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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人的记忆被悄无声息地更改, 离开旧楼的范围内,记忆牵动着情绪,变化极快。
还记得里面发生过什么的人只能感觉到惊悚, 而不是安心。
玩笑归玩笑,被恐惧填满的正事还摆在那里。
“秦老师让我们放心。”嬉闹过后, 王诗然的脸色逐渐凝重,亦如刚才夏稚远远瞧见她和焦灿灿说话时那般,“怎么可能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啊,那么多人都失踪了, 而且程嵘说、说他们消失了之后,声音还在。”
程嵘就是体委, 想来四楼发生的异常,他都说给了焦灿灿和王诗然听。
其他人不清楚旧楼的情况,但是夏稚知道啊!
如果秦尤说的都是真的, 那失踪的学生大概真的没有危险。
——因为有什么东西在默默地保护人类。
这个‘东西’对人类无害,所以夏稚更倾向于对方是人类阵营的。
要么是类似秦尤那样神通广大的能人异士, 要么……
就像温罗的母亲那样,虽是鬼魂, 却仍有良知, 身怀情感。
“就相信秦老师的吧。”夏稚安慰道:“秦老师说他会一直守在这里,到底会不会出事,明天就知道了。”
“等真出事就来不及了。”王诗然不是很赞成地看向夏稚, “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夏稚, 你能回答我吗?”
她的语气平静,尾音落下的同时不自觉地歪了歪头。
夏稚点了点头, 随后就听见王诗然迫不及待地问:“你刚才也消失了吧?”
‘消失’这个词有许多重含义。
四楼的同学们算作‘消失’,玩通灵游戏的温罗也算‘消失’,而夏稚呢?
“我觉得,我没有消失。”夏稚说:“但我记得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都记得什么?”王诗然瞬间来了兴趣,凑上来眼睛亮亮的,“等等,我先说,刚才焦灿灿出来之后就问我有没有看见你,因为她让你来找我了,可我根本没有见过你,所以你别想撒谎敷衍我哦,那段时间你到底去哪了?”
夏稚尴尬地后退一步,神情窘迫。
王诗然的性格有点……怪,但不是什么坏事了,只是看起来跟表面的不太一样而已。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能跟焦灿灿玩到一起去,应该也是外冷内热型的。
许是察觉到夏稚的尴尬,体委程嵘上前一步,握住王诗然的手腕向后退,拉开一点距离,语气温吞:“你别激动,让夏稚慢慢说。”
“我真的去了二楼。”夏稚挑了些不重要的说:“我去二楼找你们,但是一个人也没看见。后来感觉被鬼打墙了,我一直在原地踏步,怎么也走不出去那条走廊,吓得我随便找了间寝室躲进去,待了大约两三分钟吧,打开门,就看见秦老师站在门外。”说到这里,夏稚还略显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本来都有心理准备了,结果还被秦老师吓了一跳。秦老师带着我,一个眨眼,便说要带我离开旧楼,然后我们就出来了。”
王诗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就这?”
“这还不够吗,那可是鬼打墙……”夏稚无奈:“你懂那种感觉吗!拼命奔跑结果发现自己在原地踏步!”
王诗然本来期待着更刺激的故事,然而脑补了一下鬼打墙的场景,又见夏稚瘦瘦弱弱的,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看向夏稚的眼中多了一丝怜爱。
也是,鬼打墙就够吓人的了。
“也就是说,其他同学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喽?”焦灿灿眨眨眼:“那秦老师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能救的话秦老师肯定要救的。”体委程嵘在一旁说:“秦老师不救,而是选择在这里等待,大概率是因为没法救,只能等他们自己出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程嵘斟酌两秒,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说:“他们的情况跟夏稚不一样。他们在那间寝室里消失,声音却指控我有问题,还能听见周寂和夏稚走上来的声音,让他们去找老师报信。或许,他们在‘鬼打墙’的过程中真的看见了‘我’,只不过……是不一样的我。”
程嵘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也可以说,这件事给他的心灵留下深刻的创伤,几乎每每安静下来时,脑子里都会回荡那些熟悉的声音。
他们控诉自己是怪物。
对自己表达出极大的厌恶。
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恐惧早已压过内心的理智,丧失逃跑的本能。
所以程嵘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以至于周寂和夏稚过来之后,他宁可留在那个充斥着诡异与幽冷的空间,也不愿意就这样离开。
他的想法单一,性格木讷,周寂带他出来的时候,许是看在一起玩过几次的份上骂了他两句。
程嵘一声不吭地接受了。
现在,秦老师可以把失踪同学带出来的例子摆在眼前,却无法拯救四楼的六个学生,他思来想去,唯一能解释的,大概就是他们所处的空间大约是有什么东西在的,那个东西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至少秦老师没办法畅通无阻地‘进入’其中实施营救。
他说的不清楚,别说夏稚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也听得云里雾里,最后还是王诗然掐着他腰上敏感的部位,让他好好解释清楚,夏稚才听懂他的意思。
他认为那六名失踪同学所处的空间跟自己当时被鬼打墙的空间不一样,因为夏稚避免恐慌刻意隐瞒了有怪物这件事,所以在程嵘看来,夏稚只是经历了异常空间这件怪事而已,秦老师有办法营救,所以也能顺利地来到他的身边,引领他离开异常空间;但那六名同学或许是遇到了什么,用夏稚的理解就是‘怪物’或‘鬼魂’,它控制了异常空间,让六个同学出不来,秦老师这样神通广大的人也进不去。
“秦老师既然说绝对安全,就说明那些东西也没办法伤害我们的同学。”程嵘解释了两遍,感觉已经把平时半个月说话的量都说完了,最后嘴角僵硬,他舔了舔嘴角,满眼疲惫。
又被王诗然捕捉,说了一句:“你在勾引我!”
程嵘垂头害羞:“……没有啦。”
一旁的三人扫了一眼,默默无视。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什么都没用。
另外一边,班主任秦尤已经开始组织出来的学生们回宿舍了。
还是由王诗然、焦灿灿和程嵘三人带队,王诗然和焦灿灿带着女同学回女生宿舍,男生都跟着程嵘。
“今天先回去吧,明天见面了再说。”
焦灿灿说完,跟夏稚单独打了声招呼,然后跟王诗然并肩离开。
“好了,我们也走吧。”程嵘说:“我住在205,遇到什么事了可以来找我。”
说完,对上周寂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可以先去206找周寂。”
夏稚还没开口,其他男生:“好的!”
周寂:“……”
真烦。
跟在队伍里,夏稚回头,眺望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的旧楼。
门口还有几道身影,是秦尤和警卫,他们的手里拿着手电筒,一道道光束随着动作转动。
“别看了,他们会没事的。”突然,身边响起一道安慰的声音。
夏稚侧头,对上门政兴那双兴冲冲的眼睛:“嘿嘿。”
他这状态……
“你之前不是很害怕吗?”夏稚无奈笑问:“怎么现在兴奋起来了?”
“哎,你懂不懂这种感觉啊!进鬼屋玩之前都会觉得恐怖吧?但走出来之后就会很亢奋!”门政兴说:“真的,特别刺激,我和李连一在黑漆漆的寝室里打扫,本来是有灯的,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电路老化,灯亮着亮着突然就灭了,我差点嗷一嗓子叫出来。”
夏稚笑了:“这你都不怕?”
“怕啊!幸好李连一和赵彦伟都跟我在一起呢,不然我一定哭。”
门政兴的声音很大,周围的男生听到后都笑着陶侃他,门政兴不服气,一人顶八个,舌战群儒。
李连一站在队伍偏后方,听门政兴说完之后,走上前两步,来到夏稚身边,说:“你刚才怎么没跟着焦灿灿一起出来?”
夏稚愣了一下,犹豫了很久才说:“我想上厕所来着。”
“哦,原来是这样。我们见你没出来,还有点担心呢。”李连一说:“我们想回去找你来着,老师不让。”
夏稚道谢,说:“旧楼这地方都被封了,不允许逗留才是正常的,打扫完卫生之后最好还是出来吧。”
“就是这个意思啊,躲在学校里的那几个傻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里面能有外面安全?”李连一啧啧两声,头摇的像拨浪鼓,对‘因为害怕所以躲起来’这一行为表示不赞同。
另外一边,门政兴从人堆里挤出来,凑到夏稚的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要我说这地方儿可邪门,我也不瞒你们了……”门政兴的声音压小:“其实我听到女人的声音了。”
比起李连一震惊的模样,夏稚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向门政兴。
“你听到了?她都说了什么?”
门政兴故作神秘地眯起眼,深吸一口气,说:“她说:救救……”
李连一插嘴:“她叫你舅舅?”
门政兴:“什么舅舅啊!我的意思是她让我救什么,但是后面的话我没听清,被赵彦伟的大嗓门压过去了。”
“那……你有问她‘救’什么吗?”夏稚小心翼翼地问。
门政兴:“我哪敢问啊,要是跟女声说话了,我就要跟你断交了呀!我不乐意!”
夏稚:感动了,但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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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门政兴的话来形容, 就是有一个悲戚的女人一直在哭着求救,反正他听到声音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女声断断续续, 说过的最清晰的音节就是‘jiu’这个音。
“感觉还有点可怜呢。”门政兴说。
夏稚点了点头,没接话, 但是心中更笃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女声等于被召唤出的温罗母亲的话,她一直在试探、寻求学生们的帮助。
夏稚不是唯一,但愿意回应她的应该只有夏稚一人。
不过令夏稚没想到的是,听见女声的人不止有门政兴一人。
“我也听到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同学许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面色惊恐地回过头来,压低声音加入其中, “虽然只是一两秒,但我确实听见了!”
门政兴:“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男同学:“卧槽,刺激个屁啊, 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门政兴:“呸呸呸,别说那丧气话。而且你也不想想, 如果听见女声就会死,那还要校规干什么, 开除的意义也像个笑话。”
按门政兴这种反向倒推的方式来看待这件事……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跟女声沟通并没有危险, 但校方不允许学生与其交谈,且放在《新规四条》的其中一条里,然而触犯了两条校规才会开除处理。
这样一算, 校规上的内容都不致命,唯一的问题就是它们之间的共通性。
从秦尤口中知晓了旧楼的内幕,暂且算这些故事都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再结合《新规四条》的出现,其中三条有指向性的规则必然跟旧楼有关。
第一点, 不能跟留级生交朋友。
学校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留级生,但留级生复读且表现良好的话,可以随年毕业。现在的留级生更像是永远都被困在这所学校里,不能毕业,也不能离开……
可314寝室仅存的二人中,体育生可是有理由正当离开学校的,校方也没有阻止,也就是说,留级生离开学校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所以,余放坚持留在学校,原因成谜。
第二点,不能跟转学生说话。
这点针对性极强,且毫无道理,事实证明,转学生最为无辜,因为他们根本什么没都有经历过,刚来学校就被校方带头孤立,这件事不论从什么角度解释都很离谱。
不过,夏稚转念一想,按照门政兴思考事情的反向倒推方式来研究,就会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转校生跟旧楼事件有什么关系,能让校方如此提防,甚至制定了如此离谱的校规?
校方怕谁转学过来?
又是谁会以转校生的身份来到这所学校?同时还被校方忌惮?
这个问题若是成立,那就有的猜了,拓展的方向也从校内延伸到校外。
暂时不去思考第二点,第三点校规的含义就摆在明面上了。
不许跟陌生女人沟通,而在寄宿学校里,一般情况下很少会出现‘陌生’女人。这一点就差明说学校里有个没有人体只能发出声音的鬼魂,大家要小心,虽然无害,但不要与其沟通。
女声指的就是通灵游戏后冒出来的鬼怪,可按照秦尤的说法,被召唤出来的怪东西有很多,不仅仅只有温罗的母亲。
而且‘温罗的母亲’这个身份还是只是猜测,无法确认。
总之,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虽然有秦尤的帮助,但这一晚夏稚还是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顶着黑眼圈,夏稚看着下面自律学习的余放,一直憋着的问题下意识地喃喃出来。
“余放,你为什么不想离开学校?”
书桌前的背影明显一顿,声音也如同小小的石子落入大海,激不起一丝波澜。
夏稚刚睡醒,脑子里什么都不想,问完后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脸色刷的一白,连忙补充道:“我、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感觉到冒犯了,我道歉!”
不曾想,余放发出一声轻轻的笑,转过身来,虽然依旧是那副平淡的、对谁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可眉眼间的温柔却也是真的。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我这个问题。”余放说着,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听说你的班级昨晚去旧楼做清洁了?你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没去那间寝室瞧瞧吗?”
他直接发问,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正如同他没有说出寝室的门牌号,仍然笃定夏稚早已知晓。
昨晚太累,夏稚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加上心里藏着秘密,与余放简单寒暄两句就洗漱睡了。
现在被余放直接揭穿,夏稚的心里生生冒出些许被抓包的心虚感。
“我……”他不知道怎么回复,但犹豫的语气早已暴露。
余放笑意加深了些,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停顿一秒,他又说:“这件事在学校里早已不是秘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学生们之间流传的猜测又好几个版本,有一些凑起来,就是这个故事真正的内幕。”
能猜到的细节,又怎么会神秘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问什么了。”夏稚不好意思地说。
有关当时的发生的事,问余放不如问秦尤,因为余放当时并不在现场,即使事后出现,他也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细节。
相反,秦尤能通过自己的能力看到结果,从结果推测当时寝室里真实的情况。
就比如说旧楼现在完全被废弃,甚至需要他这样一个身怀道法能力的人在这里看守,就说明当时温罗的通灵游戏成功了,且因为有人命被献祭,事态走向才像今天这样不受控制。
余放点了点头,继而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上:“你问我为什么不走,我想,我也不知道。”
说着,余放站起来,动作缓慢地开始收拾书本。
“事到如今,我就算退学了又能怎么样,退路有很多条,但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这里,当一个逃兵。”
夏稚呼吸一滞,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就是有一种执念吧。”余放把书本放进书袋,回头,对夏稚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等什么时候真相大白了,我可能就要离开了。”
余放离开寝室的时候,夏稚还在床铺之上,思考他说的那些话。
对于一个要强的人来说,背负着每个人都能对他指指点点的污名,选择离开,或许真的很绝望。
夏稚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因为他是旁观者,他是玩家,他是一个不需要投入情感的角色。
但是,他尊重,且愿意去理解。
和体育生抓住更好的机会离开学校不一样,余放放弃一切也要留在学校的原因,就是为了等待旧楼事件浮现水面,所有谜团解开,那栋大楼重新被阳光笼罩的那一刻。
夏稚突然感觉到一丝心酸。
简单收拾了一下,夏稚急着回班级,就没去食堂吃早饭,拿了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脚步飞快地朝教学楼走去。
跟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路上,夏稚已经看到好几个同班同学急冲冲地朝教学楼去,不然平时大家都先去食堂吃早饭的。
走到一半,夏稚和周寂偶遇,后者刚从小树林里走出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烟味。
周寂愣了一下,第一次看见夏稚没有像狼看见肉,立刻凑上来,而是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默默跟着他。
夏稚无奈,喊道:“我闻到烟味了,你过来吧。”
周寂笑了一声,走过去,夏稚从口袋里掏出小喷瓶,对着他的周身喷了一圈。
“这是什么?”
“空气清新喷雾。”
“觉得我身上臭?”
夏稚白他一眼:“是烟味臭。就不能戒掉吗?而且学校里不让抽烟。”
周寂别开眼,含糊道:“我努力。”
一看这个样子就是努力敷衍了,根本不是努力戒烟!
虽说现在还不是抽烟的年纪,但不得不承认,不分男女,有些学生是真的会抽,根本防不住的,就像周寂,他貌似比同届人大了一岁,算得上在成年边缘徘徊,但这并不是抽烟的理由。
夏稚非要想办法给他戒掉不可。
“你再抽烟的话就别跟我讲话了。”夏稚强硬地说:“也别给我买奶茶喝,我不喝。”
“……这么严重了?”周寂略显诧异地挑眉:“昨天不还很宽容么。”
“不想宽容了,因为你得寸进尺。”夏稚说:“你想抽,等你将来长大了做大老板的时候再抽,呛别人去。”
后面一句话明显是讽刺,可周寂听得却乐得自在,“行,以后当大老板了,我养你。”
夏稚:“……”真烦人!
不管周寂听没听进去,夏稚都不想理他了。
一路小跑着来到班级,教室里闹哄哄的,亳无规矩。
打开门,发现同学来的特别多,平时这个时候教室里基本没几个人的,只有快上早自习的时候人才一点点多起来。
夏稚扫了一圈,基本座无虚席。
昨晚没出来的学生们赫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四周围满了学生。
“哎呀别问了,都说了我怂还不行吗!”
有人被问的欲哭无泪,举起双手投降。
“哥哥姐姐们,放过我吧!”
其他人哄笑起来,教室的气氛一时间好不热闹。
夏稚松口气,见身后的周寂跟上来,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对于知道真相的几个人来说,同学们的安全是他们最为关注的。
毕竟这件事怎么看都很恐怖。
“他们说,昨晚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然后就睡着了。”焦灿灿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什么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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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没有消失一整晚的学生们眨眼间就能忘了在旧楼里发生的一切, 至于消失的学生,还不知道他们都经历过什么呢。
他们的脑海中似乎有一段强加进去的记忆,且本人深信无疑, 那就是打扫得太累了,想偷懒, 所以找了个地方躲着,也不敢开灯,怕被发现,结果躲着躲着就睡着了。
这一晚睡得可香, 再醒来已经是早上,秦老师带着警卫进来找他们。
当然也有不用找的, 说是自己看天亮了,心觉不妙,想偷偷溜回宿舍, 结果一出旧楼就遇到了堵在大门口的秦老师。
原本还侥幸的心理瞬间被击溃。
“不过老师没罚我们。”一个昨晚失踪的男同学偷笑:“老班对我们还是好啊!都不舍得罚我们!”
