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前男友(二合一)
蒋萤太熟悉蒙绍这副表情了。
他是?单眼皮大眼睛, 眉目轮廓锐利,跟人笑嘻嘻的时候有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可当他浓眉一压,眸色沉下去的时候, 哪怕嘴角还噙着笑,立刻成了十?足的生?猛悍斗、充满挑衅的模样。
但如?今她也充分了解了陆之奚的真正性格和行事作风, 他话越少?的时候, 反而是?越危险的时候。
就像现在?, 蒙绍点开手机通话的外放键。
屏幕上还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电话那边经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后,只响起一句冷淡又简短的话:
“你找死?”
蒙绍:“怎么?我怕你啊?”
两?人轻易地在?电话里用三两?句话把气氛变得极度紧张, 一旁的蒋萤终于忍不?住,迅速伸手点了挂断。
蒙绍看她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指了指投影屏幕上显示还在?联机的俞斯言头像,又指了指她的手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蒋萤声音弱了下去。
“是?他单方面在?骚扰你?”
蒋萤垂下眼盯着手里的手柄, 试图转移话题:“继续玩儿?吧, 斯言和安宁还等着呢。”
蒙绍拿起手机,在?群里跟另外两?人说了声家里让他俩去看晚会,改天有时间再约。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扔一边, “跟我说实话, 他找你几次了?”
之前,蒙绍一直以为蒋萤和陆之奚的关系停留在?去年八月分手的时候, 就连上次听她提起陆之奚私下在?成都给蒋志文住的房子, 事情都发生?在?去年七月。
所以每次话题涉及陆之奚,他觉得既然这人对蒋萤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也不?想多说什么。
但他现在?相当肯定,今天这通电话不?是?巧合。
同为男人, 蒙绍还确信他在?除夕夜这种时候给作为前女友的蒋萤打电话,必定是?心怀鬼胎。
在?蒙绍再三追问下,蒋萤一五一十?地招了。
等听完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蒙绍彻底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脸色眼见地沉了下去。
“我一直都在?北京,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把他揍得祖宗都不?认。”
蒋萤无奈地说:“你俩要真的对上,那场面才是?没法收拾了。”
以暴制暴,这就是?蒙绍从小到大的生?存准则。
果不?其然,蒙绍冷笑一声:“我现在?就想教训他。”
“我已经把话跟他说清楚了,他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顶多是?打个电话过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连电话也不?打了的。”
就像之前,在?分手后他偶尔打两?个电话过来?,被她挂断后也不?会再坚持。
这阵子的闹剧就是?陆之奚的控制欲作祟,等他真正冷静下来?,就渐渐会觉得这种追逐游戏无趣了。
“你想得太简单,现在?没人知道陆之奚在?哪儿?,他家里人满世界抓他,所以他才没有出现。”
蒙绍本来?不?想跟她说这些事情,但又怕她小看了自己和陆之奚牵扯的关系。
他给陆之奚刚才拨过来?的号码又打了过去,结果对面再次显示空号。
“你看,他现在?号码也被处理过。”
蒋萤没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个学生?,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和知识书本打交道,接触的老师和同学多数都是?性格纯粹的人,以至于她尚未清晰地见过这个社会的其他侧面。
但蒙绍在?英国念书的时候从没闲着,接触多了三教九流的人,不?光消息灵通,看事情也看得更清楚。
蒙绍跟她说,陆之奚这样的人看上去有钱有权,实际上他自个儿?也生?活在?赢者通吃、败者必死的残酷斗兽场,如?果没有能力把握好那庞大的资源和权力,就会被看起来?是?上天恩宠的身?份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而他们家现在?的角斗应该已经揭开序幕了。
“之后如?果他再来?找你,你一定要让我知道。”蒙绍说。
就在?气氛变得越来?越严肃的时候,外头有人敲了敲书房的门。
门一开,春晚的热闹声音从客厅的方向传来?,将书房里寂静的空气与温暖吵闹的外界连通。
蒙绍的妈妈过来?,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去客厅拿红包看春晚。
液晶屏电视里,主?持人们用热烈的声音开始了新?年的倒数。
蒋萤靠在?沙发上,没注意到身?边的人都在?说什么,在?那倒数声中?兀自走?了神。
对她来?说,从父母离婚开始的每一年都过得很不?容易,但过去一整年,是?这么久以来?最漫长、最波折的一年。
酸甜苦辣搅在一起,被她一口闷了下去。
这一口的后劲儿?实在?太大,直到现在?还尚未散尽。
跨年结束,蒋萤和爸爸一回到住处。
家里只有父女两?人,不?过蒋萤在前几天就给大门贴上福字和春联,还张罗她爸给窗户上贴了窗花,门关处的花瓶里插着红艳艳的鲜切冬青,多了不?少?喜庆的颜色。
蒋志文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来?人的名字,瞅了自己女儿?一眼,“爸爸去接个电话。”
“嗯。”
蒋萤低着头,没注意到蒋志文脸上有点儿?心虚的表情,因为她的手机也收到了电话——又是?一道陌生?号码,几乎是?踩准了她回家的时间把电话打过来?。
她走到房间里,关上门,在?床边坐下,点击接通。
电话里,陆之奚咬牙切齿的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一分孩子气:“他是?不?是?有病?”
蒋萤目光落在?窗户上。
干净的玻璃之后是?一片沉着的夜色,室内昏黄的灯光投射在?玻璃上,反射出她平静的神情。
她没应陆之奚刚才的话,而是?轻声道:“之奚,谢谢你在?去年七月让人过来?看顾我爸爸,也谢谢你送的凝露。”
电话那头,陆之奚怔了片刻。
时隔那么久,这是?蒋萤第一次用如?此缓和的语气跟他说话,刚才被蒙绍挑衅的怒火好像被一场突然下起的绵绵春雨浇灭了。
他的语气也软了下来?:“那你为什么不?住在?我给伯父准备的房子里,那里面积更大,风景更好,你们住在?那里,会比在?蒙绍的房子住得更舒服。”
“你们不?一样,这段时间我爸爸住在?你那里的租金,还有凝露的价钱,我都会补给你。”
“所以刚才蒙绍说的那句话,你觉得是?对的?”
蒋萤有些无奈:“不?管我和蒙绍是?什么关系、不?管我和斯言相处得怎么样,我和你都不?会重新?在?一起了,这不?是?你打电话、和我见面、派人来?守着我能改变的。”
她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下去,再次开口时又变成了温柔的语调。
“萤萤,你从来?不?说谎。你抛开对俞斯言的责任感,还有对我们以前事情的怒气,告诉我,你这些天里,有想念过我吗?哪怕一秒钟。”
电话那头的背景环境安静得出奇,以至于陆之奚的声音如?此清晰。每一个音节,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像是?贴着蒋萤的耳畔传来?。
房间里那股清清浅浅的岩兰草香气依旧像往常一样,轻柔地包裹着她的身?体。
仿佛陆之奚此刻正将她拥在?怀里,像他们恋爱时那样,她背靠在?他胸膛里,他低下头,侧脸紧贴她的颈窝,轻轻呢喃着。
蒋萤试图张口说话,却迟迟无法发出声音。
*
春节有七天假期,但对于蒋志文这样的个体户而言却是?歇一天就少?挣一天,他从大年初四开始就开店,而蒋萤也找了别的事忙活。
华大寒暑假都长,离开学还有好一阵,她的论文已经在?年前改好了一稿提交,这会儿?闲着,恰好碰上成都的一个公益机构正在?招募陪伴孤独症儿?童的志愿者,她没怎么犹豫就报了名。
对孤独症谱系障碍的治疗一直是?心理学界的热门研究中?心,蒋萤在?大二的时候恰好在?学院内一位教授关于孤独症干预手段效果追踪的课题组里打过下手。
当然,那时候她完全是?一个学术菜鸟,所谓的打下手也仅限于做课题组的会议记录、按照教授的要求搜索文献、进行文献综述之类的小工作,她还没有机会亲自接触太多这类病人。
凭借专业背景,蒋萤顺利地通过了筛选,在?大年初八这天按照地址到了一处伫立在?两?个小区之间的护理服务中?心。
站在?大门口往里看去,棕红色的建筑里,每一扇窗户都透着暖黄的灯光。
一位扎着马尾辫,打扮朴素的年轻女生?找她招了招手,笑着说:“你是?蒋萤吧?华大高材生?,太厉害了。”
这女孩儿?叫王晓茗,大学学的是?护理专业,一毕业就全职在?这个专注帮助孤独症患儿?的服务中?心工作。
“这里相当于一个托儿?所,有专业的老师和护理人员,家长们上班前会把孩子送过来?,孩子们多数都在?三岁到十?岁这个区间,因为中?心人手有限,所以需要志愿者陪着孩子们进行一些交流和手工活动,如?果天气好,还可以一起在?院子里踢球。”
蒋萤跟着王晓茗走?到了一间墙上布满了卡通涂鸦,桌子和柜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玩具的活动室。
里面坐着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对她的到来?,反应也不?一样。
极少?数会抬头看她,但多数孩子都在?低头玩自己手上的玩具,或是?拿着画笔在?画画。
当蒋萤穿上志愿者马甲,踏进教室的时候,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开始无缘由地尖叫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晓茗说:“她叫星星,刚来?这里没几天,有些怕新?环境,你去陪坐在?小象玩偶旁边的阳阳画画吧,他来?这里比较久了,干预得早,很乖。”
那女孩儿?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确像是?星星一样闪耀。她独自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盯着蒋萤的方向。
蒋萤按照王晓茗说的,走?到角落里的小男孩身?边。
阳阳大概有十?岁,安静地坐在?桌子边上,用蜡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她在?阳阳身?边坐下,柔声跟他打了个招呼。
阳阳并没有抬头看她,还在?继续画着他尚未完成的作品。
蒋萤看着他的画作,里面是?一个蓝色调的房间,里面坐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色彩并不?常规,窗外的天空是?红色的,地面是?紫色的。
她问:“你在?画什么呢?”
阳阳终于开口了,用充满稚气的声音告诉她,他在?画这个房间里的人。
原来?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动物?的样子。于是?蒋萤问他,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
阳阳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他在?画作上右下角那头五颜六色的小象边上画上一直漂亮的粉色蝴蝶,然后用一根黑色的蜡笔在?这蝴蝶上画着杂乱无章的线。
“你是?这个。”他说。
蒋萤撑着脸,凝视着这只被线条缠住的小蝴蝶。
“你真厉害。”
阳阳不?理她。
就在?这时,那个叫做星星的小女孩儿?忽然跑了过来?,气势汹汹地一把夺过阳阳的画笔,蒋萤吓了一跳,下意识将阳阳抱在?了怀里。
可不?知道为什么,星星看到了她的动作,又开始尖叫。
阳阳有些冷漠地看了星星一眼。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他伸手抱住了蒋萤的脖颈。
星星的尖叫更上一层楼。
王晓茗跑过来?,连忙将星星抱起来?,将她带出了活动室,而星星一离开活动室,阳阳迅速地把蒋萤放开了,又继续专注到自己的绘画上,仿佛刚才的意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蒋萤接触过很多特殊人群,也因为研究经历看过孤独症的许多文献,她知道尽管孤独症患者与普通人之间存在?着社交障碍,但孤独症患者之间因为具有较高的神经同步性,双向对话要比人们往常所了解的顺畅。
也就是?说,刚才在?星星和阳阳之间,也许发生?了一场无声但惊心动魄的交流。
蒋萤好奇地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问完这个问题,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也许显得太过模糊,但阳阳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看见她妈妈抱别人,就会变得这么讨厌。”
在?这一天的志愿工作结束的时候,蒋萤临走?前跟王晓茗简单地聊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然后看见了星星的妈妈。
她看见了王歆。
“萤萤”
王歆看了看蒋萤,又看了看被王晓茗抱在?怀里的星星,脸上满是?惊讶。
蒋萤也惊了,视线在?星星和王歆之间来?回徘徊,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后,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沉闷复杂的情绪。
她们在?附近一个咖啡厅坐下。
美?式复古风格的室内放着轻柔的钢琴曲,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儿?。
星星安静地挨着王歆坐,盯着咖啡厅角落里的落地钟指针,王歆捧着咖啡杯,笑着说:“太巧了,我这两?天在?成都找工作忙不?过来?,听说这个机构好,就把星星送来?这里了。”
蒋萤喝了口咖啡,问出了上次见到王歆后一直没问出的疑惑:“你当年离开,不?就是?要追求自由吗?既然你要追求自由,又和男人结婚生?孩子做什么?”
对面的女人愣了片刻。
她今天没化妆,头发简单地梳在?脑后,没了粉底液的遮掩,眉眼之间的疲倦一览无余。
“萤萤,你长大了,也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你应该知道女人在?这个年纪是?很迷茫的。”
王歆叹了口气。
“我生?你生?得太早,你爸又挣不?到钱,我那时候每天都很绝望,感觉自己就被困在?那个家里了,我以为和你爸离婚是?最好的”
蒋萤已经不?想听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了这次愿意和王歆坐下来?谈的目的。
“你这个女儿?是?不?是?干预得有点晚?”
看上去已经有五六岁了,却有很明显的刻板行为和沟通障碍。一般而言,孤独症在?两?岁之前就可以确诊,越早干预,效果越好。
“我和她爸爸在?那段时间感情出了问题,所以”
蒋萤忍不?住说:“你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当妈意味着什么?”
即便她话语冷淡,但王歆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关切,她没想到蒋萤会关心星星,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星星的?上次你爸爸见了她也很高兴,说她像你小时候”
蒋萤一愣,低下头,目光直直落在?面前的杯子里。
刚刚她喝了两?口,天鹅拉花已经乱成了一堆白色的浮沫,支离破碎地飘在?咖啡上。
过了一会儿?,蒋萤缓缓道:“跟你说这些,是?因为这是?我的专业,我希望患者都能得到正确得当的治疗。但你不?要对我和我爸抱有任何幻想,我们和你不?是?一家人。”
她为了让王歆死心,还强调:“我爸现在?比以前还穷,付了房租只能养活他自己,上次你看到的房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对孩子没什么真的责任心,不?可能给你当冤大头养孩子。你自己好好工作,好好照顾你女儿?吧。”
王歆是?红着眼抱起星星离开的。
她的咖啡只喝了两?口,听蒋萤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蒋萤看着王歆单薄的背影,还有趴在?她肩头那个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的小女孩儿?,直到他们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王歆从来?没有那样抱过她。
蒋萤恍惚地回忆着自己的小时候,所剩不?多的回忆里,都是?王歆冷漠和不?耐烦的表情。
她坐在?温暖的咖啡厅里,又无端感到一股空寂又疲倦的冷意。
只要和父母多待一会儿?,这种感觉就会加重几分。
这种令人绝望的感觉如?影随形,伴随着她长大成人,深入骨头,浸泡灵魂,让她与另一些人区分开来?。
“你这些天里,有想念过我吗?”
蒋萤恍然想起除夕夜那晚,那时她没有回答陆之奚的问题。
反而是?陆之奚,趁着她还没挂断电话的意思,又和她多说了两?句。
他说他知道每一个她在?想念他的时刻。
因为他也是?如?此。
“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她最后在?电话里这么说,却得来?对方一声很轻的笑,和一句温柔的“晚安”。
咖啡店里的服务员在?这时走?过来?,说门店在?晚上七点半打烊。
蒋萤回过神来?,看了眼钟表,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起身?离开咖啡厅回家。
夜里视频的时候,她跟俞斯言说起今天在?公益机构和那些孤独症儿?童交流的经历,还是?没忍住提到了王歆和星星的事情。
俞斯言听后,说她这么做没有问题,让她不?必为此有心理负担。
蒋萤默了默,说起另一件事。
“今天阳阳和星星的争执,让我忽然想起了Milton在?2012年提出的双共情问题。”(注1)
在?双共情理论下,孤独症患者所谓的社交障碍,只是?因为他们与普通人的神经类型不?匹配,双向共情缺失,以至于两?类人群之间无法对话罢了。
但有时候,这个理论也可以从更广泛的视角来?看。
“双方不?匹配的对话方式是?可以通过不?断练习得到改善的,但这的确是?个辛苦的过程。”
蒋萤说着,抬眼和屏幕里的青年对视,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你觉得这个过程辛苦吗?”
