧制止了郑氏打人的动作,把少年从底下给救了出来。


    郑氏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被气狠了,这会儿还正喘着粗气儿恶狠狠的瞪着少年。


    小少年被人从地上拖起来的那一刻,眼神藏在乱糟糟的头发里,扭头看了郑氏一眼,嘴角突然扯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郑氏觉得对方简直就是在挑衅她,气的不管不骂骂咧咧,然后挣脱身边人的束缚,抬手上去就要扇一巴掌。


    不过好在为少年旁边站着的大人给挡住了,“够了!郑氏,你再打就要出人命了,积点德吧!”


    “就是!看看这人都被你虐待成什么样了,还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后娘,给人孩子留一条活路吧!”


    郑老大一早就出门去铺子了,这会儿家里发生了啥事他完全不知道。


    不过发生了这事,很快就有人来给他报信了,“郑老大,快别卖酱油了,你们家大郎都要被打死了!”


    郑老大闻言瞪大了眼睛道:“你说啥!”


    “哎呀,你婆娘快把孩子打死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第077章 第 77 章(捉虫)


    陆清看少年已经被救了下来, 各位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要把他送到医馆去看看身上的伤。


    他心里多少放心了一些,想起相公交代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旁边道:“别人家的后娘也没把孩子打成这样的, 这要是咱们来的晚一些, 不就出人命了吗?”


    “可不是嘛!哪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后娘,哪里是后娘,分明就是催命的刽子手啊!”


    “咱们还是去报官吧,再这么下去就在人孩子身上的伤被治好了, 保不齐下一次还会被打得这么惨。”


    “说的对, 还是上报给官老爷吧。”


    ……


    周围的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也都赞同这报官的事儿。不然这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怕是真的要没了。


    这府城的衙门跟县里的衙门差不多, 都有县令大人管着, 一般县令大人解决不了的事, 才会上呈给知府大人。


    府城比较大,知府大人所在的官府距离乔家巷要远一些,但县令大人管辖的衙门却要近一些。


    陆清他们住在城西的乔家巷,附近官府衙门大概两刻钟就能到,不过得一路小跑着过去。


    他们巷子里一个上了年纪的有点声望的大伯也站了出来,往常人家家里打孩子, 没让他们见到, 也没闹出什么人命, 他们虽然听到十分同情, 可那也没理由去管别人家的事。


    但今天可不一样,这情况要是他们来的晚了些, 恐怕孩子就没了。


    干脆直接做主说道:“刚才我已经让家里的小儿子去报官了,今天我就在这坐着,等着官府的人过来,好好跟他们说一说今天的‘所见所闻’!”


    这话中的意思是要帮这孩子作证了。


    陆清看到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心里也很高兴。本来他是要去衙门报案的,相公说去衙门报案的时候一定要把境况说的越惨越好,不过这机会轮不到他去了。


    这个大伯说他已经让家里的儿子去了,不过他也不能闲着,头一次周围的邻居们这么热情的跟他说话,他要主动一点,把最近听到的隔壁家的那些打骂孩子的事,都跟他们讲讲清楚。


    果然旁边一个婶子听了后,脸上也一脸气愤,“我看这就不是个人!谁家没有孩子了?能把孩子打成这样。这孩子他阿爹要是看到孩子被虐待成这样,从坟里面爬出来都得把这老郑家的给打死。”


    “就是!我还说这两天听到他们家动静小了呢,原来是卯足了个劲儿放了个大招。还真是狠毒啊,也不想想她还有两个亲生的孩子呢,当她的儿子可真倒霉!”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这郑家的大郎,我记得小时候他好像是会说话的,只是说起来有点结巴。不过现在也不出门了,没怎么见过他,弄得话都不会说了。”


    “说不准就是让这狠毒的郑氏把舌头给拔了,要不怎么从来只听到他哭,却听不见他说话呢!”


    “真是可惜了,小时候见他的时候还夸他长得俊呢,看看现在,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算了算今年他都十一岁了吧?瞅着这个头和身形还没我家八岁的铁柱高呢!”


    “说起来这个郑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亲生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见天的闷头在他的铺子里做酱油,做再多酱油有什么用?儿子都快被打死了还不回来!”


    “我刚才看巷子头住着的二蛋好像跑去叫他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


    此时的郑氏一听那个大伯说让人去报官了,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报官?虽然我是他后娘,但后娘也是娘,就算是说破了天,那也是我们自家的家务事。就算你报官了,官老爷也不会理你的!”


    这老伯大概得有六十多岁了,这在景朝已经算是高龄了。而且既然能站出来说这个话做主,可见在巷子里面还是很有话语权的。


    这会儿郑氏也是气急了才敢对他破口大骂,要是搁平日里,她估计没胆子开这个口。


    她这么一冲动骂了人不要紧,但周围的邻居们不愿意了。


    这葛老在他们巷子里的时间最长,辈分也是最高的,他们在府城里住,这边都是分片区归衙门管,里正住在离他们比较远的巷子,要过来得花好一会儿时间,巷子里的人嫌麻烦,所以平日里谁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喜欢请辈分高且德高望重的葛老做主。


    这会儿听见郑氏竟然开始骂葛老了,纷纷上前骂郑氏。


    郑氏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失言了,可事到如今,她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况且她刚才说的也没错,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家的家务事,旁人是没资格管他们家的事儿的。


    她刚张嘴准备反骂回去,被匆匆赶来的郑老大大声呵道:“你给我住嘴!”


    郑老大刚匆匆过来就听见郑氏刚才骂葛老的话,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自家的婆娘竟然胆大包天的开始骂葛老了,还想不想在这巷子里混下去了?


    他走过来赶紧到葛老面前说道:“对不住啊葛老,我这婆娘不懂事,不是故意冒犯您的,还请您不要跟他一介妇人一般见识。”


    葛老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可不敢跟她一般见识,你这婆娘可是厉害的不得了了,连我都不敢惹呢!”


    葛老并不领情,郑老大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转头对郑氏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给葛老道歉。”


    这会儿有了个台阶下,郑氏看起来还好似不情不愿的被拉了过来,刚要开口道歉,就被葛老制止了。


    “可千万别,老朽可受不起。郑家小子啊,你有空让你这婆娘给我道歉,不如去看看你家大郎!人已经被抬到医馆去了,再不过去瞅瞅,说不准这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咯!”


    葛老说话的语气上扬,带着一股暗暗的指责,一个当爹的,还是亲爹,听到消息过来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关心儿子伤的怎么样了,而是拉着婆娘过来给他道歉,看来在他这个爹的心里,这大郎可有可无。


    郑老大被说的一阵脸红,他私心里想逃避这个事实,但自个媳妇儿一直对大郎不好,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数的。


    平日里大多数时候他不在家,偶尔见到一次媳妇儿对大郎不好,他最多也就是说两句“你打骂两句就行了!”


    其他时候不在家,他只当看不着,回来也不管不问。


    今天是事情闹大了,他不得不回来看看情况。不过刚才来报信儿的二蛋说他家大郎要被打死了,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还是有所触动的。


    虽然自家婆娘经常打骂他,但最起码人是好着的,却没想到今天闹得这么严重。


    有些人在他心里虽然不重要,但如果突然没了,又会引起另一股悲伤的情绪来,甚至是后悔。


    听到葛老的话,他羞愧的低下了头,赶紧说道:“哎哎我马上就去医馆,今天还得多谢葛老了。”


    葛老今天看到少年的模样,心里本来就不大好受,他一把年纪了,如今儿孙绕膝,最是见不得这种虐待孩子的事情发生。


    加上郑氏刚才又顶撞他,郑老大表现的也不是那么关心孩子,葛老就更加生气了。


    对郑老大说的话冷哼了一声,扭头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旁边的邻居们也都一脸愤愤的看着郑老大,都纷纷说道:


    “有多么狠毒的后娘,就有多狠心的后爹!”


    “说的没错!郑老大,你是不知道你家大郎被你这恶毒的婆娘打成什么样了?刚才被抬出来的时候,那腿都走不了路了,一看就是被打断了。”


    “还有那浑身的伤,一道一道的看着都让人心疼。就脸那张脸都是肿着的,你赶紧去看看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刚才一开门看见的少年的惨状,郑老大平日里没见到过太多次郑氏下手打孩子的样子,也没主动关心过孩子,所以乍一听孩子伤的这么严重,心里也有些吃惊。


    他转过头眼神狠狠的瞪了郑氏一眼,郑氏哪里会认?


    听到刚才乡亲们指控的这些话语,她气得跳脚,说道:“你们胡说!我什么时候把他的腿打断了?那是他自己摔倒磕的,你们分明就是在冤枉我!还有他脸上那伤压根就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打的,别想把这些脏水泼到我身上!”


    大庭广众之下,郑氏不想让郑老大过去,她可是瞧见了,今天那死孩子肯定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把这些事栽赃给他,博得他爹的同情,想着以后能护着他!


    真是天真!没门!


    郑氏一字一句都在说着少年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而是人家自己动的手。


    周围的人听不下去了,反问道:“你敢说他身上的伤不是你打的吗?刚才踹开门的时候,分明看见你手里拿着鞭子,正一下一下往人家身上抽呢!还想狡辩不成?”


    郑氏一听这话有点哑口无言,这话倒是真的。但苍天可见,她敢对天发誓,除了他身上的鞭伤,其他真不是她打的!


    她我我我了半天也没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伸着脖子嘴硬道:“我不过就是打了他几鞭而已,他自己偷家里的鸡蛋吃,我就不能教训一下吗?”


    这话以及这个理由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了,况且对于她刚才所说的,少年的腿上还有脸上的伤都不是她干的,周围的人是一个字都不信。


    这郑家婆娘也真是太不要脸了,大家都亲眼所见了,竟然还能编瞎话糊弄人。真当大家是三岁小孩呢?


    人家才多大点一个孩子,瘦的全身都没二两肉,做什么要自己虐待自己,先往自己脸上打几巴掌,再自己摔断腿吗?


    “你编瞎话也要编得通顺一点吧?这话说出去,你看看谁会信?说谎也要有个限度,人孩子难道没事就喜欢虐待自己摔着玩吗?”


    郑氏气的整个眉梢都是往上吊着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想不开自己去寻死呢!”


    “人家孩子明明在极力逃出你的魔掌,都拖着一条已经断了的腿,还在努力的往门前爬,这是想不开去寻死?要是真存了死志,早就一头撞在门前的柱子上了!”


    郑氏急得想破口大骂,怎么她说话就没人信呢?那脸上的伤还有那腿真不是她干的!


    一旁一直拦着她,不让她再接着说的郑老大压根就拽不住人,这郑氏跟吃了枪药似的,被乡亲们堵得够呛,火气一层叠一层,他根本就拉不住。


    眼瞅着已经引起周围邻居们的不满了,这局面他也控制不住,只好先放弃拉着他这婆娘,直接上去给了她一巴掌。


    郑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郑老大,他竟然敢下手打她了!真的是翅膀硬了。


    郑氏娘家是有些家底儿的,郑家这个酱油铺子能有现在的成就,靠的就是最开始的时候,他娘家的扶持,所以郑氏在家里一向都是有底气的。


    郑老大也是因为这点事心虚,毕竟他之前是娶过老婆的,而且郑氏嫁给他之后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对于这个家那是有大功劳在的。


    所以在家里面他一般都是伏低做小,什么事儿都顺着她。


    郑氏冷不丁挨了一巴掌,直接被扇昏了头脑,张口道:“好你个郑老大,现在竟然敢打我了!我要回娘家告诉我大哥,我嫁到你家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郑老大这个娘家大舅哥可不是好惹的,一听郑氏说这话,他心里头更虚了。


    但现在周围可是有不少乡亲们看着呢,强撑也要把这面子撑下去。


    他底气并没有那么足的说道:“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就打你了怎么着?就算你今天把大舅哥叫来了,我也是有理的!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我先去医馆看大郎!”


