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意皱眉,盯着屏幕上的文案。


    不需要钱,只需要爱?


    他侧头去看身旁的余清清,却被他身上挂满的钻石闪了一下。少年脸色红润,正在欣赏灯光下的坦桑石手链。


    托盘上的高脚杯里装着香槟和红酒,他新奇地拿起来混着喝,被呛得泪光涟涟,但眉眼依旧容光焕发。


    就,不太像很缺爱的样子。


    秦时意沉思几秒,给他朋友圈点了个赞,又找到助理微信。


    【查一查南非那边未开发的矿场。】


    【...是。】


    他正打字,就见余清清忽然起身,看了眼手机屏幕,然后将身上饰品全部卸下。


    “余择远刚刚发信息,语气很卑微地求我下去一趟。”


    是真的很卑微的那种。


    于是吃软不吃硬的余清清决定赴约。


    他一边卸掉最后一条手链,一边疑神疑鬼地嘟囔:“他怎么也在这,我不是还他钱了吗?”


    “难道是想偷我的钻石?哼哼,我一颗也不给他看。”


    满身钻石的豪华小狗再次变回质朴小狗。


    临下楼前,余清清又喝了半杯香槟,被辣得五官瞬间皱巴巴:“噫,好难喝!”


    他随手放下高脚杯,很快吐着舌头离开。片刻,神色冷淡的男人侧头,缓缓拿起杯子。


    冰冷杯壁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的气息。


    清冽的液体滑入喉咙。


    男人不紧不慢地品尝,仿佛正亲吻少年湿润的唇瓣,漆黑的瞳孔变得幽深。


    ......


    一门之隔。


    余清清出了包厢,一路下楼往大堂后的方向走,总觉得头有点发晕。


    ——是他喝太多酒了吗?


    脚下地毯厚重柔软,踩上去毫无声响,墙壁上挂着色彩华丽的油画,灯光下显得奢靡。


    余择远有些魂不守舍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余光瞥见来人,连忙转身:“余清清!”


    他似乎有些激动,做贼般看了眼无人走廊,清俊的脸上冒出点细汗。


    没等余清清反应过来,余择远立刻拽着人走进厕所,不忘在门前挂上“维修中”的牌子。


    洗手间安静空荡,镜子照出二人身影。


    余择远是找借口溜出来的,没时间浪费。


    他吐出口气,语速很快地问:“余清清,你知不知道秦江落?”


    秦江落如今虽然停职在家,但公司官网上还挂着他的名字和简介。更何况余清清还被他骂过,对这个人很有印象。


    他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余择远深吸口气。


    沉默几秒,他却又话头一转,抿紧双唇:“对不起,余清清,我为我一个月前对你的不礼貌道歉。”


    “我以为你和你妈妈......算了,是我太蠢,总之,对不起。”


    余择远有点语无伦次。


    他其实只比余清清大两岁,道歉时双拳紧攥,似乎第一次如此低姿态。


    余清清惊讶地看着他,见面前人神色诚恳,便眨了眨大眼睛,很大度地笑道:“好吧,那我接受你的道歉。”


    余择远一愣,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


    ......是因为他是他哥哥吗?


    余择远心头微热,上前几步,紧紧抓住余清清的手。


    掌心温热,他不自觉放轻力道,压低声音:“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秦江落对你不怀好意。”


    “当初就是他出主意把你送去西山楼,现在他又想拉拢你和余家的关系,用来对付秦总。爸也疯了,居然想掺和秦家夺权的事!”


    余择远不太敢说出秦时意的名字,含糊带过后,立马又说:“余清清,你现在呆在秦家不安全,更何况秦总阴晴不定,他一定对你很——”


    余择远的声音忽然卡壳。


    他看着面前唇红齿白、气色极好的少年,怎么也说不出“苛待”一词。


    脑海中闪过今晚秦时意豪掷上亿的模样,他顿了顿,才艰难开口:“总之......被人包养还是很不光彩的。”


    “我可以带你走,今晚就是个好时机!我给你找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或者你想出国吗?我有钱,可以供你继续上学读书的。”


    他说了一大串出逃方案,末了期待地看着余清清,似乎就等着少年一点头,他便带着他逃跑。


    然而余清清却摇头,神色奇怪:“我为什么要跑?而且我没被他包养呀。”


    余择远皱眉:“你还嘴硬?那他今晚给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余清清,我知道你以前过得苦,但......”