俞斯言怔了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深深地凝视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萤萤,我可以从杭州去看你,你希望我来?吗?”
隔着屏幕,两?人都看懂了彼此的表情。
他们的目光里带着不?确定和小心翼翼,既担忧给对方增加麻烦,又担忧让对方失望。
“那不?如?我们还是?回校再见面吧,你觉得呢?”她说。
“好。”他答。
话说到这里,他们其实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
蒋萤在?二月底回校了,俞斯言也在?同一时间回了北京。
安顿好后,两?人趁着一个好天气出门,去了三里屯的一家书店。
恋爱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两?人已经去过很多家北京的书店,这是?他们俩最喜欢的一家。装修不?算精致,但店主?对不?同类别书籍分区和推荐展区都有自己的思考,每当两?人来?这里,都能抱着一摞书到阅读区看。
有时候,挑书店和挑对象一样,走?进一个偏好相合的书店,客人能轻易地从书架上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如?果进去了不?合适的书店,不?管在?书架上流连多久,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书。
他们照往常那样点了咖啡,在?阅读区坐下,看了一会儿?书后休息聊天。
蒋萤给他展示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你送给我的这串香灰珠子,我一直戴着呢。”
俞斯言笑着说:“你喜欢就太好了。”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有时候我会感觉到,你像一张试卷,可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总是?无法拿出正确答案。”
听他这么说,蒋萤呼吸微微一滞。
她知道今天会谈到什么,但听他开启这个话题的时候,心里还是?泛过一丝难言的酸涩。
蒋萤低下头去,俞斯言却握住了她的手,收紧。
“萤萤,我曾经怀疑过,也许这张试卷就不?是?为我设计的。但有时候我又想,也许努力多答几遍,我也可以拿到高分。”
她轻声问:“那你写这张试卷的时候,感到快乐吗?”
“如?果能让你笑,我也会是?快乐的。”
他说:“但我知道自己作为你的男朋友,有时候没能拿出正确的答案,本身?就会让你感到很伤心。”
见他把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蒋萤笑了笑,纠正他:“斯言,你说错了。问题不?在?你身?上。”
她用了另一个比方,“你是?一个完整的圆,而我是?拼图,缺角的那种。”
说到这里,蒋萤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睛。
每个人都想过一个明智又洒脱的生?活,但生?活里布满了沼泽,只有泥足深陷时才会意识到自己在?危机、错误和动荡之中?。
陷入困境的人总想努力外爬,抓住一切能抓到的东西,证明自己过得还可以,可这么做反而活得越费力,越自顾不?暇。
蒋萤觉得自己就犯了这样的错误。
她以为自己已经从生?活里一滩滩泥沼里爬了出来?,但当真的跟俞斯言相处的时候,他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还有些狼狈的模样。
俞斯言替她擦掉眼泪,温声说:“萤萤,没有人是?一块拼图,每个人都是?完整的,如?果你感到空缺,只是?因为那一块地方还没有长成罢了,也许你需要给自己多一点时间。”
说完,他又立刻说:“我不?是?要跟你讲道理,我是?想安慰你。”
蒋萤眼里还泛着泪花,却被他小心翼翼的态度逗笑了,“我觉得你说得对,你别紧张,我又不?咬人。”
听她开玩笑,俞斯言也笑了。
他长得斯文俊秀,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腼腆的感觉。
蒋萤真真实实地为他心动过。
可偏偏时机就是?不?对。
把话说开之后,两?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们决定让彼此的关系退一步,回到朋友的位置上,俞斯言告诉她,如?果她以后有什么需要,他会随时帮忙,让她不?要担心会麻烦他。
“萤萤,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你可以当做我对陆之奚的嫉妒,也可以当做我对你的担忧。”
蒋萤一愣,有些迟疑地问:“什么事?”
“我看得出,他了解你,也很吸引你。我想这是?为什么你们只在?一起半年,却有这么深的感情的原因。我本来?想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那并不?会成为障碍,但我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
俞斯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难免带上一丝无奈。
“不?过话说回来?,从专业的角度看,你也清楚他具有一定程度上的paranoid traits——偏执特质。应该不?至于到达PPD的地步,但结合他的家庭背景,这仍然是?件很大的麻烦。
“我知道这是?件很私密的事情,但你告诉过我,你爸爸有酗酒问题。酗酒人的家庭成员经常会出现共依存的困境,会非常渴望帮助、照顾处于困境中?的人。如?果你曾经有过这种情况,那么你和他建立联系是?非常危险的事。”(注2)
那种病态吸引力,就像两?颗在?孤寂浩渺的宇宙里相遇的星球,被强引力诱惑着无限靠近。
随后其中?一颗以粉身?碎骨的代价,撞进另一颗的怀抱里。
第42章 前男友
从三里屯回到学?校, 俞斯言最后一次送她到宿舍楼下?,两人拥抱了一下?,算是正式的告别。
虽然不至于像上一次分手一样?感到抽筋剥骨般的痛, 蒋萤转身离开时心里还是很感伤。
她慢腾腾地上楼,打开宿舍门, 看?清里面的情景后却立刻呆住了——
周安宁穿着睡衣, 像个机器人客服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宿舍里, 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目光诚恳地对她说:
“尊敬的玩家?蒋萤,您在人生online中的游戏时间?已达二十一年?零五个月, 累计打卡前男友两名,解锁新成就:男人就是玩物!”
蒋萤揣了一路的伤感就这么被周安宁的语言铁拳干脆利落地击散,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彼此,然后一起笑了出来。
她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脸上的笑意又散了, 轻轻叹口气,“虽然唉,但我的确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周安宁把自?己刚洗好的蓝莓拿给她,边吃边说:“你俩心理负担都有点儿重, 也都不太执着, 分了当朋友也挺好。”
虽是如此,蒋萤还是颓废了几天。
除了吃饭和去学?院完成新学?期注册之外, 她一直窝在宿舍里看?文献或者在床上躺尸, 像一个游了长?泳的人精疲力尽地爬上岸,根本没有力气动弹。
一连过?了五六天, 周安宁在一个清晨起来时,见?头发乱糟糟的蒋萤坐在床边, 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终于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拍了把大腿,说:“趁开学?事儿不多,咱俩出去玩吧。”
“去哪儿玩?”蒋萤兴致缺缺。
周安宁嘿嘿一笑:“去玩男模!”
“什么男模?”她面露茫然。
“就是咱们在元旦约饭的时候,蒙总答应的那件事儿呗。那时候俞斯言还挺大方呢,都没说不让你去。”
周安宁掏出手机,从上次元旦约饭时那个有蒙绍、俞斯言和她俩的四人微信群里又拉了一个没有俞斯言的三人微信小群。
生活就是大群包小群,上次的四人微信群名字还是一对牵着手的小情侣和两只狗头,现在新建的微信群名已经被周安宁命名为「靓女选妃」。
她拍了拍蒙绍的微信头像,说:
「蒙总,新年?新气象,把你们店里品质最好的男模都叫来给我们摸摸呗(玫瑰)。」
蒙绍很快就回复。
「嚯,没想到周姐您还惦记这事儿。」
「没问题,但先申明啊,你俩去拍摄现场玩可以,别被人花言巧语骗了,要是有人加你们微信约喝酒先跟我说。」
随后他发来一大串帅哥照片,说问了一下?员工,这两天正好在排新的拍摄档期,她俩有想见?的帅哥,可以让手下?的人排在同?一天去公?司。
周安宁把自?己的椅子拉到蒋萤身边,俩人凑在一起划拉微信群里蒙绍发来照片。
“痞帅卷毛,他是混血吧,还是个翘屁嫩男。”
“还有双胞胎啊好阳光好可爱哦。”
“这个简直是大写?的斯文败类!”
蒙绍发来的照片里有中模也有外模,不是男网红那种被各种精修p图的照片,而是实打实的公?司内部使?用的模特?卡,正脸无p,身材一览无余,照片上还写?清了三围尺寸,模特?们的身高都在188以上。
只看?了三张照片,原本不感兴趣的蒋萤顿觉精神振奋,随后她就听见?身边的周同?学?十分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我不敢想象,如果每天都跟这么多帅哥在一起,我该是个多么阳光快乐的小女孩。”周安宁哽咽道。
在看?完全部的照片后,两人愉快地挑了喜欢的帅哥,和蒙绍约好在下?周五的时间?去玩儿。
虽然足足还有一周的时间?,但这事儿就像根吊在她俩面前的胡萝卜,接下?来的几天里,不论是在课题组干活还是收到导师要求她们进一步修改论文的邮件,两人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眼里有光了。
不过?在周五临近之前,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国内媒体转载了外网新闻报道,在经历了近两个月的丑闻和流言之后,威廉姆斯家?族再次摊上了麻烦。
新闻里说,家?族所控制的一家?在香港和美国完成双重上市的公?司经匿名人举报,涉嫌财务造假、内幕交易和未及时公?开披露信息,两地证监会已经开始对上市公?司和包括CEO、CFO在内的主要负责人发起调查。
在家?族的媒体见?面会上,满头银发的老威廉姆斯在年?轻妻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到台前,神情严肃地向公?众解释家?族会全力配合证监会的调查。
在新闻视频里,这位老人声音沙哑,但一双蓝眸锐利森冷,哪怕是在解释家?族公?司所面临的指控,态度也像皇帝一样从容傲慢。
他的身边跟着女儿克洛伊和儿子文森特?,而克洛伊的丈夫和孩子也都到场,安静地坐在台下?,作为与家族共度难关的表态。
由于被调查公?司的CEO就是陆之奚的爸爸安东尼,他这次并未出现,但令人奇怪的是,他的妻儿也并未到场。
结合之前两个月里甚嚣尘上的传闻,有小道消息猜测他们可能是被控制了,或者是因为这次安东尼的管理失误,他们一家?子都被老威廉姆斯踢出了家?族的核心权力圈子。
严格来说,这件事和蒋萤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俞斯言和蒙绍都担忧地给她发消息,问最近陆之奚有没有找她,或者她是否遇上了奇怪的人。
这毕竟是涉及金额巨大的财务事件,背后涉及的利益方错综复杂,摆在新闻上的不一定是事情全貌,这么大个家?族被冷不丁地递了黑函,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促成这件事发生。
如果有人为了搜集信息而找上蒋萤,把她牵扯进这件事儿就不好了。
蒋萤让俞斯言和蒙绍放心。
且不说公?司上的事儿跟她根本没有关系,除夕夜那晚的电话是陆之奚最后一次联系她。
那天晚上蒙绍那样?刺激他,陆之奚也只是言语回怼,她猜测他甚至可能并不在国内。
不过?蒋萤虽然不觉得?这件事会对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但心里还是难免感到一些不安。
她对陆之奚做的很多事情都感到不满和生气,可当事情涉及他的人身安全的时候,她也不能完全不在意。
蒋萤扪心自?问,哪怕自?己没有和他有过?感情,作为曾经有过?交集的同?学?,她也希望他至少是安全地生活着。
在周四晚上,她心里的不安很快因一通从美国打来的电话而加重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在说话。
“你好,蒋小姐。我是Alex的祖母安娜,很抱歉以这样?突兀的方式与?你进行第一次通话。”
听见?对方表明身份的时候,蒋萤愣了一下?。
这段时间?里她看?了不少的新闻,自?然知道陆之奚的祖母是新加坡华裔,而她周围有很多新加坡留学?生,他们说英语都有一种特?别的口音,而不是如此流利地道的美语。
最重要的是,陆之奚的祖母在他十岁那年?已经去世了。
当对方再次开口,说起他们家?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但一直找不到陆之奚,而陆之奚的爷爷和爸爸都非常想念他的时候,蒋萤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应该是老威廉姆斯新娶的妻子,在新闻发布会上扶着老威廉姆斯的那个年?轻女人。
电话那头,安娜还在继续说着。
“蒋小姐,你也许听说过?,像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如果脱离家?族的保护,很容易遇到绑架或更可怕的事情。外面有很多关于我们家?的不实传闻,实际上Alex是我们家?非常珍视的孩子,他独自?在外太久,让我们非常担忧他的情况。所以冒昧询问,他最近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里?”
蒋萤隐约觉得?有一些不对,本能地没有立刻回答。
安娜见?她沉默,继续诉说着他们家?族最近面临的困难牵扯巨大,如果她知道什么一定不能隐瞒,如果陆之奚遇到危险,所有人都会很痛心。
温和而诚恳的言语里隐隐有威慑的意思。
蒋萤人在中国,安娜威慑她也没有用,但这番话确实让她开始担心陆之奚的境况。
就在她准备说起除夕夜收到过?电话的事情时,安娜又开口了:
“我们知道他去北京找过?你,他在美国的圣诞节这天,抛下?了特?地为他操办的派对和他的亲人,就为了去找你。蒋小姐,你们一定有联系。”
安娜不提还好,这句话一说出口,蒋萤猛然想起陆之奚回国那天的事情。
他在车上向她提到过?一件事。
——“我有很多指控我爸爸的证据”
——“萤萤,你觉得?我该对我爸爸这么做吗?”
——“我听你的。”
思及此处,蒋萤握着手机,身体因惊疑而微微发麻。
那时候她被陆之奚一系列举动弄得?又怕又怒,完全没意识到他这句话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直接无视了。
可如果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是陆之奚,结合他们家?那些内斗的传闻,蒋萤猜测安娜此番打电话过?来给她,恐怕也不是出于要保护陆之奚那么简单。
“抱歉,我和他的确没有联系了,没办法帮上你。”
蒋萤冷静地说完这句话,直接挂掉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静静在宿舍里坐了片刻,还是起身走到无人的楼梯间?,给她曾经拉黑的几个陆之奚用过?的号码拨去。
空号。空号。还是空号。
打开微博,昨日访客——竟然没有访客记录了。
他用的账号主页的ip地址也仍然是一片空白。
陆之奚似乎真的消失了。
*
“我们今天是去看?帅哥!看?帅哥!别愁眉苦脸的。”
蒙绍派来的车将?两人一路载向一处拍摄基地,满心激动的周安宁疯狂摇着蒋萤的肩膀,让她嗨起来。
“好好好,我也很激动!”
蒋萤哭笑不得?地挣脱她的魔爪。
她昨晚没睡好,想了很久陆之奚家?里发生的那件大事。
陆之奚才十九岁,过?去一年?都在中国念书?,如果他家?里发生的事情真的是他做的,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指控材料?
他会不会是被人利用,和居心叵测的人合作,现在被控制了?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不安。
拍摄基地所在的地方远离市中心,绿植环绕,接近地点的时候,蒋萤觉得?这条路很是熟悉,往窗外望去,意识到往前一段路就是清水庭所在的地方。
她脑海里滑过?一个念头。
如果陆之奚还在国内,会不会住在清水庭的别墅里?
这念头刚在她脑海中升起,一旁的周安宁激动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们到了!”
摄影基地是处从外看?去是一片有着宽敞花园的别墅区,透过?并不算高的墙往里望去,那座花园里摆着许多奇异摆件,像是露天艺术展厅一样?,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气息。
在基地一侧还有家?专卖进口产品的超市,显然是为这里的外籍模特?们准备的。
载她们的车停在了路边,有位染了亮橙色头发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是萤萤总和安宁吧?我叫小嘉,是蒙老板让我来接两位的。”
蒋萤被她的称呼惊了两秒,小嘉见?她一脸惊愕,哈哈一笑:“您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
“叫我大名就行,也可以叫我萤萤。”
她又不干活,可不好意思被人叫总。
就在她们准备跟着小嘉往基地里走的时候,蒋萤不经意间?看?见?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黑色卫衣和长?裤的高个子男生从进口超市里走了出来,朝那黑车里走去。
蒋萤猛然顿住脚步。
身体先理智一步行动,在周安宁呆愣的目光中,她忽然迈开腿跑了过?去。
然后伸手拽住了那男生的衣袖。
第43章 前男友
当这个男生转过?头来的时候, 蒋萤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她还没松开手,对方就?把口罩扯下来,眉头一挑, 说:“你从哪儿窜出来的,跟兔子似的, 吓我一跳。”
蒋萤:“”
她默默收回手, “我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换帽子了?你那帅气的渔夫帽呢?”