    郑老大说完赶紧转头就走,生怕等会儿,他这大舅哥真的来了。


    还是先去医馆先看看他这大儿子到底伤的怎么样了再说。


    其实郑老大想的跟郑氏也差不多,这事不管怎么闹,只要不出人命,那就是他们自家的家事。


    就算儿子伤的再重,只要人还在,他多使点银钱,弄点好药给他补补,总能补回来的。


    毕竟怎么说都是他们自家的家事,就算乡亲们再指指点点心有不忿,但也无从插手。


    想明白这一点,郑老大也不管郑氏了,他得先去看看儿子怎么样了。


    对于报官的事郑老大也没放在心上,这种事情就算官府来人了,最多也就是看两眼情况就走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仅是难断自家的家务事,别人的家务事也不好断。所以即便是报了官,官府也很难插手。


    他一路朝着医馆走去,边走边想着等这件事了结以后,自家的婆娘他得好好管教管教了。今天这事真是让他丢面子,平时在自家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今天在外面还让他这么丢脸。


    那全巷子的乡亲们几乎来了个大半,前排基本上都是为了他那大儿子打抱不平的,后排不太清楚情况的都是为了看热闹的。


    郑老大前脚刚走不久,后脚葛老的小儿子就带着附近衙门的人来了。


    府城里衙门里的人办事儿可都是非常敬业的,毕竟这府城里面还有一个知府大人,旁的县发生什么事儿可能还需要些时日才能传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可这府城就不一样了。


    哪个衙门要是有个什么大事儿,有心之人想要传播,很快就能传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


    景朝在府城也是说有衙门的,衙门有县令大人负责断事。而知府大人不轻易管衙门里的事,不过各个县里会定期汇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会请知府大人裁决。


    所以为了年底业绩的考评,衙门也不能草草办事就那么敷衍了事。


    衙门的人一听到有人来报官,说后娘虐待儿子,快要把人打死了,赶紧派人过来看情况。


    他们也怕这后娘把人给打死了,他们这一年到头最是害怕所管辖的范围内出现命案,现在盛世太平,对方出现命案的次数越少,说明官府治理的好,到年底考评的时候,也都能得个好评。


    所以知府衙门里的官差赶紧跟着过来了解情况了,一开始也觉着是人家的家务事,要是严重的话,他们就多劝一劝,不行就把知府大人的名头搬出来,说教说教。


    可等他们到了一看,好家伙,这张家院子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巷子里的路到这块已经走不动了,人挤人。


    不知道谁在后面高声喊了一句:“大家快让一让,官差老爷来了!”


    老百姓们都是府城里的人,比乡底下的人见识多,不像是张杏花他们这些乡下的,见到官差就吓得话都说不圆乎。


    围观的邻居们一看官差老爷来了,纷纷让开一条小路。


    郑氏本来还在叫嚷着她冤枉,这会儿听到官差老爷来了,赶紧停住了声音,心理多少有些发虚。


    虽然刚才说就算官差老爷来了她也不怕,可这会儿官差真的来了,她身子都不自觉的在抖。


    “衙门刚才接到有人报官,说有后娘快把孩子打死了,是哪个人啊!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郑氏一听这话,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迎了上去说道:“回官老爷,正是民妇。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把事儿告到您那儿去了,这是民妇之家的家务事,就不劳官老爷费心了。”


    官差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听完后说道:“孩子呢?人怎么样了?”


    郑氏脸上一僵,这让她怎么说?孩子现在已经送到医馆去了,官差老爷要是知道人在医馆会怎么想?


    她这这这结巴了好一会儿说不出口,官差又道:“别磨叽,赶紧说实话。”


    官差心里也发虚,看对方这支支吾吾的样子,该不会真把孩子给打死了吧?


    这报官的人过来模模糊糊说了几句,问孩子是什么情况也说不上来,所以他们得先问个清楚。


    郑氏说不出口,围观的乡亲们有那么多,她说不出口有的是人替她说。


    “官差老爷,您可是不知道呀,这郑氏真是太狠毒了,把孩子打得奄奄一息,好在乡亲们发现的早,及时冲进去把孩子救了出来送医馆了,可怜的孩子,现在还在医馆治伤呢!”


    一听说送到医馆了,就说明还活着,两个官差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乡亲们一看官差老爷亲自问话了,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刚才的情况。


    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少年刚才的凄惨模样说的是真真切切。甚至有人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刚才郑氏打骂人的狠毒模样,然后大家纷纷要求官差老爷给做主。


    两个官差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巷子里的人几乎来了大半,远远瞧过去,乌泱乌泱的都是人头,这事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愤。


    要是有那胆大的刁民告到知府老爷那,他们可就惨了。


    一旁的葛老也说道:“这孩子真是命苦,咱们乡亲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官差大人们多费费心了。”


    两个官差对葛老还是很客气的,毕竟经常在这个片区巡逻,对于葛老的名声他们也是知道的。


    如今连葛老都这么说了,这事儿估摸着不是一件小事。


    旁边百姓们纷纷请求他们给做主,说一定要严惩郑氏,他们虽然头疼,毕竟这算是人家的家务事,但却还是得重视起来。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得先去医馆一趟,看看孩子到底伤的怎么样了。


    虽然还没见过人,但光听着周围乡亲们嘴里形容的那般凄惨模样,就知道这孩子肯定伤的不轻。


    官差问过孩子是在哪个医馆之后,就出发前去了医馆了。


    医馆也是开在城西的,距离乔家巷隔了两条街,算起来离的并不远。


    城西就这一间大的医馆,经常来看病的老百姓虽然多,本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一些,这医馆的刘大夫也在这坐诊十几年了,大多都认识。


    此时的郑老大已经在医馆了,医馆的刘大夫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瞅着他就不顺眼,他在这坐了这么一会儿,刘大夫对他没一句好话。


    刚才少年被乡亲们送过来的时候,刘大夫看到那般模样,都惊住了。


    这满身的伤是怎么弄的?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除了一身的伤,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抱起来,要不是问了才知道他原来已经十一岁了,他还以为孩子才七八岁大呢。


    也是从送少年来的乡亲们嘴里知道的,这孩子就是乔家巷开酱油铺子的郑家大郎。这浑身的伤,还有现在这瘦弱的模样 ,都是被他那后娘虐待出来的。


    有这么一个后娘,亲爹竟然都不阻止一下,导致刘大夫对郑老大压根没有一丝好感,连瞅都不带瞅他一眼的。


    就连郑老大过来问他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看病需要交多少钱,他也只是把情况如实叙述了一遍,斜了他一眼,说了这药材钱和诊费。


    少年身上几乎浑身都是伤,全身都涂抹了药膏,还有他那一条腿,现在刚接上,还需要多诊治疗养。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要花的药费肯定不少。


    郑老大虽然有些心疼钱,但也知道现在这钱得花。所以交钱买药的时候,还是很痛快的。


    等到交完诊费和药费,郑老大忍不住问道:“刘大夫,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好啊?”


    刘大夫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早着呢,就他身上这一身伤,经年累月下来,不好好治治,以后甭想有个健全的身体。”


    说完他又道:“这几年你这儿子没吃过几顿饱饭吧?这要是再过两年,恐怕人就该饿没了。”


    刘大夫说的话语气带着嘲讽,但郑老大心虚,也不敢反驳什么。


    毕竟刚才他进去也看了儿子的情况,着实有些吓人。


    其实他从前见儿子的时候,只是觉得儿子瘦了点,没什么大事。


    今日一见也把他吓了一跳,这浑身的伤着实有些吓人。自家这婆娘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孩子瞧着确实如邻居们所言,很是凄惨,是个人看了都同情,也不怪刘大夫会说那些话刺他。


    郑老大如今也有些后悔,虽然他不待见这个儿子,那也没想过要把他弄成这样。


    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就有些结巴,在他看来那就是不健全。逢年过节他都不敢带着他出去走亲戚,就是觉得丢人。


    自打郑氏又给他添了两个儿子之后,他就更加不待见这个儿子了,把家里的事全都交给郑氏打理,郑氏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就由着她去了。


    可没想到今天她竟然做的这么过分,把孩子给打成了这样。


    郑老大坐在旁边叹了口气,刘大夫瞅见了说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孩子有你这样的爹真是不该投这个胎。”


    现在郑老大都能想象到周围的邻居们是怎么说他的了,虽然郑氏做事狠毒,但他这个当亲爹的也不管不问,在别人看来那就是铁石心肠。


    刘大夫给里面的少年上完了药,出来在大堂里坐诊,郑老大看他忙着,干脆坐到里面去陪儿子了。


    过了一会儿官差来了,刘大夫赶紧起身相迎。


    “刚才是否有一个伤重的孩子送了过来?”


    刘大夫一听就知道他们问的是谁,赶紧说道:“有有有,官差老爷这边来。”


    医馆里的药童引着官差进了里间,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被白色的布包裹着伤口的少年,虽然身上的伤口被包裹住了,但从整个身形还是能看出来,少年瘦的不成样子,可谓是形销骨立,让人忍不住心疼。


    官差虽然刚才听乡亲们说的十分凄惨,但乍一见到孩子的模样,还是被惊住了。


    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狠毒的后娘,瞧着把人打了就差一口气儿了。


    瞅见旁边坐着的郑老大,官差语气不太好的问道:“你就是郑老大?这是你亲儿子不?”


    郑老大没想到官差老爷真的来了,听到这问话,浑身都有些发抖,说道:“对对对,我就是郑老大,这孩子的爹。”


    “出来说话。”官差低声道。


    孩子明显在睡着,他们也不好在这里大声说话,他把人给吵醒了。


    听说这孩子还让后娘给折腾成了哑巴,两个官差瞅着也心疼。


    走到了外间,官差道:“你是怎么当爹的?孩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到现在才知晓?”


    这话里带着一股责问,郑老大只能低头认错,嘴上说着他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婆娘,要一定会好好待儿子的。


    但官差们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现在已经把事实的情况了解清楚了,他们也该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衙门老爷了。


    官差走了之后,郑老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说他们这是家务事,官差多问两句也是应该的。该说的话他都说了,这事应该过去了。


    如今已是晌午,宋声从书院回来吃饭。陆清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末了忿忿的说道:“这郑氏也太狠毒了,都把人孩子的腿打断了,还硬是狡辩说不是她打的!相公,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就能下这么狠的手吗?”


    宋声仔细想了想刚才陆清说的话,问道:“你刚才说,郑大郎的一条腿断了,但郑氏否认说不是她打的?”


    陆清点点头,道:“是啊!这个郑氏也太可恶了!你是没见到,那孩子整个脸都是肿的,也不知道是被郑氏打了多少下,瞅着都没人样了。就连这郑氏都不承认呢!”