    余清清打断他,认真道:“因为我们是朋友,秦时意才会给我买东西,就像一会儿他还要给爷爷买字画,我和爷爷都是秦时意重要的人。”


    说完,他还转了个圈圈表示自己过得超棒,大大方方地说:“你别乱猜了,秦时意把我养得很好。”


    “我现在很开心,不会离开他的!”


    余择远:“......”


    余择远像是看见自家公主被恶龙骗走,但思来想去,竟然也想不出除了逃跑之外的第二个方法。


    秦家在a市盘根错节,势力太大,秦时意更是心狠手辣,他没命得罪他。


    沉默半晌,余择远才点头,笑得勉强:“那好吧......那你多多注意秦江落,今晚也尽量呆在秦总身边,免得爸去骚扰你。”


    他掏出手机,给余清清卡上转了十万块,备注自愿赠予。


    “你别老是用秦总的钱,缺钱了可以找我,毕竟......毕竟你是我弟弟。”


    余清清从小在贫民区长大,被接回后又受尽余家人冷脸,如今更是住进西山楼,被迫和冷酷无情的秦时意相处——


    他那么可怜,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余择远神情悲切地想。


    余清清眼睛一亮,看着余额提醒,猛地上前抱住余择远。


    “好多钱!”


    少年像只毫无防备的小狗,猝不及防地撞进怀里,余择远呼吸一窒,心脏猛跳,鼻尖闻见一股夹杂着香气的醺醺然酒味。


    ......他喝醉了?


    酒劲终于上头的余清清抱着余择远,满足开心地说:“谢谢哥哥给钱!”


    “......不用谢。”


    不知为何,余择远身体有些僵硬。


    他抿唇将人抱在怀里,好半天,才有点费劲地扶着人往门外走去。


    “你喝了酒?秦总也太不像话了,居然让你喝醉......”


    未完的话语猛地滞留在喉咙。


    寂静奢华的走廊不知何时已经清场。


    身影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外,冷淡地等待。听见声音,他微微侧头,英俊漠然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阴鸷。


    余择远对上那双漆黑双瞳,瞬间就有些腿软。


    但他这次没有吓得转身就跑,反而抱紧怀里的人,像是抱住了勇气,结结巴巴地开口:“秦、秦总,我和清清是在......”


    “小清。”


    男人声音平静,仿佛余择远并不存在。


    ——地位差距太大,余择远确实连让他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埋在怀里的人动了动,仿佛听见同伴呼唤的小狗,敏捷又迷糊地抬起头,咦了一声:“秦时意?”


    “是我。”


    秦时意顿了顿,冰冷的神情微不可察地无奈:“过来。”


    乱跑的小狗。


    “遵命!”


    喝醉的余清清是个人来疯,闻言瞬间从余择远怀里挣脱,醉意朦胧的眼睛瞪大,猛地笑着扑向秦时意。


    男人稳稳接住他,毫不费力地将人抱住。他的肩膀宽而平,身形极高,轻而易举就将少年笼罩,完全揽进怀里。


    ——是个很有安全感的拥抱。


    余清清小狗性子发作,把这个肩宽腿长的身体当成了爬架,四肢并用地往上面缠。


    一边缠,还一边晃他脖子:“秦时意,我手好空,脖子也空!”


    “我缺钻石!给我戴钻石!”


    余择远不可置信地看着发酒疯的余清清。


    然而秦时意只是垂眸,平静纵容地将人背在背上,双臂有力地托住余清清,不让他掉下去。


    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冷漠影子。


    “好,我们回包厢,我给你戴钻石。”


    他们的背影很快远去。


    从始至终,秦时意都没有看余择远一眼。


    余择远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半晌,手机铃声响起。


    他接通,听见那头父亲的声音。


    “择远,拍卖会要结束了,你看见余清清了吗?”


    -


    回到包厢时,余清清的脸已经变得很红。


    他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喝酒,没想到就喝醉成这样。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台下的压轴字画被拍下,而后是经理讨好的声音。


    “秦总,字画我照例让人送去老爷子那边?”


    “嗯。”


    余清清躺在柔软沙发上,只觉得眼前画面有些扭曲。有人握着他的手,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往上戴。


    余清清侧头,就看见秦时意垂着眸,正认真地给他戴第六条手链。


    细白光洁的腕骨在灯光下透出如玉光泽。


    少年分明戴了无数宝石,却比这些死物美丽数倍。


    秦时意抬眼,对上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


    “嘿嘿......”