有人在旁边阴阳怪气:“再等等吧,下周一升旗或许会有学校的通报批评哦, 如果到时候我们班级扣分了,你们就准备好迎接同学们的怒火吧!”
“卧槽, 手下留情啊同学们, 我们最开始真的只想偷个懒而已啊!”
……
不管过程如何,结局的确跟秦尤说的一样:不会有危险。
中午,仅有的几个知道真相的人聚在一起, 吐槽班主任秦尤交代得不明不白,虽然学生们都是安全的,但多说几句又不能怎么样, 三个领队的学生还能更加尽心尽力地帮忙。
“要不是我多问那几句,在旧楼的时候早就慌了!”焦灿灿挤眉弄眼地‘蛐蛐’班主任, 又回头瞪开会时那两个不说话的:“你俩也是,当时听懂了吗?没听懂为什么不问!”
王诗然:“哎呀我是i人嘛。”
程嵘:“我想的是,实在不行我就请假了。”
焦灿灿:“……两个大废物!”
王诗然嘿嘿笑:“正好我们两个废物在一起,负负得正了!”
程嵘:壮汉脸红。
焦灿灿:“……”
夏稚和周寂坐在最边缘,闻言齐齐别开了头。
——没眼看。
唯一的知情人夏稚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远方。
昨晚秦尤虽然没有明说,但话中的含义已经毫不掩饰地指向:因为夏稚想要调查,所以他向学校申请提前安排本班去旧楼打扫。
这就相当于给了夏稚一个合理进入旧楼的理由。
虽然314寝室没能给夏稚的调查带来实质性的所获,可是昨晚的经历却为他认定的目标向前推进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但同样的,了解到一定的信息之后,进度再一次陷入了瓶颈期。
就如同一个游戏的剧情任务,必须要达到多少级之后才能开启,在达到指定级别之前,玩家需要通过各个渠道来换取经验。
现实跟游戏还不一样,因为游戏有图标指引,现实只能靠夏稚自己去摸索。
在同学之间走访,问出更多身处旧楼内细节是夏稚的下一步计划。
只是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作为转学生,目前班级里有几个学生都主动避开他,不敢跟他说话了。
这不是排挤,而是他们感到恐惧。
——看样子昨天在旧楼听到女声的学生不止一两个,而且已经有人跟女声对上话了。
“我?跟其他人闲聊?”被夏稚寄予厚望的周寂挑着眉,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你觉得谁敢跟我说话?”
夏稚:“……”对哦,忘了这一茬。
周寂在班级里的名声算不上坏,但也不是可以随意攀谈的那种友好。
找他还不如找能迅速跟学生打成一片的门政兴呢。
可是门政兴什么都不知道啊,夏稚也没想拉他入伙,上次拜托他去试探赵彦伟,还是以‘八卦’的名义。
这次呢?八卦的名义肯定不好用了。
现在只剩下焦灿灿能帮忙了。
“其实你可以找程嵘,王诗然也行。”周寂突然说:“程嵘的性格还可以,他不会随意泄密,加上昨晚他的亲身经历,或许你向他稍稍解释一下,他就愿意帮你。”
至于王诗然……
“我不了解她,但焦灿灿跟她关系不错,程嵘又是她男朋友,她同意帮忙的可能性很大。”
只靠一两个人天天跟同学们打探消息,意图未免有些太明显,闲聊这方面,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不同人收到的消息也不是不同的,看待事情更加全面。
“谢谢你!”不得不说,有了周寂的提议,夏稚豁然开朗,“周寂,有你帮我分担真是太好了!”
周寂的眼眸闪烁着光,嘴角压不住,“觉得我好,就考虑考虑毕业之后跟我在一起。”
夏稚:“……我要是不考虑,你还帮我吗?”
周寂气笑,“帮,我欠你的,行了吧。”
夏稚:“嘿嘿,逗你的。关于感情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周寂:“……”
感觉一支丘比特的箭射中了心。
认真回答的夏稚、懵懵懂懂的夏稚、勇敢的、胆小的、乐观的……
所有模样的他,都牢牢地牵动周寂的心。
周寂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得了一种不喜欢夏稚就生不如死的病。
听取周寂的建议,夏稚先找到了程嵘。
那是一堂自习课,跟体育老师关系很好的程嵘被老师拜托去体育馆帮忙,周末有一场比赛要在高中的体育场进行,体育老师让程嵘再找两个男生一起去。
大好的翘课机会,班上的男生们都沸腾了,恨不得跪在地上管程嵘叫爸爸。
夏稚也想跟着去,跟程嵘单聊的机会难得!当然,干力气活方面他可能弱一些,可他足够细心啊!
正犹豫如何自荐的时候,就听见程嵘叫他的名字。
“夏稚,你和周寂跟我一起去吧。”程嵘说:“我和周寂力气大,你更细心,到时候盯着我们一点。”
夏稚:“好!”
太感动了!
后来才知道,是周寂早就通知过程嵘,如果没有这次去体育馆帮忙的机会,程嵘也会主动找到夏稚的。
周寂也在,其他同学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三人光明正大地离开教室,满眼羡慕。
去往体育馆的路上,夏稚就没忍住,适当地向程嵘透露了一点自己的目的。
当程嵘得知夏稚早就听到过女人的声音且与其沟通过,顺着推测事情跟314寝室那次命案有关后,他沉下脸,仿佛把这几天的怪事都串联起来了。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夏稚巧妙地避开了秦尤为了给他制造机会提前申请打扫这件事。
“你胆子太大了。”沉思过后,程嵘一脸复杂地望着夏稚:“我以为,你胆子很小的……”
“嗯,其实胆子也很小的……”夏稚心虚地笑了笑,说:“其实对于跟那位母亲沟通的事,我记得也不太清楚了,毕竟这件事也没办法用科学解释,但我总觉得,找到了失踪的那个学生,一切问题都仍刃而解。”
程嵘想了想,问:“你就不怕是徒劳吗?”
“不怕,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做。”是在游戏里闲着没事做。
程嵘:“你不学习的吗?”
夏稚:“……学,就是学习之余没什么爱好。”
程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说:“没问题,这个忙我帮了。”
夏稚激动地道谢。
程嵘:“不客气,也谢谢你信任我,跟我说了这么多。”
一旁的周寂忍不住插嘴道:“这下你能安心睡觉了?”
程嵘顿了顿,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对上夏稚有些疑惑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耐心解释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休息不好,因为旧楼那件事太诡异了。虽说后来大家都是安全的,他们失踪的那几个对我也如同往常一样,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家了。”
程嵘最在意的就是那几名失踪学生都控诉。
没有人,声音却一声声地泼脏水给他,以至于在程嵘自己的想象中,他们在另外一个空间遇到了恐怖的‘自己’,也让心地纯善的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就这样内心折磨了几天,直到周寂找到他,说夏稚能解决他内心的疑虑,不停自我怀疑的道路才有了终点。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更加诡异。
“你没有问题。”夏稚安慰他道。
程嵘点头。
后来的时间里,夏稚解决了部分程嵘的疑问,其中包括秦尤的能力,以及校方对当初这场命案的态度。
后来提到也想请王诗然帮忙的时候,程嵘难得地态度坚决起来。
“请不要找她。”
夏稚啊了一声,尴尬地说:“好吧。”
程嵘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怕有危险,但我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她。”
夏稚更尴尬了,“好好好你别说了,我知道你们感情非常好!”
程嵘:壮汉再次脸红。
少一个王诗然也没什么事,反正焦灿灿肯定是会帮忙的。
跟大家商量好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每个人都在往人堆里的凑,尽可能地把话题往旧楼那边引导,最后再好奇似的询问当晚大家的记忆。
反而令夏稚意想不到的是,有很多同学、不,应该是每一个同学,貌似都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不止是女声,还有一道男声,描述起来都是仿佛来自天边,很遥远,空灵。
一部分同学不确认的理由是幻听,因为当时的环境很嘈杂,不确定自己听没听清也很正常。
只是有人提起的时候,那些同学才恍然,自己好像也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
听见女声的人不多。
几乎都是听见男声的。
而那道男声说的是……
互敬互爱,和谐友善。
其中一个女同学对夏稚说,表情有些无语。
“怎么会有人劝我们互敬互爱啊,好像在念什么励志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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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情况就有一点意外了。
因为这还是夏稚第一次听说除了女声之外, 还有一道摸不透的男声。
比起充满悲戚的求救,不停念叨互敬互爱和谐友善的男声貌似更加诡异了。
不过让夏稚感到惊奇的事还在后面。
从焦灿灿的口中得知,大部分女同学听到的都是那道男声, 大家听到后没在意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因为周围噪音太大以为自己幻听, 有的是没听清,还有的以为是其他男生因为害怕所以在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恐惧……
归根究底:没当回事。
就连现在提起的时候,还是一副‘哪个怂货如此励志’的表情。
“不是说只有女声吗?”焦灿灿惊讶:“这男声又是哪冒出来的?”
“为什么是女孩子听到男声,而男孩子听到女声?”夏稚更好奇这一点。
“也有男同学听到男声。” 程嵘在一旁默默补充。
经过两次交流, 夏稚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那天晚上, 几乎听到男声的,都是女同学,而男同学中间有人听到了女声, 也有人听到了男声,男声较少……
当然, 也有人什么都没听到的。
或许是因为聊天的气氛太过轻松,大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 秉持着‘你说我也说’的心态, 最后聊得火热朝天,把试探者的小目的深深掩埋。
校方从未提过‘陌生男人’的事。
或许是不知道有男声的存在,又或者是知道, 但是不在意。
不管怎么说,[男声]的存在也是一个很大的突破点。
最近门政兴和李连一在努力复习,月考就快要到了, 他们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也就不跟夏稚他们凑到一起了。倒是旧楼之行后, 程嵘和知情三人组的关系近了些,许是把大家当成了朋友,他很在意夏稚以身涉险调查那桩命案内幕的进度。
隔三差五就往夏稚和周寂身边去,他的女友王诗然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什么。
起先她只是旁敲侧击了一番,从程嵘那什么都没问出来,她更觉得不对劲了,就去问焦灿灿。
焦灿灿早就被通过气,自然不可能把她扯进来,也不说,结果令王诗然更加笃定他们四个人有事瞒着自己,硬凑上来几次,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了,才把真实情况告诉了她。
“你们疯了吧?”王诗然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震惊,“那可是——”
深吸一口气,她顿了顿,脑子里很是混乱,胡言乱语道:“不对,不对……这件事已经影响到我们了,是应该查一查……但只有我们怎么查,被发现了就会被开除,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
现在的时间点调查这件事确实有些紧张。
也是经王诗然提醒,夏稚才发觉拉他们入伙这一行为有些莽撞,更有一些自私。
他是玩家,不需要高考,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快通关,不管这一局游戏能不能找到除他之外的第二个玩家,他的目的都是离开这里。
可是这些同学不一样……
不管他们是一组虚假的数据,还是按照剧本演戏的灵魂,在这里,他们就是高三生,紧张刺激地复习中,等待高考来临。
夏稚想了想,提出暂时放弃一切,让大家好好复习。
当然,他可不会放弃,只能在暗地里偷偷调查。
周寂和焦灿灿当然第一个不同意,他们两人跟夏稚的关系非比寻常,也笃定他不会就此罢休。
“就我们三个,够了。”周寂冷着脸下结论。
王诗然有些尴尬,她看了一眼程嵘,不好意思地喃喃:“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觉得需要查一查,但、但马上就要高考了,在那之前被发现了,一定会被开除的……”
王诗然想的是,至少要等到高考完。
可高考结束后,他们的立场也不一样了,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还有什么继续调查的必要呢?
“你不要管了。”程嵘对王诗然郑重地说:“我是自愿帮忙的,最开始不想让你知道也是我的主意。我要帮忙不是因为单纯好心,而是那件事已经影响到我了,就算是为了自己,我也要参与进来。”
王诗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对上男友那极其认真的目光,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低下了头。
过了半晌,她点了点头,下定决心:“我也愿意帮忙。”
程嵘立刻急了:“不行!”
“你都能帮忙,我为什么不行?”王诗然的性格也很倔:“我不拦着你,你也别拦着我,更何况我比你知道都更多!”
“你知道的更多?”
王诗然微微蹙眉,内心纠结许久,才缓缓说道:“我认识……温罗。”
温罗。
这个名字,还是夏稚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提起。
虽然之前周寂也说过他的名字,但那个时候他们正在讨论温罗这个人,周寂无所顾忌,直呼他的名字很正常。
王诗然主动提起温罗,夏稚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比起夏稚和周寂,焦灿灿和程嵘的忌讳就大了些,听见这个名字后脸色一白,不约而同地出声想要打断她。
结果王诗然貌似一点都不怕,仿佛平时避开这个名字只是大势所趋,并不是真心避讳。
“你们不用拦我,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本来就没问题。”王诗然拍开程嵘的手,道:“温罗是一个很好的男生,初中的时候,我们不同班,但是同届了两年,他当时在我家小区里面租了个房子住。那段时间老城区那边有点乱,我和他、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就约好一起结伴上下学,大概持续了一个半学期,他突然就跳级了,比我高了一届,学习时间不同,就不再一起走了。”
王诗然是本地人,旧城区跟高中这边还不太一样,当时初中分班也不是根据成绩,而是地区范围。
也就是说,当时温罗在那边租了房子,也就顺便在那边上初中。
温罗的人生轨迹貌似又重新续上了。
从周寂口中儿时比较可怜的温罗,到消失不见,再到温罗在老城区那边上初中,跨级,然后考上高中……
许是回忆起过去,王诗然有些难过地别开头,语气低落:“初中的时候他经常被欺负,那些学生根本不在乎他的家庭情况,只是听说了他没有父母,又不见有家长来给他的开家长会,就开始各种诋毁,然后孤立他。因为我不是他们班级的,另外一个女生也不是,见我们一起上下学,就造谣说我们早恋,还说温罗脚踏两只船。”
王诗然当时的学习成绩很好,却被这些谣言影响得成绩下滑,为此班主任还特意去她家了解了一下情况。王诗然的父母也是实在人,如实说明了谣言的影响,以及为什么让孩子跟温罗结伴上下学的理由,班主任也觉得没问题,所以在学校里用了相对来说比较严厉的方式控制谣言的传播,王诗然的学习情况才好了一些。
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家长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直接找到了学校,向领导控诉学生们之间流传的不实言论,愈演愈烈的谣言才没有影响到两个女生。
虽然两家父母的强势压下去不少舆论,也没有谁敢在王诗然和另外一个女同学面前说那些话了,但这并不代表温罗那边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一部分人从赤丨裸丨裸的语言霸凌变成了冷暴力,显而易见的孤立如同学生们之间无形的规则,束缚每一个人。
“或许只有我和那个女孩子是例外,”王诗然有些哽咽:“我们当时想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那些碎嘴子随便说,更何况我们还有父母,父母都没有误会,我们怕什么?”
但当时还是太小了,只考虑到了自己,也因为父母是自己的后盾所以扬眉吐气。
实际上,霸凌始终存在,只是在她们看不到的角落,由另外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我不觉得他是不好的。”王诗然说:“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真诚,温柔,会静静聆听你说话,即使听到的都是抱怨,是带有负面情绪的,他也从来不会被影响。”
说着,王诗然声音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不再一起上下学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那个时候也不像现在,每个孩子手里都有一部手机,当时有线电话才是联络的主要工具,断了联系就是真的没什么机会说话聊天了,尤其是……
他们或许还算不上真正的朋友。
……
依据这些信息,夏稚在心中渐渐拼凑出一个有关温罗的完整故事。
当然,严格来说是悲惨的童年。
幼时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并抛弃了他,靠着爱心人士的资助以及邻里之间的照顾过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温罗离开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小城镇。
或许是他的父亲善心大发把他带走了,又或许是他的其他家人听闻他的情况愿意养育他,总之,他在周寂的视角里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是初中时期。
独身一人在老城区租了个房子,每天乖顺地上下学,性格好,学习成绩也好,是王诗然口中真诚温柔的男孩子。
可不论原因是什么,他都遭遇了来自同龄人的恶意,被霸凌、欺辱、造谣……
此时的他大约是坚强的。
坚韧不拔的内心造就了愈发强大的精神,温罗跳级,考上本市的重点高中。
然而,校园霸凌却无处不在。
真正经历过什么,只有温罗自己知道。
只是从结果来看,他的坚强被彻底瓦解。
“如果想要了解温罗,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王诗然说。
“老城区的那间房子,现在还是他租的。”
345
老城区的房子现在基本都是一些老人在住。
王诗然家里在她上高中之后也在新城区买了房子, 所以现在她回老城区的目的就是探望祖父祖母。
她几乎每周都去,便询问大家这周六要不要同行。
“那间屋子现在是空的,我爷爷他们还以为他在住校呢……”王诗然的表情有些低落, “不过现在也没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没错,现在的温罗对外也只是宣称失踪, 一个没有家人来认领的失踪案,校方为了压下舆论,迄今为止知道命案背后还有一个失踪的学生这件事的不多。
严格来说也不是知情人太少,而是舆论没有炒起来, 提起这件事,想到的都是死掉的那个学生, 而不是失踪的温罗。
夏稚和王诗然约好周六一起回老城区,周寂和焦灿灿也要同行,程嵘本来还挺害羞的, 在他看来好像要去见王诗然家人似的,被王诗然和焦灿灿合起来怼了几句, 也愿意跟着去了。
夏稚是住宿生,周六日也住在学校。
周寂也是。
焦灿灿、王诗然和程嵘周六日都要回家的, 所以五个人在周五的时候就商量好周六的行程。
他们准备上午就去老城区那边,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中午还能一起出去吃饭,下午出去玩一玩。
虽然下午的行程对于夏稚来说有点浪费时间, 但看他们有些兴奋的模样,夏稚不想扫兴。
唉,苦逼的高三生。
周五晚难得没有晚自习。
周寂约夏稚出去吃饭, 夏稚想了想,同意了。
借此机会离开学校好好逛一逛才是重点, 至于吃饭嘛……
“好不容易跟我出来一次,就站在街边吃串?”