    “不过她不承认也没用,反正大家当时都看到了,她手里的鞭子正一下一下往那孩子身上打,这点她总是赖不掉的。”


    宋声扒了几口饭,好一会儿没说话。想想昨天看到少年那个眼神,他知道少年肯定会吃点苦头的。


    但没想到,他竟然舍得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宋声不仅对他高看了一眼。


    这郑氏说的可能是实话,少年脸上的伤,还有断了的腿,也许真的不是她弄的。


    可少年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惹怒了她,反正大家都看到了,她拿着鞭子打人的一幕,只是这一点便证据确凿了。


    她就算再否认少年身上其他的伤都是他做的,也不会有人信他的话了。


    其实昨天晚上他给他指点了一下,本意是想让他装一装卖一卖惨,骗过别人的眼睛就行。没想到少年却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一般人在受到这样的挫折之后,不会畏畏缩缩就已经是好事了。


    没想到少年心性如此坚韧,而且行事很果断,这么一来事情闹上公堂,以后郑氏的名声肯定烂大街了,想要翻身都难。


    不过接下来,官府那边还是得使使劲儿才行。明天他就要开始放月假了,今天下午应该不会升堂,官差把事情汇报给知府后,知府大人还得派人下来核实一下,最早也得明天升堂了。


    到时候他去给少年做讼师,怎么着也得让郑氏这么个恶毒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上午的事闹得很大,南哥儿也出来看热闹了。虽然前一天听清哥儿跟他说过隔壁的这个郑家大郎很惨,但今天见过之后,心里也是一阵惊讶。


    那几乎已经是没有人样了呀!


    中午盛博文回去之后他跟他说起此事,心里一阵同情,“昨天我还以为清哥儿说的夸张了些,可今天去了一看才知道,清哥儿形容的怕是连一半都不及。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唉!”


    盛博文惊讶道:“竟有此事?!这郑氏也太恶毒了!那官府的人怎么说?会升堂吗?”


    南哥儿摇摇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谁知道官府老爷会不会插手,不过我觉得,最多也就是上门教训几句罢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官府的人就是想管,也不知道咋管呀。唉,上头是人家爹娘,孝字挂在头上,郑大郎也是没什么办法,不然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盛博文是个热心肠,最是听不得这种事儿了。他道:“不行,这事官府必须得管,等我下午回去就帮郑大郎写诉状。”


    南哥儿知道盛郎是个为人正直而且古道热肠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喜欢他了。只是不知道这种性子以后真的进了官场是好是坏?


    不过眼下如果能为郑大郎这个可怜的孩子出一份力,他也是愿意的。


    等到下午出门去书院上学的时候,盛博文跟宋声说起此事,才知道宋声已经打算好了。


    由他写诉状递到官府,郑大郎为人子,不能出面去状告父母,但他可以。


    只要官府升堂,他就有办法让官府给郑氏判罚。


    不过有点可惜的是如今他们所处的是府城,不是凤坪县。如果是在凤坪县,县令是卢大人,以卢大人的清名,这事放到他那儿,肯定是揉不得沙子的。


    也不知道他们这位知府大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性,如果他只是派人上门敲打敲打郑氏,那他就得想法子让舆论发酵发酵,给官府施加一些压力才行了。


    对于这件事,盛博文直言道:“宋兄,如果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也想出份力。”


    有他这句话,宋声最起码在心理上轻松不少。


    下午宋声去书院上课之后,陆清把锅碗洗了之后,又重新做了一份面。


    他这一次把面擀得很薄,切好之后下锅。面煮的很清淡,上面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花,还在上面卧了个鸡蛋。


    做好之后,他把面盛到碗里,拿了一个篮子出来,把面放了进去,然后起身出门朝着医馆走去。


    也不知道少年这会儿吃饭了没有,今天事情闹成这样,郑氏肯定不会再给他做饭了。


    至于郑老大这个亲爹,陆清是一点都不指望的。他干脆做了碗面带过去,要是少年还没吃的话,刚好可以吃碗热汤面,他现在这个状态,吃点汤面比较好。


    要是已经吃过了,也可以再吃一点。反正不管怎么样,带一碗面过去总归不是件什么坏事。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城里的小巷子里,让人在这寒冷的初冬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此时的少年已经醒了,表情呆呆的躺在医馆的床上。


    郑老大一直在旁边守着,看儿子这会儿醒了,眼里闪过一抹惊喜。


    “可算是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爹去给你买。”


    这般表现出深切关心的话,要是放在前两年,郑大郎听到心里一定会很欢喜。


    可现在听到这些话,他却无动于衷。心已经凉了,是怎么都暖不起来的。


    郑老大看儿子一动不动没什么表情,也不理他,仿佛这才想起儿子现在说不了话,脸上又扯出了一抹笑,似是讨好般的说道:“我记得你最爱吃小馄饨,爹现在就去给你买。”


    他这话刚说完,儿子终于有反应了。只见他的头缓缓的扭过来,眼里带着一抹凉意,淡淡的瞅了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郑老大却心慌的厉害。


    他还是起身出去买小馄饨了,内心不断安慰着自己,儿子还小,以后他多多弥补就是了。殊不知少年已经对他这为数不多的亲情死心了。


    他是郑家长子,以后郑家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陆清进来的时候,屋里没有一个看顾的人,少年还在床上躺着,腿受了伤,现在行动不便。


    陆清不知道郑老大这个当爹的是去给儿子买小馄饨了,看到没人在这里照顾少年,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心里对郑老大的不满又增加了一层。


    少年看到陆清过来,本来死气沉沉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他想要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但周深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挣扎了两下,就被陆清给按住了。


    “你先不要动,我扶着你半靠着。”


    陆清给他身后塞了个枕头,然后扶着少年的肩膀,拖着他的后背,帮他半靠在床上。


    做完这些动作之后,陆清把篮子的盖子打开,端出了里面的汤面。


    “你吃饭了没?”


    少年眼里闪着光,摇了摇头。


    “我给你做了碗面,要不尝尝?”


    少年点点头,目光都是欢喜。


    他行动不便,全身都没什么劲儿。陆清端起面,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喂给他吃。


    少年吃的很满足,他已经许久不曾吃到过这般热腾腾的汤面了。


    每日里好的时候只有剩菜剩饭,不好的时候只有冷硬的馒头。后来渐渐的有上顿没下顿,一天大概只有一顿饭。


    他吃的有些急,陆清把面条挑起来轻轻吹了吹,说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少年应该是经年累月养成了这样狼吞虎咽的毛病,因为但凡吃的慢一点,可能就会没饭了。


    陆清让他吃慢点,他这才慢下来,一口一口的吃。


    陆清把一碗面给他喂完了,少年仿佛还意犹未尽,手拽着陆清端着碗的手,把碗凑到嘴边,然后把面汤喝了个干净。


    陆清很高兴他爱吃他做的面,他笑了笑温声说道:“你要是爱吃,下次我再给你做。在这里好好养身体,知道吗?”


    少年认真的听着他说话,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点了点头。


    第078章 第 78 章


    要是郑老大在这看到这一幕, 肯定会非常惊讶,刚才他絮絮叨叨在这说了一堆,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不行会点头, 还会笑了。


    也不知道郑老大是去哪里买小馄饨了,陆清给他把这一碗面都喂着吃完了, 郑老大还没回来。


    瞅着旁边都没人, 陆清悄声安慰道:“你别怕,这件事儿已经有人报官了,相公说官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上午有官差已经来看过了,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陆清说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之前身上穿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就连医馆的刘大夫都看不过眼了, 这么让人又找来了, 一身干净的给他换上。


    脸上的脏污还有身上的都是被擦过的,就是这头发还脏兮兮的打着结, 等他伤好的差不多了才能洗。


    听到陆清说官府的人来过了, 一定会给他做主, 他就觉得这次受的伤没有白费,躺在床上一直郁郁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陆清知道他说不了话,但现在这会儿也没旁人陪着他,自己就捡着一些平常的事说给他听,也好过一个人躺着安静又寂寞。


    所幸陆清下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能在这里多陪他一会儿。


    过了没多久, 郑老大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碗小馄饨, 看到陆清这个邻居过来, 脸上挤出一抹笑, 说道:“是隔壁邻居家的哥儿啊,谢谢你来看我儿子, 真是有心了。”


    估计着他毕竟是少年的亲爹,陆清虽然没法给他好看的脸色,但也不能太难看就是了。


    陆清从床边的凳子上站起身,说道:“您就是孩子他爹吧?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没人,还以为您没过来呢。这不刚巧,中午多做了一碗面,上午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就怕他饿着,所以给你们家大郎送过来了。”


    郑老大被这几句话噎住了,人家话里面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每一句都在透露着他这个当爹的不负责任。


    儿子都伤成这样了,床前竟然没有人守着,可不就是在拐着弯儿的指责他吗?


    郑老大目光放到床头已经吃干净的碗里,陆清瞧他看见了,也算是把空碗和筷子以及勺子收进了筐里。


    郑老大有几分尴尬,他本来一直在这里守着的,中午那会儿的确是要出去买饭的。


    结果到了馄饨摊上,他就想着自己先吃一碗,再带一碗给儿子带回去。


    他去的这个馄饨摊子离医馆有些距离,而且这个时代打包东西又没有什么塑料袋之类的,只能靠用碗或者盆端着。


    路上走的快了,还容易洒出来,他只能小心的走着,这么一来一回的耽搁,就拖到了现在才回来。


    现在儿子明显已经吃了一碗面,八成已经吃饱了,他这个时候提着馄饨回来,多少有几分尴尬。


    但他毕竟是孩子的爹,只能走上前去把手里的那碗馄饨给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坐到床边说道:“大郎,爹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馄饨,多少再吃一点吧。”


    刚才对着陆清脸上还在笑的少年这会儿冰冷着一张脸,又没什么反应了。


    郑老大关心了他好几句,他完全没反应 ,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过了一会儿,郑老大就没什么耐心了。


    干脆把馄饨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别过头去叹了口气。


    这儿子咋就这么犟呢?问什么都不吭声,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会说话,他老郑家怎么就会生了这么个儿子出来,唉!


    人家父子两个说话,陆清也不好站在一旁听着,在郑老大进门之后跟他打了声招呼,就提着竹篮子出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找了医馆的刘大夫。


    刘大夫一般上午坐诊,因为上午的病患比较多。下午基本上就让收的徒弟坐诊了,这样一天多少还能空下来一会儿歇歇。


    问了医馆里的小童后,陆清得知刘大夫在后院,干脆让小童引着他去见了刘大夫。


    这会儿也不过是晌午时分过了不多时,刘大夫刚吃完饭没多久,听到有人来找他,还以为是对方身体上有什么疾病需要找他看的。


    等看到来人是个哥儿,他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一定要来后院找他看,而不去前面徒弟那儿就诊了。


    一般这个年纪的哥过来看病,十有八九是为了生孩子的事。这种事的确不好在外人面前说,刘大夫心里明白。


    等陆清进来后,刘大夫让他坐在书案前面的蒲团上,道:“伸手,我先把把脉。”


    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个字,刘大夫一般先看过来人的面色之后直接把脉,然后再问其症状。


    陆清也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刘大夫看他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所以关心的给他诊了一下脉。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搭了上去。


    对方是个哥儿,瞧着面色红润也没什么大毛病。把了脉之后他更加确定对方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这么大年纪的哥儿身体约有些寒症,肯定是几年无子,这才来找他看的没错了。


    刘大夫斟酌了一下,说道:“我看你这脉象,有些体寒,体寒之人不易受孕,你若想要个孩子,得先补一补身子。这样吧,我给你开几服药你先吃着,等过段时间你再过来,我再看看给你换几服药。你也别害怕,这种毛病我见的多了,调养调养就好了,不会影响生育的。”


    陆清听的是一头雾水,怎么就扯到生孩子的事上去了?


    “等等、刘大夫,你刚才是说我体寒,所以不易受孕,是这个意思吗?”