“本人是时尚界人士, 总不能只?有一顶帽子吧?”
小嘉和周安宁也走了过?来,看?见?他的脸后,小嘉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蒙总?您怎么在这里?”
蒙绍提溜着手里的购物袋, 开玩笑?道:“刚开完会过?来,给这俩尊贵的女士买零食当惊喜,正想上车进园区,直接被?逮住了。”
他瞥了一眼蒋萤, 把她身上羽绒服的帽子往她头上一罩, 又说:“外头冷,先进园区再说。”
几人一起进了拍摄场地内部,里头各种工作人员在忙碌。统筹小姐姐拿着一叠纸,风风火火地在摄影师、灯光师、服装助理之间沟通安排, 到场的模特已经在化?妆和做发型, 大家看?见?蒙绍的时候都纷纷嘻嘻哈哈地打招呼。
“你们就?在休息室里吃好喝好,等会儿没拍摄任务的时候模特就?在这里休息。”
蒙绍领着她们走到休息室门口时, 蒋萤拉住他, 说有事?儿要?跟他聊聊,于是两人单独去了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 蒙绍脱下帽子和口罩。
“刚才把我认成?谁了?表情急着那样?儿。”
蒋萤坐在靠墙的懒人沙发上,幽幽问:“现在这么冷, 你怎么穿这么少。”
“我从公寓到基地车接车送的,到处都是暖气,再穿多一件我热得慌。”
蒙绍走到她面前,拉过?椅子坐下,“说吧,什么事?儿?”
蒋萤把陆之奚家里人从美国给她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了蒙绍,随后有些忧心忡忡地问:“你说陆之奚会遇上被?绑架要?挟这种事?情吗?毕竟是涉及生命安全的事?情”
“不会的。”
蒙绍的声音倒是很笃定?。
“他那样?的小孩儿,从小就?会学怎么应对绑架在内的各种危险事?件,警惕性比普通人高多了,用不着你担心。”
见?蒋萤还是一脸犹疑的样?子,他又说:“他家里之所以找不到他,我猜是因为他没离开过?中国。”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蒋萤盯着他。
原来在除夕那晚,她跟蒙绍说过?陆之奚找她的一系列事?情后,蒙绍就?留了个心眼,跟包括莉莉在内的人进一步打听了一下陆之奚的情况。
莉莉告诉他,之前她在得知陆之奚去中国后,就?托她爸爸找到了陆之奚的表兄陈书淮。
“内地,尤其是北京,是特别安全的地方,外国人入境是很麻烦的,所以就?算之前有媒体方来找你,也都只?是一些中间人,遇上了跟警察叔叔一举报一个准。
“陆之奚之所以能派人守着你,帮你挡记者,是因为他表兄家里很特殊,在内地有正规的安保公司。他既然能守着你,身边肯定?也有人保护,他家里人应该是实在找不到人,才给你打了电话。”
得亏是莉莉跟陆之奚比较熟悉,才得知了这两家背后的一些弯弯绕绕,把这件事?告诉了蒙绍。
“退一万步说,你那前男友聪明的很,挑了个在香港上市的公司下手,严格来说还算是大义灭亲,维持金融市场秩序,要?是真?有人要?弄他,偷证据,他人在中国,是有正当理由被?保护的。”
话说到这一步,蒙绍也没什么遮掩了。
他告诉蒋萤,那小子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太可?能被?利用,但这人把家族内斗搞得这么极限,就?是明晃晃地跟他爸爸和爷爷撕破脸对着干,看?谁把时机算得准,看?谁捏得筹码多,玩的就?是股价和心脏谁先停跳。
“小小年纪敢玩儿这么大,真?是个疯子”蒙绍笑?了一下,“不过?之后你还是小心一点儿,要?是出学校就?告诉我,我找车接送你。”
蒋萤本来也只?是想确认陆之奚的安全,至于他怎么去跟家里夺财产,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
听蒙绍分析完后,她松了口气,不再想这件事?儿了,高高兴兴地去休息室找周安宁。
她到的时候,周同学对面沙发上正坐着俩帅哥,长得一模一样?,大双眼皮高鼻梁,笑?起来妥妥的阳光小狗。
双胞胎其中的一个对周安宁问:“你们研究心理学的是不是很会观察人的微表情,能够很容易看穿别人在想什么?就?像读心术一样??”
周安宁同学咬着奶茶吸管,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他们,说:“那基本都是骗人的。”
“噢,那你们都做些什么呢?”
“我们会用脑电记录察人的大脑活动,观察人们在不同情形下的情绪反应。”
蒋萤在周安宁身边坐下,见?这两个男孩儿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笑?着对他们说:“打个比方,我们可?以用这个设备测试一下哥哥看?到心动的女孩子的时候,弟弟的大脑会不会同时有反应。”
这话一出,周安宁秒懂,也露出一个有点儿邪恶的笑?容。
坐在对面的哥哥直接笑了,弟弟捂着脸,“姐,你们放过?我,我哥有女朋友。”
前几天她们俩看?上的模特们都陆陆续续到了,都来跟她们打招呼聊天。
里面最小的才十七岁,叫季洵,脸很嫩,衣摆一撩却是诱人的薄肌,蒋萤摸了一把才知道弟弟还在读高中,手还没离开人家的腹肌就?开始颤抖。
然后周安宁立刻怀揣着欺负男高的罪恶感又摸了两下。
帅哥们性格都很开朗,知道她们俩是老?板的朋友,也知道蒋萤也是老?板之一,纷纷把情绪价值拉满。
蒋萤和周安宁玩得不亦乐乎,临走前大家用拍立得拍了张照留念,还拉了个群,周安宁满脸期待地问之后能否在群里要?腹肌照,帅哥们相当大方地说可?以,随时要?。
于是这个群被?命名为「男菩萨庙」。
夜里八点,蒙绍开车送她们回到学校。
刚才在拍摄基地虽然有吃的,但都是些低油低脂的沙拉,两人都没吃饱,直接奔向?卖夜宵的小食堂。
“每个圈子都太不一样?了。”
蒋萤坐在食堂里吃着热乎乎的麻辣烫,跟周安宁聊起这件事?。
今天在拍摄基地的时候,也不乏有人听说她和同是股东的莉莉关系好后,把她也当成?富家小姐,开玩笑?般说着类似“萤萤总给个机会”的话。
这对蒋萤来说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了,蒙绍听到的时候在旁边捂着脸笑?得直抽抽。
时尚圈的人们有着年轻漂亮的皮囊,而皮囊之下是勃发的生命力和在名利场里周旋攀爬的欲望。
而商界又是另一种波澜壮阔、杀人不见?血。
蒋萤想起蒙绍今天跟她分析的那些话,止不住感叹,相比之下,校园真?是个相当宁静的地方。
“学校里的环境是比较单纯,但照样?得卷职称,这还是拿到教职之后的困难,在这之前都得先想办法把博士读出来。咱们学校这两年,每年都有博士跳楼。”
周安宁叹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拿到了几个不错的硕士offer,肯定?是有学上了,指不定?还能和蒋萤一起去美国,但读出来之后能不能找到工作,要?不要?继续读博士,还是很迷茫。
蒋萤最近忙完了毕业论文的事?情,也开始继续找新的科研机会,投递了好几份材料都还没有回音。
她现在还是大四学生,但许多课题组的核心工作都倾向?于找研究生以上,经历过?更成?熟的学术训练的学生,可?新的科研经历又关乎她研究生第?一年选择导师和美国的院校,这是个难题。
换做以前,蒋萤大概也会跟着周安宁一起唉声叹气了,但在这两年里她经历了太多麻烦事?儿,反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事?实证明,人在无数次脆弱和崩溃中并不会死,而是会渐渐变得稳如老?狗。
她淡定?地吃了一大口裹着浓香辣汤的方便面,安慰周安宁:
“机会总会有的,放轻松,实在不行,咱俩可?以毕业以后去学校门口卖烤肠,左边写‘五元一根’,右边写‘附赠心理咨询’。听说法学院的同学已经这么干了。”
过?了几天,好消息果然来了。
蒋萤收到一封邮件,是京师大心理学系的一位教授给她的回信,说是看?过?了她的应聘材料,想跟她当面聊聊。
这位教授叫程蕴仪,一直专注于孤独症谱系障碍的研究,她的这项课题组是与?医院合作,通过?检测孤独症人群的神经机制,研究特定?的干预技术在的治疗效果。
为了给课题组筛选合适的被?试,今天程教授在一间托管机构与?患者家长见?面,便和蒋萤约在了一家高档商场的咖啡厅里。
工作日里,咖啡厅里基本没什么客人,她们坐在咖啡厅角落的位置交谈。
在蒋萤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过?往的经历后,程教授对她说:
“有过?ASD研究课题的经历、做过?志愿者、有临床方向?的科研,从学术角度看?,思路还是蛮清晰的,我很欢迎你来我们课题组。”
每个研究领域都是一个小圈子,蒋萤听过?程教授的一些小八卦,譬如她年轻时在德国留学,和一个英俊的德国心理学家有过?一段浪漫的关系,但她最终选择回国教书,并且一直保持单身。
年近五十的程教授虽然眉眼间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举止说话时总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文雅和不曾被?婚姻磋磨过?的活泼。
“我有点好奇,排除挣钱养活自己和名誉地位这些考虑,你有想过?自己做学术是为了什么吗?”
蒋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思索。
程教授让她可?以慢慢想这个问题,“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做学术是很枯燥的,你要?想在这条路上走得远,坚持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心里一定?要?有明确的意志,让你能坚持下去。”
见?面结束后,程教授先离开了,蒋萤在商场一侧的小路边上等蒙绍派的车来接她回学校,没过?多久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
“车到了,灰色的商务车,哎,姑娘我看?见?你了,稍等啊马上来。”
电话一挂,一辆深灰色的车就?正好停在了她面前。
蒋萤走上前去拉开车门,可?没想到车里面竟然有人。
那人穿着帽衫,帽子戴在头上,身边的皮质座椅上放着一台电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人就?抬起脸来,露出一张略有些苍白的秀气面孔,帽檐下一双被?阴影覆盖的琥珀色瞳孔看?着她,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撞见?这一幕,蒋萤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秒,下意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陆之奚先拉住了她,笑?着说:
“不是要?找我吗?这次你没认错。 ”
第44章 偷看
三月初的北京, 春寒料峭,风还是刺骨的冷,阳光依旧没有温度。
当?蒋萤蓦然被那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小臂, 拉向暖气充足,气味清雅的车厢内时, 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
砰地一声, 车门关上, 这辆低调的深灰色豪车便?驶向了?这座高档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一身黑衣的壮汉司机识趣地下了?车,全隔断设计的挡板下降,宽敞的后车厢就成为一个独立私密的空间。
“手怎么还是这么冷?”
陆之奚将她抱在怀里, 将她冰冷的双手裹在自己的手心,试图将她焐热。
蒋萤堪堪反应过来,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陆之奚像条圈住猎物的蛇一样将她紧紧卷在怀中。
她泄气般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之奚见?她不把他往外推了?, 心满意足地将脸埋在她乌黑柔软的发丝间, 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低声道:
“最近有点?儿忙,给你打电话又惹你生气,一直没有联系你。听说你想找我?, 我?就来见?你了?。”
看来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这件事, 的确让他变得很忙,就连原本清澈的声音带上了?哑意, 尽是掩藏不住的疲惫。
而所谓的“听说”, 肯定?是那些隐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的保镖向他报告了?情?况。
蒋萤的心里已经波澜不惊,她就知道那些人没离开过。
“我?找你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只是最近你们家的事情?闹得太大,我?以为你出事了?。”
陆之奚有些高兴, 扣住她的脸颊,亲昵地将脸凑近,与她鼻尖相对,视线交缠。
“你在担心我??”
蒋萤没吱声,不希望他把自己的人道主?义关怀解读出过多的含义。
但这种沉默在陆之奚眼里就成了?一种默认,他的呼吸因为欣喜变得急促了?。
就着这亲近的姿态,他的目光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徘徊,口中轻声问:“萤萤,我?可以亲你吗?”
“不行。”蒋萤别过脸去。
陆之奚又把她往怀里拉,语气里充满引诱:
“可你和俞斯言已经分手了?,对吗?你们那天去了?一趟书店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我?知道你有那种责任感,但现在你不用再顾及他,我?们可以做任何事,就像以前那样”
“就算没有斯言,我?也不想。”
蒋萤叹了?口气,又说:“你能不能不要再监视我?了?。”
“我?是在保护你。”
“别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如?果纯粹是好心,可以让你的人不要报告我?的生活细节。”
陆之奚见?她又不高兴了?,继续耐心解释:“可是我?很想你。”
蒋萤默然和他对视。
她告诉自己,面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从容自若的男孩儿,其?实是个漂亮的骗子?、有钱的流氓、贴心的混蛋。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意思。
相反,他将一切看得很明白,然后故意混淆视听,搅乱她的逻辑,然后富有心机地引导她按照他的想法去思考。
跟他好好讲道理?不听,蒋萤索性也弃疗了?。
“分手之后,我?也想你。”她说。
陆之奚愣了?一下,脸上刚展露出笑容,又听见?她补充道:“但我?发现努力忘记还是忘得掉的,你试试呢?”
笑意瞬间凝固。
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他才重新握紧蒋萤的手,向她解释:
“我?决定?回来找你的那一刻,就不打算努力忘记你。我?可以给你时间消气,可以做任何事情?哄你开心,甚至可以按照你的意思,给你自己的空间。但我?要看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说着,他抚摸她的脸颊,蒋萤要躲开,他就扣住她的后颈,用不容拒绝的力道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陆之奚喜欢她这双漂亮又纯净的眼睛,当?她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心情?总会变得很好。
他放软了?声音,像以前那样哄她那样,“如?果你不高兴,可以扇我?耳光,就像那天宿舍楼下一样。”
好像是鼓励般地,他轻轻柔柔地捏着她的手,牵引着她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让她抚摸自己。
随后侧过脸,用秀挺的鼻尖抵在她掌心里蹭着。
陆之奚长得好,于是在一些本属于耍流氓的行为上,他的美色让这件事变得极具迷惑性。
而此刻这样亲昵的动作,更是蒋萤在他们恋爱时喜欢做的事情?,以至于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引诱弄得有些懵了?。
一时无法定义是陆之奚在占她的便?宜,还是她在占陆之奚的便?宜。
忽然,原本松松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忽然收紧,蒋萤感觉自己的掌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她终于回过神来。
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
她怒气冲冲地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扯过一旁的抱枕往他身上砸。
“你在干什么!”
恋爱的时候不是没玩儿过更过分的,但现在他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陆之奚任由她发泄情?绪,然后趁她身形不稳,又将她抱在怀里,说:“你以前不是喜欢这样吗?我?做你喜欢的事儿,你让我?继续守着你,好吗?”
蒋萤铁青着脸说:“既然你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你总想在背后偷看我?,不如?直接把自己想知道的问出来,我?可以告诉你。”
见?她这么爽快,陆之奚有些意外,“真的?”
“真的。”
陆之奚默了?几秒。
随后把自己最在意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和俞斯言接吻了?多少次?”