周寂手里拿着两个大桶,一个桶里是冷串,一个桶里是关东煮,两人站在热闹的小吃街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拥挤,周寂一边吐槽一边还伸手帮夏稚挡开一个不小心挤过来的人。
“这个比较快嘛。”夏稚笑起来,说:“你吃呀你吃呀,我请你吃。”
“我不吃。”周寂皱眉:“这地方怎么吃东西?”
“你都在街边打篮球了,这里怎么不能吃东西。”夏稚见他没有空下来的手,就问:“你吃冷串还是关东煮?”
周寂微微蹙眉,看起来很是不爽,但目光在两个桶里转了转,说:“冷串,要肉。”
夏稚笑嘻嘻地翻了一串鸡腿肉出来,送到他嘴边:“吃吧吃吧,特别好吃!”
周寂本来不想吃。
但……
这可是夏稚喂的!
于是,就见他绷着一张脸,明明想要做出不耐烦的表情,却硬生生憋成了暗爽,微微垂头,一点一点咬着签上的鸡腿肉,吃光了。
“好吃不?”夏稚未曾发觉他的变化,还兴冲冲地问:“我觉得路边摊也不错呀,等吃完了你陪我到处逛一逛吧?”
周寂:“……”
又幸福了。
没有反驳的理由,乖乖接受安排就好了。
毕竟今天的夏稚看起来也特别乖。
“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学校里,调查那些破事。”两人一边吃,一边走,周寂想到夏稚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忍不住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帮你吗?”
“为什么?”夏稚疑惑的看向他。
“因为想着等这件事结束了,以后的你回想起来时,就会发现我一直陪着你。”
周寂不属于会说情话的那类人,就算是青春期,他的用词也很贫瘠。
一句听起来很浪漫的话,被周寂说出来,再加上他高大健硕的身材,夏稚会有一种下一秒就跟他跪地结义的错觉。
“谢谢你。”晃了晃头,甩掉脑子里那些奇怪的画面,说道:“就算以后我们没有在一起,也会是朋友的。”
周寂:“谁要跟你做朋友。”
夏稚:“那我要是没选你,你连朋友都不跟我做了?以后再也不见面?”
周寂:“凭什么不见面?我可以插足,当第三者。”
夏稚:“……”
你有病吧!
周寂能有这种觉悟,内心也是很强大了。
一直到晚上七点,夏稚拉着周寂在学校附近的商场转了几圈。
原本抱着熟悉地形的心态出了校门,没想到玩起来之后什么都忘了。
“这家奶茶不好喝。”
“下次不买。”
“这家果茶好喝,柠檬是香水柠檬!”
“想喝周一给你买。”
“快看,是coser!”
“你知道他cos的是谁?”
“不知道……但是人家是coser哎!好看!”
“你比他们还好看。”
……
两人的对话可谓是毫无营养。
可夏稚莫名玩得欢,把脑海中所有的任务、游戏、通关这些关键词都抛掉,像一个学了很久的普通高三学生一样,李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疯闹。
周寂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过的很轻松,以至于发觉该回学校时,夏稚还有一点不舍。
“明天我去你的寝室门口接你。”周寂说:“我知道旧城区有一些地方也很好玩,明天办完事,我带你去。”
夏稚连连点头。
两人在男寝二楼分别,这一次,周寂停下眺望少年的背影时,他回头了。
回头对自己灿烂一笑,而后说:晚安。
那一刻,周寂觉得就算为了他去死,也没有关系。
感情就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
周寂有时候也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夏稚。
为什么?
是因为只要看到他开心的笑,自己的心情就会变好吗?
那还真是……
没有道理。
这边夏稚回了寝室,意外地发现寝室里没有人。
空荡荡的,夏稚叫了余放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或许他还没回来呢,夏稚这样想着,从柜子里拿了睡衣,去浴室冲了个澡。
等他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时间也停留在晚上八点半。
周五图书馆关门早,八点就关,余放怎么还没回来?
夏稚疑惑地来到他的桌前,低头一扫,就看见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条。
[夏稚,这周我回家了,无需挂念。]
夏稚:“……啊。”
余放竟然有家。
不对,这个表达方式不太对,但基本跟他心中所想的意思一样。
留了纸条,说自己回了家,夏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桌,然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睡前,他还跟焦灿灿聊天,说起今晚在校外玩的很开心。
焦灿灿或许是嫉妒周寂,就一直在说他的坏话,大概意思就是周寂也不是什么爱玩的人,他能带你去哪?无非就是瞎走,等明天一起出去玩,焦灿灿表示自己会主动带队,让夏稚感受一下‘导游’的参差!
夏稚忍不住笑起来,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出他喜笑颜开的脸庞。
忽的,一幕幕景象闪过脑海。
他的笑容也随着清晰的画面而消失不见。
那些景象分别是他拉着周寂去小吃街、去商场、即使不看指示牌也能知道哪一层都经营什么店铺、卫生间所在的方向、晚上几点商场门口有喷泉秀……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周寂带着他。
夏稚猛地坐起来,目光凝滞,神情惊恐。
是他。
是他自己。
他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这种熟悉不是印刻在脑子里而是一种身体本能。
这个人知令夏稚心生恐惧。
【宿主不必担心,这或许只是人设。】HR222提醒道:【如果游戏中的‘你’非常了解一件事,宿主刚开启游戏后并不会立刻知晓,在渐渐接触这件事的过程中,记忆才会慢慢复苏。就相当于之前宿主玩过的角色扮演型副本,知悉人物背景也是需要时间的。】
即使得到了解释,夏稚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他当然知道角色扮演型游戏,也经历过很多次了,但像现在这样突兀地接收这一事实,还是无法接受的。
归根究底,这局游戏存在太多谜团。
“通关就好了……”翻来覆去,夏稚无声喃喃这一句话。
现在他顾不上什么玩家不玩家……
只要能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第二天,周六。
周寂来的很早,得知余放不在寝室之后更加放肆地走进来,坐在夏稚的椅子上,看着他洗漱收拾,也不觉自己很冒犯。
怕周寂等的太久,夏稚收拾得很快。不过等他收拾完,周寂又说时间来得及,非要带着他出去吃早餐。
没办法,两人在早上八点的时候吃了一顿不算早的早餐,吃完之后时间是真的来不及了,他们紧赶慢赶回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焦灿灿、王诗然和程嵘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大清早的,你带他去哪了!”看见周寂,焦灿灿的怒火就爆发了:“不知道今天有约吗!”说完,她又对夏稚安抚一笑:“没事,没等太久。”
周寂嗤笑一声:“你们不吃早饭啊?”
焦灿灿:“吃早饭不会早一点吗!”
夏稚在一旁尴尬举手:“对不起,是我收拾得太慢了……”
焦灿灿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别在意,我就是想骂他,随便找个理由而已。”
其他人:“……”
一时间不知道你们俩谁才是恶人。
“能把朋友处成像你们这样的也是惊奇。”王诗然啧啧两声,忽的,眼睛一亮,八卦似的问夏稚:“夏稚,焦灿灿跟你青梅竹马,还这样护着你,你不心动吗?”
夏稚惊讶:“啊?”
王诗然:“哎呀你懂的,就像我和程嵘这样的关系。”
夏稚:“……其实,我没有感觉到焦灿灿对我有那种感情。”
其实,不管焦灿灿怎么护着他,夏稚都不认为她对自己有感觉。
非要说的话,周寂表达感情的方式已经很不靠谱了。
焦灿灿如同真的想要表现,夏稚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
闻言,王诗然惊讶地看向焦灿灿。
而焦灿灿也回了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我说什么来着,他会懂的。”
焦灿灿笑的开心。
“我把他当儿子呢!”
夏稚:“……”
这谁能懂啊!
说说笑笑等来了一班前往旧城区的公交车,车上没有座位,五人被分散开,哪有空就站在哪里。
夏稚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规规矩矩地站好。
几站过去,焦灿灿靠了过来。
“刚才王诗然调侃你,你生气了吗?”
夏稚摇头:“没有。”
焦灿灿笑了:“你是有点太乖了……怎么办呢,一直这样乖就会被欺负啊。我希望你能大胆一点,做一些曾经不敢做的事,不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的这番话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夏稚听了,轻笑起来。
“什么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焦灿灿:“嗯……做一回霸凌别人的人,怎么样?”
346
焦灿灿笑着说出的这句话令夏稚心生悚然。
他愣住, 嘴角的弧度已经在颤抖的边缘,有些不太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后者的笑容不变,口中的话却变了味道:“哈哈哈, 你在想什么呢,逗你的。”
夏稚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因为焦灿灿刚才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有很认真地建议夏稚去做一个霸凌别人的角色, 因为太乖了,这样的性格总会被欺负,不如考虑站到施暴者的位置上……
这太离谱了。
离谱到有那么一瞬间,夏稚以为她被夺舍了。
许是他的脸色太过凝重, 焦灿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是开玩笑的,你别害怕。”说完, 安抚似的在夏稚的手臂上摩挲两下,“你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够强迫你。夏稚, 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好吗?”
她的认真迷惑了夏稚的双眼。
良久, 夏稚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顿了顿,他补充道:“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
焦灿灿欣然应下。
公交车越深入老城区, 下车的人就越多。
到最后他们下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王诗然熟门熟路地带领他们走进公交站点旁边的一个小区,小区里面是成片的老楼, 最高层是五层,墙皮是那种灰棕色的石子墙,看起来还有涂漆的痕迹, 但是年头太久,墙漆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
小区外围是一层护栏, 王诗然没带他们走正门,直接从一个可以容纳两人同时进出的护栏缺口进去的。
她经常这么走。
“这片小区太大了,住在里面的都是老人,几乎隔一段距离,护栏就会开个口,方便老人进出。”王诗然解释道:“虽然这样有点不安全,但架不住这些老人倔强,以前物业也给封上过,但都被脾气大的爷爷们给踹开了,后来物业就不管了。”
“那出事了算谁的?”
“不知道,目前还没真正出过事。早年这边住的年轻人也多,家家户户都熟络,一家出事全小区出动,抓住过几个入室盗窃的小偷。”王诗然想了想:“真正出人命的情况在我印象里还真没有。”
小区里的环境还不错,除了绿植很多之外,有一些住在一楼的人家会在朝南的窗户下围出一个很小的菜园子,不挡路,还莫名好看。
“我爷爷家住一楼,温罗家就在隔壁单元的二楼。”王诗然说:“你们不用去见我爷爷奶奶,我先带你们去温罗家。”
“我们能进去吗?”夏稚好奇。
“能,他留了钥匙给楼下的董爷爷。董爷爷偶尔会上去帮忙收拾收拾。”话音落下,王诗然脚步停顿一瞬,再走起来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散开。
他们先去了一楼见董爷爷。
董爷爷是一位身体健朗的独居老人,早年妻子因病去世后,他便自己一个人住。儿女倒是愿意把他接走,可他死活不愿意离开这住了一辈子的旧小区,儿女没有办法,就常常来探望,或是叫跑腿的来给他送东西。
见王诗然带着一群孩子过来,董爷爷很是开心,一点都没有怀疑地把楼上温罗家的钥匙拿了出来,同时还多问了一嘴温罗的情况。
“他挺好的,就是学业很忙,我们这次来就是帮他取东西的。”
王诗然跟小区里的爷爷奶奶们都熟悉,她说的话很有份量。
董爷爷记不清温罗是什么岁数了,只知道曾经跟王诗然一起上下学,殊不知早就跳级的温罗现在应该已经上大学了,王诗然这番敷衍的话满是漏洞。
从董爷爷那里拿了钥匙,一行五人就来到楼上。
王诗然用钥匙打开门,吱呀一声,老旧防盗门开启时发出的怪动静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夏稚站在的位置比较靠前,第一时间看清屋子里情况。
破旧的家具,有些年头的装修风格,不过很干净,明面上能看到的地方没有明显的灰尘,小物件也规规矩矩地摆在一起。
这间屋子不算小呢,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和楼下董爷爷家的格局是一样的。老房子基本都是这种格局,不带客厅,但是两间卧室都很大,通常会把朝南的那间卧室当主卧,同时还会在角落摆放沙发茶几什么的,用作待客。因为小厅太小了,连着厨房,只能当餐厅,次卧就随便摆一套床和柜子,老人的儿女偶尔会留宿的时候住。
温罗租的这间屋子也是这种情况,家具虽然很旧,但没有磕磕碰碰的痕迹,属于当时那个年代比较结实的一种家具材质了。
沙发是皮质的,厨房和卫生间干干净净,窗帘、桌布、床单枕套都收了起来。
“我们还是快点吧。”王诗然说:“只跟董爷爷说拿东西,不好在这里待太久。”
夏稚连忙点头,直接去了主卧。
他以为温罗会住在主卧,因为这里的采光好,平时学习也不累眼睛。
结果没想到他在主卧里翻翻找找了将近十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现。
“夏稚!快过来!”
焦灿灿的声音自隔壁响起,夏稚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连忙过去,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屋里的一片狼藉惊得立在原地。
焦灿灿直接把次卧单人床的床垫掀起来了,靠在床尾的墙上,导致那条本就不宽敞的小通道更加拥挤了。
“你干嘛呀!”夏稚忍不住低呼起来:“怎么把床垫都掀起来了。”
“当然是发现了东西,不然怎么会大张旗鼓掀床垫。”焦灿灿说完,指着床板说:“你看这画的是什么?”
夏稚将注意力放到床板上,见那暗红色的痕迹弯弯扭扭,在一张单人床的床板上形成一幅奇怪的画,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什么?”夏稚喃喃出声。
“我也不知道,但这不正常吧?谁家床底下有这些东西。”焦灿灿说:“而且我刚才看了看,好像不是油漆,更像……”
“血。”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夏稚回头,看向走进来的周寂,语气有些急迫地问:“你怎么知道是血?”
“这不是跟314寝室墙上的那些血一样吗?”周寂说:“至少一年以上,时间可能会更久。”
“这床是房主留下的,跟衣柜和床头柜都是配套的。”王诗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就站在门口,说:“房主我记得也是一对老夫妻,这房子是他们的,后来他们被女儿接走,去世后,这房子就变成他们女儿的了。反正这么多年,房子一直是对外出租的状态。”
租老城区这种房子的人基本都是长租,很少有短租的。
据王诗然所知,温罗租了这间房子至少有十年。
“他哪来那么多钱租房子?”程嵘不是很理解:“如果他的母亲去世,父亲也不管他的话,哪里来的钱呢?”
“他好像有爷爷奶奶。”夏稚提醒道:“不过他在这边住,怎么没带爷爷奶奶一起来呢。”
“确定还活着吗?感觉老人上了岁数,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后面的话,焦灿灿没说出来,但她的意思大家都十分清楚。
夏稚站在床边,盯着那线条看了许久,突然觉得眼熟。
“这好像不是图案……”
脑海中闪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心深处的红一直延伸至手腕深处。
“是符文。”
夏稚喃喃。
“这么一说,是有点像。”焦灿灿仔细看了看,说:“以前我们村子里有什么怪事的时候就会找大仙来画符,每次都很有效果。”
“你们村子还有这种仪式呢?”王诗然对这方面的事一窍不通,听着也觉得稀奇。
“是啊,以前咱们这边楼房很少的,基本都是村子。后来发展好了,村子拆迁,盖出一栋栋高楼。”焦灿灿说。
程嵘默默摇头:“太迷信了。”
焦灿灿倒是没反驳:“以前我就觉得迷信,但是每年都要找一个小孩跟夏稚绑定共享气运这件事倒是挺不错的。”说着,她嘿嘿一笑,看着夏稚道:“虽然现在长大了,但继续绑定也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夏稚就被周寂拉过去,挡在身后。
“想都别想。”
……
闹剧过后,这奇怪的符文就成了最后的疑问。
它被画在床板上,如果只是温罗自己住的话,次卧大概率是无人居住的。
所以在一张没有人睡的空床上画符文会有什么效果呢?
夏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举高手机,给床板勉强照了一张完整的图片。
然后翻出班级群,找到班主任秦尤,点击加好友。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夏稚观察起次卧:单人床、衣柜、床头柜一张靠窗摆放的大桌子,桌子下面有一排架子,一排排书籍摆在里面,有文学著作、小说、学习资料、练习册等……它们的外面罩这一层透明的塑料布,从高到矮规规矩矩地塞在一格又一格的架子里。
几分钟后,他心中恍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温罗应该是住在次卧的。
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以为温罗自己住的话肯定会住在采光好面积大的主卧,不过根据生活痕迹来看,次卧才像一个学生应该住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就是温罗自己睡在画有符文的单人床上喽?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秦尤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并发过来一句话。
班主任秦尤:怎么了?
夏稚立刻把床板图发过去,问:老师,您能看出这画的是什么吗?