    醉醺醺的余清清弯眼,傻傻冲他笑:“秦总,这些钻石可值钱了。”


    “等我死掉,我就把它们都卖了,然后全部捐给福利院......嘶——!”


    手腕猛地被攥紧。


    余清清瞬间吃痛。秦时意回过神,立刻松开掌心,表情依旧阴沉。


    半晌,他才吐出口气,哑声道:“不要乱说话。”


    余清清不会死。


    余清清醉鬼一个,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傻乎乎哦了声,又开始耍赖:“我要回家,我想睡觉了。”


    秦时意没说话,沉默地给他戴上最后一条项链。


    男人起身,拿起搭在椅后的黑色大衣,虚虚盖住余清清身体。而后毫不费力地打横将人抱起,气息平稳:“好,我们回去。”


    淡淡的檀香瞬间笼罩鼻息。


    余清清陷在柔软羊绒里,惬意地眯起眼,只觉得自己在半空中漂浮。


    “好欸,飞!”


    他又开始缠爬架了,全然不知此刻会场内寂静无声。


    a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坐在台下,震惊地看着那个冷心寡情的男人从二楼下来,怀里抱着一个会动的移动钻石展示架,嘴里还在喊飞飞飞。


    众人:?我在做梦?


    秦时意没给他们半个眼神。


    男人面不改色地抱着余清清坐进后座,按下了升降板。


    车子启动,夜景飞快从窗外划过。


    余清清似乎清醒了点,挣扎着坐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繁华夜景。


    “秦时意,我被当成礼物送给你的第一天,也是这样欸。”


    他想起刚穿书那会儿。


    “坐着车、拖着行李箱敲门——你人可真好,还特地让超多保镖来欢迎我!”


    他自顾自碎碎念着,笑嘻嘻地打开车窗,让夜风吹散些许酒意。


    手机震动几下。


    秦时意看完消息,将盖在余清清身上的大衣提了提,轻声道:“我给你在南非买了两座矿,还没开采,手续半个月后就能办全。”


    “今天的文案不好。”


    “......抱歉,是我没让你有足够的安全感。”


    男人声音很平,也很认真。


    像是一只粗暴冰冷的野兽,正缓慢地学习如何安慰一朵脆弱的花。


    什么时候浇水。


    什么时候晒太阳。


    什么时候一直生长。


    这都是需要缓慢摸索的事。


    ——就像,余清清种在花园里的那些三角梅一样。


    他们都在付出耐心、认真、包容。


    他们都在爱着各自心中的花。


    等余清清迷糊的脑子彻底消化明白这些话后,车子已经抵达西山楼,停在别墅门前。


    秦时意先下车,而后弯腰伸手,打算将醉鬼抱进别墅。


    谁知下一秒,清醒过来的少年已经跳出车门,呆呆地看向他。


    秦时意一顿,神色平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湿润的唇飞快轻盈地落在男人侧脸。


    秦时意瞳孔一缩,身体倏然僵硬。


    仿佛花瓣簌簌掉落,寂静的秋夜里,微风吹来少年勇敢却微颤的轻语。


    “秦时意,谢谢你。”


    ——他给了秦时意一个很轻的吻。


    余清清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比喝醉时还红。


    他急促又慌乱地迅速转身,在门口震惊的佣人目光中,飞一般逃回了别墅房间。房门砰地一声关闭上锁,余清清将头埋进被子里,猛地捂住跳到疯狂的心脏。


    有什么奇异的心情,终于汲取够足够阳光,在此刻彻底破土而出。


    “我喝醉了,我、我喝醉了......啊啊啊啊,我再也不喝酒了!!”


    脑海中,系统好像正在惊恐地尖叫着什么。但余清清已经完全没办法听见,他用力抱住自己的头,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


    直到开关声响起。


    余清清一惊,猛地回头。


    就见面无表情的男人站在门口,手拿钥匙,眼瞳漆黑,声音有种压抑的平静和疯狂:“抱歉,我不该开门。”


    “......秦时意!”


    大手不由分说地将逃跑的少年一把按在床上。


    男人力气并不重,却行之有效地将少年紧紧桎梏在怀中。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依旧面无表情,却有种令人心惊的偏执和疯劲。


    ——他确实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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