两?个住在宿舍的学生恋爱,他很容易知道他们是否有进一步的关系,但两?人在校园里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时候干了?什么,他还没有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
听到这个问题,蒋萤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后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
她甚至怀疑陆之奚私底下是不是把这件事情?惦记了?无数次。
神经病吧!
“不是说要告诉我?吗?为什么不说话。”他平静地问,“既然你们分手了?,我?不会去找他麻烦的。”
“那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陆之奚答不出来,但他就是要知道。
他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当?有事情?脱离掌控的时候,他便?会被一种令人折磨的无力感、失控感裹挟住理?智,促使他进一步地去窥探她的生活,知道更多的细节。
见?他一脸坚持,蒋萤面无表情?地说:“没数过。”
没数过。
那肯定?是很多次了?。
十几次?几十次?上百次?
陆之奚试图计算一下他和蒋萤在一起接吻的次数,随即想到他们之间光是做.爱的次数都数不清了?,接吻的时候肯定?比她跟俞斯言要多得多。
他心中一瞬闪过愤怒,觉得俞斯言那样的人凭什么和她接吻,下一瞬又被一种胜利感覆盖,毕竟他和蒋萤之间曾经有过的亲密,目前是无人能超越的。
蒋萤默默地看着陆之奚眉眼间隐晦变化?的神色,又问:“你还想问什么?”
“你去清水庭附近那个拍摄基地做了?什么?”
他问完,又补充:“你告诉我?,我?就不去找人麻烦,不然我?会让人继续问的。”
到目前为止,蒋萤已经清楚陆之奚的做事风格,虽然他擅长玩弄一些手段,但正面答应过的事情?,他都还是会履行。
于是她坦诚地说:“去看模特拍摄。”
陆之奚显然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又问:“还有呢?”
“和他们聊天吃饭。”
“除了?聊天吃饭呢?”
见?他一步步追问,蒋萤忍不住说:“你都这么问了?,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呢?”
是的,陆之奚知道那天大概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在休息室里,他要是想知道细节,就得找上里面的模特,之前他不想惊扰蒋萤,才没有让人做进一步的调查。
可现在他忍不住了?,“里面有个叫季洵的才十七岁,你也摸了??”
蒋萤警惕地说:“你查人家?”
“我?让人跟那天的统筹打听的。”陆之奚的声音已经沉下去,“你告诉我?,我?就不查。你们加微信了??”
“没加。”但有微信群。
蒋萤没有多说,而是忍不住问:“那天那么多人,你逮着一个小孩儿问干什么呢?”
他忽然沉默了?,盯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让蒋萤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她才听他说:
“我?们认识的时候,我?也只有十七岁。”
“”
蒋萤低头捂住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之奚见?她不说话也不辩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紧抿。
秀气的脸蛋上平添几分脆弱感。
他在这时已经意识到,有些事情?从手下的人口中听来,远不及听她亲口说出要来得有冲击性。
虽然他认为俞斯言各方面都比不上自己,也认为一个小模特不构成威胁,但是如?果她喜欢十七岁,他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变回那个年龄的。
可陆之奚又想,自己现在明明并不比十七岁的时候要差,他长高了?,发育得更好了?,脸蛋也没有变,远远超过那个小模特的身体条件。
既然她尝过了?自己,为什么还会对别人感兴趣呢?
蒋萤已经被陆之奚的问题弄得从一开始的气恼变成有些哭笑不得。
等他用冷冷淡淡的语气问出“你摸他的腹肌很高兴吗”“他的哪里有我?的好”这类自找没趣的问题的时候,她干脆利落地说:
“我?们是睡过很多次,你又不脱上衣,我?怎么记得你的长什么样。”
其?实她知道陆之奚不脱上衣是因为肩膀有弹伤,有时候骑乘位时,她也会把他的衣服推上去,他的腹肌的确很好看,分膈线还能装水。
但她想让陆之奚吃个教训。
果不其?然,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让陆之奚维持不住那种故作温和的样子?,他眉眼间带着不解和恼怒,抱她的力道也收得更紧。
“那你现在可以”
蒋萤猛然把手从他掌心抽回,“你冷静一点?!”
可陆之奚冷静不了?,他越问越不开心,越不开心越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想知道她把视线放在别的男人身上时的心情?——开心吗?多开心?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开心?
还想要和她再次紧贴住身体,反正现在她已经是单身了?,又有什么顾忌呢?
陆之奚甚至在思考,能不能花钱让人造出时光倒流的机器,让他们回到过去,回到蒋萤还没有交新的男朋友,还没有和小男模们打成一片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她唯一一个亲吻过、抚摸过的男人。
空气安静了?片刻,蒋萤稍微冷静下来,也察觉到陆之奚情?绪不对。
此时此刻,她背靠在陆之奚的胸膛里,被他圈在怀里,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项间。
他用脸颊贴着她的颈窝,蹭着她,沉默着。
像一个失去了?方向的小动物,努力地在寻找某种方式,重获他们曾经独一份的亲密感。
“萤萤。”
他忽然低低地开口。
“我?觉得冷。”
冷。
在充满暖气的车厢里,他感到冷了?。
蒋萤猛地怔住。
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冷意。
一些相似的回忆飘进她的身体,蒋萤唇瓣微动,在这一刻有了?回应他的冲动。
可与此同时,分手时那种痛苦立刻在本能的驱使下苏醒,如?一根巨木在她大脑中撞响警钟。
那警钟的余音贯彻她的身体,最终化?作一种无可奈何。
“之奚。”
她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你只是占有欲在作祟,那不是爱,是你走进死胡同了?。当?你想困住一个人的时候,你反而会困住自己。你看你明明分手的时候很潇洒,现在却过得不开心。”
久违的柔和语气让陆之奚一怔,他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蒋萤继续说:“况且你现在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别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了?。”
“没有你,我?根本没办法入睡。其?他的事情?没有你重要。”
他垂下眼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似乎印证了?这一点?。
“那就去看医生,开药。你的大脑在焦虑,这就像人的身体会感冒一样,吃过药会让你好受很多。”
她淡然的态度让陆之奚心里愈加的不安。
他心中有一股无名的冲动如?火苗般燃烧起来,驱使他思索着可行的办法,让蒋萤感受到他的心情?。
于是他捧住她的脸颊,低下头,试图亲吻她。
肌肤相贴,呼吸交错,她皱着眉别过脸去,抗拒的样子?让他心口沉闷发堵。
沉默片刻,陆之奚稍微松开了?她,缓声说:“我?不强迫你,但你不是想要感谢我?在去年七月帮你爸爸的事情?吗?我?不要你的钱,你让我?抱着你睡觉就行不是上床,只是陪我?睡下,好吗?”
蒋萤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睡不着就去看病,不许谈这种没有边界的条件。”
他还在争取,又用刚才拥抱蹭脸那一招,低声说:“只是抱着你。”
就在这时,车窗忽然被人用力拍响。
原本还在装模作样的陆之奚猛然抬头,在蒋萤看不见?的地方,用冷冽凶狠的目光看着窗外的方向。
蒋萤也吓了?一跳,往窗外一看,竟然是蒙绍。
蒙绍收到司机没接到人的消息后,开会开到一半匆匆赶过来。
车厢紧锁,孤男寡女,蒋萤不就是任人欺负的份儿?
他越想越气,怒声说:“开门,把人放了?,不然窗户我?给你砸了?!”
第45章 前男友
宽敞的地?下车库亮着刺眼的冷调白光。
冷清寂静的环境里, 车窗被拍得哐哐作响的声音突兀又?惊心?,站在?一侧角落里守着的司机兼黑衣保镖匆匆冲上?前来拉住蒙绍。
蒙绍冷脸甩开了保镖的手,“干什么?想动手?”
保镖长?了副凶悍的模样, 看起来很是不好惹,一见蒙绍满脸提防, 却立刻露出了个友好的笑容
“先生, 有话好好说, 大家都是文明人。车里两?位有事儿要谈,要不您在?边儿上?等等,我给?您去星巴克买杯咖啡?”
“你们家老板这叫文明人?哪个文明人把女?孩子拉上?车锁门不让出去的?”
“您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 这就是朋友聊天儿,哪来的锁门不让出去这个说法?”
蒙绍懒得听他逼逼赖赖,又?大力拍了拍车窗。
“陆之奚,放人!不然我就把你在?北京这件事儿, 还有你车牌号直接告诉你们家, 够你喝一壶的吧?”
他话音落下,车窗果然降了一半,一道?凉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你的小?公司不想要了?”
“你就这点儿招了?你——”
蒙绍正回怼着,视线往车里投去, 立刻看见蒋萤像个小?受气包似的被一个人模狗样的男人抱在?怀里, 登时火冒三丈。
“你手放哪儿呢?拿开!”
可?那车窗下降的空间实?在?刁钻,够他看清楚车里的情况, 又?不能让他探进身子把蒋萤扒拉出来。
蒋萤知道?陆之奚是故意做样子给?蒙绍看的, 他对她身边的男性都抱有无?差别的高度敌意。
她无?奈地?说:“把我放开吧。”
“不放。”
蒙绍听见他俩的对话,冷笑着对陆之奚说:“她有两?个前男友, 怎么就你事儿多?掉不掉价啊。”
陆之奚抬起眼皮看他,声音冷淡:“关你什么事?”
“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除夕那天你在?电话里还没听清楚吗?我再跟你重复一遍?”
话赶话说到这一步,气氛就开始变得诡异了。
蒋萤感觉得到陆之奚抱她的力道?在?变大,他似乎有点儿想要揍蒙绍。
而此时此刻,蒙绍看起来也很想揍他。
保镖大哥也察觉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劝蒙绍冷静,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先动手了可?就没理儿了。
他是陈家安排来保护陆之奚的,换个说话,也算是陈家派来盯着车里那位小?祖宗不要闹出什么大事情的人,话里话外?也有暗示陆之奚的意思。
这阵子他见识了这位小?少爷的做事风格,说不忌惮是假的。
可?保镖把缓和氛围的话说出来后,直接被两?人当做空气般无?视了。
见状,保镖终于把脸上?的和气笑容收了起来,时刻准备在?闹事的时候出手稳住局面。
在?这僵持的气氛中,一直安静如鸡的蒋萤忽然开口:
“我很饿。”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正在?对峙的两?人瞬间转移了注意力,蒙绍说:“我带你去吃饭。”
陆之奚说:“别吃没有营养的,我找厨师来给?你做。”
“你的菜就算有营养,她看着你也吃不下啊。”
眼看气氛又?冷了下来,蒋萤补充:“我要吃食堂的椒麻鸡,还有五十分钟打菜窗口就要关门了。”
这里距离华大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但路上?有些堵,可?能要比往常晚十分钟才能到,如果要赶上?食堂开餐的时间,就得现在?出发。
见她语气坚持,陆之奚说:“我送你回学校。”
他直接忽视了站在?车外?的蒙绍,把车窗摇上?去,保镖见状也迅速上?车。
蒙绍都被他这不要脸的做法气笑了,转头快步走到一旁被自己叫来的车上?,让司机跟着陆之奚的车,免得他搞些什么小?动作,又?把人拐走了。
车平稳驶上?高速,是前往华大的方向,蒋萤总算是松了口气。
陆之奚似乎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些不高兴,默不作声地?将额头抵在?她脸侧,像是在?平复心?情。
车遇到红灯停下,两?人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前倾,他的鼻尖和唇瓣蹭过她的皮肤,一触即分,留下细微的瘙痒感。
蒋萤动了动身子,忍不住对陆之奚说:“你能不能别抱着我了,很热。”
陆之奚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
白皙的皮肤泛上?一层潮红,一路蔓延到耳尖。
他把车窗降下一点儿,让外?头的空气流通进来,但蒋萤脸上?那层热气却迟迟散不掉。
“你得放开我。”她说。
陆之奚却屈指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你这不是热出来的。”
“是热出来的。”蒋萤撇过脸,语气坚定
他的心?情忽然变好了,眼里露出笑意:“你的身体还记得我,其实?你喜欢这样,就像以前一样,那时候你总想和我在一起。”
蒋萤忽然转头看向他,用一种坦然的眼神?对上?他的目光。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是吗?”
陆之奚认真点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那你为什么对我的态度视而不见呢?”
这话说出来,陆之奚又?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把话题转移回蒋萤要报答他出手帮蒋志文的事上?:
“作为报答,如果你不愿意抽时间陪我睡觉,那以后可?以接我的电话吗?”
蒋萤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将脸别过去,目光投向车窗外?,不吱声。
这时候,陆之奚身侧的电脑忽然发出了令人心?惊的警报声,他终于放开了她
蒋萤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发现电脑上?面正显示着股市的k线图和一些数据,又?迅速把头转过去。
陆之奚并没有避讳她,电脑里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看,随后又?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用英文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去接触他”“谈价格”“让律师评估”“私下找证监会的人”之类的话。
他的语气此时全然是充满掌控感的冷静,和刚才温声软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北京的初春里,天色仍然黑得快。
车程走了一半,窗外?的天空已经被沉郁的夜色弥漫,路灯的光影投射过来。
蒋萤透过车窗,看见陆之奚垂眼盯着k线图的冷淡面孔,还有他口中谈及的以亿为单位的要价。
令普通人咂舌的金钱交易,在?他眼里似乎只是一些无?聊的数字游戏。
他就是用这台电脑和这部手机,把外?界搅得一团乱,让他的爷爷和父亲焦头烂额地?出现在?媒体上?。
陆之奚给?人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大多数时候,他极端冷静、极端冷漠,但在?某些时刻,他却变得十分冲动。
蒋萤凝视着车窗上?反射出的少年虚影,目光细细描着他俊秀的眉眼。
车往前行驶,外?头虚晃的路灯光线让他映在?车窗上?的模样变得明明暗暗,叫她看不真切。
也许陆之奚根本无?法面对自己和别人的真实?情绪。
她猜测。
如果的确如此,这也许是从他幼年的某个时候形成的,伴随他的成长?渐渐固化成稳定的行为模式。
结合他的生长?环境,这并不令人意外?。
这种回避在?多数时候是一种保护机制,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使他能够无?视他人的谩骂和赞美。
但如果真正有人戳中了他的痛处,他便无?法处理、无?法应对,极度脆弱,然后用他所能用尽的一切办法,结束这种痛苦的局面。
陆之奚的电话结束了。
他将电脑关上?,手机扔到一边,又?黏糊糊地?凑到她身边,像刚才那样亲密地?抱住她。
“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机密,不太合适。”蒋萤说。
陆之奚笑了笑,“没关系,我对你没有秘密。萤萤,我不会像以前那样避开你谈事情了,以前我只是认为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但我想你喜欢坦诚。”
他还谈及了最近的新闻,“我爸爸最近过得很惨,听证会让他焦头烂额,你看,我跟他不是一种人。”
蒋萤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是在?辩解上?次在?电话里她说他和他爸爸是一种人那句话
她不禁想,用强硬的手段对父辈赶尽杀绝,用柔和的方式对她步步紧逼——
陆之奚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呢?
她抬起眼,看着他。
陆之奚以为蒋萤还在?听关于他爸爸的事情,又?认真地?对她说:“我会让他因为自己的不忠行为和不法行为变成一条人人喊打的流浪狗,这足够证明我和他不一样了吗?”
