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顾侯府上做事也太荒唐了些,黄昏拜堂时趁着光线不明让妹妹代替新郎同您拜堂也就算了,如今这大好的洞房花烛夜愣是见不到新郎人影,独留您空守新房,这像话吗。”


    陪嫁妈妈在屋里牢骚起来。


    大红的房间里,龙凤呈祥的喜烛连同合卺酒摆在铺着红绸布的桌面上,饶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新婚夜。


    新婚之日最荒唐的不是见不到新郎,而是下午花轿到门口该新郎迎接时,却找不到新郎这个人了!


    怕耽误吉时不吉利,最后只能让新郎的妹妹顾温瑶暂替新郎迎出新娘。


    该拜堂的时候,总算瞧见新郎踪影,说是他喝的烂醉起都起不来,喜服刚勉强套在身上就被他吐了一身污秽,别说拜堂走仪式了,连站稳了都是个问题。


    这还能怎么办。


    ——让顾温瑶替一下。


    ——迎亲顾温瑶替一下。


    ——拜堂顾温瑶替一下。


    那洞房要不要顾温瑶也替一下啊?


    这新郎到底是顾舒枫还是顾温瑶!


    要是不知道的外乡人,还以为她莫家姑娘忒是勇敢,打破世俗成见,直接嫁给她顾家大姑娘顾温瑶了呢。


    这顾家也太欺负人了。


    再说这顾侯府上,扶不起的嫡母大娘子,爱和稀泥顺竿爬的顾侯爷,纨绔至极没出息的小侯爷,以及性格伪善实际乖戾的顾大姑娘,满京勋贵,就他顾侯府一家子奇葩,做事如此不体面。


    莫书清一身喜服端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膝上,闻言连头顶的盖头流苏都没半分波动,“妈妈不妨嚷的再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这光彩的事情。”


    新娘子新婚日没见到新郎,甚至连拜堂都是新郎的妹妹代替,这事可算不得光彩,传出去,外人顶多说句小侯爷行事荒唐是个十足的纨绔,然后主要对着莫书清这个新娘指指点点。


    刘妈妈瞬间把嘴闭上,不敢像刚才那般叫嚷。


    如今她们人在侯府,就算满腹怨言也不该这么大声叫喊。


    莫家外放多年再回京,已经比不得以往风光,做人做事都是低调些比较好。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丫鬟清露小声问。


    莫书清音调淡淡,“等。”


    再等半个时辰,要是还等不到新郎,她就自行洗漱入睡,既合规矩也不委屈自己。


    “这样干等着怎么成,”刘妈妈又挺起腰背,“小侯爷下午醉酒如今也该醒酒了,……我去问问侯府大娘子,这小侯爷到底要醉到什么时候。”


    妈妈是过来人见识多,要是今晚让自家姑娘独守新房,明日起外头不知道要怎么传呢。


    这事她做不了主,但可以找侯府大娘子虞氏。


    莫书清见拦不住刘妈妈,索性随她出去,如此耳边还能清净两分。


    虞氏听刘妈妈过来询问小侯爷去向,心头一阵突突跳动。


    她嘴上应付着要给刘妈妈跟莫书清这个新妇一个交代,实际上刘妈妈离开后,她急的团团转。


    “是不是又去春水那个小贱人屋里了?”虞氏问身边丫鬟。


    春水是顾舒枫的妾室。


    丫鬟点头,但却不敢吭声。


    “胡闹!”虞氏一跺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接下来没有其他动作了。


    “……”屋里众人沉默,早已习惯了虞氏怯懦无能的性格。


    虞氏攥着两只手,只得讪讪地扭头朝一旁坐在圈椅里的人看过去,“温瑶,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被她叫做温瑶的少女,是顾侯爷的平妻明氏所生,她生母难产去世后,她便被养在虞氏膝下,同亲生一般。


    虞氏也颇为信赖顾温瑶,拿不定的主意总会找她询问。所以顾侯府上的下人都清楚,府里后院真正有话语权能当家做主的人,不是大娘子虞氏,而是二姑娘顾温瑶。


    “你说要不要找家仆将你哥架回来,”虞氏叹息着,“平日里他胡闹些也就罢了,可今日是他新婚之夜啊。”


    明知今日成婚,昨夜还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到今天清晨才散席,醉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现在刚清醒些,就被春水三言两语笼络到她院里去,完全忘了他今夜是新郎的事情。


    莫家虽比不得顾家,可也算清流书香门第,他家出来的大姑娘莫书清更是知书达理端庄守礼,就算顾舒枫不喜欢莫书清,也不该在今晚不给莫书清和莫家面子。


    说出去,顾家都理亏。


    “哥哥行事素来不羁,又不是今日才有,”顾温瑶端着手里白瓷茶盏,葱白指尖比瓷还要润白三分,“想来嫂嫂嫁进门前便知晓一二,心里必然不会怪哥哥。”