    刘大夫点点头,看他一脸迷惑的样子,说道:“是啊,我都说这么明显了,你还没听明白?你这个年纪的哥儿,有好多都是这种毛病,别害怕,吃几副药调养调养就好了。”


    陆清有些惊讶,他本意过来找刘大夫,其实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看诊的。


    但阴差阳错却听到刘大夫说自己一直不受孕是因为体寒,他心里惊讶过后也开始担心起来了。


    怪不得有段时间即使相公跟他两个人的房中事有一些频繁,但他也一直未曾怀孕。原来是因为他体寒的缘故。


    “您说吃药调养调养就会好,对吗?”陆清担心的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刘大夫也理解他们这些哥儿的心理,一直没能生出来孩子,估计在婆家压力也不小。


    “对,好好调养,不会影响生孩子的。”


    “谢谢你啊,刘大夫。那你给我开药方吧,我等会儿去抓药。”


    虽然他平时觉得自己身体很康健,没什么需要吃药的地方。但刘大夫行医这么多年,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的确是体寒。


    药虽然贵,但该吃还是要吃的。如果是旁的小毛病也就罢了,这件事可关乎着以后能不能生孩子,陆清还是很重视的。


    等到刘大夫给他开了药方后,他拿着药方准备去抓药。


    不过就没直接过去,想到这次我来找刘大夫的目的,说道:“刘大夫,其实我过来是想问您一件事儿。”


    刘大夫顿住了,怎么听这话的意思过来找他不是来看病的?


    “什么事儿?你说。”


    陆清道:“我想问问今天来你医馆里受伤的那个小孩,您别误会,我是他邻居,也是看他可怜,之前他来我家的时候我还给过他吃的,那个时候发现他竟然是不会说话的。”


    “我相公也瞅过他的舌头,好像是有点什么问题。所以我今天想问问您,能不能帮他看一看,他这个还有没有重新开口说话的可能啊?”


    少年被送过来的时候气息很弱,又是浑身的伤,整个人都陷入昏迷了。所以刘大夫帮他包扎了一下外伤,然后接了一下断腿,这期间他一直昏迷不醒,刘大夫并不知道少年不会说话。


    这会儿听到陆清的话,惊讶道:“这事我不知。不过你知道他这个不会说话的原因是什么造成的吗?一般来说,如果是先天性的不会讲话,那应该是治不好的。但如果是后天造成的,也需得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看严重程度以及受伤的部位才能判断。”


    对于陆清这个邻居如此热心,刘大夫对他有了不少好感。


    一个邻居尚且能有如此同情心,当亲爹的竟然就放任自己的媳妇儿把孩子虐待成那样,真是猪狗不如!


    陆清把自己了解到的说了一下,“我听说他原本是会讲话的,只是说话有些结巴。不过后来也不是怎的,就变成哑巴了。”


    说起这个,陆清叹了口气,想起相公给他讲过的韩三娘的故事,故事中韩三娘就是揪着孩子的舌头虐待人的。


    他补充道:“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位狠毒的后娘造成的。”


    刘大夫行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恶毒的后娘。


    这会儿听见这话,说道:“这事我知道了,等晚会儿我就去看看他的舌头还有喉咙,瞅瞅还有没有恢复说话的可能。”


    陆清一听就知道刘大夫是个厚道人,行医悬壶济世,大多数对病患都有着同理心,更别提少年今日的惨状了,刘大夫应当会更加尽心尽力的为他诊治的。


    陆清得了话之后,便拿着药方出去抓药了。


    今天也是阴差阳错的给自己看了个病,若不然,他怕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体寒的毛病。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有一个跟相公生的孩子呀。


    一想到以后他会有一个软软可爱的团子,最好是长得像相公,圆润可爱,还有相公的聪明伶俐,他就忍不住高兴。


    之前他药房抓了药,因为刘大夫给开的都是一些补药,一下子花了小二两银子,陆清不禁有些心疼。


    可是想了想,这钱还是得花。为了以后能拥有一个跟相公长得一样可爱的宝宝,吃多少药他都愿意。


    这年头的药材熬成的药都苦的很,闻一闻都苦的让人难以下口。而且糖又贵,普通人家里是舍不得在药里面放糖的。再者,往药里面放糖还有可能会影响药的疗效,一般人喝药都是屏住呼吸闷头灌。


    摸了摸兜里的钱,陆清不知道自己这个药还得吃多久,觉得自己绣帕子的速度得加快了,得赶紧挣些钱给自己买药才行。


    从医馆里出来,陆清心里多少还记挂着少年能不能说话的事儿。不过既然刘大夫说了会给他诊治的,那就一定会给他看的。


    等过几天他再来看少年的时候,顺便再问一下刘大夫这个情况。


    陆清在心里祈祷着少年这个不能说话的毛病能治好,不然很可能因为郑氏这个恶毒的女人导致他变成了个哑巴,以后不论干什么,也许都会受到别人的嘲笑。甚至等到长大娶媳妇儿都是个问题。


    陆清挎着篮子一路走回家,现在院子闹鬼的事已经彻底解决了,他再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有闹鬼的事情发生。


    回去之后看了一下后院菜地旁边的小鸡崽,早上拌好的鸡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过现在已经到下午了,等晚上吃完饭之后再喂一次就行。


    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天气愈发的冷了。陆清怕小鸡仔们冻着,又给鸡窝上面加了一层厚厚的枯草。


    菜地里的白菜跟萝卜苗子也长了很多,他中的不是很多,考虑到等过年的时候,他跟相公肯定就回乡下的宋家村过年了,到时候菜种的多了也吃不完。


    现在种的量差不多够他们知道相公放假,剩下的一些就藏在地窖里,反正冬天天气冷,只要注意一些,这白菜和萝卜就不会被冻坏。


    等到开春来了之后,还能再吃一小段时间。


    陆清打算的刚刚好,他是估摸着量才下的种子。


    现在距离相公下学还有大概一个多时辰,他看了看手中抓的药,不知道该怎么跟相公说这个事。


    心里之前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又出现了,在他心里面,相公是个很优秀的人。不仅长得好看,而且体型修长,就连读书也这么好。


    虽然相公总夸他,让他增加了不少自信心。可现在一想到自己因为体质的问题,没办法很快给相公生个孩子,他心里就有些自责。


    而且这得一直吃药调理,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在吃药上,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就很难过。


    下午他也没有心情去找南哥儿做绣活,坐在房里面黯然神伤了一会儿,还是捡起了绣绷子,打算多修点帕子换点钱。


    相公读书就要花不少钱,再加上以后他还得不断的吃药调理身体,本来安安稳稳的小家庭,让他顿时觉得自己又拖后腿了。


    陆清一个人在家就容易胡思乱想,结果越想越忍不住,坐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


    宋声今天放学的早,因为明天就是月假了,所以下午一般都会提前半个时辰放学。


    放学之后他就直接回来了,今天晚上他准备把状告郑氏狠毒虐待继子的状子写一下,等到明天一早就递到衙门去。


    今天回来的早,他想着给家里的小夫郎一个惊喜,所以回来时候轻手轻脚的,就连开门都没发出多大声音。


    回来之后他连身上的挎包都来不及放到屋里,就去了灶房。


    结果灶房里空无一人,陆清并不在里面。


    宋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算算时辰,这个点儿他的小夫郎应该在灶房里做饭呢。


    难道是在屋里还没出来?


    宋声走进屋里,往里间一看,他的夫郎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外面,偷偷的抹眼泪儿。


    宋声轻声走进来,没有惊动他,“怎么了这是?是因为什么事情惹到我们清清难过了?”


    难道还是因为担心隔壁那个少年?宋声想,但不应该呀,他了解清清,就算是可怜同情他,也断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在屋里偷偷抹眼泪。


    冷不丁听到相公的声音,陆清惊了一下,扭过头一看,真的是相公。


    他匆忙把脸上的泪擦了一下,说道:“相公,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没有做饭呢!”


    “做饭的事不着急,介不介意跟我说说心情为什么不好啊?”宋声把人轻轻托起,抱在自己怀里,温声问道。


    陆清没想到自己矫情的一面又被相公看到了,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宋声知道他的小夫郎心里其实是个脆弱敏感的人,所以他一般问他事情的时候都会给予很足的耐心。


    “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就是别把自己憋坏了,你若是难过了,我瞧见会心疼的。”


    陆清从话语里听到的都是相公对他的爱意,他搂住宋声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刘大夫说,我是因为体寒,所以才一直没办法给相公生孩子,要一直吃药调理身体才行。对不起相公,我也没想到,是我身体的问题,我其实很想要个宝宝的。”


    陆清越说越难过,刚才忍住不哭的金豆子又掉下来了。


    宋声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这会儿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小金豆,说道:“之前不是说过吗?你还小,生孩子的事咱们不着急。不过该调理身体咱们还是要调理的,竟然是对身体好,那刘大夫开什么药咱就吃什么药。要是嫌吃药太苦,下次我给清清买点蜜饯回来好不好?”


    相公不但没有不高兴,还这么温柔的待他,陆清更忍不住了。


    他带着个哭腔说道:“可是、可是这药也不知道得吃到什么时候,今天光抓药,就花了一两半钱,好贵的。”


    “清清,你不要心疼银子。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康健是最重要的。知道吗?而且你也不要总担心银钱方面的事儿,你想问我也不只是光会读书,挣钱的法子也是有的。”


    “这火锅铺子里的火锅等到冬天一定会卖的很好的,之前我还拜托崔夫人帮忙从蜀中买一些辣椒回来,准备做辣锅呢。你相信我,绝对没有人逃过辣锅的魅力。”


    “你相公我啊,虽然现在挣不了什么大钱,但是养活咱们一大家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该花钱吃药就要花钱吃药,作为家里的男子汉,这个时候就要担负起养家的重任,你就只管负责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自己,银钱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宋声又细细跟陆清说了一下他对后面火锅铺子的规划,这些他之前都未曾对他说起过。


    不过看他的小夫郎这么不放心,总是很省着花钱,他瞅着也心疼。


    陆清终于不哭了,他窝在宋声的怀里,心里不止一次的庆幸,自己怎么如此的幸运,嫁到这么个好相公。


    在宋声的观念里,作为一个男人,就是要养家糊口疼老婆的。要是连挣钱养家的事儿都要老婆操心,那他活的也太失败了。


    宋声又安慰了陆清一会,接着说道:“清清,我记得你是腊月的生辰吧?”


    陆清点点头,“嗯,腊月初八。”


    去年他生辰的时候,已经嫁到了宋家。当时宋家才开始烧炭不久,生活条件还没有现在这样好。


    他记得当时相公当时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吃,他高兴的晚上很久才睡着。


    “等过完今年的生辰,我就满十八岁了。”陆清道,他心里想起刚嫁给相公的时候,相公当时说过他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本想等到他十八以后再做的。


    如今他已经快十八周岁了,是不是能跟相公生孩子了?