他的神?情平静,目光温柔,看上?去是无?害的模样。
言语却藏着不顾一切的狠绝。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此时此刻,蒋萤终于确信了。
陆之奚最终目的是让一切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尘埃落定,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得做些什么,而不是再跟他说些没用的话。
车停在?了华大南门边的路灯下,灯光驱散一小?片夜色,尘屑在?光线里飞舞。
蒋萤没急着下车,而是转过头去看着陆之奚,轻声对他说:“我可?以和你保持交流,但你得保证,你不能去骚扰我身边的人,不能限制我的行为。”
他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这次能答应得这么快,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我答应你。”
于是蒋萤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她让陆之奚不许跟她下车。
车门打开,蒙绍立刻从另一辆车上?冲了下来,把蒋萤拉到了自己身边,像老鹰护崽一样挡在?她面前。
见陆之奚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直接砰地?把车门关上?,转过身检查了一下她的脸蛋和手脚。
“他没真占你便宜吧?”蒙绍皱着眉。
“没事儿。”蒋萤拍了拍他的手臂,“走吧,他不会跟过来。”
穿过马路,抵达校门,她忽然回头看过去。
那辆深灰色的车还没走,车窗降下,陆之奚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的方向。
沉郁的夜色,昏黄的灯光。
他漂亮的皮囊之下,仿佛藏着一具被密集错乱的黑线束缚住的灵魂,像一道?黑黢黢的影子,沉默无?声,混乱无?序。
陆之奚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青涩秀气的眉眼纯净又?平和。
他用口型告诉她——
要接我的电话。
第46章 偷看(二合一)
早上八点, 华大五教的地下咖啡厅刚开门,只有少?数几个?早起的学生零零散散坐在位置上看资料、写作业。
外头正下着小雨,天色阴沉沉的, 蒋萤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困得直打盹。
连喝了几口咖啡提神?后, 她拿出?手机看消息, 屏幕上的提示框显示一条最?新新闻。
「匿名举报人?持续提供证据, 对威廉姆斯家族集团此次面临的重大违规事件进行支持,小威廉姆斯作为主要?负责人?之一,收到指控后紧急辞任上市公司董事长兼CEO。由?于老威廉姆斯的次女克洛伊和小儿子文森特都无法取得董事会信任, 老威廉姆斯以高龄重新出?山坐镇,勉强稳住了持续下跌的股价小威廉姆斯独子Alex仍然未有消息。」
蒋萤凝视着新闻上陆之奚的名字。
前天和他在校门口分别?后,她立刻在当晚的夜里梦见了他。
阴冷的天气,灰暗的街道, 红灯禁行。
陆之奚站定?在路对面的街头, 浅发凌乱,苍白俊秀的眉眼徘徊着病态的阴霾。
他玻璃珠般清透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淡色唇瓣开合,对她说——
我想?要?你。
这话落下时, 那死寂的红灯开始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倒计时。
在切换成绿灯的上一秒, 梦醒了。
蒋萤大汗淋漓地从床上醒来时,时间落在凌晨四点钟。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 她都没有再做过关于他的梦, 并将此作为分手后成功戒断的一种信号。
这晚梦境却像一道卷土重来的雷电,猛然劈中她的身体?, 令她窒息颤栗,心脏狂跳。
俞斯言在分手那天对她的提示如警铃般灌入脑海——她必须万分小心, 避免和陆之奚的关系滑向某种危险的境地。
咖啡厅门口风铃响动,有人?从外推开了门帘,初春的冷风随着她的动作一同灌入室内。
蒋萤被?寒意波及,迅速收回了飘散的思绪,被?冷得哆嗦了一下,随后迅速扯下纸巾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来人?走到她对面坐下,“哎哟,感冒了?最?近换季,可得注意一些?。”
蒋萤抬头一看,立刻笑着打了个?招呼:“陈老师,您来了,真是麻烦您过来一趟。”
“不麻烦,我今天在学校有课,本来就?要?过来。”
陈老师脱下外套,跟服务员点了杯热拿铁。
“一学期不见,怎么样,还?顺利吗?”
陈欣在潭水山精神?卫生医院的心理治疗科工作,同时被?华大的心理咨询中心聘为兼职心理咨询老师,蒋萤之前在心理咨询中心做学生工作时认识了她。
她昨晚在微信里试着问陈欣是否方?便见面聊聊,恰好陈欣在今天在华大有工作,两人?干脆利落地约上了时间。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
简单寒暄之后,蒋萤切入了正题。
在处理和陆之奚的关系上,蒋萤自己思考过可行的办法,但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决定?同时找专业人?士寻求帮助和建议。
在模糊化了两人?曾经的关系之后,她委婉地把当前他们之间尴尬的情况向陈欣描述了一遍。
“陈老师,我不是专业的心理治疗师,也没有接触过其他个?案,您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我希望最?终能和他互不干扰地各自过生活。”
陈欣认真听完她说的情况之后,问:“你这个?朋友的家境是不是比较好?”
“是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陈欣大概理解了她说的情形。
她告诉蒋萤,在她所了解的个?案里,具有偏执特征的人?往往缺乏寻求帮助的欲望。
“这些?人?也许具有一些?典型的特质,比如孤僻、对人?缺乏信任感。如果他愿意和你接触,不论你们是什么关系,说明他非常信任你,这是一件好事,起码你们可以沟通。”
在此基础上,陈欣接着解释:
“人?的认知归根结底落在两个?基点——自我和他者,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心理学也是研究主体?和他者之间的互动路径的学科。排除一些?特殊个?案,普通人?是能够意识到,世界并不围绕着自己转的,所以和其他人?平等对话、协商退让,是默认的社交准则。”
“但对于你朋友这样的人?而言,也许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多数人?都是为了服务他而存在,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世界就?是围绕着他转的,所以他往往会表现得非常强势。”
陈欣建议她用缓和的方?式,在她那位朋友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让他了解她的生活是如何运转的,渐进式地接受他无法干预她的生活这件事,然后再慢慢拉开距离,让他回到他自己的生活里。
她还?补充,因为个?案的情况有所不同,这个?方?法不一定?有效,但起码值得一试。
“陈老师给我的建议,和我之前想的方法是相似的。”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蒋萤跟周安宁说完陈欣沟通后的结论,立刻喝了口热乎乎的瓦罐汤。
按理说初春的天气已经有了回温,但她这两天总觉得冷得不行,暖热的汤水进入胃中,身体?才稍微暖和了一点。
“我觉得你们多少?还?有点儿医者仁心、育人向善的意思,太仁慈了。”
虽然周安宁也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对于蒋萤以外的人?,她的同情心有一点儿但不多。
尤其是像陆之奚这种已?经妥妥被?她划进了事儿逼的人?,在周安宁看来更是不值得一丁点儿耐心。
“不就?是以强胜弱吗?要?我说,你就?直接攻破陆之奚的心理防线,占据心理高位,压制他。”
蒋萤承认周安宁说得也很有道理,但这么激进的方?式且不说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个?所谓的攻破要?怎么做?
“简单,只要?他不听话,你就?先?发制人?把他骂到懵逼,然后趁机摸一把头夸一声好乖,他尝到甜头了就?会按照你的逻辑去做了。”
蒋萤默默盯着周安宁看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参考了你那个?公众号上面那些?小众两性关系?”
周安宁坦荡点头:“嗯啊。陈老师给你的建议属于怀柔手段,要?是行不通就?来硬的呗,万一有用呢?”
蒋萤没吱声。
她希望陈老师的建议可行,因为直觉告诉她,周安宁这个?以毒攻毒的方?法很危险。
*
午饭过后,陆之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轻快。
“萤萤,还?在忙吗?”
自从蒋萤在车上答应了保持交流后,他每天都跟打卡似的定?时定?点给她打电话。
倒也没聊什么奇怪的话题,他问的都是类似于吃了什么好吃的,忙了什么事儿之类的问题,就?好像寻常聊天一样。
但每次结束通话的时候,陆之奚都会试探性地问她想?不想?视频,想?不想?见面。
像一个?试图勾引诱骗她的邪恶犯罪分子。
“等会儿要?去学院里的升学就?业交流会。”她说。
这是一个?月前就?定?下的事情。
院系学生会邀请了现在心理学系大四和研一的同学聊聊怎么准备保研、留学或者找工作的事情,算是心理学系的老传统。
陆之奚立刻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去,交流会上还?有谁。
其实还?在恋爱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问她,但蒋萤那时候以为他只是顺口一问。
现在她明白了,陆之奚其实是在查岗。
蒋萤本想?说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上午跟陈欣聊天的结果,她口风一转,把会到场的人?都告诉了陆之奚。
当听到其中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反应果然很大,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敢置信:“俞斯言为什么要?去?他又不是华大的学生。”
“学生会发出?邀请的时候,我和他还?在一起,他们就?顺便邀请了他。况且今年九月他就?会在华大读研究生,是我的同学,被?邀请很正常。”
蒋萤原原本本地把事实告诉他。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两秒,说:“我不希望你去。”
“你的反对无效。”
得到拒绝的回答,陆之奚明显很不高兴,“可之前你明明说过,只要?我跟你沟通,你愿意做出?调整。”
蒋萤回忆了一下,想?起那是在他们分手后,她发现他在背后搞小动作时说的话。
她哭笑不得:“我这么做的前提是,你得是我的男朋友。但现在我只是答应了接你的电话。”
说完,那边立刻就?不说话了,仿佛在盘算什么小心思。
蒋萤想?到陆之奚的前科,又提醒他:“你不能用奇怪的方?法让他到不了现场,不然以后我不再接你的电话了。”
过了两三秒,陆之奚才开口:“好吧。”
蒋萤一噎。
原来他还?真想?搞事情。
按照昨天的情况,一般聊到了十分钟的时候,陆之奚就?会识趣地不再打扰她。
但他今天迟迟不挂电话,也不说话,好像想?要?跟着她一起去交流会一样。
蒋萤准备给他一点接受的时间,也没有急着挂电话,把手机揣在兜里,戴着无线耳机一路往学院走去。
到学院门口的时候,一个?黑发男生恰好从小路的另一头朝她迎面走来。
蒋萤笑着打了声招呼:“斯言。”
这话说出?来后,耳机里立刻响起了陆之奚不满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高兴?”
蒋萤忽然想?起自己和陆之奚的电话还?在接通,也没解释,只道:“好了,我到学院了,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说完,直接挂断。
“好久不见,我给你带了咖啡。”
俞斯言提着一个?装着热咖啡的纸袋子走过来,将咖啡递给她。
自从分手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偶尔还?会因为研究生项目的事情聊两句。
蒋萤今天起得太早,过了中午后实在困得不行,没想?到他贴心地买了杯咖啡,感激道:“谢谢,这杯咖啡真是雪中送炭。”
“我就?知道你下午总是犯困。”
两人?结伴一起往会议室走去,并肩走路时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普通朋友一样路上聊及近况。
蒋萤说起自己进了京师大程蕴仪教授的孤独症研究课题组,俞斯言也提及他拿到了美国一所学校人?机交互研究的远程科研助理工作,感谢她之前帮忙润色应聘材料。
临近会议室的时候,俞斯言稍微放慢了脚步,低头看着她,问:“最?近他还?有打扰你吗?”
蒋萤一怔,随后笑了笑,“放心,他不像以前那样闹了。”
说完,她鼻子微痒,低下头又打了个?喷嚏。
“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告诉我。”
说完,俞斯言又顿了顿,“最?近换季,你注意点儿身体?。”
交流会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俞斯言在学校有事,跟蒋萤告别?后就?匆匆离开。
夜里的气温相比白天又降了几度,下了一整天的雨这会儿也停了,蒋萤独自往食堂的方?向走,脚下的地面铺了一层湿漉漉的水色,在冷白的路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泽。
寒风吹来时裹挟着水汽,一扑到脸上,她一连打了三个?小喷嚏。
穿过一处草坪后,兜里手机震动,蒋萤拿出?来一看,又是一通电话。
陆之奚这一整个?下午的心情,都因为听见她那声轻快的“斯言”而变得十分烦躁,这会儿肚子里揣着一吨问题。
现在是一个?人?吗?
今天和俞斯言说话了吗?
你们都分手了怎么还?走这么近
其实他心里清楚,相比他刚从美国回来找蒋萤那一会儿,事情已?经有了很理想?的进展,譬如她的确和俞斯言分手了,又譬如她现在愿意接电话了,而且在大多数时候,她说话的态度都是很柔和的。
虽然俞斯言不再构成威胁,但这并不妨碍他不乐意见到她和俞斯言接触,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出?现在华大,守在她身边。
可惜蒋萤不愿意。
她虽然是个?好脾气,但有自己的做事原则,硬来是不行的,她会生气。
尽管她生气时也是温和的样子,但陆之奚不希望她再用那种疏离戒备的语气跟他说话。
得徐徐图之。
电话接通后,陆之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蒋萤带着明显鼻音的声音:“你今天不忙吗?怎么又打电话来了?”
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你感冒了吗?我给你送药和炖汤过去吧。”
“不用,只是感冒而已?。说好了只打电话,你别?过来,也别?让人?送东西?。”
这话说完,蒋萤又打了个?喷嚏。
这北京这破春天实在是太冷了。
陆之奚还?没有放弃,他提起之前她换季发烧的事情,又开始试图说服她接受他的提议。
“不需要?,之奚,我们现在的关系不需要?你这么做。”她很坚持。
陆之奚沉默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蒋萤拒绝他的好意,是因为她拒绝他这个?人?,就?连答应通话也不过是因为他挟恩图报罢了。
可从他们恋爱的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于操办一切有关照顾她的事情。
在分手后的短短四个?月里,他已?经充分的意识到,将注意力从蒋萤身上移开,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节,对于他而言都是不可忍受的。
蒋萤现在这种界限分明的做法,让他有种无处着力的难受。
还?没等到他想?到更好的对策,陆之奚又听她说:“明天晚上你再给我打电话吧,白天我有别?的事儿。”
陆之奚照例问有什么事儿,得到诚实的回复之后,他愣了一秒。
蒋萤告诉他,前两天得知季洵和卫桢是同学,恰好卫晴一直想?见她,卫桢就?打算带着卫晴,和季洵一起来华大找她和周安宁玩儿。
强忍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陆之奚咬牙切齿道:“不行!”
现在,他能忍俞斯言,但他绝对不能忍季洵。
而且这回不仅有季洵,还?有卫桢——卫桢怎么又出?现了?!
蒋萤没想?到他听见季洵的反应竟然比听到俞斯言的反应还?大,瞬间感觉脑壳隐隐作痛。
“这是我的正常生活交际,你不能干涉。”她还?在试图讲道理。
“不行!”他重复这两个?字,语气又愤怒又委屈。
蒋萤好说歹说,可陆之奚异常坚持,这时一阵风又迎面刮过,吹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你要?尊重我的生活。如果明天他们没出?现,我会合理怀疑是你干的,如果是这样,我就?再也不会接你的电话了。至于我爸那事儿——我就?把钱取出?来丢到你公寓的门口,当做还?给你了。”
这话一出?来,对面瞬间老实了。
电话安静了几秒,她听见陆之奚呼吸变得很沉,还?有吸鼻子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开口:“我感觉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反胃。”他低声说。
蒋萤叹了口气,告诉他:“不舒服就?去看医生。”
“那你陪我明天去看医生。”
话题又绕到这里,她觉得他是故意的,也有些?生气,索性破罐破摔地说:“你总是这样讲条件,明天我不接你电话了,后天再说。”
说罢,蒋萤直接把电话挂断。
这之后,她的手机又接连收到几个?通话请求,仿佛是对方?贼心不死的余音,但见她始终不回应,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消停了下去。
*
今天是周六,天气放晴了,阳光很好。
蒋萤跟周安宁一起抵达华大东门的时候,三人?已?经到了。
两个?男孩子都个?高腿长,样貌出?众,卫桢手里提溜着卫晴,季洵手里提溜着奶茶。
看见蒋萤后,卫晴直接甩开卫桢的手,一个?猛冲就?扑向了她。
还?别?说,小姑娘长得实在太快,撞进怀里真疼。
晴晴撒了会儿娇,对蒋萤诉说着她的思念,然后问她为啥戴口罩。
“我感冒了,晴晴,你别?靠我太近。”蒋萤声音有点儿哑。
卫桢把卫晴拽开,跟蒋萤说北京最?近又是流感季,如果是流感得去医院,普通的药效果不好。
说完,他又低头盯着自己妹妹:“带你出?来玩儿,你就?老实点儿,一放手就?像个?洲际导弹似地发射出?去,萤萤姐都快被?你砸飞了。哎,我真该带条狗绳来。”
晴晴瞪了她哥一眼,“如果我是狗,你也是狗。”
说完,她又甩开卫桢的手,去牵蒋萤,“我今年得过流感了,有抗体?,我不怕。”
“和帅气男高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重回十七岁。”
周安宁捧着奶茶笑嘻嘻地说。
季洵性格腼腆,被?周安宁用慈爱的眼光看着,脸颊红了一大片,又把另一杯热奶茶递给蒋萤,“萤萤姐,你喝吗?”