对面沉默了半分钟。
班主任秦尤:是一种通灵的符号。
班主任秦尤:俗称阴阳眼。
347
夏稚对通灵、道法、符文这些事一窍不通。
对面许是知道夏稚的情况, 隔了半分钟后发来一段很长的解释,且没有用专业术语,夏稚看了两遍, 就明白了。
秦尤发来的信息解释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通灵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举得例子很清楚, 假设每一个人感知范围是10和-10,0是标准线,感知值越贴近10的人,这一生越顺风顺水, 很小概率会遇到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怪事;同样的,感知值在0上下浮动的人, 则会有一些不顺利的地方,察觉灵异鬼怪的次数也会增多。
想要改变这种境遇的方式有很多,有人会选择外力干扰, 就是老人口中的一些封建迷信,比如祭祀、跳大神、驱鬼等方式, 包括他对夏稚提过的改运,以此来更改自己的感知值, 让未来永远走在光明大路之上;也会有人选择用意志力来抵御, 就像生病了依靠自身免疫力去和病毒对抗一样,更改感知值的成功率很小,但真的不在乎人生怪事的人也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直至寿终正寝。
一般情况下,感知值不管是正数还是负数,都不会致命。
当然, 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可能会受到精神上的折磨,也会因此耗尽心血……但从字面意义来看, 感知值并不能直接致死。
夏稚就是属于感知值在0上下浮动的人,而且达到标准线上下的原因还有可能是跟周寂绑定了气运。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绑定,他的感知值可能是个负数。
默默地为自己难过一秒,夏稚的目光落在床板上。
秦尤说,这世界上也是有人想要让自己的感知值变作负数的。
是的,主动变成负数。
这个时候就需要借助一些力量。
外力干扰可以让感知值变高,也可以让感知值变低。
秦尤说,床板上那已经看不清的符文是一种开启阴阳眼的仪式,一般情况下,他们这种懂行人画这个符,在需要的时候贴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就能在上面的血液彻底干涸之前,短暂地看到游离在世界上的鬼魂。
不过只是能看到,不能碰不能摸,那些鬼怪也是看不到他们的。
像这种画在床板上的,日日描绘,睡在上面,达到的效果可能会比画符要强大许多。
班主任秦尤:说不定阴阳眼就成了此人的一种能力。
他讲的神乎其神,夏稚忍不住,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夏稚:老师,给人家画个符是不是特别挣钱?
班主任秦尤:……
班主任秦尤:你缺钱了?缺多少,我给你转。
夏稚连忙拒绝。
不过……
干这行应该是挺挣钱的。
知道了这么多,接下来再去思考温罗做这些事的想法就容易多了。
现在的假设是温罗租了房子,住在次卧,每天都睡在画有符文的床板上,试图达成什么目的……
既然符文的作用是阴阳眼,那就说明温罗想要看到鬼。
当时还只是初中生的温罗会想要看到谁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母亲吧。”
听了夏稚讲述来龙去脉,一阵沉寂过后,最先开口的竟然是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程嵘。
“除了母亲,我想不到他想要看到谁。”
“太可怜了……” 王诗然忍不了一点,“怎么办,我都有点想哭了。”
夏稚不置可否。
时间有限,他们把次卧恢复原样。
大约十分钟后,他们从程嵘的背包里拿出一摞书,假装是从温罗家拿走的,下了楼,把钥匙交还给董爷爷。
董爷爷还让他们给温罗带话,让他学习不要太累,偶尔也回家住两天,跟在学校里住宿的感觉不一样。
王诗然要去爷爷奶奶家,在门口就跟他们告别。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再去找你们。”王诗然说:“你们去附近商场玩一玩也行,这里有游戏厅,卖东西也便宜。”
“好。”
刚准备分别,迎面就撞上一对走过来的老人。
王诗然惊讶地叫了一声:“爷爷,奶奶,你们去哪了?”
老夫妻看见王诗然也是笑眯了眼,奶奶脚步都活跃了不少,“小然你来了!我刚才跟你爷爷在路上的时候还说,今天小然肯定来,我们赶个早市的尾巴,买了你喜欢吃的水果和菜。”
王诗然责怪道:“早市那么远!你们肯定是走去的吧!”
“不远不远。”王爷爷也笑呵呵的:“就当锻炼身体了。”
爷孙聊完之后,王诗然才想起要介绍身后的四个同学。
见孙女是带着朋友来的,老夫妻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得知他们要走,忙拦住路不让走。
“听爷爷奶奶的,今天中午在这吃!爷爷做菜手艺可不错了!”
王诗然在一旁笑着,听四人还不好意思地婉拒,说了一嘴:“在这吃吧。”
这下,就算是最腼腆的夏稚挡不住盛情邀请了。
王诗然爷爷奶奶家很干净,老夫妻都是知识分子,客厅里打了一排书柜,上面摆着的书都有些念头了,看起来还有常常翻阅的痕迹。
被招呼到主卧的沙发上坐下,王爷爷直接就奔着厨房去了,王奶奶去洗水果,没过一会端进来两个超大的果盆,一个里面都是新鲜的水果,一个里面是散装的小零食。
“这些零食都是我前几天买的,小然每周都来,就是备着给她吃的。你们也吃啊,不够还有呢。”王奶奶笑眯眯地望着这群孩子,目光在夏稚身上游离片刻,惊讶道:“这小孩长的真好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剪了短头发的小女孩呢,没想到是男孩啊!”
夏稚手里被王诗然强行分了一个水果,闻言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是男孩,就是长的太弱了……”
“弱一点不怕,还是孩子呢,以后有的长!”王奶奶说完,秉持着不偏向的理念,又把其他三个人夸了一通。
话题不在自己身上,夏稚松了口气。
王爷爷自己在厨房里忙活,期间焦灿灿想要去帮忙,被王奶奶拦下。
“老头子有规矩,他在厨房忙活,谁也不用帮。”
怕是王奶奶太客气,焦灿灿也不太好意思让爷爷自己一个人忙活几个人的饭菜,求助似的看向王诗然,却不想王诗然也无奈地耸肩。
“是这样的,我爷嫌帮忙的太闹腾,烦。”
焦灿灿:“……好吧。”
可见是这家里的老规矩了。
聊着聊着,王奶奶就问起他们突然来这边是做什么。
她以为王诗然跟夏稚他们是偶遇呢,毕竟王诗然周周都会来探望夫妻俩。
王诗然偷偷给其他四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王奶奶说来这边是为了还温罗东西。
话术跟应对董爷爷的瞬间就不一样了。
夏稚本来还有些紧张,不明白王诗然为什么换了个理由,接着就听王奶奶叹息一声,竟是亳不避讳地主动提起温罗失踪的事。
“那孩子,可怜哦。”老人说话带了情绪,悲戚的感觉就会提升百倍,“希望你们学校能尽到责任,不管是死是活,把人家孩子找到。”
夏稚十分惊讶,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听王诗然清了清嗓子,说:“如果他没失踪的话,现在肯定考上好大学了。”
王奶奶:“是的呀,我知道,他虽然跟你同岁,但是跳级了,可见这孩子学习多扎实!”
…
王诗然是当着王奶奶的面给夏稚他们提醒呢。
爷爷奶奶应该是知道一点内幕,而不是像董爷爷那样,稀里糊涂的,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的。
“不过啊。”王奶奶话锋一转,“前几天,有一对夫妻来,说是要看看温罗租的房子,被你董爷爷拿鸡毛掸子打走了。”
夏稚虎躯一震,在场的五个孩子齐齐看向王奶奶。
“看房子?为什么?”夏稚追问道:“温罗不是租这间屋子租了很长时间吗?”
王奶奶说:“是呀,后来老董就联系了老范的女儿,问她怎么趁温罗不在就把房子挂出去出租了,老范的女儿还懵呢,当晚就来了解情况,她没挂出租,那对夫妻她也根本不认识。”
老范的女儿就是现在那套房子的户主。
王诗然:“后来呢?”
“后来就没事了,那对夫妻瞧着不像什么好人……也不是,那男的呲牙咧嘴的,不像好人,女人还行,长的好看,说话做事也很周到,但是她就说想看看温罗住过的地方,也没说别的。”王奶奶年纪大了,认真回忆了几秒后,说:“我觉得啊,你董爷爷应当是会错意了,那对夫妻不是来租房子的,他们可能是奔着温罗来的。他理解错了,直接给人家打走了。”
“奔着温罗来的?”焦灿灿不理解:“可是温罗没有家人了啊。”
“也不是没有。”周寂在一旁冷声道:“他还有个父亲。”
虽然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经周寂这么一提,王奶奶猛地一拍手。
“哎,你们还别说,那男的长得确实跟温罗有几分相似,要说是爷俩,还真能对上。就是长的没有温罗好看,温罗的妈妈一定是大美人吧。”
……
和温罗有关的直系亲属疑似出现了。
温罗的父亲,一个被听者唾弃、一直隐身的角色,在夏稚漫无目的调查314寝室命案以及温罗身世的几天后,终于有了突破口。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温罗的父亲,与其同行的女人又是谁?
——再婚的妻子?
虽然温罗母亲死后,身为丈夫的男人再婚不算是什么道德败坏的行为,但这个角色令人唾弃的原因显然不是再婚。
而是冷血地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任其自生自灭。
348
在王诗然的爷爷奶奶家吃完午饭, 五人就准备离开了。
和爷爷奶奶告别后,五人离开这片小区,刚走到公交站, 周寂就变了一副嘴脸。
他要带夏稚单独出去玩,不跟大部队一起走。
焦灿灿气得直骂:“刚才在王爷爷王奶奶家你可不是这样的!”
周寂无所谓地别开头:“随便你们去哪, 夏稚跟我走。”
焦灿灿:“我也要跟着你们!”
周寂:“不带。”
他霸道的很,饶是焦灿灿脾气再打、表现得再强势,也敌不过倔强起来的周寂。
夏稚也劝说周寂跟着大部队走,但这一次, 周寂不仅一点都听不进去,反而强硬地安排起夏稚的时间。
最后没有办法, 夏稚只能劝焦灿灿不要被周寂影响了心情。
焦灿灿比周寂好说话。
到最后,她倒是不怎么气了,只是用冷漠的目光盯着周寂, 半晌,转过头, 对在一旁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小情侣道:“你们下午干什么去?不介意带着我这个电灯泡吧?”
一句话,算是妥协了。
王诗然和程嵘本来也没打算‘约会’, 被调侃一句, 忍不住脸红,王诗然更是伸手挽住焦灿灿的胳膊,走在前头, 道:“约什么会,我们购物去,他给我们拎包!”
他们要去附近的商场, 据说最近新开了一家连锁的冷饮店,以前这座城市里都没有的, 这家算第一家,王诗然和焦灿灿都有去尝鲜的意思,程嵘自然要跟着。
他们不用坐车,最后虽然都跟夏稚道了别,但因为刚才的事,气氛算不上轻松,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不欢而散。
等他们三人走远了,夏稚忍不住看向冷着脸的周寂,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意:“干嘛闹成这样,就算下午不想一起玩,也不用这样啊。”
周寂撇嘴,看了一眼站牌,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别想敷衍我,不说清楚去哪里,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夏稚转了个身,背对他。
这一举动像闹脾气似的,莫名有些开,周寂挑了挑眉,刚准备开口解释,就看见要坐的那班车已经缓缓驶来。
“车来了。”周寂故意说:“虽然你不想上车的话,等下一班也没什么关系,但你现在不想坐在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看看从温罗家里拿出来的笔记本吗?”
夏稚:“……”
大惊失色。
“你、你看见了?”
——温罗的笔记本,就放在次卧的抽屉里。当时他们几个在倒腾床垫的时候,夏稚真的只是拉开几个抽屉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
虽然就这样拿走人家的笔记本不太好,但夏稚当时随手翻了一下,里面貌似是温罗的日记。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最关注你的人是我。”周寂说:“你做什么我都看见了。以后你有做的事,不敢做或者有所顾虑,就告诉我,我替你做。”
夏稚噎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公交车停在自己面前。
周寂:“上车吧,我们要做至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
夏稚:“……你都没说去哪。”因为有把柄在周寂手上,他的声音也没那么大了,听起来很是心虚。
不知碍于什么,周寂停顿一秒,说:“是一个对你调查这件事很有帮助的地方。”
他好似无法直接说出口。
也让夏稚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多了一丝好奇。
总之,最后他还是上了公交车。
老城区为初始站的一班公交车,车上的人并不多,周寂交了两人的车费,带着夏稚直奔最后一排,护着夏稚坐进里面靠窗的位置,然后紧贴着他坐下。
夏稚身材纤瘦,周寂肩宽要窄,即使一条腿微微向外靠拢,也架不住把夏稚挤的紧贴窗户。
周寂说:“再往外就占用公共通道了。”语气颇为无辜。
夏稚摇摇头,说没事,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
“这里面好像是日记。”夏稚说:“我一开始只是翻了两下,这么小,还以为是账本。”
“看到里面写什么了?”周寂问。
“日期和天气……”夏稚翻开第一页,粗略过了一遍:“果然,是日记。”
周寂扫了一眼:“流水账。”
“流水账最好了。”夏稚说:“最好把今天去哪买菜都写下来。”
夏稚一页一页看。
小笔记本不大,页数也不多,温罗记录一天大概用一页,这就是反正面,不过他并不是日日都记,学校里的事他就不记,按照时间来算的话,记日记的那段时间刚好是他在初中被霸凌的时期,可是日记中却只字未提。
温罗大概是不在乎的。
翻了半本下去,突然,日成不变的流水记录有了突破点。
这也是夏稚第一次在温罗的日记中看到比较意外的地方:墓园。
[我去探望他们了。每次去探望他们,原本万里无云的晴天就会变得阴森,好像总有一朵厚厚的云彩笼罩在墓园的上空。
之后,我又去看了妈妈。
妈妈的墓碑前有一束花,是她喜爱的白玫瑰。她喜欢白玫瑰这件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不是我带的,也不会是那个男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好吧,他很坚持,我也很感激。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个人。
他和一个女人说说笑笑,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穿的是名牌鞋子,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前几天那些学生在打我的时候,用同款鞋子踩我的手,还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拥有这个牌子的鞋穿。
……
其实我有钱。
但是,穿名牌鞋并不是我的目标。
那很肤浅。]
看完这段话,夏稚只觉得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十分压抑。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一旁的周寂,仿佛是在即将溺毙他的大海里寻找一棵代表希望的浮木。
周寂一直坐在旁边,自然也看到了这段日记。
他脸色有些凝重,眼底似乎涌动着什么,薄唇紧抿着,握住了夏稚放在一边的手。
“这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了,不能改变。”周寂低声道:“学会调节自己,你才能继续调查下去。”
夏稚心不在焉地点头,声音微微沙哑:“那、那这里面的人都是谁呢?”
“根据语境来看,后面看到的那一家三口应该是他的父亲和继母,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父亲的新家庭应该很有钱,只是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了。”顿了顿,周寂又道:“他去墓园至少探望了三个人。”
夏稚皱眉低头,看了一遍又一遍,恍然大悟。
先说了探望他们,然后又去探望母亲……
这个‘他们’会是谁?
“这三个人都葬在这座城市郊区的墓园里。”周寂说:“看样子我的猜测没有错。”
夏稚:“你的猜测?”
周寂勾唇:“这辆公交车的终点站就是墓园。”
夏稚猛地瞪大眼,抬头看向贴在车壁上的路线图,果然发现终点站是郊区墓园。
“你、你这都怎么算的啊?!”夏稚感觉周寂可能有什么玄学傍身,“不对,你为什么会想到墓园呢?”
周寂:“很简单,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在这座城市里。”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他的母亲都会葬在墓园。
只是周寂也没料到,温罗去墓园探望的人还不少。
“后来就算他离开了,但有机会的话,还是会选择回来。”周寂说:“最初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都离开了这座城市,却在初中的时候又回来了,这里到底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的?毕竟母亲死亡、父亲抛弃,从小就过着被指指点点的日子,虽然他根本没有错,但小小初中生能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力,也很让人意外。”
所以他就想到了,温罗回到这座城市,一定是因为这里有他不愿放下东西。
再加上,温罗用通灵的方式来寻找母亲……
一切都对上了。
周寂的脑瓜还是很够用的。
至少夏稚没想到的,他都能联想到,而且付出了行动。
夏稚心里很高兴,因为他拥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周寂果真没有骗人,只要是夏稚想知道的,他一定会尽力帮忙。
“那你能推测出,墓园里还有谁吗?”他们的话已经引起前面几个阿姨的关注了,夏稚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道:“跟温罗有关的。”
周寂眯起眼,半晌,摇头。
“想不到。”
没有证据,他也不知道温罗家里还有谁。
“或许不是他家里的人。”周寂提出猜测:“与他关系好的人?或者在他失去父母后救济过他的爱心人士?”
如果真是这样,猜测范围可就大了。
夏稚觉得很有可能。
之后的日记里,温罗提出墓园的次数多了起来。
他几乎每周都会去墓园并记录下来。
这就出现了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温罗以前也每周都去,但不会记录;第二种就是温罗以前不常去,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去墓园的次数变多了。
按照阴谋论来算的话,夏稚更偏向后者。
郊区墓园一定有问题!调查的动力来了!
最后一页,温罗提到了他考上了重点高中。
并且直言,他没有给妈妈丢脸。
[他们欺负我又怎么样?