    陆清心中带着一股隐秘的窃喜,可随即心里的那股喜意又歇了火。


    刘大夫说他体寒,他的身子还需要调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理好,给相公生一个宝宝。


    其实乡底下说年龄,一般都是按虚岁说的。像陆清这种生辰在腊月的,岁数就更虚了。


    比如他过完今年的生辰也才十八周岁,但只要翻过年头,在旁人眼里,他虚岁就二十了。


    宋声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去年的生辰没能好好给清清过一次,就下了个长寿面,今年打算换个法子给他过一过,也省得他心里总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陆清的生辰刚好是腊八节,乡底下是没有什么腊八节的讲究的,最多是煮个粥罢了。不像城里的人,在粥里面加各种食材,诸如什么八宝粥之类的,在乡底下比如说红豆黑豆之类的,价格昂贵,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


    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了,距离腊八节也不远了。


    陆清缓过情绪之后,才想起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他还未曾做饭。


    于是赶紧从宋声怀里站起来说道:“呀,忘记做饭了!相公,你要是饿了先吃点别的东西垫垫,我这就去做饭。”


    宋声拉过他的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不着急,我跟你一块去吧,给你打下手。”


    陆清没再拒绝,这会儿天色真的不早了,有相公给他打下手,做饭能做得更快一些。


    宋声帮忙把菜清洗之后就去灶膛边烧火了。陆清已经烧了一会儿,这会儿他接手过来,一边看着火,一边往里头加几根柴就行。


    陆清赶紧把菜切好,倒油下锅开始炒。菜炒好之后,他又简单煮了一个丸子汤,一顿饭做得很快。


    宋声在最后烧完火的时候,往里头加了两块炭。之前来的时候,他爹宋老三给他们装了半袋炭,说要是天冷了就把炉子给点上,先用着。


    现在倒是还没冷到要点炉子的程度,不过等会儿吃完饭得给他的小夫郎熬药,所以他这会儿趁着灶膛里有火,把炭先点上。


    等会儿吃完饭之后就能把炉子拿出来直接熬药了。


    宋声也没想到带陆清去看大夫,毕竟他还没想这么早就让他生孩子。


    可现在竟然阴差阳错的看了,不论是不是为了生孩子,体寒的毛病确实得调理一下。


    吃过饭后宋声把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把炉子从柴房里拿了出来,放到了院子里。


    但是临到熬药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没有熬药的壶。宋声赶紧去盛博文那里借了一个。


    南哥儿一看是借罐子熬药的,忙关心清哥儿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宋声说是体寒,需要吃点药调理一下身份,南哥儿这才放心。


    不过等宋声走后,南哥儿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了。都说哥儿不好受孕,难道大多数是因为体寒的缘故?


    等明天他抽空去看看清哥儿问问情况,实在不行自己也去一趟医馆,让大夫给把把脉瞅瞅,看看会不会有一样的毛病。


    宋声拿着药罐子回来之后,就把炉子点上了。然后按照大夫交代的,把药罐子洗刷干净,又把包好的一服药拆开倒进去,放了三碗水。大夫说要三碗水熬成一碗,先吃上几天看看情况。


    陆清本来是要自己熬药的,但宋声看他一直在灶房里忙前忙后,怕他累着了,就把熬药的这活给揽了下来。


    宋声之前只听说过古代的药有多苦的,这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只是在底下扇着火,浓重的药味儿就窜的满院子都是。凑近一闻,鼻尖儿都是苦的。


    他开始寻思着能不能往药里加点糖,但景朝的糖不像是前世那种糖都是提炼过的,这时候的糖甜度并没有那么甜,白糖倒是很甜,但是在这个朝代,价格贵的离谱。


    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甜甜嘴的,这药熬好了,等会儿清清喝完肯定该苦着了。


    吃过饭时辰还早,不过这药还没熬完,天就已经黑了。


    一到晚上院里有些冷,陆清让宋声进屋去暖暖,他坐在旁边看着火熬药。


    但宋声拒绝了,只是让他帮忙拿了件厚衣服出来披着。陆清拗不过他,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一块陪他守着。


    熬夜不仅要看着时辰,还要注意火候。还要时不时的打开盖子瞅一瞅这水熬多少了。


    宋声每次打开盖子看的时候,都得秉住呼吸,不然冲天的苦药味儿就窜了上来,让人难受。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宋声拿着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湿布,捏起盖子又瞅了一眼。


    看着这锅里熬的药应该剩下一碗的量了,宋声道:“熬好了,清清,去拿个碗过来。”


    陆清闻言去灶房里拿碗,没想到相公得知他的身体需要调理之后,不仅没有丝毫嫌弃他,还亲自给他熬药。


    这药虽然苦,但他心里却是甜的。


    把碗拿过来之后,宋声拿着刚才用过的湿布,叠了几层,握住药罐子的把,把好好的药倒进碗里。


    药的苦味闻起来更重了,宋声看了陆清一眼,有些不忍,说道:“清清,要不今天这药咱别喝了,等明天我给你买些甜口的东西回来,你再喝吧。”


    听说有些人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中药的苦味,喝下去又吐出来了。


    陆清听到相公说的话,圆圆的眼睛瞅了他一眼,“相公,说什么呢?刚好好的药肯定要趁热喝效果才好。怎么能放到明天呢?而且我不需要吃甜的,以前也不是没喝过苦药,没事的。”


    夜里天气冷,这药凉的也快。等晾的差不多了,陆清屏住呼吸,一口把这一碗药喝完了。


    果然很苦。


    陆清忍着想要把它吐出来的冲动,想找点别的吃的缓一缓嘴里的苦味。


    宋声心疼他,两个人到了屋里后,他拉着他的手把人架在腿上,在陆清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吻了上去。


    陆清此时刚喝过药,满嘴的苦味,宋声刚探尽他的口,就被一股苦味儿萦绕了舌尖。


    陆清本来注意力都在嘴里的苦味上,结果被宋声这么一亲,突然就觉得没那么苦了。


    他一开始怕相公觉得苦,还挣扎了几下,想要推开他。但在这种事情上,宋声箍着他的腰,他怎么推都没有把人推开,干脆也就不挣扎了。


    等到好一会儿宋声才松开他,说道:“还苦吗?”


    陆清这才意识到,相公只怕他苦才亲他的,又羞又高兴,他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这个姿势坐着不大舒服,又往前贴了贴。


    宋声被磨出了一阵火气,很想把怀里的人给立刻就立正法。可想到他今天晚上还有一纸状书没有写,只好先忍了忍,拍了拍对方的背,道:“乖一点,别磨我了,我先去写个状书,明天官府可能要审理郑氏虐待孩子的案子。”


    没错,现在这个事已经在官府立案了。底下的衙门在走访了情况之后,其实也拿不准主意,毕竟这在本朝还没有过先例。


    最好把这件事上报给了知府,今天下学的时候,他就听人议论了,说是这件事官府已经立了案,准备明天审理。


    只是这案子同其余那些偷盗杀人的案子不同,并没有把郑氏先抓起来,不过等到开堂的时候是要提前提前传唤的。


    如今这件事才过去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书院里有不少学子都知道了。


    毕竟这件事情有违天理伦常,景朝又是重孝道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典型。


    今天放学回来的路上,宋声听到街边有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个事儿,大家都等着后续官府会怎么通报。


    本朝官府在在百姓心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别的可以信不过,但官府一定要信得过。毕竟如今建朝时间还短,整个国家都有待休养生息。


    所以朝廷对于贪官的惩罚是相当严格的,在这种情况下又加大力度进行科举选拔人才,所以政治上目前还算清明。


    现在百姓的焦点渐渐转移到了官府处理这件事的态度上,这就意味着官府必须得秉公办理。


    而且不仅要秉公办理,还得选一个合适的方法妥善处理此事。不然一个处理不好,容易让百姓们觉得官府也不过如此。


    景朝每年都有从京城派巡查官到各地进行走访调查的,专门惩罚一些地方性的贪官污吏。在这个前提下,百姓们的意愿很重要。


    此时宛平府城的县衙,县令胡大人从接到知府命令让他严格审理此案之后,就愁的头发都快掉了一地。


    这件事情一个弄不好,就会影响他的年底考评,眼瞅着今年就到任期了,要是能得个上等,那他就能再往上升一升了。


    可到了快年下的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儿。胡大人忍不住回去在后宅跟胡夫人骂了这郑氏一顿。


    “你说这郑氏怎么就那么狠的心?还去看情况的人回来都说孩子被打的都不像人样了,差点都被打死了!你说说,都快到这年底了,她干出这样的事,还被街坊邻居们都知道了。现在弄的大家都再关注此事,这要是一个弄不好,明年的升迁就无望了呀!”


    胡夫人看着自个儿的夫君跟他埋怨着郑氏做的事,劝道:“再烦也要吃饭呀。总会有合适的办法解决的,身体要紧。”


    胡大人也知道是这个理儿,可他就是气的吃不下饭。


    “从前人家都说天底下的后娘都一个样,都是心疼自个的亲子,对继子不好。这话我真是信的太早了,何止是对继子不好啊,这就差没把人打死了!想想我就来气,幸亏没闹出人命。这要是人真的没了,事情闹成这样,知府大人都得发火!”


    毕竟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不光影响他一个小小县令的战绩,还会影响知府大人的政绩。所以这件事儿,知府那也盯着呢。


    胡夫人看劝不动,干脆把筷子放下了。


    这件事她今天也听说了不少,这件事本身就是后娘对继子不好这种敏感的话题,很容易引起百姓们的关注,再加上这郑氏做的实在是过分,已经激起了一部分的民怨。


    其实不怪外面百姓们传得快,这件事搁她听了她也难受。


    胡大人跟胡夫人的儿子今年十岁,跟那被打的郑大郎差不多的年纪,胡夫人身为人母,也可怜心疼这个孩子。


    “夫君,这事儿一定得好好严惩一下郑氏才行,要是重重的拿起,轻轻的放下,以后定然会助长这种风气,让那些后娘更加虐待继子,该有多少无辜的孩子受罪呀。”


    胡大人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只是这事情现下落到了他这,他也还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解决,所以甚是为难。


    胡夫人看夫君垂头丧气的,给他鼓气道:“相公,这件事你要往好处想,如果办好了,有可能会成为咱们景朝此类事情的第一个案例呢!如果以后再发生此类的事情,人家也许会以这个案子的处理方式作为参考,想一想是不是还很有成就的?”


    胡大人一听,的确是这么个理儿。要是他办好了这件事,说不定知府大人那对他也会刮目相看。


    “夫人说的对,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去再去查查典籍资料,看看以往有没有此类的案子可以参考的。”


    “这就对了嘛,凡事咱们要往好处想,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说做就做,胡大人吃完饭之后就去书房里查资料去了。


    第二天一早,宋声就去衙门递交了状纸。


    胡大人按照规矩开堂审理,因为昨天晚上熬了个大夜,今天又要早起升堂,他的眼圈底下一片青黑,看起来精神有点不佳。


    宋声今天是作为郑大郎的讼师过来的,但又不是以郑大郎的名义,而是以隔壁以新邻居的名义来的。


    不说郑大郎年纪还小,就只单单他是郑氏儿子的这一项上,他就不能子告母,因为这有悖孝道。


    听宋声简短说了事情的经过,胡大人其实早就心里有数了,这会儿听完他的话只是走个过程,就让人去郑家带郑氏过来问话了。


    郑氏从昨天上午被这位邻居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一直在屋中没出过门。


    她一直坚信自己没什么过错,最多就是鞭打人的时候下手狠了点。而且她可是那孩子名义上的娘,再怎么说这都是他们自家的家务事,官府就算生气也拿她没办法,所以她根本没想过逃跑。


    今天听到官差来传唤她到衙门去,她还淡定的换了身衣服,这才跟着一块过去。


    等到了之后发现,衙门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群人,都是来看官府是怎么审理这件事儿的。


    郑氏很淡定,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待会儿不管官老爷说什么,她只管说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她是正常管教孩子。


    她作为孩子她娘,就算打骂两句,官府也是管不着的。


    反正说破天她也是有理的!


    这会儿她到了之后才发现,郑大郎不知何时也被传唤来了,如今正在公堂之上跪着。


    第079章 第 79 章


    郑氏一到公堂, 两边就升起了威武的升堂音。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公堂上来,这阵仗,哪怕她心里不虚, 多少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郑氏慌忙在堂前跪下,嘴里喊着见过青天大老爷。


    胡大人打起精神开始问话, 开堂审案的时候, 一般都是先确认来人的名字,还有籍贯,怕传唤错人。


    确认台下是乔家巷郑氏夫妇后,胡大人开始说起今天传唤他们过来的原因。


    “本衙门昨天接到百姓报案, 说是你郑氏虐待继子差点致人死亡, 情节十分恶劣。所以本官决定今日对你立案提审, 你是认还是不认?”