蒋萤接过奶茶,道了声谢。
两个?男孩儿现在都高三了,都准备正儿八经考高考,在国内上大学,这次周六来华大也是想?蹭个?吉利。
等卫桢高考完,今年七月的时候,晴晴就?要?跟妈妈吴溪一起去美国上学,她得知蒋萤未来也会去美国,原本有些?沮丧的脸又扬起笑容。
卫桢和蒋萤很久没联系,记忆还?停留在上次她跟陆之奚去家里做客的时候,这会儿问起她的近况,才知道两人?分手的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他愣了好一会儿。
不应该啊,卫桢想?。
上回他们到家里做客,Alex哥的视线都没离开过萤萤姐,跟狗护食似的,他那时候都不敢找她聊天儿。
而且萤萤姐看上去也很喜欢他,怎么就?分了呢?
不过卫桢注意到蒋萤似乎不想?提这件事,于是也嘻嘻哈哈地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几人?结伴在华大校园里逛了一圈,随后在食堂大吃一顿,还?拍了张照片留念。
照片里全是帅哥美女,周安宁高高兴兴地把合照发在朋友圈里秀了一把,短短半小时就?收获同学朋友百来个?赞。
一直在周安宁朋友圈装死人?的戚州也默默留了个?言:「两位姐姐都吃上好的了。」
周安宁看见了,回复:「算你小子说了句人?话。」
傍晚的时候她们将卫家兄妹和季洵送上家里派来的车,等回到宿舍的时候,蒋萤开始感觉有点不妙。
浑身疲倦,呼吸发烫。
周安宁摸了把她的额头,“有点儿烫,不会真是流感吧?”
“流感一般会发高烧,我现在应该只是换季发烧,先?吃药看看。”
她找出?了体?温计,一量,是低烧,随后找出?药来按剂量吃了两颗,爬上床睡下。
也许是药物作用,她这一睡就?迷迷糊糊睡到了晚上。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蒋萤意识到真的不大对劲儿。
以往吃过药就?能退热了,但这回退烧药好像没什么用,现在她额头滚烫,浑身疼得不行。
蒋萤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
在零点过一分钟的时候,她收到一条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萤萤,你还?在生气吗?”
蒋萤虽然头昏脑涨很难受,但看见这条消息却觉得有些?好笑。
告诉他后天,他还?真的卡着时间点发来短信。
她实在是不舒服,没有立刻回复,又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一闭眼又晕晕乎乎地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萤听见周安宁有些?焦急的声音,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
她微微掀开眼皮,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又疲惫的闭上了。
很快宿舍门就?被?打开了,蒋萤感觉有人?摸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听见宿管阿姨和周安宁交谈的声音。
“吃过药了吗?”
“还?是带去医院吧,烧得太厉害了。”
“她男朋友呢?”
周安宁虽然力气大,但把蒋萤一路背到校门口打车还?是很吃力。
她左思右想?,给俞斯言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这才想?起蒋萤说过,俞斯言睡觉都会开免打扰。
她唉声叹气地开始翻找自己前男友戚闻的联系方?式。
现在是凌晨,加上蒋萤生病这个?特殊情况,宿管阿姨让周安宁在宿舍陪着蒋萤,她去楼下给来接人?的男孩儿开门。
戚闻办事速度果然很快,周安宁把电话打出?去后半小时,就?有人?敲响了宿舍门。
“现在方?便开门吗?”
周安宁听着门外年轻男孩儿的声音,感觉有点儿不对。
这不是戚闻的声音啊。
第47章 前男友
宿管阿姨在楼下接人时, 和周安宁一样意外。
华大的校园情侣很多,她?每天在一楼窗口值班,对送小姑娘们回宿舍的男同学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印象, 尤其记得那些长得不错的小情侣。
去年陆之奚经常送蒋萤回宿舍,因为长得好, 几?个值班的宿管阿姨对他印象都很深, 也记得他从上?学期开始就?没有再出现过。去年年底, 送蒋萤回宿舍的男孩儿就?换了一个,这学期开学的时候,她?值班的时候还见过蒋萤和那男孩儿在宿舍楼下说话。
宿管阿姨本来以为周安宁会联系蒋萤的新男朋友, 但?没想到是上?一任来了,还直接把车开进了宿舍楼下。
她?犹豫地问了半天,直到陆之奚给华大保卫部的值班办公室打了个电话,里面值班的行政人员确认系统里登记过信息, 才把人领进去。
宿舍门一打开, 见周安宁一脸警惕的样子,宿管阿姨又问:“你联系的是他?”
周安宁看见陆之奚的时候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心里把戚闻这个不靠谱的骂了许多遍,正想开口说“不是”, 陆之奚抢先一步开口。
“车已经停在楼下, 先送她?去医院,你不放心就?跟过来。”
蒋萤缩在被子里并?没有睡着?, 但?对外界的声音也听不真?切, 身体?忽冷忽热的,酸痛一路渗进骨子里。
意识朦胧之间, 有只手伸到她?被子里似乎要抱她?起来,
掀起眼皮一看, 来人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略微熟悉的打扮,前段时间还见过。
她?虚弱的声音里有些惊讶:“蒙绍?不是说今天要飞去上?海吗?”
上?午的时候还在那个叫靓女选妃的群里说给她?们拍秀场男模呢。
“”
陆之奚沉默地把她?从床上?扶起来。
见对方不吱声,蒋萤又疲倦地闭上?眼睛,任由他帮自己?把长羽绒外套裹上?。
等面前的人把准备开始给她?穿袜子的时候,她?的脑子稍微转动了一下,“我自己?来。”
这时候,陆之奚才闷闷地说:“是我。”
人在发烧时的脑子跟喝醉了差不多,思?绪变成一道道不连贯的碎片。
在她?愣神的片刻,鞋袜已经被穿好了,陆之奚将她?稳稳地抱起来。隔着?卫衣的布料,蒋萤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结实有力的肌肉和沉稳的心跳声。
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连着?咳了好几?声。
“放心睡吧,我带你去医院。”
在有些时候,陆之奚的声音的确令人很安心。
*
“我不是故意的!俞斯言联系不上?,蒙绍不在北京,我想着?戚闻他们研究生宿舍就?在咱们楼后面,没想到这二五仔一键转发了!”
病床前,周安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下情况,把吸管插进盛着?鲜榨橙汁的杯子里,递到蒋萤面前。
“来,喝一口。”
蒋萤撑起身体?从病床上?坐起来,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视线慢吞吞环视一圈这间像高端酒店套房一样的三?甲医院国际部病房。
玻璃推拉门外是独立的客厅区域,病房墙面上?挂着?宽屏液晶电视,配有厨房和书桌,墙面放着?柔软的皮沙发,木地板落地窗,灿烂的阳光从外头洒落进房内,落在生长茂盛的盆栽绿植上?。
“这太?夸张了,我只是发烧。”
周安宁摸了下她?的额头,“都住一天了,还没退烧呢。医生说你得的是新型流感,来了就?住着?吧,万一得了肺炎可不好。”
对蒋萤来说,换季发烧这件事跟每月会有生理期差不多。
不过每年北京的病毒总会出新款,烧成什么样,就?跟开盲盒似的,去年早春时不算严重,这回怕是开到了隐藏款,打了针吃了药,但?体?温升升降降,这会儿又攀升至三?十八度五。
周安宁不放心,昨晚一起跟着?到了医院,在套房里的家属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就?有人送餐过来,过得比在宿舍还享受。不过她?今天晚上?有组会,这会儿等回学校了,免得傍晚堵车迟到。
临走?前,她?给蒋萤指了指隔壁关着?门的独立家属房间,压低声音:“陆之奚在里面,如果有什么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他态度还挺好的,有我盯着?,你睡着?的时候也没动手动脚。”
周安宁走?后,蒋萤拿出了手机,上?头有十几?条微信消息,来自俞斯言和蒙绍,两人这会儿都知道她?生病的事儿了,问她?情况怎么样。
往下一拉,昨天刚加上?微信的季洵在离开华大后发来一条信息,感谢她?和周安宁带他们在华大玩儿。
她?正回着?消息,一侧的房间门被人从里打开,陆之奚走?出来,拉开椅子在她?床边坐下。
“这段时期情况特殊,不太方便让太多人知道我的住址,所?以只能带你来医院住,委屈你了。”
他轻声说着?,摸了下她的额头。
去年的时候,两人刚在一起没多久,还处在一起上课、在餐厅里约会的状态。蒋萤也是在三月初时冷不丁中了流感的招,当时不过跟陆之奚提了一嘴,他就?直接将她?接到了朝阳区的公寓里。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小说不是骗人的,有钱人真?的能让医生到家里来做检查、打点滴。相比去年的架势,蒋萤觉得现在这间病房也实在有些超规格了。
她?放下手机,冲他笑了笑:“这次谢谢你,麻烦你安排这一切。”
虽然语气还是很客气,可见她?终于朝自己?露出了笑容,陆之奚心里也升起高兴的情绪。
他的脸色不再像上?一次那样苍白,此刻坐在充满阳光的室内,笑起来时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朝气。
“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我每天都很想见到你,在你答应接我的电话之后,我就?睡得安稳了许多。”
他温柔地说。
话音刚落,陆之奚就?听见蒋萤的手机在震动,像是有什么新消息在不断地弹出来。
温和的神情瞬间从脸上?褪去,他沉默地看着?蒋萤把注意力转回手机上?,没忍住问:“是谁找你?”
“每天都有很多人找我,你要一个个地问吗?”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谁。”
相比之前那样激烈的反应,陆之奚至少在表面上?有了一些忍耐力,一言不发地听着?她?说起那几?个他不想听见的名字。
她?和卫桢、季洵一起散步、吃饭——尽管周安宁和卫晴也在,但?这不重要,陆之奚满脑子都幻想着?蒋萤和另外两个男孩儿说说笑笑的样子。
他还忍不住猜测,在蒋萤的微信消息里,蒙绍和俞斯言是怎么关心她?的,而她?又是怎么回应的。
陆之奚这几?天里一直用?忙碌来避免自己?思?考这些事情。但?只要有一秒的时间,让他想到有别的人给蒋萤带来了快乐和温暖,他就?有百爪挠心的嫉妒。
等她?说完的时候,他秀气的脸蛋绷得紧紧的,脸色异常的白。
“你怎么了?”
蒋萤注意到陆之奚有些不对劲儿,刚问出这个问题,就?见他突然站起来,冲进了洗手间里。
隔音性极好的卫生间被锁上?门,足足过了半小时,陆之奚才走?出来,重新坐在她?身边。
蒋萤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他脸上?湿漉漉的,额前的碎发滴着?水,脸色苍白,身上?环绕着?清新的薄荷香气。
“你刚才吐了?”
他不吱声。
“应激性呕吐?”
陆之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声说:“我真?的不喜欢你和他们在一起。”
蒋萤以为那天他说自己?反胃,只是为了找个理由让她?不要和朋友见面,却没想到陆之奚是真?的因为情绪激动而出现生理性呕吐。
她?试图开解他:“之奚,每个人自己?的异性朋友,就?像莉莉是你的异性朋友一样。”
“我和她?算不上?朋友。”陆之奚面无表情地给他和莉莉多年的联系定性,“我不关心她?的死活,她?也不关心我的,在有利益的时候我们才会合作。”
“那你也应该有其他的”
“没有。”他笃定地说。
朋友之间也是要倾注感情的,陆之奚明?白这一点,并?对此不感兴趣。
他认为异性之间的友谊,必定漂浮在某种危险界限之上?,可进可退。而不管这种友谊的性质有多模糊,只要想到蒋萤对别人倾注了感情,他就?感到不舒适。
输液的药水已经见底,陆之奚让护士进来拔针。蒋萤的左手因为长时间输液而变得冰冷,他轻柔地握住她?的手,用?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告诉她?:
“我希望你只看着?我,只想着?我,只对我有感情。”
“你这么想只是因为占有欲在作祟。”
陆之奚语气沉沉地说:
“你要怎么去定义爱的成分?呢?一种占有和被占有的爱,怎么不是爱呢?”
空气忽然陷入了安静。
蒋萤转过目光,失神地看着?某处,而陆之奚静静地看着?她?,用?目光描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轮廓。
他确信自己?是足够了解她?的。
一个只渴望自由的人,不会在被爱人掐住喉咙,接近窒息的时候达到高.潮。
也不会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写满了想要被拥有的渴望。
占有和被占有的关系,能够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
那是一种令人迷恋的欢愉,一种得救般的幸福。
陆之奚倾身上?前,抱住了她?滚烫的身体?,身上?清浅的香气将她?彻底环绕。
蒋萤忽然开口:“之奚,你真?正尝到过失去的感觉吗?”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在一阵沉默之后,说:“你已经在用?嫉妒惩罚我了,不是吗?”
“不,我答应和你联系,不是要用?我的社交关系惩罚你,也不是要和你慢慢重新在一起,是想让你走?出去,如果和我联系会让你痛苦应激,不如我们还是别联系了。”
有时候,平和而决绝的话语要比激烈的指责更能刺痛人。
陆之奚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秒。
随后,他直起身,凝视着?蒋萤,认真?地对她?说:
“萤萤,我见过很多心理治疗师,我知道你在和我玩什么游戏。
“我喜欢你对我笑,愿意被你惩罚,我们可以一直把这个游戏玩下去。
“你别急着?叫停,好吗?你会享受这个游戏的。”
说完,陆之奚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你好像有些累了,我去给你准备吃的,你再休息一下吧。”
第48章 小号
对于陆之奚的执着, 蒋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态度亮出来,不?给他幻想的空间,他这会儿接受不?了, 总有一天也会接受的,人没办法自欺欺人一辈子。
两人各怀心思坐在?病房的餐桌边。
蒋萤恢复了往常温和的态度, 而陆之奚一如既往地为她盛汤舀粥。
他这种细致殷勤的习惯从两人恋爱时就已经根深蒂固, 她索性也随他这么做。
就在?他们在?一种诡异的和谐氛围中吃着晚饭时, 蒋萤的手机又响了。
她拿起手机,迟疑地看着电话上显示归属地为美?国的号码。
陆之奚幽幽问:“谁又来找你?”
蒋萤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是美?国打来的电话。”
陆之奚认出了那号码, 脸色微沉,对她说:“是我爸爸,给我处理吧。”
这是他的家事,蒋萤本来也不?想参与, 就把手机递给了他。
陆之奚直接把那个电话拉入黑名单, 顺便还在?黑名单里看见了自己之前用来打给蒋萤的号码。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手机屏幕,对她说:“我会警告他以后不?要再骚扰你,不?用担心。”
同时悄悄把自己的那些?号码拉出黑名单,再把手机还给她。
陆之奚家的事已经沸沸扬扬闹了三个月了, 虽然平常相处时他从来不?提及, 但蒋萤从时他常要接的电话和电脑里不?时响起的提示性警报还是窥出其中胶着的状态。
她忍不?住问:“有一次你的祖母也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你在?哪里, 但我没有告诉她。这一回你爸爸又为什么要联系我?”