我会走在他们无法追赶的那条路上,看着他们痛苦哀嚎。
太多嫉妒的目光,让我确信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到了高中之后,我学到的知识会更多,有助于我研究……
不,现在还只有一个想法。
等真的有了计划那一天,我会带给妈妈看的。]
“他要做什么呢?”夏稚喃喃自语。
周寂沉默几秒。
“他很狂妄。”他笑了一声,“或许,温罗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349
温罗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计划。
或许他的忍辱负重, 被父亲抛弃、被同学欺凌,对于他本人来说,都是计划的一环。
不过这只是一种比较极端的猜测, 提高温罗的人格魅力,却弱化了他从小到大受到的伤害。
夏稚不愿这样想。
“去了墓园, 一切都会明了。”周寂说:“我认识墓园的人,顺利的话,一个活着的人证现在就等在那里,等你去询问。”
夏稚激动地说不出话。
周寂:“高兴吗?想亲我一下?”
夏稚:“……没有。”
亲一下还是算了。
从上车后大约过了一半个小时后, 夏稚终于下了车。
他站在空荡荡的马路边,望着路对面的庄稼大棚,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方向。
公交车就在前面掉了个头,去到马路的另外一边,停下。
司机大叔下车, 抽烟。
“大概半小时就有一班公交车,公交车在终点停靠的时间是十分钟。最后一班公交车是在下午四点半, 从郊区墓园发车返回。”周寂早就把路线打探清楚了,说:“现在是两点, 你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来调查。”
夏稚连忙道:“带路带路!”
周寂笑了一声, 伸出手:“牵着我,就带你去。”
夏稚撇嘴:“你趁人之危。”
“啧,这算什么趁人之危。算你犒劳我费尽心思给你的调查铺路, 行不行?”
这话说的……
令夏稚根本拒绝不了。
最后,还是不情愿地伸出手,搭在周寂的手心, 后者立刻握住,生怕夏稚反悔了似的。
走过一段荒芜的小路, 远远的,一片树立在田园中的铁栏杆映入眼帘。
那里已经是墓园的范围了,土地也是石板砖,看起来干净整洁。
来这里祭奠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开车来的,绕过侧面走到墓园正门,就能看到一辆辆私家车停在临时停车位上。
有的人在哭,有的人神色漠然,有的人靠在石墙边,独自点燃一根烟。
在墓园里,除了悲伤,再也看不到其他情绪了。
周寂拉着夏稚走进墓园,在门卫处停下,向里面张望。
没过一会,门卫室里面走出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腰,显得十分苍老。
他面色不闪,两道沟壑似的深纹纵横在鼻翼两侧,顺着向下,看起来很不好惹。
“来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难听,“进来吧。”
“钟叔,我们不多留。”周寂从容地叫了一声:“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问完就走。”
“巧了,你们最好快点走,别耽误我工作。”被称作钟叔的男人冷哼一声,转身先进了门卫室。
夏稚全程跟在周寂后面,进了门卫室后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房间,那是一个从外面看不见的私密空间,钟叔也没有跟外间那位穿着门卫服的年轻人打招呼,直接带着周寂和夏稚进了里间。
周寂也是同样的态度,只有夏稚,不太好意思地冲那位年轻人笑了笑,对方点了点头,好像表示他早就知情。
门卫室里间是一个很小的、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子,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单人铁床,其他位置摆满了货架,架子上是一个又一个敞开的箱子。
箱子里摆着一些墓园会用到的物品,也就是说,门卫室里间是一个小型的仓库,顺便放了一张可供休息的单人床。
钟叔招呼他们坐到床边,转身给他们从架子上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
夏稚连连道谢。
刚开始看到钟叔的反应,还以为他不愿意配合调查呢,现在看来,钟叔大概只是单纯的冷脸……
“你们有什么要问的?”
钟叔那嘶哑的嗓音在安静的里间回荡。
夏稚看了看周寂,对方拧开瓶盖,递给他,道:“钟叔在这里干了三十年了,经常来墓园的人,他会眼熟的。”
言下之意便是温罗曾经经常来这边,钟叔一定有印象。
夏稚稍稍放下心来,看向钟叔,简单描述了一下时间线以及温罗当时的情况。
那个时候他肯定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每次来估计也不会买特别昂贵的花朵,或许会带上母亲喜欢的白玫瑰,但他来探望的人可不止一位……
每种条件进行压缩,针对性已经很强烈了。
钟叔仅仅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想到了一个男生。
“他已经很久没来了。”钟叔说:“至少有一年的时间。”
一年,刚好是温罗失踪的时间。
“您知道他平时来都做什么吗?或者,有没有听他说过什么?”
钟叔意味不明地看了夏稚一眼,道:“来这里的人能干什么,当然是缅怀死者。至于他说过的话,很多,我记不清了。”
夏稚焦急道:“您再仔细想想呢?他的话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钟叔皱起眉头,挤出一道很深的M型,他的目光在周寂和夏稚之间游离,最终停在周寂身上,许是内心纠结片刻,说道:“你们打听他的事做什么?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又去哪了?”
对于一个墓园的门卫来说,打探一个仅仅是常来墓园探望去世家人的小孩确实有些不对劲,毕竟钟叔已经在这里干三十年了,可以说是墓园老员工,这么多年见过的人还少吗?就算温罗是一个孩子,令钟叔印象深刻,也没有必要反过来打听对方的消息吧。
几乎是第一时间,夏稚在心里确信钟叔和温罗的关系不一般。
至少,他们有过深切的交流,而不是萍水相逢般的寒暄。
正当夏稚犹豫应不应该向钟叔稍稍透露一些内情时,一旁的周寂突然开口。
“钟叔,这件事暂时不能说。”周寂盯着靠墙而立的中年男人,一字一顿道:“我只能说,今天我们过来也只是私下调查,不敢摆在明面上说的。就算不信别人,也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我们。”
钟叔面上露出几分惊讶。
他认识周寂很多年了,从他还是个只会是的叛逆小鬼头开始就知晓这孩子的品性,虽然有些强势,也不是普通家长中的好孩子形象,但周寂的直爽与正义感却是实打实的。
周寂昨晚联系到他的时候,只问了今天是不是他值班,如果是的话,他会带着一个朋友过来,了解一些情况。
电话里,他严肃却又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语气,倒是让钟叔忍不住笑骂一声臭小子,还搞起弯弯绕绕的那一套来了。
而现在,钟叔将昨晚的那通电话以及当下讨论的话题联系到一起,瞬间明了。
那个孩子大概率是遇到事了,不然不会消失一年,也不会有像周寂这样的同龄人来打探他的情况。
沉默几秒,钟叔幽幽叹口气。
“我当然信你,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低声道:“我可以跟你们说得更详细一些,但是你们要保证,日后有了那孩子的消息,一定要告知我。”
夏稚面露喜色,当即便答应下来。
从钟叔的角度来看,失踪的那个孩子是好孩子,而周寂也是好孩子,虽然他不了解夏稚,但看那乖巧漂亮的模样……更像是好孩子。
既然都是好孩子,应该不存在互相为敌的情况。
因此,稍稍透露一些消息也未尝不可。
“那孩子叫温罗,是个可怜人。”钟叔说:“他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我们院里,周寂你不是知道吗?虽然你年龄小一点,但应该交过他们一家三口。”
周寂:“……我只记得,我见过他。”
再深远的记忆就太模糊了,周寂记不清。
钟叔看了他一眼,嗓音依旧是难听的,“后来他母亲去世,他就从我们院里离开了。”
具体的家庭情况,跟夏稚了解的一样。
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并抛弃他,温罗在邻居和热心人士的帮助下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不见了。
这是从周寂的视角观察到的。
然而当时已经是成年人的钟叔却知道更多。
“温罗当时是被他的爷爷奶奶接走了。”钟叔说:“他的爷爷奶奶突然得到了他的消息,匆忙赶来,把他接回了老家生活。”
“老家?”夏稚眨眨眼。
难道又要解锁新场景了?
“嗯,一个北方的大城市。” 钟叔说:“他的爷爷奶奶早就跟他们家断了联系……严格来说,是跟他的父亲断了联系。所以自己的儿子结婚生子这件事,老夫妻根本不知情。”
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了都不知道,可见他们之间的隔阂有多深。
总之,温罗的母亲死后,父亲也如同‘死’了一般,过了一段时间后,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的爷爷奶奶赶来,接走了自己的亲孙子。
钟叔没有明说当时邻居之间的反应,但说到底,再有善心、再热心肠,那也是个越来越大的孩子,谁家又能真的把孩子接回家养呢?
况且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来了,愿意负责,也算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阻止且怀疑的人不会有太多。
“初中的时候,温罗又回来了。”钟叔说:“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托关系买下了两块紧挨的墓地。”
夏稚:“……是他的爷爷奶奶吗?”
日记中的‘他们’。
“对。”钟叔点头:“他的爷爷奶奶也去世了,是飞机失事,什么都没留下。”
所以墓地里埋的也是爷爷奶奶的信物。
钟叔说,温罗曾经表达过想要回到这座城市生活的意愿,但是他的爷爷奶奶却希望他能够在北方的大城市发展。
爷爷奶奶意外去世后,他也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回来。
带着他的爷爷奶奶,以及最初就埋葬在这座墓园里的母亲,共同生活。
350
从钟叔的描述中可以得知, 温罗的爷爷奶奶似乎很有钱。
住在北方的大城市,时常出国,温罗回来之后, 用一笔对于孩子来说非常庞大的资金购买了墓地,并租了至少十年的房子……
这些钱可不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能够拿出来的。
太惊奇了。
从不同人的口中拼凑出来的温罗的童年是完全不一样的。
钟叔对温罗的了解严格来说并不多, 他知道的这些,还都是温罗来墓园探望去世家人时,与他闲聊时提到的。
因此,它不是一个完整的、可供探究的故事, 而是三言两语的片面回忆,或许能够当做参考, 但不能当做依据。
不过很快,钟叔又提到了另外一件令夏稚有些在意的事。
“温罗很聪明,他好像在研究什么……”钟叔想了想, 说:“一种医学类的实验。”
“医学实验?”
“我不知道,我也不懂, 但他很高兴。”钟叔说:“如果连年纪这么小的他都参与研究这个实验了,可见他这方面的天赋很高, 也受到了认可。”
当时的温罗不过是一个初中生, 他能参与什么医学实验呢?
事态的走向已经不在夏稚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了,若是刚才提到北方的城市,夏稚还能去一次, 医学实验什么的,他可没有一点调查的机会。
从门卫室离开,钟叔带着周寂和夏稚去了温罗的爷爷奶奶和母亲墓地。
三位死者的墓碑不在一起, 爷爷奶奶葬在一起,温罗的母亲单独在一个位置。夏稚先去了温罗爷爷奶奶的墓碑前, 对比两边的墓碑,周围能明显看出堆积的尘土,以及雨水划过的痕迹,钟叔说,温罗每次来都会打扫,但是温罗已经很久不来了。
不好在死人前做不敬的事,所以夏稚和周寂即使是观察也很收敛,检查了一番后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便鞠了躬,跟在钟叔后面,走了大约五六分钟,来到一处墓碑明显更旧的地方。
钟叔说这里都是以前修建的,跟近几年修建的墓碑有着明显的不同,用材以及风格都随着时代的变化随时更改。
停在一座墓碑前,夏稚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一个笑容温柔的漂亮女人,她微微弯起的眼睛里仿佛埋藏着万千星光。
不知道为什么,夏稚心里难受挤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无情挤压,捏得他抽痛。
耳边似乎重新响起那道充满恳求的求助声,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每次,温罗都会在他母亲的墓前待上一会。”钟叔说:“带花、带水果、带化妆品……”
温罗是一个细心的孩子,他带来的东西,除了有妈妈生前喜爱的,还有他想象中妈妈会喜欢的……
如果妈妈没有死的话。
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夏稚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抱歉,一边不忘自己的目的,对墓碑周围进行了一番观察,意外发现同样是一年没有被打扫过的墓碑竟然很是干净,最重要的是,有几朵还未彻底枯萎的白色玫瑰花落在两侧,不知道是被风吹落的,还是本来就被人摆在旁边。
“有人来探望过她,这些花……”周寂停顿思考,而后说:“三到五天之前,有人来过。”
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温罗。
这让夏稚不可避免地想起日记中常来探望他的母亲且带上一束白玫瑰的‘他’。
文字中的‘他’,必然是一个男人。
“钟叔,这周我们来之前,有哪个男性来过这里吗?”夏稚问。
钟叔冷淡地瞥了夏稚一眼:“你觉得我能记住每一个来这里的人吗?”
他关注温罗,只是因为认识他而已。
至于其他人,每周都来墓园探望死者的人有很多,钟叔可能会眼熟,但绝对不会把人家的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
夏稚也觉得这有些为难钟叔了。
“不过……”
钟叔话锋一转。
“经常来这边倒是还有一个熟人。”
他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浓茶,啧了一声。
“我不太清楚他是来探望谁的,毕竟他祖宗三辈都葬自这里,但他几乎每次来,都带一束花……”
一束混搭的花,但是花中必然会有白玫瑰。
……
“师父。”
破旧的矮楼外,一道身形笔直的身影站在门前,叫了一声后,恭敬地敲响三声门。
随后,里面传来东西砸过来的声音,落地碎裂。
“滚!”怒不可遏的骂声隔门响起,“带着你的东西,滚!”
门外的男人沉默几秒,将手中拎着的几箱礼盒缓缓放到门边。
“师父,您怪我,我不反驳。只希望您和师娘保重身体。”
说完,他转过身,下了两层台阶,听见身后的门里传来女人凄凄的哭声。
男人嘴唇颤动,俊朗刚毅的面容浮现悲伤难过的情绪。
刚走没几步的,男人蓦地停下。
他抬眸,面前这条路上,距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高挑帅气的年轻男人。
男人顿了顿,五指有些无措地握了握,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时,年轻男人缓缓上前一步,拉进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
“他不会见你的。”年轻男人的声音清亮,宛如溪水敲响翠竹般悦耳。
刚刚吃了闭门羹的男人苦笑一声,反而问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当老师的感觉如何?”
“不好。”年轻男人赫然就是夏稚他们班的班主任秦尤。
“怎么?不喜欢跟孩子们打交道吗?”
秦尤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听了他的话,别开头,说:“你知道我不是去当老师的。”虽然他也负责教课,但到底为什么在学校里当老师就有的说了。
男人再次无奈失笑,沉默蔓延了几秒,他又说:“照顾好他们,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秦尤盯着他的眼睛,从那双泛着冷意的黑瞳里看到了悲伤、怀念、惆怅、愧疚……多变且复杂的情绪,却偏偏没有悔恨。
“你没有后悔过。”秦尤直言道:“你知道我爷爷他最气什么。”
闻言,男人垂下眼眸,过了许久,才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摇头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的力气。
两人肩膀错开,男人走出大约一米的时候,听见身后的秦尤道:“最近我们班级有几个孩子在调查那件事。”
男人冷不丁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静静等待后话。
秦尤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我要说的是,其中一个孩子是主心骨,他想要调查这件事貌似是因为……她向他求助了。”
男人:“ta?”
“女她。”秦尤说:“你知道的她。”
男人呼吸一滞,猛地回头,与秦尤对视,语气迫切,“你什么意思?”
“她宁可找一个孩子都不愿意找你,还不明白吗?”秦尤语气淡漠,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进男人的心脏。
——你费尽心思,几乎得罪了周围的所有人,结果换来的是什么呢?
——她根本,不需要你。
这次,是秦尤先走的。
他没有停留,也不准备再解释什么。
徒留一个融进建筑阴影中的破碎男人,默默无声。
-
带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回到学校,夏稚心情欠佳,连晚饭都没吃。
因为余放回了家,所以周寂大大咧咧地来到夏稚的寝室,等夏稚快要睡觉了他才走。
走的时候还问夏稚要不要去他的寝室住,已经躺进被窝里的夏稚婉拒了。
这一天太累了,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过停歇,夏稚闭上眼,没多久便产生睡意。
然而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一震熟悉的冷意爬上背脊。
“夏稚……”
“夏稚……”
熟悉的女声,飘渺虚无。
夏稚明明听见了那道声音,却并不觉得奇怪,甚至都不想睁开眼睛,而是在心里叫了一声:阿姨。
“谢谢。”
接着就是道谢。
求助、道谢、求助、道谢……
反反复复。
夏稚特别想问一问更多细节和内幕,但就在‘谢谢’这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冷意骤然散去。
她走了,仿佛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说一声谢谢。
之后夏稚就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香,一夜无梦。
翌日,夏稚是自然醒的。
早上九点,这对于一个平时五点或六点起床的高三生来说,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夏稚醒后没多久就接到了周寂打来的电话,对方的声音沙哑性感,想来也是刚起床。
“收拾好了吗?吃饭去?”
“刚醒。”夏稚醒后的声音蔫蔫的,还带着一点可爱的鼻音,“等我收拾一下的。”想了想,他又说道:“你昨天帮我那么多,今天你饭钱我承包了 !”
不论周寂想吃什么、吃几顿,都由他来请好了!
电话那边传来周寂的笑声:“没想到你还没上班呢就想包养我了?”
“仅限一日的包养叫什么包养……”夏稚懒得吐槽他,又道:“早饭和晚饭你去哪吃都行,午饭我来定吧,我想把焦灿灿、王诗然和程嵘一起带着的,昨天他们帮忙也辛苦了。”
周寂瞬间不爽:“现在都九点了还哪有早饭?这样算下来,你欠我一顿饭。”
夏稚:“你是差这一顿饭的人吗!”明明就很有钱!
周寂:“我不差一顿饭,我差你请我的一顿饭。总之你不答应,我就捣乱。”
夏稚:“……幼稚死了!”
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额外欠周寂一顿饭,随他什么时候想吃都行。
之后夏稚又联系了焦灿灿,定好之后拜托她联系王诗然,至于程嵘那边就交给周寂了。
吃饭的地点周寂带他去过的串串店。
周日,生意依旧火热爆满。
351
串串店, 大包间。
五人再次聚齐,点了好多串串,摆了一整桌。
“多吃点, 不要客气!”只来过一次的夏稚豪气得仿佛他才是老板的朋友似的,“不够吃再点!”