    郑氏一听这话,心里虽然有点慌, 但仍旧强装着淡定, 开始喊冤枉。


    “大人明鉴哪, 民妇可没有虐待继子,我那是正常管教孩子。谁家孩子皮了不挨两顿打的?怎么到我这就是虐待孩子了?大人你要查清楚啊,我当时只不过拿着鞭子打了他几下而已,他那腿还有他那脸上的伤,根本就不是我干的。”


    胡大人一听这郑氏到现在这种情况还不说实话,心里也生气。


    真是会给他找事, 老老实实认错, 还能争取个从轻处罚。现在倒好, 抵死不认。


    “郑老大, 你赞同郑氏说的话吗?”


    要是放在以往,郑老大说不定就含含糊糊的认下了。可今日是在公堂上, 他要是说谎了,回头会不会也被向老爷打入大牢啊?


    他本就是一介布衣百姓,对于律法之类的一窍不通,只知道上了公堂之上,没几个人能全乎着出来的,轻则打几板子,重则关几天。


    郑老大胆小怕事,一时之间也不敢站在自家媳妇儿这边了。


    他结结巴巴了一阵,说道:“草民这几年主要忙着铺子里的事,对家里的事关心也少,所以也不大清楚。”


    郑老大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干脆就甩到一边装不知道。


    胡大人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又问道:“那可是你亲生儿子,你平时连过问都不过问吗!”


    “草民、草民对孩子疏于管教,草民知罪,以后定然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胡大人瞪了他一眼,他真想把人拉下去,先打个十几大板。


    但门外头那么多老百姓瞅着呢,胡大人也不能草草审判。


    而宋声作为少年的发声者,也在公堂上旁边站着。说白了,今天他的作用就是为了给郑大郎做辩护的。


    他道:“大人,在下是郑大郎的邻居,读过几年书,昨日看到这般情况,实在是不忍心孩子受苦。今日舔着脸来做讼师,大人可否让我问一问郑氏?”


    胡大人正愁没人帮着被虐待的孩子说话呢,这话递的恰到好处,他顺了顺自己那短小的胡子,道:“你问。”


    “郑氏,今天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到了,乔家巷那么多乡亲们可都是人证,郑大郎身上的伤就是物证。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宋声这话说完,门口围观着的乔家巷百姓门纷纷声援道:“说的对!我可以作证!我也可以作证……”


    越来越多的乡亲们喊着可以作证,郑氏忍不住扭头瞅了一眼,眼神里充满着怨恨,平日里都是乡里乡亲的,到这种时候就开始落井下石,他们这些人就是看不得她好!


    “你胡说!大人,民妇真的是冤枉啊!我真的只是偶尔教训他一顿,我也没想到他身子骨这么弱,竟然晕过去了,这也不能全怪到我头上啊。”


    宋声又道:“郑大郎现如今那般瘦弱,有几顿是吃饱饭的?恐怕有时候一天三顿都不会给人家吃一顿饭吧,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你瞧不见吗?”


    郑氏仍旧嘴硬道:“那是他挑食,给他他也不吃,那多浪费。”


    郑氏在这边据理力争着,郑老大在旁边一句都不吭声。这婆娘现在还不知收敛,真的是没眼力见儿,他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个这样的婆娘回来?以后谁还敢到他铺子里打酱油?这不是在变相的败坏他们家的名声吗?


    郑老大还是没忍住,也在旁边劝道:“你快少说几句吧!这可是在青天大老爷面前,你以前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还是赶紧认了的好,否则要是被打板子了,受苦的还是你。”


    郑老大说这话多多少少还是为郑氏考虑了几分的,只是郑氏现在压根就听不进去这种话,还反骂他。


    “你懂什么?我说不是我干的,那就不是我干的,休想把事情都赖在我头上。再说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短他吃短他喝了?有本事你们让他自己说我虐待他了!有证据吗?没证据别想诬赖我。”


    宋声看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少年身子骨脆弱,又丧失了语言能力,既不认字,也不会写字,而且现在身体虚弱的很,总不可能把人从医馆里抬过来,到公堂上对质。


    宋声道:“大家想必也知道我们家院子总是有闹鬼的传闻,这件事儿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就在我租这个院子的时候,牙人就明确跟我说过,院子已经闹鬼快一年了。”


    “可我前几天才知道,原来这个所谓的鬼,根本不是鬼,而是一个瘦弱无助的孩子。这孩子来我们家什么也没拿,就只是在灶房找了口吃的,因为他实在是饿极了。这一点我与我夫郎都能作证。”


    “如果不是长年累月吃不饱饭,一饿就是好几天,怎么会忍不住跑到别人家偷东西吃?更何况那胳膊上的伤痕,旧伤的痕迹还未消,就又添了新伤。”


    “大人,我看这也没有再审的必要了。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惩罚一下是不会承认的。”


    宋声说完,胡大人都是惊讶的。关于他们家院子闹鬼的事,旁人并不知道这个鬼其实就是郑大郎。


    但这闹鬼的传言已经很久了,却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门口围观的众人也都感到震惊哗然,原来闹鬼闹的竟然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孩子!看看都把孩子给逼成什么样了?


    大家心里头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更加同情了。


    这会儿纷纷抬高了声音喊道:“严惩不贷! 严惩不贷!严惩不贷!”


    郑氏这会儿脸上开始慌了,他一个当娘的教育孩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啊,就算是关官老爷也没法强迫她对孩子好的!


    可心里这样想,但心跳却越来越快,慌张的厉害。


    她跪在地上哭道:“大人哪,我真的是冤枉的呀!是,平日里可能我待他或许是差了一点,但那也是他有错在先,我这才忍不住罚他的。说来说去,这都是我们自家的家务事,就算您是惊天大老爷,也管不着民妇的家事吧!”


    也不知道郑氏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一说,不就是在嫌弃胡大人多管闲事吗?


    胡大人本来就对郑氏的态度多有不满,这会儿更生气了,加上同情孩子,直接下令道:“郑氏虐待孩子,行为恶劣,来人,把她拖下去,先打四十大板。”


    郑氏一听,整个腿都软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就是在处理家务事啊?县太爷怎么说打就打,这是严刑逼供啊!


    不,她不服!


    郑氏哭喊着说要去知府老爷那告状,还坚持着她所认为的道理,父母管教孩子就是天经地义的,孝字大过于天,他们这其余的人都是在多管闲事!


    说实话,胡大人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更好的解决这个事情,但今天早上让他无意间听到了一个故事,总算让他知道这案子该怎么办了。


    本想着先劝说几句,可谁知这郑氏不但油盐不进还态度恶劣。这会儿就让她多挨几板子受点罪,也好叫她认识一下自己的错误。


    可对方这脾气没想到硬的很,都到这份上了,一点都不认错,还扬言说要去知府那里告他。


    外面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郑氏一个女人被打的疼的厉害,没一会儿屁|股上就见血了。


    胡大人看宋声是个书生,今天还有胆子来到公堂上给那个苦命的孩子做讼师,干脆问道:“宋声是吧,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郑老大看到媳妇儿已经被拖出去打板子去了,生怕自己被拖出去打板子,这会儿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宋声道:“学生以为,这郑氏心思歹毒,不配再为人母。当要求他们正式和离,孩子给郑老大抚养。如果再出现虐待孩子的情况,不论是父母哪方,都罪加一等,家产充公,人入大牢。”


    郑老大一听,差点吓得屁股尿流,还不等胡大人开口说话,他赶紧跪到前面慌慌张张道:“小人和离,小人马上跟这个泼妇和离!求大人不要把小人的家产充公,求大人开恩哪!”


    本来只是一个提议,没想到张老大如此积极上道,胡大人见这种情况,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郑老大跟郑氏和离之后,郑氏就得回娘家。以后就跟郑大郎毫无关系了,再想以后娘的名义作威作福虐待孩子,那可就不行了。


    郑老大更后悔了,就因为他这个婆娘,弄得他现在里外不是人。以后得有一段时间,乡亲们会看不起他了。


    反正他经营的有铺子,还在俯城里面扎了根儿。只要手里有银钱,多少个婆娘都娶得。


    至于这个郑氏,他是真的无福消受了。


    不过郑老大也没好到哪儿去,宋声又道:“郑大郎被虐待致此,身为亲父,有失察之责。理应严惩,记住教训他才能印象深刻,有所悔改。”


    胡大人也深以为然,昨天他还跟自家的夫人说这个事,虽然这郑氏是施行虐待的人,但郑老大这个今天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一并严惩一下,让他也长长教训。


    最后郑老大也被赏了一顿板子,不过比郑氏的要少一些。


    郑老大挨完板子心里多少松了口气,最起码大人没有让他家产充公,以后他得对儿子好点,看来儿子被虐待,官府也是能惩罚他们的。


    问就是后悔,怎么当初郑氏做那些恶劣行径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一点呢。


    郑氏挨完一顿板子已经站不起来了,又被拖到公堂上,她咬牙撑着一口气清醒着,等她能下地走路了,她就去知府门前敲鼓告状去!


    不就是个县令吗?真以为厉害的不行了。可别忘了他们这可是府城,上头还有一个知府大人呢!


    胡大人可不管她怎么想,直接当堂宣判,强制让郑老大他们两个和离,孩子都归郑老大抚养,她净身出户,回去之后就要收拾东西回娘家。


    郑氏此时因为被打了一顿板子出了一身的冷汗,面色苍白,听到这个判决,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头端坐着的胡大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跟发疯似的吼道:“我们是明媒正娶!你无权让我们和离!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然后又扭头看着郑老大,说道:“当家的,你也听这个狗县令的是吗?你快帮帮我呀,说你不要和离,你说呀,你快说呀!”


    郑氏又急又怒,比起身上的伤,她更害怕的是和离。


    旁边的张老大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一开始一语不发,后面听的烦了,忍不住大声吼道:“别说了!我要跟你和离!”


    听到丈夫亲口说要跟她和离,郑氏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郑氏纵然有她娘家哥哥撑腰,如今这般局面,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虽然这年头也有一些夫妻过不下去和离的,但和离的原因从没有一个是跟郑氏这样,被官府强制和离的。


    她要是和离了,那跟被休回娘家有什么两样?家里人一定会把她骂死的。


    不,她不要和离,也坚决不会和离的。


    然而她现在已经昏迷了,很多事情也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胡大人做出今天的判决,也是因为知道前朝韩三娘那个案例了。


    不过他可不是从书中看到的,而是宋声故意找了几个人放出去的消息。


    胡大人每天事务繁忙,可没那么多时间出门,自然也不可能了解到那么多小道消息。


    不过他不怎么出门,他府上可是有人出门的。


    随便一个府上的小厮,或者出来采买的丫鬟,把这个故事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必然很快能传到胡大人的耳朵里。


    胡大人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十分开心,这案子总算有个可参照的案例了。


    只是他罚的板子没有那么多,毕竟故事中的韩三娘要比这郑氏还要恶劣。所以干脆罚了四十大板,减了差不多一半。


    但这个和离还是很必要的,为了孩子以后的安全着想,以郑氏目前这般疯癫的模样,很难保证以后她不会朝着孩子报复回去。


    所以和离是最好的办法。


    公堂之上宋声几乎一直在给他递台阶,没成想两个人配合不错,今天这个案子判的倒还顺利。


    门外围观的乡亲们听到这个结果,纷纷觉得大快人心,大家都高声喊着青天大老爷威武!