“如果?你看了新闻, 应该知道他现在?还在?被调查,按照目前的情况, 他会面临大额罚金,而我爷爷不?会允许他动用涉及我们家公司的资产, 所?以他正?在?考虑卖掉背着我妈妈送给情妇和私生子的公司。
“我让律师起诉追回本该属于我妈妈的资产,并且接受他把另一半本该属于他的股权用双方可以接受的价格卖给我,让他跟我妈妈离婚。他现在?还不?想接受我出的价格,大概想要通过你让我松口。”
陆之奚说得很委婉,蒋萤猜测他是要用这种方式让他爸爸接近净身出户。
“我给过他们机会的,但他们把我的宽容当成了软弱。”
他担心蒋萤误会他铁石心肠,耐心向她解释。
“我曾经告诉我爸爸,只要他把私生子和情妇们藏好,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但他不?听我的,也许是因为他更喜欢那些?长?得像他的孩子吧。总之,他去年做了很多事情,让我妈妈总是失控,所?以我打算帮他们一把。”
蒋萤陷入了沉默。
在?多数时候她都并不?认同陆之奚处理事情的强势作风,可在?他父母这件事情上,她竟然觉得可以理解。
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陆之奚不?想扫了两人吃饭的兴致,不?再多说。
吃过饭后不?久,在?经过护士例行的检查后,蒋萤准备睡觉,并且坚持不?要陆之奚陪在?床边。
“你要是一直在?床边盯着我,我睡不?着。”
他提议:“那你可以把我当成抱枕。”
那更不?行了,蒋萤严肃地拒绝,并且让他以后再也不?要提这种事情,不?然涉嫌性骚扰。
陆之奚显然很失望,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进了一侧的家属休息室里处理自己的事情。
病房重归安静,只有角落里亮着灯,蒋萤缩进被子里睡下。
她远远低估了流感折磨人的程度,这远不?像十?二月那次受寒发烧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高烧不?过是序幕,刚睡了两个小时,嗓子开始火辣辣地疼,肌肉酸痛,仿佛受刑一般难受。
因为睡得不?舒服,她无?意识地在?病床上反复转身,朦胧间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走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轻轻询问。
“不?舒服吗?”
她没睁眼,“嗯。”
“嗓子疼?”
“嗯。”
“身上也疼?”
她没力气应了,闭着眼轻轻点头。
又过了一两分钟,蒋萤感觉到有只手扶住了她的后颈,她微微掀起眼皮看过去。
病房角落里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像是夕阳余晖般蔓延到半隐在?黑暗里的病床边,也微微照亮了陆之奚的面庞。
他那双清澈的眸子温和地看着她,轻哄般道:“萤萤,张口。”
迟滞的思维还来不及转动,蒋萤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
陆之奚把带喷嘴的瓶子抵在了她口中,又捏了捏她的后颈,让她再张大点儿,舌头下压,别抵着喷嘴。
喷雾洒进咽喉,酸酸甜甜的味道,随后是一片清凉,像是灭火器一般把咽喉如刀片般的疼痛压了下去。
知道陆之奚是在?帮她减缓不?适,蒋萤也老?实?了,在他收手的时候还抓住了他的袖子,声?音含糊:“再来一点儿。”
他爱怜地摸摸她的脸颊,“一次不?能用太?多,等会儿起效就不?疼了。”
说完,陆之奚主动开始给她按揉着身体酸痛的地方。
女?孩子对男性的触碰总是敏感的。
但也许是曾为同居情侣的后遗症,蒋萤睡意昏沉,理智休眠,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陆之奚的触碰缺乏抵御机制。
相反,她异常快速地再次陷入睡眠。
蒋萤喜欢这种抚摸。
在?她年纪很小,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如果?发烧了,王歆也会这样为她按揉身体。
母亲温暖柔软的掌心抚摸过她因为发烧而产生疼痛的皮肤,带来心灵和身体的双重宽慰,这形成了蒋萤最鲜明?的,关于安全的记忆。
不?过给人按揉身体是一项极其枯燥无?聊的事情,王歆的耐心并不?多,往往按了十?分钟就停止了。
而王歆这么做的目的,也不?全是好心地希望她好受一点儿,还有部分原因是嫌她因为生病而哼哼唧唧的样子很吵。
蒋萤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次王歆停止了抚摸之后,她都变得异常安静。
不?是因为不?疼了,而是她不?想让王歆感到厌烦。
恋爱时,陆之奚是无?意中发现她这个小习惯的,在?此后,且不?说蒋萤偶尔生病发烧的时候,就连每个月生理期,他都很贴心地为她提供这项服务。
陆之奚的掌心触感和王歆的手掌那种独属于女?性的暖软感觉很不?一样。
因为常年打网球,他的手掌有训练时留下的茧子,尽管动作轻柔,她还是能感到他指骨和掌心所?蕴藏的力道。
每当这只手隔着衣料在?她身上游走时,蒋萤总会意识到他可以轻易地单手扣住她的腰,或是环握住她的小腿。
可他的动作总是很规矩,尽心尽力地用合适的力道缓解她的疼痛,没有半点逾越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陆之奚不?像王歆那样会很快停下,他会持续地抚摸下去,直到蒋萤陷入很深很深的梦境。
当她在?享受这种被抚摸的快乐时,他似乎也在?享受这件枯燥的事情。
确认蒋萤熟睡之后,陆之奚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以免继续下去会再次吵醒她。
他会因为她生病而心疼,但又很珍惜现在?她不?抵抗的样子。
虽然这段时间里他抱过她很多次,但每次她都像小刺猬般缩成一团,这晚还是第一次能碰到她的身体。
如果?可以,他真想剥开她的衣服,触摸她滚烫的肌肤,然后把她干.死?在?这张床上。
清透明?净的月光静悄悄洒在?陆之奚身上,使他漂亮的面庞散发着清浅的光辉,仿佛在?替他遮掩皮囊之下那些?不?可告人的肮脏心思。
陆之奚没有去洗手间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而是俯身倚在?熟睡的蒋萤身边,凝神?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嗅着她身上的气味。
在?近乎自我折磨般的忍耐中,他为她理了理脸颊的碎发,然后很轻很轻地亲了她一下。
*
在?得了流感的第三天晚上,蒋萤的体温终于稳定维持在?了正?常水平,但还有咳嗽的症状,陆之奚坚持要她再在?医院观察一晚。
蒋萤提前给周安宁发了消息,她一秒回复,犹疑中带着试探,试探中带着警惕。
「陆之奚被临幸了吗?被扶正?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周安宁终于放心了,说要去医院接她。
医院距离华大很远,蒋萤本意是不?想麻烦周安宁两边跑,这两天才?坚持不?要她过来,不?过周安宁这会儿很坚持,两人就定好了时间。
但她没想到,第二天出院的时候,俞斯言也来了。
陆之奚得知她要自己回去之后,本来就很不?高兴,在?看见俞斯言后立刻沉下了脸,见蒋萤也是一脸意外的样子,便猜到大概是俞斯言自己要来的。
“你来干什么?”他皱着眉对俞斯言说。
“当然是接人。”
俞斯言淡淡地笑了下,转而对蒋萤歉意地说:“你生病那晚我没接到安宁的电话,抱歉,我已经取消手机免打扰模式了,以后随时可以找到我。”
周安宁凑在?蒋萤耳边小声?说:“今早俞斯言来我们院图书馆还书,我跟他碰上,提起你今天出院,他主动说要过来。我想着反正?你没打算接受陆之奚,来就来呗,所?以把他捎上了。”
她俩低声?说着话,另一边,俞斯言走到陆之奚前面。
陆之奚冷淡地看着他。
“这次来接她,其实?也是想借机会告诉你,我和她分手不?是因为怕了你,是我希望她过得自在?,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是什么胜利者。”
说着,俞斯言笑了笑。
“况且我不?像你,我对她问心无?愧,我们就算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这次作为她的朋友,我也要谢谢你照顾她。但坦诚地说,只要你在?她身边,她就会过得很困扰,你要是真为了她好,还是离她远点儿吧。”
蒋萤抬头看向他俩的时候,注意到两人之间环绕着某种僵持的气氛,连忙说:“车到了,该走了。”
陆之奚沉沉的目光从俞斯言身上离开,看向她,手中还提着为她准备好的炖汤。
“我送你上车。”
蒋萤冲他笑笑,“没关系,这几天麻烦你了。”
她和他对上视线,从里面读出了眷恋的意思,喉头滞涩片刻,又迅速调整好表情,再次对他道了谢。
陆之奚没有再坚持,只是说:“那我们说好的事情,别忘记。”
为了能进一步和她接触,他用这次照顾她生病作为借口,希望以后每周和她见一次面。
他看见蒋萤怔了片刻,然后略有无?奈地对他点头,让他放心,说已经答应的事情她会做到的。
陆之奚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蒋萤走到路边,和另外两人一起上了车。车子缓缓启动,驶入了车流之中,远离他的视野。
他才?不?相信俞斯言的挑拨离间。
陆之奚回到无?人的病房,等在?门?口的保镖说车已经到停车场。
他让人先下去等着,随后坐在?蒋萤睡过的床上,拿出手机,打开相册。
里面全是她的微博截图,那些?被她删掉的恋爱日常,被他具有先见之明?地精心截图保存着。
屏幕的亮光落在?他俊秀的眉眼上,琥珀色的瞳孔在?反射光之下映出一句句真诚热烈的句子,全是她曾经对他的爱慕和渴望。
他收起手机,躺在?了床上,试图感受她残余的体温。
要等多久才?能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第49章 前男友
蒋萤回到学校后又在宿舍休息了两天, 独处的环境让她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在医院的日子里,她和?陆之奚共处一室,只要不聊及敏感话题,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环绕着一种具有危险的、迷惑性的温馨氛围。
陆之奚将他们的现状称为?一种游戏,蒋萤一开始觉得荒唐, 到后来?竟然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她想让陆之奚对她脱敏, 陆之奚想借机让她沉迷, 就看到底是谁高?估了自己。
周四?上午,蒋萤精神彻底恢复,开始处理?学业上的事务。
她的邮箱在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邮件, 导师林教授已?经发来?了对于她论文的最后一点意见,而程蕴仪教授主持的课题组也即将周五开组会。
在确定自己已?经痊愈之后,她在周四?跟程教授确认自己可以到现场参会,随后花了一整天时?间看组会材料和?读文献, 终于算是找回了正常生活的节奏。
蒋萤在周五下午两点准时?抵达京师大的校园。
北京高?校各有各的美, 相?比华大中式古典园林般的校园风景,京师大更像一处浪漫静谧的大型花园,蒋萤去年四?月多来?这里听讲座的时?候,丁香、郁金香、蔷薇花开遍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是三月, 虽然早晚还冷, 但下午时?阳光遍地,已?经有了早春独有的蓬勃气息。
当她按照地址找到会议室的时?候, 现场已?经有不少学生到了, 正在围绕着程教授聊天。大家互相?见过面、打过招呼后,程教授门?下一位博士生开始投屏主持会议。
“由于我们课题组研究的是特定干预手段的效果, 所以目前?还在继续寻找合适的被试”
这次组会主要是初步介绍课题组当前?的进展,包括被试招募的情?况以及后续研究工作的分配。蒋萤正认真听着, 静音的手机屏幕上接连蹦出了十几条消息。
她以为?是什么急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她爸爸发来?荷兰的照片。
今年过年的时?候,荷兰就被蒙绍带回了成都?,给蒙绍爸妈养着。照片里的荷兰颇有种回到奶奶家的气质,整只猫胖了一圈,像个大白馒头。
蒋志文给她展示完荷兰的照片之后,又问她忙不忙,想跟她聊聊。
蒋萤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在此前?蒋志文基本不会记得主动问候她,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她还是简单回复:「爸,我在开组会,会后再跟你?说。」
结果一退出微信,蒋萤就看见了另一条由蒙绍发来?的消息。
「你?知道你?爸今晚带着你?妈跟我爸妈吃饭这件事吗?」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气血上涌。
王歆竟然还没死心。
其实在王歆再次出现后,蒋萤曾经有过犹豫。
她已?经成年了,父母之间怎么样,她的确可以甩手不管。但她不相?信王歆和?蒋志文之间还留有多少真感情?,他们不过是想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
可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还带着个生病的小孩,那日子能?变得更好吗?
在蒋萤看来?,这是个愚蠢的选择。
组会结束后,她给她爸发了一条消息,第一次直白地告诉他别再抱有幻想,要好好自己过生活。
「这么多年了,你?妈妈一直想得到你?的原谅。」
蒋志文以为?她仅仅是因为?对王歆心有埋怨,才反对他们在一起。
看到这条消息,蒋萤都?要气笑了,恰好组会的资料里有在中国治疗一个孤独症儿童需要花费的金额估算,她直接把这个结论告诉了她这个糊涂的爸。
结果蒋志文沉默了片刻,又发了一条消息:「萤萤,爸爸孤独了那么多年,你?也体谅一下爸爸吧。我听老蒙说,你?有蒙绍公司股权,反正都?是一家人」
蒋萤看见这条消息时?,大脑空白了一秒,随后理?解了她爸话中的意思。
她没想到蒋志文竟然想让她也帮忙养孩子。
一瞬间,蒋萤被一种强烈的愤怒和?失望环绕,脑子里闪过很多质问的话,指尖微微颤抖,却打不出一个字。
有人忽然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收起手机,回头看过去,是程教授。
“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课,急着走,想跟你?聊几句,有没有打扰你??”
蒋萤迅速调整好表情,冲她露出个笑容,“您说,我不忙。”
“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前?两天你?在微信上跟我说你?得了流感,我就想着你?免疫力低,要多锻炼,想建议你?之后找项喜欢的运动,游泳、羽毛球、乒乓球哪怕在学校里跑跑步都?行。”
程教授说话温声细语,看着她的目光充满关切。
“运动不花多少时?间,你?这周末就去,如果你?愿意,到时?候可以跟我报告,我给你发个小红包当奖励!”
蒋萤怔怔地和?程教授对视片刻,心里刚才升起的那股激烈的情?绪像是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抚平了。
她神情瞬间柔和下来,冲程教授笑了笑,“谢谢您。”
*
“共依存”,曾经是蒋萤最不想提及的三个字,当俞斯言在分手那天委婉地提示她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点秘密被戳穿的窘迫。
这个心理?学名词,精确地描述了她和?蒋志文曾经的关系——她竭尽所能?地去帮助蒋志文走出酗酒困境,去给他关怀与爱,然后近乎掏空了自己,使自己失去了一切关于爱和?幸福的感知,成为?一个沉迷于付出行为?的上瘾者。
而蒋志文作为?一个父亲,似乎对女儿曾经遭受的困境一无所知、漠不关心,并将一切作为?理?所当然,现在还得寸进尺地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如果蒋萤还停留在当初大二?的状态,也许她看见蒋志文发出的消息后,会悲伤、痛苦,然后在不忍心之下答应他的要求。
所以当她冷淡又坚决地发出“想都?别想”这句话的时?候,蒋萤意识到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的确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蒋萤坐在宿舍里,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电脑屏幕上。
从京师大开完组会回来?,闲着无事,她准备开始写毕业论文的致谢部分。
一回顾过去,百感交集,可开始打字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篇毕业论文从大三结束的暑假开始构思到大四?下学期成稿,总共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也伴随她度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因为?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怀,她被糟糕的家庭掏空的身体,又在被逐渐地填满。
而在她得到的所有的关心和?照顾中,偏偏陆之奚又是给得最多的那一个,就连这篇论文能?取得理?想的样本数据也多亏了陆之奚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打招呼。
假如没有陆之奚,蒋萤确信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走出来?,但定然没有这么快。
假如陆之奚当初没有选择离开,她也确信他一定会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支柱。
可是人生没有假如。
在这段她极为?狼狈的日子里,给得最多的是他,突然离开的也是他。
按照学院公布的时?间表,答辩前?的终稿提交时?间在四?月初,而答辩时?间安排在五月中旬,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才需要把终稿发出。
指尖敲击键盘,删删改改半天,怎么写都?感觉不合适,思绪也变得乱糟糟的。
蒋萤叹了口气,把目前?的版本保存,打算过几天再说。
临睡前?,陆之奚还是照常给她打电话。
听蒋萤突然感谢他帮忙论文问卷的事情?时?,他有些意外,随后道:
“萤萤,你?不用感谢我。如果你?能?把我的东西看做你?自己的,把我为?你?做的事情?当成理?所应当,我会更高?兴。”
在下午经历了蒋志文那件事后,蒋萤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泛起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可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又说:“如果你?要感谢我这件事,不如送我一个本子吧。”
蒋萤还沉浸在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本子?”