    虞氏最疼这个独子了,一听这话,原本还站着说话的人,这会儿已经扶着椅子又坐了下来,缓缓点头,“温瑶这话说得对。”


    对是对,但她自知理亏,“可今日新婚,你哥哥……”


    “哥哥醉酒难受,这会儿自然想找个心静的地方缓缓,春水的做法虽不合规矩,但终究是为了哥哥好,”顾温瑶轻声细语说话,“母亲要是这时候把哥哥架回来,他定要不高兴。”


    这世上,在虞氏这里,还有什么比顾舒枫高兴更重要?


    显然没有。


    “不过母亲有句话说得也对,”顾温瑶放下手中上好的绿茶,“今夜要是没人过去安抚嫂嫂,属实是太不给莫家脸面了,传出去对哥哥和顾府名声也不好。”


    虞氏就是这个意思!


    她看向顾温瑶,巴巴的问,“那你说应该如何做?”


    “看来嫂嫂那边,”顾温瑶缓慢眨巴眼睛,掏出巾帕擦拭嘴角,遮掩唇边翘起的弧度,柔声道:“只能辛苦我跑一趟,去同嫂嫂解释清楚了。”


    虞氏神色瞬间欣慰起来,伸手拉着顾温瑶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感慨着,“亏得有你在,今日才没让人看了你哥哥的笑话。”


    她说的是顾温瑶代替哥哥拜堂的事情。


    顾温瑶温柔笑着,手搭在虞氏手背上,乖巧又体贴,“母亲说什么呢,这都是我该做的。”


    “那母亲先歇着,嫂嫂那里交给我便是。”顾温瑶带上身边丫鬟起身离开。


    出了主院,身后灯火的光亮越来越暗,顾温瑶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也随着光影慢慢淡去,最后变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姑娘,春水那边又给大爷灌了两壶酒,今夜大爷怕是起不来了。”易芸低声说话。


    要是没有顾温瑶的指令,春水一个没有身世背景跟半点根基的妾室,哪里敢在新婚夜将新郎从主母身边拢走。


    只可怜她那哥哥,昨夜宿醉还没醒酒,今夜又得再醉一场。


    可如果他不喝醉,顾温瑶哪里有机会代替他跟莫书清拜堂呢。


    小时候家家酒里的场景,终究在初夏时节的今日照进现实。


    她跟莫书清拉着红绸花,跨过火盆,堂上三拜。以往只能做梦想想的事情,就这么成了真。


    “姑娘,您不是自幼就跟莫姑娘交好吗。”易芸有些不懂,既然是幼时的情分,那为何在今天这么不给莫姑娘脸面。


    “是啊,我们小时候那么要好,”顾温瑶抬眼看天空,今夜无月也无星,像极了她如今的内心,早已没有半分光亮,“可一别数年,她是半封书信都没给我回过。”


    而她一封又一封寄给莫书清的书信就像是石沉大海不见回声,终究可怜的像个笑话。


    她如同无人要的丧家犬,每日都盼着莫书清回来接她……


    一盼就是八年。


    顾温瑶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抬手整理衣袖,语气天真又欢喜,“你看,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不是您身边,是您哥哥身边。易芸看着顾温瑶一身红衣,终究没敢说这话。


    顾侯府上办喜事,娶妻的是小侯爷顾舒枫,但顾温瑶这个妹妹却穿着一身类似于新郎喜服的红衣,她往堂上一站,谁能分得出她跟新郎谁是谁。


    尤其是今日新郎还不在的情况下,别人只好找她暂代新郎,毕竟她连现成的衣服都穿好了,不用下去换衣服耽误时间。


    主仆朝新房走过去。


    越靠近,顾温瑶的眸光越明亮,白净的脸上都浮出几分病态的红晕。


    她笑着,想象着莫书清看见她时的表情,整个人更兴奋了。


    她笑的越温柔就越危险,易芸悄悄走慢半步……


    顾温瑶站在紧闭的房门口,抬手屈指轻叩房门。


    听见外头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屋里的刘妈妈眼睛当即就是一亮,扭头欢喜的跟莫书清说,“来了来了小侯爷来了。”


    她就说嘛,侯府怎么可能不派人过来圆房,要不然也太不给莫家脸面了。


    刘妈妈欣喜的走上前去开口,手还没把门拉开呢,就听见外面响起好听的女声。


    “嫂嫂开门,我是我哥。”


    刘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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