    谁不喜欢听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爱戴之声?胡大人也是一样,办完这个案子,心情舒爽,不仅没有办砸,在百姓们之中的反响也出乎意料的好。


    昨天晚上因为没睡好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了,此时笑眯眯的退堂,准备回去好好给知府大人汇报一下这件事。


    郑老大也因为挨了二十大板,走路一瘸一拐的回去。


    走在路上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都在他跟前的纷纷说着闲话,说他是个后爹,有了媳妇儿就不要儿子了,还说他是偏心鬼。


    郑老大听到心里不是滋味,内心一阵酸楚,他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宋声从衙门里出来后,快步往前走去,等走到郑老大身边,说道:“我听我夫郎说你们家大郎从前是会说话的,只是被郑氏的虐待的现在说不了话了。不过医馆的刘大夫说有法子治,所以郑伯,不论花多少钱,您都是愿意给大郎诊治的吧?”


    郑老大一听就知道这钱得不少花,想想就肉疼,他平日里起早贪黑做酱油卖酱油,赚的都是辛苦钱。想让一个哑巴恢复说话,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事到如今他如果不答应,以后更没法在乔家巷做人了。


    这乔家巷就是他的根,想到以后的事儿,张老大咬了咬牙,苦着一张脸道:“那是自然。从前是我疏忽了,以后我肯定会仔细照顾大郎的!”


    这会儿这位还有不少刚散了的父老乡亲们听着,他只能大方的应下来。


    宋声是故意在街上问他的,这样以后他就没法抵赖。该给少年看病养身体花的钱,那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从今往后郑老大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只要他们家大郎受一点点委屈,一顿吃不饱饭,大家就会不由自主的往他对孩子不好,是不是虐待孩子这方面想,所以以后郑老大的这个爹并不好当。


    宋声从公堂里出来时还被胡大人叫住夸赞了两句,说他有正义感云云。


    宋声礼貌地道了谢,出来跟郑老大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回去了。


    本来他一开始打算等到月底休假的时候,回县里一趟呢。现在耽搁了大半天,再出发就晚了,干脆先不回去了。


    今天开堂审理这个案子,有不少人都来围观了。陆清和南哥儿也来了,同行的还有盛博文。


    只不过他们来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挤不到最里面,只能听着前排的人层层往外传消息。


    当他们得知官府让人打了郑氏一顿板子之后强制她与郑老大和离,大家就觉得大快人心。甚至有人还觉得这惩罚太轻了,只是挨一顿板子受个皮肉之苦,回了娘家以后还能嫁人呀!


    不过也有人说,能嫁人也得有人敢娶啊!就这等名声,谁娶回家不害怕她虐待自家孩子呀。


    陆清也听了几句,他知道对于少年来说,这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了。


    虽然一直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方只是被打了一顿板子。但料想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虐待孩子的名声估计得传遍了整个府城了。


    以后她再出门,还会有人朝她扔烂菜叶子都不一定呢。


    宋声知道,在景朝,官府能判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这跟他前世生活的时代相差甚远,要是放在前世,这种都能去送她坐牢。


    陆清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看到相公出来,刚想凑上去夸夸他呢,就看到相公走到郑老大旁边说话去了。


    等他们说完,陆清这才走了过去。


    “相公,太好了!以后大郎就不用受那个女人的虐待了!而且医馆的刘大夫已经在给他治嘴巴里的伤了,说还好伤的不太严重,只要好好吃药调养,就能再次开口说话。就是这医药钱下来可不便宜呢。”


    宋声拍了拍陆清挽着他的胳膊的手,道:“放心吧,这个钱,郑老大一定会出的。他现在可巴不得这个儿子赶紧好呢,不然以后他这名声在外面也不好做人。”


    盛博文跟南哥儿也走了过来,两个人脸上都很高兴。


    “宋兄,还得是你有办法!而且这个法子好,郑氏和离后肯定会被官差强制送回娘家,没有后娘的名义,以后她但凡再动手一次,就能把她告到官府去让她蹲大牢!”


    宋声笑了笑,道:“不是我的主意,是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个故事跟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刚好能用上。”


    “说起来,这在我朝律例当中压根就没有明确的规定,这么判,不怕别人诟病吗?”


    宋声道:“孰是孰非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如若是判的不公平,百姓们定然会群起攻之。看你看今天他们的样子,像是不高兴吗?”


    “那倒也是。做事的确不能拘泥于书中的知识,这样容易被条条框框束缚住,不利于处事。”


    “今天事情解决了,咱们回去?”


    陆清道:“要不先去医馆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家大郎,也好让他高兴高兴,有利于他养伤。”


    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意见,不过去医馆看望人可不能空手去。路上陆清和南哥儿买了一些小孩爱吃的零嘴儿一并拿了过去。


    等他们到了医馆,少年正半靠在床上出神。


    宋声觉得这孩子十分聪慧,他当时只跟他说了那么几句,他却一点就通。甚至还能狠得下心,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一下子就把周围乡亲们的心都拉到了他这边。就连平时跟郑氏走得近的人家都对郑氏多有不满,对他这个孩子心生同情。


    所以今天乡亲们一边倒全都站在他这边,少年也是功不可没的。


    宋声在心里打算着等这孩子伤好的差不多了,就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读书。


    也许是可怜他的遭遇,也许是欣赏他的聪慧,宋声想培养他。


    第080章 第 80 章


    郑氏被拖下去后, 官府直接通知了她等娘家人过来领人。


    这两天家里事儿闹得这么大,她娘家大哥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想法跟她差不多, 都觉得没什么大事。


    如果就是管教管教自家孩子罢了,就算是官府的人来了, 也不会做什么的。


    刚巧这两日他要外出做生意, 今日升堂他就没过来。


    而郑氏其他的娘家人,要不跟她不对付,要不就是被瞒着不知道。


    一直到今天官府通知他们去衙门领人,她娘家的爹娘这才知道情况。


    急匆匆来了之后, 发现闺女已经被打的陷入昏迷了。


    老两口哪会咽得下这口气, 在衙门口哭天喊地的, 说官府没有王法,硬是把他们闺女打成这样。


    围观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情况, 没一个人同情郑氏的, 这会儿听到她爹娘在这哭诉, 围观的乡亲们听不下去了,说道:“别在这哭了,还是打听清楚你闺女都干了啥再说吧!”


    “可不是嘛,还在衙门口哭,真丢人。别等一会儿就被衙门里的官差给赶出来了,这面子里子呀, 可能都不要了。”


    郑氏的爹娘听的也一张老脸臊的慌, 这两天这件事在城里传言很多, 他们多少也听到了一丝风声。


    不过老两口都没当回事, 闺女字小就有主见,虽然嫁了个带孩子的, 但能拿捏住的他当家作主,日子过得不错,他们也是高兴的。


    不就是打了孩子几下吗?哪有外面说的那么严重。


    可知道今日被官府通知过来领人,他们才后知后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旁边又有人道:“还不赶紧把闺女带回去医馆看看伤,竟然还坐在这儿哭,感情这技能,闺女都是嘴上说说的。”


    老两口被说的也不好意思,的确是给闺女看伤重要。剩下的事情大不了以后再慢慢讨回来,这事儿在他们这儿没完呢!


    最后郑氏被他们给带回去养伤去了,想着等伤养好了再回来算账。


    可没想到人刚被带回去,后脚郑老大就把家里头郑氏的东西全都用包裹装起来托人给她送回娘家去了。


    一并送回去的,还有一纸休书。


    郑氏刚清醒不久,还趴在床上哼哼唧唧,这一顿板子挨的实在是太疼了,她这一会儿连动都不敢动,只能在床上趴着。


    心想等她好了,一定要回去找郑老大算账。官府说的顶个屁用,郑老大要是敢休他,她跟他没完!


    一块生活这么些年了,他还摸不着他的脾气吗?这就是一个遇事胆小还怂的软蛋,就算给他几百个胆子他都不敢休了她。


    对于这一点郑氏很有自信,毕竟这么些年一直拿捏着郑老大也不是白过的。


    可很快就让她打脸了,外面有人送来一个包裹,里头还有一封书信。


    郑氏打开一瞧,都是她的衣物,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件首饰,其他再无任何东西。


    不过在她抖落衣服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了一封信。她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封休书,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呼吸上来,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这才不至于晕厥过去。


    爹娘都在旁边坐着,她又委屈又难过。本来因为身上的伤就疼着,本身就不好受。再加上看到这封休书,一下子崩溃的大哭起来。


    “爹啊娘啊……呜呜呜呜郑老大他不是个东西啊!他竟然要休了我!休书都已经送过来了呜呜呜呜……你们要帮我做主啊呜呜呜……我哥呢,快把我哥叫回来……”


    郑氏的爹娘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认识什么是休书,还是郑氏从前看见过别人的休书,认识休书这两个字,这才一眼认出了是郑老大给她的休书。


    她爹娘坐在房里安慰她道:“芳儿,不哭了啊,等你哥回来就让他上门去帮你教训郑老大去,这也忒不是人了!你这几年给他操持家里,还给他生儿育女的,他竟然说休就休,就算是官府同意,我们不同意那也是白瞎!”


    直到现在,郑氏的爹娘都觉得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们是正经的婚事,哪有官府横插一杠子的,天下根本没这个道理。所以对于官府的判决,老两口并没特别重视。反而觉得只要郑老大不写休书,官府说的就不算。


    郑氏心里也这么觉得,所以她现在要紧紧抓住郑老大的心,只要他向着她,什么强制和离,通通都不作数。


    反倒是家中的大嫂陈氏脑子还算清明,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小姑子,既强势又霸道。每次回娘家都颐指气使的,偏偏自个丈夫还总是给她撑腰,公婆也向着这个亲闺女,这让她这个当大嫂了,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在一旁道:“公婆公爹,这件事可是官府拍板说的话,能更改吗?可别没给芳儿讨回公道,还反倒惹了县令大人,那就不太好了吧?”


    陈氏可不敢当众指责自己的小姑子做的不对,只能委婉的从他们自己家的角度劝说。


    其实这件事儿她老早就听说了,但这个小姑子平日里实在会得罪人,所以她故意没有去提醒她收敛一些。


    如今可好,官府不但赏了一顿板子,还直接判决强制和离,可真是让人心里痛快。


    反正到时候她这小姑子被送回娘家又不用她养,公爹现在身体还健壮,又是一名银匠,在官方的铸币坊做差事,一个月有不少进项。以他挣的钱足够养这个闺女了。


    陈氏虽然心里高兴,但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所以脸上看着也是一副担忧发愁的模样。


    但郑氏的大哥就不同了,他平日里很疼郑氏这个妹妹的,这会儿家里给他捎了信儿,他放下手里的生意,匆匆忙忙就赶回来了。


    一听说妹妹不但被官府打了一顿板子,还被要求强制和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个县衙吗?这上头还有个府衙呢,他就不信这知府大人会对这等无理的判决会坐视不管?


    大不了他多使点银子,打通一下关系,让这个判决给撤销了。


    不然以后妹妹要是真的被休回了娘家,那名声岂不就一落千丈,以后还怎么嫁人?只能天天在家憋着,做人抬不起头来。


    郑氏的大哥想到了找府衙的知府大人转圜余地,这头胡大人刚升堂结束不久,就让师爷写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判决结果,拿着写好的东西转身就去了府衙。


    这种事情在他们景朝还未曾有过先例,判轻判重看民意,但他还是有些心底发虚,想着赶紧把这事儿往上汇报一下,到时候万一真有什么事,他多少也能撇一撇,有个靠山。


    于是等郑氏的大哥好不容易花钱买通了府衙的人得到了面见知府大人的机会时,把这件事儿拐弯抹角的跟知府大人说了一下,结果却被人赶了出来,说是一切都依胡大人说的办。


    郑氏的大哥这才有些发慌,怎么到知府大人这还是这个结果呢?