“对,有你?在封面亲自绣着心形图案的本子。”陆之奚进一步提出了详细的要求。
她觉得这个描述有些奇异的熟悉,回忆了片刻,忽然想起这是年前?她送给俞斯言的礼物,随即不敢置信地问:“你?又去打听我和?俞斯言的事?”
“那天你?不让我的人看袋子里的东西,我只好托人问了他的舍友。”
陆之奚淡定地说着,完全没有一丝打探他人隐私的羞愧。
见她不说话,他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只是一个本子而已?,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份?”
蒋萤哭笑不得:“首先,你?不用这种笔记本。其次,这是我在和?斯言恋爱的时?候送给他礼物,我送你?一份像什么话?”
在大多数时?候,陆之奚都?表现得非常成熟稳重,但只要话题一落在他的敏感点上,藏在他身体里的小孩儿就冒了出来?,开始不讲道理?、不论事实地为?自己没得到的东西而沮丧。
不过这回,陆之奚也不像之前?那样情?绪激动了,而是用语气表达他的不满和?委屈,等听她主动提起在医院说好的见面约定后,声音又变得轻快了起来?。
“去网球场见面吧。”
蒋萤惦记着程教授的建议,又想到陆之奚曾经是网球运动员,打球时?两人站在球网两侧,也能?避免不合适的接触。
可蒋萤作为?门?外汉,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叫自动发球机的东西。
周六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子落入室内网球场。这里暖气充足,光线明亮,因为?地界宽敞,说话还能?听到回声。
陆之奚穿了一身白色T恤、运动短裤和?白色球鞋,浑身洋溢着青春朝气,正认真调试着发球机的参数。
“以前?你?进行网球训练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用过这个?”
蒋萤错愕地问。
“这是给新手用的。”
说罢,他起身拿过一旁的球拍,走到她身后,高?挑的个子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身前?。
“来?,我先教你?握拍。”
蒋萤犹豫道:“我还是找个教练吧。”
他微微一笑,“我现在还不方?便见其他人,这次出来?,我让老板清场一天。现在场地里只有我们两个。”
第50章 前男友
“这叫半西方式握拍你可以试着握拍向下运球, 正常高度、更高更慢或者更低更快,去感受击球的力?度和手腕发力?的感觉。”
陆之奚示范一遍给她看?,又手把手教她注意要?点。
等蒋萤稍微进入状态之后, 他?开始介绍场地标线,基础发球动作和步伐, 带着她开始热身训练。
他?教得很专业, 通过?触碰肢体教她动作时总是点到为止, 蒋萤也放松了心情?,认认真真地跟他?学。
过?了一会儿,陆之奚把捡球车拉到身边, 拿出几个?球准备带她练习发球。
蒋萤看?着他?手里那几个?粉粉嫩嫩的网球,新奇地说:“网球不都是黄绿色的吗?”
陆之奚笑了笑,“那是标准的比赛用球颜色,方便运动员和观众看?到球的轨迹, 现在你只是用来锻炼, 没有?太多讲究。我?听说女孩子们都喜欢粉色的球,所?以今天把球都换了。”
还别说,他?的手长得好看?,修长白皙, 握着几颗可可爱爱的粉色网球, 都可以去拍广告了。
“来吧,我?给你喂球, 你试着发球看?看?。”
蒋萤作为毫无基础的网球菜鸟, 在陆之奚的指导和发球机的助力?下,渐渐上手发球和接球的节奏。
见她动作基本能保持标准, 一直在她身边指导的陆之奚拿起拍子亲自上场陪她打了一会儿。
陆之奚从四岁开始学网球,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年?了, 陪新手打球就跟逗猫似的,蒋萤在这边哼哧哼哧挥拍,他?在那边悠悠哉哉喂球,提醒动作的同时还夸她几句。
“休息一下吧。”
对面的人显然?还没尽兴,但蒋萤已经感觉有?点儿体力?不支。
上大学以后,她的运动量仅限于体育课和期末体测八百米跑,尽管华大规定?学生每学期还需要?完成固定?公?里数的长跑记录,确保学生及时锻炼身体,但在学术上十分有?毅力?的蒋萤在这方面选择了偷懒。
她和其他?鸡贼的华大学生们一样,用绳子吊住手机模拟跑步时的自然?晃动,骑自行车绕学校的人工湖刷公?里数,假装自己跑了步。而且她常常是和周安宁搭伙,一个?人骑累了,另一个?人接着骑。
这两位女中豪杰总是在学校体育部规定?的截止日期前两天内,一举完成一学期三?十多公?里的长跑指标。
怠于运动的后果就是力?量、耐力?和敏捷度全方位不足,蒋萤一坐在休息长椅上就彻底不想动了。
她用左手拿起水瓶喝水,发软的右手好像还残留着球与拍的碰撞时那种力?道震动的感受。
累是真的累,但发挥拍击球那一刻,她感到很畅快,好像心里的郁气也随之发泄出来。
“好玩儿吗?”
陆之奚在她身边坐下,拿着一条毛巾覆在她的右手臂上,相当自然?地开始给她按摩,“我?帮你放松肌肉,免得明天你抬不起手。”
常年?运动比赛,陆之奚在运动后护理这方面也很专业,蒋萤朝他?露出一道松快的笑容:“很好玩儿,但我?是不是学得很慢?”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蒋萤有?些好奇问:“真的吗?在你见过?的新手里我?还算不错?”
陆之奚诚实地说:“我?以前只和专业运动员打球,不过?在我?看?来,虽然?你在运动方面有?些生疏,但是上手很快。”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男孩子,会有?很多女生邀请你去打球。”
听她这么?说,陆之奚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手上按揉的动作没停,但声音里有?些失落。
“你还不清楚吗?我?从来不会接受这样的邀请中学的时候,我?觉得那些女孩儿太烦了,所?以答应一个?女生打了一场,还没打多久她就在球场上哭了,那之后就没有?人再来找我?。”
蒋萤愣了愣,随后笑出了声。
她见识过?陆之奚在球场上的打法,很帅气也很优雅,但力?道凶猛,技巧娴熟,光是那球划空击来的气势都能把人吓退。
陆之奚见她笑了,心里其实也很高兴。
算起来,这还是他?们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轻松地相处。他?在心里计算着她冲他?笑的次数,每一次见面时都有?所?增加,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奖励。
“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打网球?”他?忽然?问。
“开组会的时候,老师建议我?要?多锻炼身体。”
听她这么?说,陆之奚立刻提出以后一直陪她打球,他?还想要?继续像以前那样给她安排食补,帮她内外一起调养。
听他温柔又充满蛊惑的声音,蒋萤忽然?失神了片刻。
陆之奚注意到她表情?有?些不对,问:“萤萤,最近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我?挺好的。”
他?却笑了笑,“我?说了,我?很了解你。你也应该知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忍不住去查清楚的。”
闻言,蒋萤失笑,“那你查到了之后呢?”
“我?会按照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帮你解决。”
“什么?叫做‘我?可以接受的方式’?”
陆之奚轻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用一种不会惹恼她的方式解决问题,然?后再提一个?同样不会惹恼她的条件作为报酬,然?后他?们就可以像今天这样,愉快地相处一整天。
他?牵过?蒋萤的手,见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推开他?,又得寸进尺地低下头靠近她,亲昵地说:“如果你现在愿意告诉我?,我?也会很高兴,我?想听你的心事?。”
蒋萤抬眼,和面前的人对视。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这会儿离得太近,近到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她的模样。
虽然?蒋萤此前没有?向陆之奚详细地说过?自己家?里的事?,但她知道他?肯定?已经查清楚了。
她默了片刻,把这两天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打算让我?爸妈分开,然?后和他?们划清界限。”
周五的晚上,蒋萤想了很久。
在拒绝了蒋志文的无理要?求后,她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进一步跟他?和王歆都讲清楚。
事?实上,从上初中开始,且不说关心照顾了,蒋志文基本没有?在她身上花过?钱。
从初中到高中,蒋萤因为成绩好,经常考第一,学校知道她家?里困难,就给她免了学费和伙食费。蒋萤在校寄宿就吃免费的食堂,放假回家?就在蒙绍家?吃饭。
等她考上了华大,中学校长拍板,给她发了几万块钱的奖学金,供她在大学体面地开始了新生活。
在华大,蒋萤也没有?申请贫困生补助,而是通过?勤工俭学和去教授们的课题组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由于华大学生的名号在补习市场上很值钱,华大的科研经费也非常充足,她不仅养活了自己,还攒下不少钱。
蒋志文和王歆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属于狼狈为奸,合伙作案,生恩到底是不是恩,这也许说不清楚,但养恩肯定?是没有?多少的。
“我?所?在的孤独症的课题组正在招被试。治疗有?经费补助,如果我?妈的那个?女儿符合条件,她可以到北京来给孩子治疗,然?后找工作养活自己。
“至于我?爸我?会告诉他?,在他?符合法律规定?的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之前,我?不会养他?,等他?老了病了,我?会尽自己的义?务。”
蒋萤很清楚,再糊涂的人,在经济利益前也会变得头脑清晰。
在她开出的条件面前,如果蒋志文和王歆还凑在一起,等于给彼此雪上加霜,如果是这样,她会选择冷眼旁观,彻底不管。
说完这一切,蒋萤抬起眸子,看?向面前一直认真地听她说话的人。
她忽然?放低了声音,轻声问:“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太狠心了,还是太软弱了?”
蒋萤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但她可以料想那两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时,陆之奚忽然?将她拉进了怀里,托住她的腰,让她稳稳地坐在了他?的怀里,就像很早以前那样。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就听陆之奚开口?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用一种慢条斯理、温柔和缓的语气反问她:“萤萤,那你觉得我?对我?的家?族所?做的事?,是太狠心了,还是太软弱了?”
面对冷漠自私的父亲,他?不择手段赶尽杀绝,可面对一直苛待自己的母亲,他?还是替她争了财产。
蒋萤怔住,与他?静静对视了片刻,随后放松了身体。
两人都彼此眼里都看?见一种心照不宣的笑意,像两个?孩子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笑那些人不懂他?们的仁慈,也不懂他?们的狠心。
陆之奚知道蒋萤不是在问他?的意见,也不是在请求他?的帮助,尽管他?很乐意出手。她已经有?能力?利用自己的资源解决这件事?,现在只是想倾诉而已。
而他?甚至有?点儿高兴,因为这种引诱的手段并不是她往常的作风,这肯定?是跟他?学的。
宽敞的室内网球场在这一刻陷入寂静。
深沉的蓝绿色调让这里像一处封闭的海洋,墙面高处并列的宽型窗户成了一块块明亮耀眼的光斑,悬浮在这片孤寂的海洋之上。
他?们像一块拼图和另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在静谧无人的环境里安静拥抱。
蒋萤一时间忽略了所?谓的界限和距离,她又一次从陆之奚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真实的亲密无间,以及无须大声呐喊便可得到回音的庆幸。
这是一种充满着诱惑力?的感受,一旦她放松戒备,就会想要?被他?抱得再紧一点。
最好让他?把她揉进身体里,咬住她,吃掉她,只有?这样,亲密会变得更亲密,声音和回音会共同交织在一起,不会遗失也无法分离。
“萤萤,今晚跟我?回去吧,跟我?待在一起,只跟我?待在一起,好吗?你看?,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你才会真正开心。我?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如果你想要?我?来帮你,我?也很愿意。”
他?温柔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悄悄地蛊惑她的心智。
蒋萤原本躲在陆之奚的怀里,依偎般靠着他?的肩头,这时却如魂魄归体一般猛地直起身子,要?和他?拉开距离。
“不了,但今天谢谢你。”她低声说。
她的目光也从陆之奚身上离开,侧过?脸看?向另一边。
窗户里透进来的明亮天光刺入她的眼中,让她心惊又胆颤。
陆之奚却按住了她的腰,没放手。
他?有?些沮丧,没想到蒋萤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还在争取,“我?会准备好你喜欢的游戏和饭菜”
蒋萤抿着唇,回避他?的视线,不回应也不去看?他?,偏偏陆之奚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颈,指骨发力?,强势地要?她转过?脸来和他?对视。
他?漂亮的脸蛋很有?欺骗性,如果他?想骗一个?女人,只要?摆出温柔的样子,没有?人不会沦陷。可如果这张脸露出冷淡疏离的模样,也可以轻易地令人心碎。
蒋萤都见识过?,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任何一种裹挟着复杂情?绪的关系,都是折磨人的关系。
如果只是单纯地恨一个?人,或是单纯地爱一个?人,是远不及对一个?人又爱又恨所?带来的烦扰多的。
蒋萤曾经在王歆身上领教过?这样的心情?。
她渴望妈妈的关注和爱,并在妈妈有?限的回应里得到了短暂的快乐。
而当王歆毅然?决然?地离开时,这种爱便在日积月累之中转化成了深重的失望和怨恨。
爱之深,恨之切,给王歆带着孩子来北京接受治疗的机会,已经是蒋萤对王歆最后一点不多的情?分,远远谈不上原谅,只能说是她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
而她面前的陆之奚呢?
他?给了她远超过?父母的爱护,也离开得比王歆当年?还要?突然?。那段时间已经化作一种刻骨的、沉甸甸的回忆,挂在她心中最隐秘的角落里。
凭借现在对陆之奚的了解,蒋萤或多或少能够理解他?何以做出那样绝情?的决定?。
但这并不能消解她的切肤之痛。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陆之奚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蒋萤,试图从她的神情?里窥探出她在想什么?。
他?看?见一种暗淡又失落的情?绪,这令他?感到忐忑不安。
陆之奚缓慢地摩挲着她的后颈,试图借此安抚她,随后放轻声音,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调对她说:“萤萤,这段时间我?做的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吗?”
蒋萤终于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不同于他?此刻强势的动作,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藏着迷茫。
“之奚,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拒绝了你很多次,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出来。”
她说完,忽然?笑了笑。
这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像春日最后一抹温柔的风落在湖面。
陆之奚心里忽然?猛地颤了一下,一种突如其来的慌张瞬间灌满他?的身体,让他?感觉自己被浸泡在冰冷的水潭里。
他?这一刻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听到她的问题。
但蒋萤已经开口?说了出来。
“你知道那种感觉吧?之奚。想爱一个?人,又怨恨着这个?人。”
陆之奚沉默了片刻,随后轻声请求:“萤萤,别说了。”
她凝视着他?,将他?眼中的不安看?得清清楚楚,但仍然?继续说完了下半句,将自己心中的困惑问了出来。
“你觉得,我?该怎么?原谅这样的人呢?”
他?们心里都能体会这种感觉,所?以才会不约而同地对父母作出那样的决定?。
但那种决定?,是划清界限、永不干扰,绝对和原谅沾不上边。
现在,蒋萤将这个?问题用在了他?身上,陆之奚不愿意细想其中的意思。
“萤萤”
他?垂下眼看?着她,纤长的睫羽因不安而颤抖着。
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低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她偏偏不回应他?,让气氛陷入无声又寂冷的沉默。
蒋萤问出这个?问题后也失去了力?气。
她失神地想,也许激烈的情?绪散去,他?渐渐也会接受她的言下之意。
可下一秒,她的唇瓣忽然?被咬住了。
灼热而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柔软的双唇紧紧的贴着,让她瞬间陷入迷乱的眩晕之中。
陆之奚扣住她的后脑,结实有?力?的小臂揽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地困在怀中,与她纠缠在一起。
他?仿佛在用这样的方式,试图从她这里得到一点怜悯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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