“够了够了, 你不知道女孩子要减肥的吗?”王诗然苦恼道:“哎,我昨天买的小裙子,还想毕业典礼那天穿呢。”
“多吃一顿没事的。”男友程嵘在一旁安慰道:“况且都是水煮菜,加了点调味而已。”
王诗然被说服了。
话题先是围绕着昨天他们购物, 焦灿灿和王诗然都买了特别好看的小裙子,准备几个月后的毕业典礼穿。
话题扯到了毕业。
“求求了, 人生只有一次,让我考的好点吧!”
“求人不如求己。”
“我现在很努力地学习中呢!”
……
夏稚插不上话,在一旁默默喝小甜水儿。
实不相瞒, 他没有一点对高考的紧张感。
因为他感觉自己不用高考。
夏稚笃定自己现在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像HR222举过的例子那样, 毫无预兆地通关了。
这顿饭很轻松,五人之间的关系也亲密不少, 后来在班上, 他们也无所顾忌地聊天说话,让其他同学倍感惊奇。
目前班级里还是有不少同学不敢跟夏稚说话的。
《新规四条》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不管那天有多少人在旧楼听见了女声, 但凡是进行过回应的,都不敢再与夏稚这个转学生讲话。
重新回到《新规四条》这个问题上,校方到底在提防什么?
余放是留级生, 夏稚是转学生,温罗的母亲算陌生女人……
为什么涉及两条规则就会被开除?
可以看得出, 高考是每一个备考生当下人生的终极愿景,如果这个时候被开除,对于一个高三生来说,无疑是天都塌了下来。
高考一定是游戏里重要的时间节点。
之后的一周,即使夏稚很努力地向314命案以及《新规四条》这个规则上调查靠拢,结果都是比较可惜的,打探到的线索不是以前听过,就是毫无用处的谣言。
对此,夏稚有些气馁。
留级生余放和通晓灵术的秦尤是夏稚的重点采访对象。
前者同住一个寝室,只要夏稚想,随时随地都能问。只不过余放很神秘,看似顺从地回答夏稚所有疑问,但每次结束沟通后,夏稚都发觉自己好像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车轱辘一样的话来回转,一时间,他竟不知是余放有意隐瞒,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秦尤倒是知道的多,尤其是跟通灵鬼魂挂钩的事,只不过作为班主任,秦尤很忙,而且忙得神出鬼没的。秦尤上课的次数不多,自习课也不常在,全权交给班委看管班级,根据班委熟练维持秩序的情况来看,自习课这样已经是常态了。
不过也单独堵到过秦尤两次,夏稚的问题,他若是知道,就会回答,可时间有限,每次不是在他要去别的班级上课的路上,就是其他老师找他有事……
夏稚神情幽怨地盯着他离开,最终无奈叹息。
只是,这种一无所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自主复习时,班级后门被轻轻敲响。
“那个,夏稚在这个班级,对吧?”
一个陌生的女同学出现在后门,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张望。
霎时间,来自青春期同龄人八卦的目光瞬间射向夏稚,有看热闹的,有调侃的,有惊奇的……
还有怨怼的,比如说周寂。
夏稚也有些茫然,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女同学。
她甚至跟自己不是同班同学。
王诗然坐在前面老师的位子上坐镇,闻言,快速看了一眼夏稚,然后问那个女同学:“对,你有什么事吗?”
“主任让我来传话,说是他的家人来了,正在校门卫室,让他现在过去一趟。”
家人?!
夏稚惊讶地站起来,他对这局游戏中的家人目前还是一无所知的状态,或许真正见到他们的时候相关记忆才会复苏。
所以他下意识地看向前面焦灿灿,如果说学校里还有第二个人认识他的家人,那必然是与他青梅竹马的焦灿灿。
刚好焦灿灿此时也在看他,目光对视的刹那间,两人不约而同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茫然。
夏稚:我的家人是?
焦灿灿:你家人找你干嘛?
即使通过眼神也能看出两人的视线交流驴唇不对马嘴。
夏稚没有拒绝的理由。
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怎么找到主任的,主任都发话了,他不可能用‘我爱学习’这个理由拒见已经在门卫室等候的家人。
于是他对王诗然点点头,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让他早去早回。
陌生的女同学只是来顺路传话的,她不准备跟夏稚一起去门卫那边。
分别的时候,夏稚对她说了声谢谢,女同学脸红了。
夏稚还是好看的。
虽然占着校规中转学生的头衔。
去往门卫室的路上,夏稚就跟HR222说起记忆复苏这件事。
【是的,有些记忆会根据宿主接触到的事情慢慢复苏,因为部分角色扮演类的游戏中,涉及人物背景设定的必要条件很少,也就说,通关时即使没有那些记忆,也不影响获取积分的多与少。】
如果通俗点说,更像是开放式游戏世界开地图,玩家没去的地方就不会开启,也不影响进度,这些记忆就像那些开启之后也没有任何奖励的地图,开不开结果都一样。
所以,当夏稚来到门卫室,看着那个高大俊朗的中年男人,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的时候,不由得怀疑系统是不是在骗他。
现在他看见自己的家人了,记忆呢?说好的复苏呢!
“夏稚,你好。”
此时,门卫室里没有一个人,没有主任,也没有门卫大爷。
仿佛这里早就被清场了似的。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诡异的气氛倏地蔓延开。
夏稚感觉到不对劲,第一时间就想跑。
然而他一转身,却发现刚刚走进来的门已经成为了一堵墙。
完蛋了……
夏稚瞪大眼睛,心里发慌的同时,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事实也悄然诞生。
为什么遇到家人后,没有相关的记忆复苏?
因为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人!
他是个骗子!
“抱歉。”就在夏稚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叹口气,略显无奈道:“结界不是为了困住你,而是担心有人会偷听,或者找过来。”
夏稚顿了顿,侧了侧头,怀疑的目光深处透着一丝明显的警惕,“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我的家人?”
“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你提防我也是对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站在整个空间比较靠内部的位置,试图给予夏稚一种安全感,“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的秦盟,三人禾的‘秦’、盟誓的‘盟’。”
夏稚沉默几秒,注意力被他的姓氏吸引。
“秦?”
“对。”男人笑了笑:“或许你应该想到了什么,结合我能够创建结界的能力。”
“……你和秦老师什么关系?”夏稚问:“秦尤,我们班的班主任。”
秦盟沉默两秒,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明明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他却要思考……
夏稚心中一沉,他和秦老师的关系难道很差?
不过最后秦盟还是回答了。
“师兄弟的关系。”秦盟说:“我与他是同一个老师。”
啊……原来师出同门。
但,秦尤说他的能力是祖传的啊?
夏稚还记得秦尤说过,314命案一出,学校就请了几个‘懂行’的老人来处理,其中就有秦尤的爷爷。
就连秦尤来这边当老师,跟旧楼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同一个老师,而眼前的男人也姓秦……
夏稚:“你们是兄弟吗?”
秦盟摇头:“严格来说,我是他的叔叔。”
“啊?”夏稚茫然。
这辈分是怎么论的?
似是想到了过往,秦盟的眼中多了几分怀念,他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亦或者说,他并不觉得这该是一件需要隐瞒的往事。
“收养我的人是秦尤的爷爷,所以他是我的师父,他的妻子是我的师娘。虽然我比秦尤只大了十岁左右,但论辈分的话,我是他的叔叔,而不是哥哥。”
三言两语解释了两人的关系,秦盟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他的神情骤然陷入悲伤。
之后,他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眼见夏稚仍然一副警惕的模样,倒是欣慰地笑了一下。
“我似乎明白ta为什么要找你了,你是个品行坚韧的孩子。”
话题跳转得太快,夏稚想了半天,试探性地问:“你是说秦尤老师吗?”
“哦,不是。”秦盟摇头:“秦尤找你做什么?应该是你找他才对。”
想到这一周都在努力围堵秦尤的场面,夏稚噎了一下,反问:“那你说的是谁?”
“她。”秦盟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有些深,“她……向你求助了,对吧?”
夏稚沉默下来。
秦盟的目的,他知道了。
就算是再傻的人,此时此刻也应该明白,一个拥有超出自然能力的人大费周章把夏稚叫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夏稚想到了很多。
从秦盟的身份,到他的能力,再到所谓的目的……
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以他的能力,能做到的要比自己这个高三生多得多。
可是现在,他坦白自己的身份、能力、甚至是来到这里的理由,表现友善,没有丝毫威胁……
仅仅是为了从夏稚这里套话吗?
352
秦盟来的突然。
想要从惊弓之鸟的学校里叫出一个陌生的学生来谈话, 并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这一行为还要瞒着他那在校内当老师的师弟。
只是,他等不了了。
从那日从师弟口中知晓了那道消息后,他没有一日能够安稳入眠, 白日清醒时脑海中是那灿烂的笑容,秀美的面庞, 代表着纯净的光镀在那白皙的皮囊上,轻快的笑声、温柔的嗓音、轻缓的语速……
[小盟,我要结婚了。]
…
他恨自己是一个胆小鬼,藏起所有感情, 像她的弟弟一样,故作轻松地回道:祝你幸福。如果他欺负你, 我帮你揍他。
结果就是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而入梦后,代表着希望的景象被黑暗吞噬,幽深的冥路尽头, 魑魅魍魉怪笑尖锐,黑白无常血舌拖地, 一只只瘦骨嶙峋的骷髅手抓着他,质问:我们的魂呢?
他早已习惯, 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然而每每到梦醒之前,身后总会响起那道熟悉的啜泣声。
“小盟,我想投胎……”
瞬间惊醒。
就这样过了一周, 秦盟终于坐不住了。
他必须来到学校见一见那个幸运的孩子。
当然,对于他来说,是幸运, 对于普通的孩子来说,或许是一件恐怖的事。
初见时, 秦盟确信他只是看到了一个俊俏漂亮的初中男孩。
在这个年纪就长得这么好看,还不知道长大之后会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祸水模样呢。
再后来,对方在短暂的时间里发觉周围情况不太对,并做出警惕的反应,倒是让秦盟有些刮目相看。
比起同龄人,眼前的男生不论是反应能力还是思考能力都算得上中上等。
有些难得,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只不过在他自报家门之后,男生并没有放下警惕。
即使他在不太情愿的情况下交代了他和秦尤的关系。
说实在的,秦盟并不担心这次交谈过后,眼前的少年会把这次的会面告诉师弟,因为在他的计划中,他只会见少年这一次,等问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就会离开。
他不会伤害这个孩子,也不会再纠缠他,师弟即使知道了,最多就是来警告自己一句而已。
他听着就行,甚至没必要反驳。
“你对我的防备心很重。”为了之后的交谈能够更加顺利,秦盟索性直接点明了少年的状态,“你不用这样的,我只是问几个问题,你知道的,麻烦和我讲讲。不知道的,就直接说不知道就好,我不会为难你。”
对面,夏稚深吸一口气,半晌,轻轻点了一下头。
看似妥协了,实则……
夏稚没有放松,相反,他在思考让对方把结界撤除的可能性。
一直在结界里的话,发生什么意外,他根本跑不掉。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顺从一点,降低对方的警惕性。
当然,这个叫秦盟的男人可不像很警惕的样子,反而一直把‘警惕’两个字扣在自己身上。
正当夏稚垂眸思考时,男人冷不丁开口,直接进入正题。
“她请你帮忙,能告诉我,她怎么跟你说的吗?”
夏稚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这算什么问题?
他还以为对方会让自己把调查出来的信息都说出来呢!
男人直直盯着他,目光冷静,仿佛这真的是他想问的问题。
夏稚犹豫的两秒里,在想要不要说实话。
本来准备不论怎么说都漏一半藏一半的,现在倒好了,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即使如实回答貌似也没什么事。
所以夏稚决定告诉秦盟,温罗母亲找到自己时的具体情况。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帮帮我’,然后叫我的名字,时常出现也会说‘谢谢’……但实际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帮到她多少了。”
秦盟眸光一滞,“你是说,她‘时常’出现?”
“……也不算,但一般情况下,会有预感,比如周围空气变冷了,或者突然鬼打墙。”
秦盟似乎不在意这些,而是追问:“她不止一次找过你,对吧?”
他的眼神狂热,脖子微红,看起来很激动。
夏稚瞧着,不太敢继续说话了,只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男人很高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许久都未曾落下。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你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
夏稚: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按照原定计划,夏稚模棱两可道:“没有什么进度,我的能力有限,只能通过别人口中的情况来推断,知道旧楼的事情后,也想找秦尤老师好好谈一谈,但他貌似很忙,我已经快两周没跟他单独说上话了,周围有其他同学和老师,不敢谈这些事,就算说话,也没超过两分钟。”
对面的男人闻言,认可地点了点头,说:“学校对这件事还是很敏感的,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最好周六日单独约秦尤出去。我想想,时间的话,最好是下午一点之后,并在晚上日落前,让秦尤回来。”
夏稚心底惊讶,没想到这人竟然主动给他支招?!
难道,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坏人?
沉默几秒,夏稚轻轻出声询问:“那个,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事吗?感觉你了解的好像比秦老师还多。”
秦盟垂眸,停顿几秒,说:“我算是曾经‘当事人’,但后面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我也没有调查的渠道。”
“曾经?”
“……更早一点。”秦盟说:“这样说吧,我很羡慕你,因为我希望……她能来向我求助。”
夏稚:“……”
等一下。
夏稚微微眯起眼,盯着眼前的男人良久,忽的开口:“白玫瑰?”
秦盟神色凝重,看向夏稚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复杂之色。
只这一眼,夏稚就明白了,也把眼前的男人跟钟叔口中的那个祖宗三辈都葬在墓园的熟人对上了号!
代表着尴尬的寂静蔓延,夏稚好似知道了什么惊天大八卦似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直到秦盟摇头失笑。
“没想到你们都找去墓园了。”秦盟说:“不害怕吗?无端就去那样的地方。”
夏稚窘迫地摇头:“不害怕……”
秦盟:“是我,你们没有找错人。白玫瑰的确是我留在那里的。”
有关长辈之间的感情,尤其还牵扯到已经去世的人,夏稚很难刨根问底地追问秦盟……因为当时他和周寂都不认识秦盟,钟叔也不知道为什么,告诉了他们有这样一个人,却死活不说名字,最终他们无功而返,路上还猜测,这个人很有可能跟温罗的妈妈有点关系。
是什么关系当然心照不宣,不过夏稚和周寂都认为,送白玫瑰的人应该是单恋。
虽然不知道温罗父母的感情如何,但很显然,温妈妈深爱温罗,她爱她的孩子,就算夫妻感情算不上好,对于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来说,有了孩子,就像一种无形的枷锁,套住了她的人生。
女人和男人可不一样,在婚姻中,女人的责任感往往比那些自称当家做主的男人要高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出轨的概率微乎其微。
再加上温罗的日记中记录过这个送白玫瑰的人,可见温罗知道他的存在,也默许他去探望自己的母亲。
因此,秦盟如此坦荡地承认,让夏稚更加笃定自己内心的猜测。
“别紧张,只当我是她的故人就好。”秦盟说。
夏稚脑子里很乱,随意点了点头,想要尽快把这个话题略过,于是问道:“秦先生,你对温罗的事,了解多少?”
话音落下,只见秦盟渐渐收敛了笑意,死一般的寂静降临。
夏稚以为他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
却不想,沉思过后,秦盟的回答竟……十分中肯。
“他是一个好孩子。”秦盟的回答中规中矩:“好学、胆大的好孩子。现在学校里禁止提起他的名字,难道不是担心……算了,学校那些人都是一些鼠辈,什么都不懂,温罗不可能那样做的。”
夏稚沉默几秒:“秦先生,你说的话,我都没有调查出来。”
秦盟:“嗯?”
夏稚:“你好人做到底,仔细跟我说说吧!”
秦盟:“……”
在夏稚明显的恳求下,秦盟还真的说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内幕。
学校会变成现在这样,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跟温罗玩通灵游戏脱不了关系,也可以说,是他的通灵游戏直接造成的当下的局面。温罗的通灵游戏里,有一环最重要的过程,不是献祭,而是召唤。
用秦盟的话来说,不是所有祭祀都很恐怖的,索求的少,需要奉献的也就少……
就如同秦尤说的那样,闹出人命是意外,而人命反而让这场通灵游戏变了质。
因此,温罗的恶名也由此传开。
校方也认为温罗这样的行为宛如人间恶魔,所以现在制定的所有规则,都是用来压制温罗的。
也就说,温罗还在学校里。
他知道的都是跟通灵玄学有关的,至于温罗之前发生过什么,以及他的心理历程,秦盟一概不知。
听完之后,夏稚心中震惊更多。
温罗想要见母亲一面,或者说,他想到达成某种结果,玩了一种‘通灵游戏’,他预计中不会有任何意外,想来也准备好了要‘交换’的东西。
然而舍友的出现打破了通灵游戏的规则,‘祭品’加倍,事态不受控,温罗也成了受害者,消失在校园内。
但现在,温罗是人人口中不敢言说的魔鬼。
他的母亲却顺利出现,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353
不管怎么说, 秦盟的出现都相当于给已经停滞的调查带来一个重大的突破。
夏稚沉默许久,确定了秦盟的身份以及在这件事中能够做到的事有限后,便不再继续追问。
秦盟似乎也看出, 眼前这个少年知晓的比他想象中要少很多。
两人皆无话可说,就在秦盟想着让他先回去的时候, 突然眸光微凛。
结界正在一点点被瓦解。
他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从容地撤除结界。
也就是在夏稚眨眼间,身后的墙变回大门,隔着门上的玻璃, 他看到秦尤表情阴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盟。
秦盟举起手, 做出投降的姿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
夏稚顿了顿,打开门卫室的门, 对秦尤道:“秦老师,我没事的。”
秦尤上下扫了一圈夏稚, 确认了他没有受伤后,冷冷道:“你先回去。”
夏稚张了张嘴, 本来还想说什么, 但眸光闪了闪,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对秦盟礼貌地点了点头, 绕过秦尤,离开了。
秦盟望着少年时常回头的背影,忍不住对秦尤摇头:“你吓唬他干什么?”
