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影,你不是说你有朋友要来?”
包厢里,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交谈声愈来愈热烈,旁边的人碰了下陶影的胳膊,凑近问,“你朋友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还没到?”
“不会吧。”
陶影一边否认,一边拿起手机看,她和姜筠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二十分钟前姜筠说的“快到了”。
难不成真的迷路了?
“我下楼看看。”
说着,陶影从沙发起身,拿起手机出门。
给姜筠发完消息,陶影在楼下逗了一会流浪猫,又点了根烟,才抽了两口就有人拍她肩膀,姜筠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不是说戒烟了?怎么又抽了?”
心虚熄灭了烟,陶影正要糊弄过去,只是刚转头看见姜筠,一下忘了要说的话,眼睛亮了又亮,快黏在姜筠身上。
“今天穿这么漂亮,也太给我长脸了吧。”
认识那么多年,也没几回见姜筠认真打扮,尤其今天还化了妆。
她一直都知道姜筠长得漂亮,从初中开始就多的是人追,校内的校外的都有,但她跟断情绝欲了似的,对谁都没兴趣,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跟在她哥后面转。
姜筠世界里唯一的异性,大概就是温礼昂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两人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感情比多少亲兄妹还要好。
也不能怪姜筠那么黏她哥,温礼昂也的确对她很好,当年为了救她,温礼昂差点丢了半条命。听说本来两人还打算上同一所大学的,后来不知怎么,姜筠后来改了志愿,去了t大。
这么久以来,姜筠的感情生活几乎是一片空白,不过大学的时候,她终于开窍了,谈了一个巨帅的男朋友,她去姜筠学校找她玩的时候,曾经匆匆见过一眼。
哪怕那人清高傲慢、眼高于顶、不拿正眼瞧人,但不得不承认,帅得很客观,在理工科大学,仍能凭借一张脸杀出重围的那种帅。
除了姜筠她哥,在生活里,她都没见过这种绝色。
不过遗憾的是,没多久,她再问起,姜筠说已经分手了,分手理由很普遍——性格不合。
陶影觉得这大概是体面的说法,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她一直觉得姜筠这几年不谈恋爱,是因为忘不了那个大帅比前男友,毕竟吃惯山珍海味的,一下消费降级到路边十元任选快餐店,任谁也接受不了。
好在今晚有几个长得也还行,勉强算是拿得出手。
坐电梯上楼,姜筠进门时,陶影明显感觉到在场有几个男的坐直了一些,说话都开始端了起来,不经意间带上点abc腔调,时不时夹几个英语单词,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留过学。
他们假装在和旁人说话,但实则时不时就往姜筠这边看过来。
陶影拿起果汁喝了口,暗里观察。
虽然她自己的感情还没有着落,但姜筠要是能遇上好的,她也乐见其成。
玩游戏的时候,旁边那个富二代弟弟频频给姜筠递话,不过,虽然姜筠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但她明显感觉到她兴致缺缺,注意力不在对方身上。
陶影心里了然,看来姜筠还是没兴趣。
姜筠情绪的转变是从收到了一条短信开始的。
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陶影没看清短信的内容,只看到姜筠放下手机,拿起旁边的酒杯抿了一口。
“别喝太多,这酒烈着呢,要不我让人给你重新调一个?”那人马上就过来献殷勤。
姜筠笑着摇头,凑近,酒气打在他脸上,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有开车过来吗?”
“你现在就要回去了?”叶弨眉头微皱,看了眼腕表,他今天恰好没开车过来,真是够倒霉的,瞧见姜筠眼神暗了暗,立刻说,“我车刚才借给一朋友了,不过没事,我现在喊他给我开过来,你等一下——”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另一道声音插入:“我开车了,那我送你吧,就不用麻烦小弨了。”
姜筠抬头,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年纪稍长的男性,五官立体,看上去是事业有成的模样,两人一整晚并未交谈过,以至于她有点意外。
陶影扯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答应。
她小声在旁边说:“商务男,成熟稳重,适合你。”
姜筠愣了愣才点头。
“你好,我叫周誉清。”他朝姜筠伸出手。
陶影瞧见有戏,笑得暧昧,给姜筠使眼色。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还能被截胡。
叶弨悔得肠子都清了。
时间不早,周誉清先送了陶影回家,最后才送姜筠。
回去的路上,他表达出了强烈的兴趣,直白地和她邀约下一次见面。
对方热情大方,风趣幽默,姜筠却走了一会神,短信上那个没有任何备注的号码像一根针扎进毛细血管,留下细细密密的针孔。
轿车穿过隧道,夜晚风声猎猎,姜筠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走在一条名为温礼昂的独木桥上,她曾经发誓哪怕要用一生的时间,她也要走到终点。
温礼昂是她唯一的终点。
“听陶影说,你也在北城工作?”轿车驶离隧道,男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嗯。”
“什么类型的工作?我猜猜,”男人思考了片刻,“画家?策展人?抑或是话剧演员?”