    郑氏的爹娘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一下子没挺住晕厥过去了。吓的家里人赶紧去医馆叫大夫过来,好在只是短暂性的气血攻心,缓过来之后就没事儿了。


    但郑氏可就不好过了。她本来身上的伤就严重,行动不便之下,天天只能趴在床上。没人的时候,大嫂对她态度也不好,她心里本来就憋着火,听到知府大人也发话说按县衙的判决办理,她一下子绝望了。


    郑氏哭着喊着要见郑老大,嘴里不断说着我错了,求他不要休了自己。


    她行动不便,没法上门去找郑老大悔过,就求自己的大哥大嫂爹娘把郑老大找过来,她要见人,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可人家郑老大压根就不见她家里人。


    郑老大回去之后,酱油铺子直接给关门了。发生了这件事,他这段时间也不好意思再开门做生意了,现在他走到哪,都感觉旁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是个好父亲。


    他心里一边怨恨着郑氏的拖累,一边后悔自己之前没有阻止她虐待孩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早早与她撇清关系的好。


    郑氏的爹娘亲自去郑家好几回,郑老大连门都没给他们开。


    郑大郎还在医馆住着,刘大夫不放心他回家养伤,就跟郑老大说他伤的重,暂时还不能回家调养,等到腿上的伤好些了能下地了才能回去。


    其实刘大夫就是怕这孩子回家之后,郑老大照顾不周,从前这个亲爹就对他不管不问的,现在指望他回过了之后嘘寒问暖,怎么看都令人不大放心。


    郑氏的爹娘知道少年在刘大夫这个医馆住着,为了堵郑老大,干脆一早就去了医馆等着。


    医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心里头过意不去,特地来看望郑大郎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空着手来的,连给孩子的零嘴儿都不乐意买。


    不过他们守着医馆,是能等来郑老大的。毕竟张老大现在天天给郑大郎送饭,每天都要到医馆来。


    郑老大看到他们到医馆来等他,不禁怒了。双方在医馆门口大吵了一架,又引来不少人围观。


    拖了之前关服升堂判决的福,这次他们吵架又再次传遍了府城,郑氏的娘家人名声都差了不少。


    郑氏的大嫂气的直接在家里发了一通火,公公婆婆怎么如此拎不清?小姑子都这样了,他们竟然丝毫不吃亏,反而依着她的意去找郑老大。


    如今弄得他们一家子的名声都臭了,没看最近街坊邻居都不乐意搭理他们了吗?


    大嫂李氏直接气的带着孩子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这件事不管郑氏再怎么挣扎,都已经于事无补了。其实胡大人已经给她留有余地了,要知道故事里的韩三娘,可是被地方级别最高的官员种种申饬了一番,还强制收回了男方给她的聘礼。


    他没要求郑氏娘家返还给郑老大聘礼已经是够宽容她的了。


    这件事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府城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家里当后娘的,不禁给她们敲响了警钟。对待继子的态度也都热切了许多,就算心里不乐意,最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


    这头的宋声在升堂的事儿结束之后就跟着陆清去医馆看望了郑大郎。


    郑大郎没见过盛博文和南哥儿,只当他们是同情他来看望他的。


    见到陆清也来了后,他扯起嘴角抿了一抹笑,乖乖的看着他,好似在说他有乖乖吃药休息。


    等看到后面站着的宋声时,脸上的笑不自觉的收了回去,心里反而还有几分紧张。


    就是这个人教了他该怎么摆脱那个恶毒的女人,现在他做到了。


    宋声看到小孩一直看着他,眼神仿佛带着几分迫切,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宋声走近几步,坐在床前,抬手在他肩膀处拍了拍,道:“很聪明,这次干的不错。”


    果然,少年听了之后,眼底露出一抹不太明显却有几分羞涩的笑意。


    到底是小孩子,就算经历了这些黑暗的事情,心底还是向着光,渴望着温暖。


    宋声眼里闪过一抹柔软,说道:“等你好了,想不想跟我学读书写字?”


    少年显然是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要教他读书认字?眼神里又惊又喜,但却迟迟没有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意思大概是在说他是个哑巴,又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看着宋声,仿佛又在说,我可以吗?


    宋声点头,“刘大夫说你这不会说话的,病症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兴许能治好。不过这个跟你读书认字并不冲突,你要是想,等你好了之后,就到隔壁来找我。但是这次,不要钻狗洞了,要记得走正门,记住了吗?”


    少年眼神里都是欢喜,欢喜过后,又忍不住涌上了一层晶莹的泪光,差点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用脑袋蹭了蹭宋声的手,这个手掌好温暖。


    真好。


    月底这几天月假,宋声已经过完了一天。还剩下三天,宋声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回宋家村了。


    这一来一回就要花不少时间,回去压根儿待不了多大会儿就得连夜赶路回来,而且就算是走官道,也并不平整,牛车赶起来仍然十分颠簸,还是算了。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辣椒,他准备写封信回去给小舅舅,问问火锅铺子的情况,顺便再把辣椒锅底的配方让人捎回去,也是可行的。


    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他请个几天假回去也可以。


    难得休假,宋声没早起,早上多睡了一会儿才起来。


    陆清也被宋声拉着睡了个懒觉,不过起来之后他还要喂鸡,做饭,好在家里只有他跟相公两个人,就算起得晚一点也没人说什么 ,这点倒是自由的多。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宋老三来了。


    这才一个月,公爹就赶着牛车又来了一趟,宋声跟陆清看到他过来很惊讶,等到把人迎进屋里后说道:“爹,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宋老三看起来匆匆忙忙的,这一路上颠簸劳顿,整个人都非常疲惫。


    他坐在屋里喝了口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不是天气冷了吗?下个月可能要下雪,你奶奶还有你大伯他们不放心你们俩,让我给你们送点新做好的棉被还有咱们家新烧的炭过来。”


    宋声刚才都没注意,牛车上放了两个大筐子,不过里面装的是啥却是瞅不见的。


    “爹,是棉被?”


    提起这个,宋老三乐呵呵笑了,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过,说道:“可不嘛,就是棉被。是用之前种的那个劳什子棉花做的,你还别说,这玩意儿盖上可比那些个皮子暖和多了!”


    “就是可惜呀,当时收棉花的时候,被一场大雨淋了不少,剩下来的没多少。家里怕你在府城里读书冻着了,就先紧着你用。这不,你奶奶她们呀,特地先给你缝了床大棉被出来,带着老暖和了。”


    说着说着,宋老三又从另外一个大竹筐里拿了两身棉衣出来,道:“这还有两身棉衣,就是这棉花不大够用了,就做的薄了点。不过这到底是带棉的,穿上肯定暖和不少。”


    “清哥儿在这里照顾你也得把身子养好,你奶奶他们丫又用剩下的棉花,给你俩一人做了一身棉衣。眼瞅着这天快要变冷了,我就赶紧给你们送来了。这再过几天啊,一下大雪,出门都不好出咯!”


    陆清没想到奶奶他们还惦记着自己,虽然很大可能是因为相公的原因对他爱屋及乌,但能想到他,他就很高兴了。


    宋声听得鼻子发酸,家里当时收了多少棉花他是知道的。本来这棉花的收成就不大好,加上一场雨淋落了不少,能凑着做床棉被都已经是多的了。


    可现在家里几乎把收到的棉花全都用来给自个儿缝被子和棉衣了,这让他心里怎能不触动。


    “爹,冬天的时候府城要比村里暖和很多,即便是下雪,我这里还有炉子可以烧炭呢!等走的时候你再把这被子拿回去吧,让奶奶他们先拆了,给家里人做一身棉衣穿。虽然做不了太厚的棉衣,但出门总归是能暖和不少的。”


    宋老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他大老远的送过来,也是希望儿子能够不用挨冻好好读书的。怎么能再拿回去?


    要是他真拿回去了,他老娘肯定要把他骂一顿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给你你就拿着,别那么多废话。要真拿回去了,你奶奶肯定头一个不高兴。别让他大老远的在家里面惦记你,晓得不?”


    宋声沉默的点了点,这般沉甸甸的爱意他此生包括前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而且是这么的真切。


    宋家村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他是体会过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努力的回忆着前世里书中烧炭的记忆,一心想要把炭烧出来,给家里人取暖。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棉花,不说在外面价格有多贵了,就是在家里头,有那么多人,奶奶和大伯他们竟然都还愿意把这棉花都让出来,给他做被子做棉衣,这叫他如何不动容?


    “爹,我知道了。这被子和棉衣我就留下了,你饿不饿?我让清清再去厨房做点吃的给你。”


    这么一说,宋老三还真有点饿了。


    他道:“也行,中午在路上就啃了几个饼,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陆清一听,赶紧说道:“爹,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做碗面吃。”


    陆清去了厨房,准备给公爹做碗肉面条。刚好昨天还剩了点肉,他切成小肉丝,伴着萝卜丝炒了炒,然后把切好的面条下进锅里,最后撒上炒好的萝卜和肉丝,一碗简单的肉面条就做好了。


    面条出锅的时候,陆清还特地在上面打了个荷包蛋,公爹这一路上定然是辛苦了,这面条里又有肉又有蛋,刚好能补一补。


    宋老三一看是肉面条,还有鸡蛋,吃的狼吞虎咽的。


    这两天他都没吃好,担心着车上的东西,就算是到镇上投宿客栈的时候,也都是在牛车上凑合着睡的。


    一是担心他的牛,二是担心这车上的棉花被。


    他可是听说这棉花在府城里都是很贵的东西,更别说棉花被了。要是看不好,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偷走了,那他这一趟就白来了。


    一碗面下肚,又暖和又舒坦。


    “爹,还吃不?锅里还有呢。”陆清知道公爹胃口大,所以面条下的多了些。


    宋老三摇摇头,“吃饱了,这一碗就差不多了。”


    趁着吃饭的功夫,陆清已经把床给宋老三铺好了。舟车劳顿确实累,宋老三把该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吃饱喝足,就去屋里睡觉了。


    宋声则是跟陆清一块把被子抱回屋里,还有两套棉衣,也都拿了回去。


    宋声今年已经将近二十了,个头窜的也高,看样子是不会再长了。张杏花是按照他之前衣服的尺寸给他做的棉衣,穿着正好合适。


    陆清的穿着胳膊要短一些,他年纪小,还在长身体。一个月的工夫,瞅着比离家之前又长高了一些。


    这一身棉衣,让陆清心里很感动,想着等下次回去了,他要给家里人多买一些东西带回去。


    这府城里有很多东西,在县里是没有的。像是他之前去过的糕点铺子,里面有许多精致的糕点,县城里都没有卖的。


    这里除了饴糖之外还有糖画,一个个画的都栩栩如生的,吃起来也甜。到时候也可以给家里人带一些回去。


    “袖子有些短了几分,不过没事,我明天拿针线改改就行。相公,你的穿上还挺合身,不用改了。”


    宋声点点头,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这个时候棉衣穿在身上,很明显暖和了不少。


    这更加坚定了他等明年开春就大量种植棉花的想法,反正家里的地也多,最起码得让家里每人都能盖上棉花被子,穿上棉衣,以后暖暖和和的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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