“我没有吓唬他。”秦尤说。
秦盟:“那就是吓唬我了?别紧张, 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只是那天听了你的话, 我彻夜难眠。”
秦尤:“难道我没有那些话之前,你就睡得好吗?”
“……也睡得不好。”秦盟如实道:“只是你的话让我看到了希望。”
在绝望中被折磨和在希望中被折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秦尤沉默几秒,终是摇摇头,倍感遗憾地开口:“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的。”
“后悔了吗?”秦盟笑起来:“但是之前我被师父赶出去的时候,你还替我求过情。”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是后悔了,为什么当时要求情呢?与你无关的事,完全可以冷眼旁观。
秦尤没有回答,倒是提出问题的人悠哉开口,做出解释:“因为你觉得,我们是一家人。”
话音落下,秦盟朝外面走去。
他要离开了,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路过那身形笔直地清俊男人时,他抬起手,像小时候那样,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小尤,你要成为师父的骄傲。”
“被收养后,我没做过任何坏事……唯有那一件,是师父不能原谅的。”
“我不怪师父,只愧疚于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
“但我不后悔。”
……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校门之外。
大衣被风吹起,带来名为记忆的回音。
[师父,我要救她。]
[师父,求求您了,我愿意承担所有反噬,求您让我继续做下去吧!]
[小尤,我失败了。]
[师父说得对,我之前是孬种,现在也是。]
[小尤,我走了,你照顾好师父和师娘。]-
小时候,秦尤很讨厌家里那些奇怪的东西。
符纸、古书、朱砂、动物标本……
各种奇怪的东西,其他同学家里都没有的,偏偏他的家里有,而且透着一股如同血一样的铁锈腥气。
他不喜欢,但爷爷却要手把手地教他。
看古书、画符文、亲手宰杀动物、根据需要取不同位置的血……
从恐惧到抵抗,再到最后的妥协,其实秦尤没用太久。
好像很突然地就能接受这些东西了,当然,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爷爷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可遇不可求。
“你以为每个人都能做这样的事吗?当然不是,干我们这行的,也讲究天赋。”
秦尤知道自己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后来他长大了一点,终于遇到了第二个有天赋的人。
那是一个因为偷盗被打的年轻人,被爷爷看到后,出手救下,并带回了家。
这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浑身脏兮兮,秦尤还以为他和自己差不多大呢,结果一问,这人比他大了九岁。
秦尤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爷爷和奶奶商量了一番后,把他留在家里,就那么养着。
一开始这人根本不讲话,周围若是有人接近,就如同老鼠遇见猫似的迅速躲起来。
像被追打的后遗症。
秦尤从爷爷口中得知,他的脑子有问题。
不是骂人,而是真的有问题。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流浪汉,他家就住在这,只是没有活着的亲人了。
爷爷收留他,也是因为他有天赋。
相处的日子久了,这人也不会再像以前似的见人就躲,会上桌吃饭、会听爷爷的话并点头或者摇头回应,自己坐到他身边,他也不跑了,只是仰头望着天,不说话。
秦尤觉得这是好现象。
后来过了几年,这人已经完全可以沟通,秦尤甚至觉得他不像脑子有病的样子。
对待任何事都从容不迫,倒答如流,还喜欢开自己的玩笑,让自己叫他叔叔。
秦尤一次也没叫过。
爷爷给他上户口,叫秦盟。
从那开始,他专心上学,秦盟就跟着爷爷到处走,去干一些需要‘懂行’的人帮忙的事。
即使是现在,秦尤也承认,秦盟的能力比他强很多,而且秦盟有过丰富的‘实战操作’,相比于秦盟,他的能力更像纸上雕花。
在普通人中,他是‘懂行’的;在‘懂行’的人眼里,他是卷面成绩很好的初学者。
…
走过教学楼,秦尤转个弯,朝旧楼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多久,在校内一栋被当成小仓库的二层楼边,熟悉的身影令他脚步一顿。
秦尤没料到这个胆大的学生竟然会藏在这里堵他……
最重要的是,他猜到了自己会去什么地方。
秦尤眸光闪了闪,似有不致命的光掠过。
半晌,他垂眸,轻轻笑了一下。
“逃课,扣分。”他嘴角勾着说出这句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听见他的话,少年倒是脸色一僵,随后有些悻悻地笑了,语气透着一丝讨好。
“秦老师,就当我还在跟我‘家人’说话行吗,别扣我分了。”
秦尤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手指抵着他的额头点了点,说:“干嘛在这堵我?”
“我有点问题……”
藏在这里的人正是夏稚。
他离开后并没有回教室,而是在纠结过后,决定守在前往旧楼的必经之路上,看看能不能堵到秦尤。
其实他不确定秦尤到底会不会来旧楼,但一想到平时他神出鬼没的,也没有老师和同学瞧见,校园内被大家遗忘的地方,旧楼排第二谁敢排第一?!
不曾想,他等了没多久,还真的看到了秦尤的身影。
“你又想问什么?”秦尤感觉这孩子太热血了,为了调查这件事,连习都不学了,“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有不到两个月。”
夏稚在心里默默回:谁在意高考!
嘴上却道:“不把这件事想明白,我连复习都无法安心。”
秦尤:“……你就这么想知道其中的内幕?”
嗯?
夏稚眼睛一亮。
听秦尤的意思是,他有门路?!
许是从他的表情中读出心声,秦尤表情淡淡地摇头,给夏稚泼了一桶冷水。
“你想多了,我知道的只能让你猜到的故事更加丰富,而不是结局。”秦尤说:“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以及温罗现在到底还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夏稚:“丰富故事也行!”
秦尤想了想,说:“走吧,跟我一起去旧楼。”
夏稚微顿,“不扣我分吧?”
秦尤:“……不扣。”-
秦盟喜欢上一个女人,比他大了几岁。
但现在也不是过去的封建时代,女方大几岁也没关系。
秦尤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时候他上高中,当时的高中不能住宿,每天都要回家的。秦盟突然间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晚上都要去接他放学,搞得他非常不自在。
向秦盟表示不需要接送,秦盟也只是哈哈一笑,充耳不闻。
时间一长,秦尤就发现了不对劲,那就是秦盟一直在学校对面的一家花店门口等他出来,而且他每次过去,都能看见秦盟在帮忙,不是在搬花,就是在帮忙打包……
勤快的模样,让秦尤有种他在这里兼职的错觉。
店主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至少秦尤是这样认为的。
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透着一种以温柔为基础的韵味,当时秦尤还想,如果自己的语文老师也这么温柔就好了……
上课的时候多讲两句,自己肯定能睡熟。
久而久之,格外敏感的他便发觉秦盟真正的意图。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点明秦盟的‘龌龊’心理,被对方揽住脖子好顿揉头发。
当时秦盟只说了一句话。
“你别乱宣扬,这是我单方面的感情,她不知道……她当我是弟弟呢。”
秦尤觉得秦盟真可怜。
只敢让自己叫他叔叔,却不敢跟人家单身的女孩子说:我想追求你。
结果怎么着。
女人谈恋爱了,然后结婚,婚后一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秦盟还去参加婚礼了呢,要带他去,他婉拒了。
因为那会他那会忙着学习,实在没时间。
高考结束后,秦尤被保送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
他在那边待了将近五年,毕业后回来,本来只想在家里待几个月,然后就像普通应届生一样,回北边城市工作。
那个时候他安排好了一切,回家的那几个月算是他给自己彻底步入社会前放的一个小长假。
结果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女人突然死亡,她的丈夫草草料理了她的后事之后,竟然把四五岁的儿子抛弃了,直接销声匿迹。
再有消息的时候,是一个大城市回来的年轻人,说看见她的丈夫在外面已经结婚生子了。
当时,周围的邻居们看着那个瘦的不像样子的小孩,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354
那个可怜孩子的具体情况, 秦尤暂且不知,因为他们家里面临着更大的风暴——秦盟像疯了似的,每天不是关在房间里, 就是出来跟爷爷吵架,吵架的内容他也没怎么听懂, 秦盟嘶吼着让爷爷给他,爷爷气得那竹棍打他,他不还手,挺直腰板跪下也要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僵硬,秦尤即使想做点什么, 都不知道该如何插手。
终于,事情由秦盟偷走爷爷的一本古书并逃离秦家为结局,画上了一个句号。
自那日后, 爷爷整日叹息,对外却格外强硬地表示要和秦盟划清界限, 他说秦盟是不孝子,是狼子野心的家伙, 可只有秦尤知道, 爷爷曾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秦盟身上,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细心教导。
或许出了这样的事,爷爷恨的不是秦盟, 而是自己。
他恨自己教子无方。
秦家不再允许提起秦盟的名字,即使秦尤多次为他求情,甚至还被暴怒中的爷爷打了一顿。
秦尤无可奈何, 私下偷偷询问奶奶,从她的口中得知, 秦盟偷走的古书是一本充满禁忌灵法的书,小到用不正当的方式逆天改运,大到将起死回生……
秦尤震惊极了,这些对于他们这种靠老天爷赏饭吃的人来说是大忌,他怎么也想不到秦盟动的竟然是这个心思。
“你爷爷跟他划清界限是在救他呢,要是一起藏着掖着,别人迟早会知道他偷走了什么书,这样闹得大张旗鼓,说他不孝顺,猜测多了,也就不会有人往这方面猜。”
秦尤:“那他要做什么呢?”
他问了一个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的问题。
奶奶一声叹息,什么都没说,摇着头离开了房间。
从那之后,秦尤就到处找秦盟,这座城市没有,就去临市,但始终没有结果。
就在自定的假期临近末尾,秦尤思考还要不要回去工作的时候,秦盟突然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跪下,给爷爷磕头,泪流满面祈求帮助。
他真的那样做了,用古书中的禁忌灵法给死去的女人招魂,失败了。
他召回了灵魂,却没能将灵魂引入躯壳,而他也无法用符文和灵法感受到女人魂魄的存在了。
他是来祈求帮助的。
但爷爷不可能教他做这样的事,只让他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秦盟不走,他坚持跪在那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最终熬不住晕倒了,秦尤把他搬回他原来的房间,奶奶心疼地照顾他……
也是在这期间,爷爷向秦尤吐露了心声,不是他不帮,而是没有办法。
禁忌之术就是如此,造就的所有结果都没有售后,没有后悔的余地,也不可能重来,即使现在让爷爷去寻找女人的灵魂,也没有办法。
秦盟醒来后,破天荒地没有继续坚持。
或许他认命了,又或许他不想给爷爷添麻烦,总之在家里吃过一顿饭之后,他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了。
临行前,他跟秦尤说,希望他可以留下来,照顾两位老人。
秦尤想了想,内心的天秤早已倾斜。
他对大城市没有执念,留在家里也一样。
秦盟走了,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始终觉得他没有走远。”提起往事,秦尤也有一番属于自己的见解:“他应该在这座城市的周边生活,因为他经常去墓园探望温罗的母亲。”
听了这么长的故事,夏稚心里藏着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现在残缺的那部分故事仿佛补上了,有关温罗的过去以及他的家庭往事,还有就是有关的女人的灵魂……
这一点是夏稚没能想清楚的。
既然女人的灵魂早已被召唤过,那温罗在教室里玩的通灵游戏大概率不会是召唤类。不过也不排除他不知道这段往事贸然招魂的可能性,可那样的,游戏就不应该成立,不管他用上什么等价交换的祭品,都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旧楼如今的惨案又是如何形成的?
这么想着,他也问了出来。
秦尤垂下眼眸,盯着夏稚看了几秒,忽的说:“你很敏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夏稚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这算是夸奖?
秦尤:“很简单,不管温罗知不知道这件事,他的游戏都会成功。不管任何通灵方式,都不是一条单向线,而是对等的,且有无数条线路。他用这种方式召唤他的母亲来到这座学校,的确成功了,与此同时,天秤的一边落下价值千金的人命,另外一边自然也要给予更多筹码……你知道从古至今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孤魂野鬼有多少吗?又知道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吗?连生辰八字都不知道,我们根本没办法送还,只能守住这片土地,提防恶鬼出现,为祸人间。”
对于秦尤来说,守在这里,可能要守一辈子。如果这辈子都没有人想到解决的办法,或许还需要传承下去……
但那个时候,就不关他的事了。
夏稚好像明白了。
起因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结果是最重要的。
温罗母亲的灵魂既然存在于校园内飘荡,就说明温罗的通灵游戏成功了。
不需要任何假设,即使中间出现了意外,也是成功。
“我还是同样的想法,温罗还在这里。”秦尤说:“就算他的身体不在,他的灵魂也一定在。”秦尤说。
两人已经走到了旧楼的门口,门卫室里一个表情严肃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里面,看见秦尤出现之后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落在夏稚身上,黑漆漆的眼睛打量他这身校服。
秦尤打了个手势,忽然说:“没事,是接班人。”
刹那间,男人看向夏稚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震惊和敬畏。
——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能当大师的接班人了!
夏稚:“……老师你别乱说啊。”
秦尤无所谓:“反正你已经算是知情人了,用这个借口能更方便一点。”
夏稚想想也是,昂首挺胸地跟着秦尤往里面走。
“秦老师,你平时都在这里干什么?”之前夏稚就在想看不见秦尤的时候他都躲在哪里,现在想想这里才应该是他平时‘工作’的地方,一时间对他每天要做的事情感到好奇。
秦尤仿佛真的把他当成接班人了似的,竟然细心地解释起来,“加强结界防护,稳固空间,就像电影中演的那种可以穿越时空的设备,但我们不需要,一纸一符足矣。”
“可以穿越时空?”
“不可以。”秦尤冷酷打断:“只是形容一下。”
简而言之就是做的事根本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电影还能拍的像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一样,现实中完全不能说明。
夏稚:“很忙吗?”
秦尤:“不算忙,偶尔来盯着就行。”
夏稚:“那在这里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怪事?”
秦尤:“太多了。”
夏稚:“……我还是不能理解,既然这么危险,学校为什么还让学生每个月去打扫?”
秦尤:“因为学校要让所有学生知道,这里很安全,鬼啊魂啊什么的,都是假的。”
夏稚:“……”
从学校的角度来看,压下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舆论是正常的,既然你们都说这里有鬼,我们就每月都安排学生来打扫卫生,只要能有办法让学生全须全尾地出来,谣言不攻自破。
至于这期间不论是看到什么怪东西,或者受到惊吓,都可以解释为学生们太害怕了所以出现的幻觉,反正结果是安全的,你嚷嚷的再大声也没有用。
不得不说学校这一招真是险招,身为知情人,那晚夏稚被鬼追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然而学校却想用幻觉这两个字轻飘飘地搪塞所有人。
“失踪的学生是怎么出来的呢?”夏稚冷不丁想起那些第二天早上才出来的同学:“如果当时您都没有办法把他们带出来,为什么天亮之后却可以?”
秦尤眨眨眼,突然说:“你怎么知道天没亮的时候,他们没出来?”
夏稚怔住:“什么?”
秦尤:“我在这里守了一晚上,那晚失踪六个人,却有十七个‘人’出来,让我放他们回寝室。”
夏稚顿时毛骨悚然。
秦尤:“我让他们上交护身符才能出来,十七个‘人’一个人也没拿出护身符,当着我的面发出怪笑,然后化作一缕烟,消失了。”
原来护身符的作用是这个……
鬼抢不走秦尤发的护身符,同样的,没有护身符就不是人。
“天亮了,结界重新稳固,不管被藏在哪里的学生都会回来,他们醒了,自然就会出来了。”秦尤说:“不过……他们多出来的那段记忆,与我无关。”
夏稚:“他们多出来的记忆不是老师安排的吗?”
每个学生都说,他们因为害怕所以躲起来了,对此深信不疑,觉得自己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然后躲着躲着,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
夏稚还以为这是秦尤搞的,毕竟这样才比较合理,也维护了学校的名声。
可现在,秦尤亲口承认这件事与他无关。
“不是。”面对夏稚的疑问,秦尤再一次否定,“记忆的问题,我也在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不止一次。不管是谁做的,我认为,他在帮我们、帮助学生。”
在暗地里,帮助学生,做好事不留名……
夏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秦老师,您知道有的同学还听到了男声吗?”
“是吗?”
“您也说过,他还在学校里。”
355
站在幽静一角远望, 望着前方仿佛没有终点的走廊,冗长而恐怖。
一缕半透明的幽魂立在此处,空洞无光的眼眸落在窗外, 与室内不同,外面阳光明媚, 太阳的光芒好似能够刺透双眼,驱散心底的阴霾。
而幽魂所处的地方,永远都是阴森冰冷的。
不知何时,狭窄的走廊里挤满了魂魄, 它们或上或下,宛如被风吹拂跳跃的烛火。
挤在那缕半透明的幽魂后面, 它们皆是无言。
直到一缕魂魄从中间飘出,它比幽魂更白、更纯粹,似青山间的一缕飘渺的白烟。
“你……”那白色的魂魄面容模糊, 它仿佛是众魂推举出来的说客,来到那半透明的幽魂神兽, 声音又轻又颤:“你别太难过了。”
幽魂颤了颤,帅气的脸上多了一丝茫然,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难过?”