见姜筠全都摇头,男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我向来看人挺准的,这次竟然全都猜错,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了解。”
像是在调情的一句话,姜筠只当没听见。
“那你放假到什么时候,我顺路送你?”
姜筠犹豫了片刻,拒绝:“不用了,我现在还说不准呢,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不急着上班。”
“没关系,随时联系我,我公司的事也不急。”
男人很绅士,言辞温柔,虽谈不上是有好感,但终归是不反感的。
轿车开进小区,快到家了,隔着车窗,姜筠抬头往上看,温礼昂房间的灯还亮着。
他还没睡。
姜筠突然心情大好。
他是在等她吗?从刚才一直等到现在?
他是不是也在担心她今晚都不回来了。
单是想象这个可能,姜筠忽然觉得今晚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下车那会,她又抬头看了眼。
温礼昂的剪影就在窗户前,暗光下,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更为明显,他双手撑在窗沿往下看,就像是漫画里作者精心修饰的一幕。
在他右手边放着她以前送给他的盆栽——镜面草,是一种不需要太多阳光就能存活的植物。
姜筠想,他应该看到她了。
她故意站在门口和男人聊了一会天,男人凑近和她说话时,她并未闪躲。
她不是会做这种幼稚举动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很想知道温礼昂的反应。
试探也好,激怒他也罢,她不相信温礼昂对她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大学那会,她谈了唯一一段恋爱,某个周末,她把那人带到了温礼昂面前。
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觉得温礼昂是爱过她的,不然他深邃的眼睛里不会流露出那样复杂又矛盾的神情,生气、愤怒、还有嫉妒,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他只是对着那人微微笑了一下。
窗户处的剪影消失了,姜筠的目的达到,她和男人挥手告别,礼貌道谢。
“今天麻烦你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还会再联系我吗?”男人目光如炬,盯着她看。
“当然了。”
姜筠笑着点头,晃了下手机。
男人心满意足地离开,转身坐上驾驶座。
钥匙拧开门锁,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时钟走针发出的声响,这会已经快十二点,姜淑玢肯定已经睡了,可楼道处还开着夜灯,像是特意给她留的。
姜筠上了二楼,昏黄的壁灯下,电视机却开着,温礼昂坐在客厅看电影。
是一部老电影,黑白默片,是她再多看一眼就会犯困的类型。
温礼昂长腿交叠,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看得极其专注,这个时间点他早该休息了,可他却出现在这,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等她。
果然,她经过时,他开口问她了。
“回来了?”
姜筠浑身一震,心里暗喜,却装作镇定地应了声:“嗯。”
“去洗澡休息吧,不早了。”
她脚步放慢,等着他问那个男人的事,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甚至他的语气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
很稀松平常的语气。
他只字未提刚才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
像是漠不关心、毫不在乎。
这意味着她今天所有事情都白做了。
甚至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显示的还是和覃仪的聊天记录。
两人刚还在微信上互道晚安。
在上楼前,她想了很多话噎他,想故意激怒他,现在却显得她像还没长大的、无理取闹、只想吸引大人注意的小孩。
这一场她臆想出来的战局,她仍是败方。
【到家了?】
手机提示音响起,姜筠的消息发了过来。
【今天七个男的,三个都问我要你微信,你说我给不给?】
姜筠把手机攥紧,屏幕渐渐由亮转暗,她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身体疲惫,到达了某个临界点。
她没有去房间换衣服,而是径直在温礼昂旁边坐下。
光影昏黄,她和温礼昂隔着半个沙发的距离,看起了默片。
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言语,沉默且安静,偌大的客厅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而她是装在塑料袋里被抽走氧气的鱼,将近缺氧而亡。
窒息,快要窒息。
电影还在播放,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难以聚焦。
泪眼朦胧中,姜筠在想,他看得那么认真,有没有发现她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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