白色魂魄‘啊’了一声, “跟母亲分开……”
幽魂:“我本来也与母亲阴阳相隔。”
白色魂魄无话说,心想你原来是阴阳相隔,现在是阴阴相隔, 看似更进一步,实际上更难相见了。
幽魂在半空中平移着转了个身,刹那间, 把走廊挤的水泄不通的魂魄们如同惊弓之鸟般散去,独独留下那个被推出来的。
白色魂魄沉默几秒, 心想自己也偷跑……
这时,幽魂开口了。
“你恨我吗?”
白色魂魄瞬间愣住,它的头好似动了动,在空气中颤抖的幅度有些大。
但是很快,又安静下来。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白色魂魄声音低低的,好像有些可惜,但又没那么在意,“事情已经发生了,况且……你完全可以不用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白色魂魄也不是完全的圣母心,最初肯定是生气了,恨得牙痒痒,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了给了幽魂。但冷静下来后,想到当时发生的一切,以及事后幽魂用命来弥补,一年过去了,它没什么可恨的了。
幽魂笑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
白色魂魄有些烦闷,不知道是话题太过沉重,还是幽魂的状况太吓人,它左右飘荡几个来回,问道:“我会忘记过去的事吗?”
“在这里不会。”幽魂回答的很快,“我们被困在这里,永远。”
白色魂魄沉默几秒:“其实在这里也挺好了,还能看到学弟学妹们……哦,你说会不会建校百年了,我们还是这样。”
幽魂:“不确定,如果维系结界的人力量很弱,仅凭我也无法挡住那些恶魂。”顿了顿,他又说:“这些不是你该想到事情,觉得无聊的话就去跟他们打牌吧,不是从之前来这边打扫的学生那里拿到一副扑克牌吗?”
白色魂魄:“扑克牌就一副,这么多魂呢,排不上号的。”
幽魂又笑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被阳光照耀的感觉一定非常好吧……他早就忘了那种感觉了。
“孙年,你想不想投胎?”
白色魂魄抖了一下:“想啊,怎么不想。”
“我会想办法的。”幽魂低声道:“不论用什么办法。”
白色魂魄凑过来:“那你呢?”
“我得守在这里。”幽魂说道,语气平静而坦荡:“这是我的罪过,我欠所有人的。”
白色魂魄又是一抖,这样的反应好似提现了它的心理变化。
良久,他嘀咕一句:“其实我留在这里也挺好的,还能陪你说说话,他们都不敢跟你说话,每次都推我出来劝你。其实你能感觉的到吧?他们一直很感激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
“是我的错……”
“他们不认为啊!”白色魂魄语气急促了些,“就算没把他们唤醒,他们也是没有墓碑、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还要担心被恶鬼吞噬。而且他们都不知道死了几辈子了,刚拿到那副扑克的时候,好几个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教完之后抢着玩!”
后面一句话听出了当事人玩不到扑克牌的心酸。
幽魂没说话,安静半晌,整个魂体突然颤抖一下。
他的情绪波动一直很稳定,白色魂魄瞧见了,很是惊讶地凑到窗边。
“哎!这不是上次来打扫的学弟吗?”白色魂魄一眼就认出了楼下走过的两个人:“还有那个……老师。”
“你记得他?”幽魂问。
白色魂魄:“记得,那么多学生,就他运气差的要命,在二楼的时候遇到恶鬼了。当时二楼有不少我们的人,想帮他来着,但是他气运太差了,恶鬼盯上他就不放松。”
幽魂笑了笑:“运气是差了点。”
白色魂魄:“他跟着那个老师来干什么……等一下,他不会也是?”
幽魂:“应该不是,因为他运气太差了。这么差的人干这行,一定会被恶鬼吞了的。”
两道魂站在窗前,就这样看着楼下两个人迎着阳光走进旧楼的阴影中。
第一次在白天近距离观察旧楼,夏稚还是想感叹,不管多么恐怖的地方,有了阳光加成,妖魔鬼怪通通都像笑话似的,不足为据。
这旧楼跟普通的教学楼有什么区别?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秦尤说,平时他都在这里检查。
一般情况下,大师创建的结界不会被轻易攻破,所以他的工作基本就是检查漏洞,或者进行维护。
具体需要怎么操作,他没有说,夏稚也不好奇,因为他对这方面没有兴趣。
只是刚才他的话,倒是让‘懂行’的秦尤沉思起来。
没有立刻否定就说明这件事很有可能发生。
夏稚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整个学校都找不到一个大活人,说不定这个人早就不是‘人’了。
会玩通灵游戏,用符文给自己增添阴气buff,不能说绝对懂行,但温罗一定已经开始了解灵法道教之类的东西了。
314寝室命案后,死了一个学生,失踪了一个学生,尸体只有一个,秦尤也明确地表达过,他感觉失踪的那个学生还在校园里,被他召唤出来的母亲也不停地在学校里寻找、向其他同学寻求帮助……
这是不是说明,温罗早已化身成为一个无法用肉眼捕捉的‘东西’,隐藏在校园里呢?
夏稚感觉自己的调查已经开始走向结局。
温罗在他的心中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是本局游戏的最终boss!
既然已经接触到了boss层面的剧情,距离通关还远吗!
夏稚信心十足,跟在秦尤身后,不管去哪都不觉得害怕了。
“你的想法,很巧妙。”秦尤说:“不过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夏稚眼前一亮:“那老师知道温罗会用什么方法将自己隐藏起来吗?”
“方法有很多,如果真是这样,就需要一点一点寻找他的踪迹,以此来推断他用了灵法。以我自己的能力很难办到,除非让我爷爷和他的老搭档们再来一次……”顿了顿,秦尤冷酷地点明:“但我感觉学校不会同意的,再大张旗鼓的闹一次,舆论就会再次掀起,他们用一年时间精心营造的假象就毁于一旦。”
夏稚的笑容渐渐消失,有些苦恼地垂下头。
秦尤说的没错。
这局游戏看起来好像没有绝对的反派,即使是boss,他也不觉得一定要站在反派的位置上。可阻碍他调查的势力也是真实存在的——学校,而且作为学生,他根本没有力量跟校方抗衡。
难道刚有起色的调查又要停下了吗?
夏稚不甘心,他想了想,又问:“秦老师……你觉得,你的叔叔,我是说秦盟,他有这个能力吗?”
秦尤眼神冷飕飕地扫过来:“你还想找他帮忙?”
“……我比较急。”夏稚心虚一笑:“我快毕业了,万一我没能成功帮上温罗母亲的忙,她再跟着我去大学怎么办?我本来气运就很差的嘛,老师你最清楚了。”
看着少年因为讨好而微微泛着粉的脸颊,秦尤喉结动了动,迅速移开视线。
虽然有些话确实是真的,但……
“秦盟的能力也不够。”秦尤说:“他是比我强,但你觉得他能强的过我爷爷那些老顽固吗?”
夏稚:“……”
也是。
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什么没见过啊,能力自然也不用说。
一时间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查出温罗的所在地,夏稚倍感遗憾地叹口气。
“唉……”
“我好想见见温罗。”
最后一句话,正是他们踏入旧楼内说出的,顿时在空荡的楼内回荡。
白色魂魄:“……温罗,这学弟想见你哎。”
幽魂:“我听到了。”
白色魂魄:“为什么啊?”
幽魂微微一颤,“大概率是我的妈妈……找到他了。”
白色魂魄的语气惊讶:“阿姨找的学生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几乎没人敢理的,现在竟然遇到了一个大犟种!”
幽魂的喉咙里发出一道忍俊不禁的哼笑。
幽魂便是温罗,人人都在寻找的温罗。
他变成这样,是自愿的。
为了赎罪,也为了保护那些因为他被困在这里的无辜灵魂。
温罗其实一直知道母亲在做什么。
他用自己的名义召唤了母亲的魂魄,母亲应邀而来,却没有看见他,只剩下一地鲜血和一具同龄人的尸体。
母亲会焦虑担心也是正常的。
她一直在找人帮忙寻找自己,她以为,自己因为杀人所以躲了起来。
实际上,他被困在这个空间极不稳定且封闭的结界里,像母亲那样自由的灵魂,反而无法进来。
一年的时间了,无人在意他母亲的请求。
终于,今年冒出来一个胆子很大的转学生。
356
秦尤有目的性地走在旧楼空旷的走廊间, 夏稚紧紧跟着,看他进了一个楼梯间,伸手在墙上摸了摸, 然后结束,前往下一个地方。
走上二楼, 周围的气氛明显阴森了许多。
夏稚冷不丁想起之前在二楼的遭遇,忍不住往秦尤身边靠的更近了。
秦尤看了他一眼,没拒绝他的贴近,解释道:“上面阴气更重一些, 那些魂体应该都在上面。”
夏稚:“……听着还怪吓人的。”
“不用害怕,即使是孤魂野鬼也分善恶, 白天守在这里的魂体基本都是……”秦尤停顿几秒,他不知道该不该用‘善良’来形容这些鬼魂,因为……
比起善良, 他总感觉那些鬼好像很闲。
他来到这里的次数多了,感受会更加明显, 一开始那些魂体对他是避而不及的,周围的环境也没有这么森冷。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一进来, 就有魂体凑近,四周气温极速下降。
这些鬼好像闲的来看他维护结界呢。
“因为什么呀?”夏稚还追问。
秦尤想了想,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词:“很无聊吧。”
夏稚:“……”
形容一群孤魂野鬼无聊?
有天赋的人灵力都这么高吗?!
之后他们又上了楼, 三楼的冷气依旧很重。
夏稚开始赞同秦尤的话了。
“老师,我们说话的话,那些……能听到吗?”
“能。”秦尤说:“你说什么它们都能听见, 但是它们无法回应你。”
夏稚眼前一亮,“那让它们帮我找找温罗行不行?”
许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 秦尤轻笑一声:“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它们真的用某种方式回应你了,你就该担心自己是不是招鬼了。”
夏稚:“……”
以身涉险?
他犹豫起来,因为如果现在明确告诉他,找到温罗就能完成游戏,成功通关,他拼死也要去做的。
可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万一这并不是通关的路,他因此丢了半条命,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暂时静观其变。
他们看不见的空间里,一道幽魂紧紧跟着。
温罗的目光落在那个漂亮的少年身上,一股无法言喻的熟悉感涌上记忆。
但他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
至少在活着的时候没有见过。
一路跟着他们上了四楼,听见少年不停地念叨着要见自己,格外新鲜的感觉包裹着他,温罗想,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会非常想和这个学弟交朋友的。
听见那个灵力充沛的人说,如果真的看见自己就等于见鬼,温罗想了想,倒是无法反驳。
不过他有点外行,真的想要无伤见鬼的方法并不是没有,只是有点难。
不得不承认,温罗想要面对面跟漂亮的学弟交流一下。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被一个陌生的学弟吸引,但如果有机会的话……
温罗开始思考以他自己的能力能否跟这位学弟没有障碍地沟通一次。
最后上了一趟四楼,秦尤直奔天台而去,夏稚也紧紧跟着。
四楼的维护点只有一处,那就是天台。
这期间,夏稚也不闲着,向秦尤坦白自己的分析。
他认为当时在旧楼听到的男声,就是温罗的。
他劝大家和谐友爱,向每一个人传递积极向上的情绪,或许正是因为他饱受校园霸凌的折磨。
温罗渴望打造一个没有校园霸凌的学生氛围。
对此,温罗听了,不置可否。
他的确有这个想法,但如果非要解释的话,也是一切随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天生的恶人,即使是佛祖来了也救不了,当一个释放恶意的人真正想要伤害谁的时候,就算善良的人再多,也无法抵抗。
恶人孤注一掷的模样令人恐惧,也没有年龄之分。
温罗深切地感受过,因此,对于夏稚格外天真的想法还是有些诧异。
不过想想也是,他长的这么好看,周围的人一定都是顺着他、捧着他的吧?
“秦老师。”
忽的,少年的声音再次唤起温罗的注意力。
“今晚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待在这里?”
从秦尤那里得知,他晚上都是这里睡的时候,夏稚原本心头掠过的一丝不易达成的想法再次冒头。
他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对上秦尤皱起的眉头,讨好似的又问了一次:“可以吗?”
“不行。”这次,秦尤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晚上这里不安全,你的气运差到极点。”
莫名又被点出气运很差的事实,夏稚清了清嗓子,道:“这不是有您在嘛!”
“我保护不了你。”秦尤说:“不要想了。”
“我觉得,我运气还行。”夏稚开始胡扯,“上次温罗的妈妈还保护我了呢!”
“……都说了,那次是我。”
“可是我真的听到阿姨的声音了!”
秦尤眉头紧皱:“那又如何,既然那么多学生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就说明她可以去到任何地方。但是她没有能力,你明白吗?”
言下之意便是,就算温罗的母亲真的想保护夏稚,遇到致命危险的时候,大概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稚被他厉声的训斥惊得一颤,随后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可我想试试。”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隐藏起来的小心思告知了秦尤:“我想……在这里,玩通灵游戏。”
用这个方式,找到温罗。
这回秦尤直接气的停住脚步。
“你们这些孩子为什么都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仿佛无视阴阳天地,跟任何一个人进行会面与对话。我说了那么多,你还认为这是一件正确的事吗?”
夏稚眼眶发红,快要被说哭了。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正常的事,在任何一个生态环境中,想要保持平衡,就不能触碰那些禁忌的东西……
夏稚的内心快纠结死了,呼吸加重。
他什么都知道,良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可他是玩家啊!为了通关而冒险不是他这样的玩家应该做的吗!
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秦尤解释这回事,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夏稚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秦尤自知刚才的反应吓到了夏稚,脸色僵硬无比,心头生出的怒火也在夏稚可怜巴巴的注视下渐渐熄灭。
但他依旧坚定地说:“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夏稚:“……我知道了。”
“你听进去了吗?”
“听进去了。”夏稚欲哭无泪,眨眨眼,打转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擦。
下一秒,一道微凉的触感落在脸上,秦尤有些不适应地替他抹去眼泪,脸上的表情也被尴尬所替代。
“别哭了。”他干巴巴地安慰道:“你还小,不知道……那些东西有多可怕。”
夏稚本来也不是被训哭的,他到底不是游戏里的‘夏稚’,人生目标不是高考,也不是考个好大学之后顺利毕业并踏入社会,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他要做的就是从危险中寻找脱离游戏的方法。
没想到,碍于身份的缘故,连肆意冒险都很难做到。
垂头丧气地跟在秦尤后面,夏稚思考其他可行的方案。
如果不能自己跟温罗沟通的话……该怎么告诉温罗妈妈他的推测呢?
按照自己的推测,他们母子俩应该在同一个空间里才对,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夏稚发现,如果不是温罗妈妈来找自己的话,自己根本没有渠道去找对方。
下意识看向前方秦尤的背影,夏稚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倒不是怕秦尤训斥自己,只是刚才他已经很生气了,自己再问一个类似的问题岂不是火上浇油?
秦尤作为他身边唯一的一个懂行人,不能咨询的话,他还能问谁呢……
嗯……
今天不刚好冒出来一个人嘛!
晚间,夏稚找到周寂,拉着他鬼鬼祟祟地来到学校小卖部后面那处无人问津的小角落。
“帮忙找个人?”周寂眯起眼,警惕地问:“找谁?男的女的?”
夏稚:“一个男的……”
“不帮。”周寂爽快拒绝,越过夏稚就要走。
夏稚急了,连忙抱住他的胳膊往后拖:“别走别走,你听我讲嘛!”
“没事也不找我,一找就让我帮你打听男人,夏稚,你是不是拿我当舔狗呢?”
夏稚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你胡说什么啊!你听我跟你讲!”
接着他就把自习时自己被叫出去那件事说了,又说了秦盟和秦尤的关系。
“秦老师现在为了我的安全,不想帮忙,我又不是看不懂眼色,这个时候还往木仓口上撞。所以想了想,决定问问秦盟。他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要求求他,或者让他看在温罗妈妈的面子上帮忙,他会同意的!”
进行一些情感拿捏。
没想到周寂听了,沉思片刻,竟是跟记忆中的一件事对上了号。
“我说过小时候跟温罗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同一片地方吧?”周寂说:“小时候在外面玩,总能听见那些老人们说别人家闲话,说的最多的就是温罗母亲长得好看,在外面好像有……那些老人嚼舌根,十有八九是假的,但后来温罗的父母频频争吵,不知道跟这些谣言有没有关系。”
夏稚:“……”
又是一种变相的霸凌。
谣言害死人,对于女人来说,更是如此。
女人身上的枷锁太多了,有的时候都不需要做什么,一把把锁头就想要不要钱似的往铁链上挂,若是想要挣脱,就要面临更多闲言碎语。
针对女人的谣言,脏的很。
357
夏稚知道周寂的人脉很广, 但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晚自习前刚把这件事拜托给他,晚自习结束后, 周寂就领着自己摸黑来到校门边缘,监控看不到的地方, 栏杆之外站着一个几个小时前刚见过的人——秦盟。
“你也太厉害了吧!”隔着很远的距离夏稚就认出了那个人是秦盟,激动地抓着周寂道。
周寂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挽住自己的胳膊,说:“再多请我吃顿饭?”
“没问题!吃两顿都行!”夏稚高兴了,说什么应什么。
这边秦盟也是茫然极了。
下午刚从学校离开, 跟秦尤虽然算不上不欢而散,但说到底, 他不准备短时间内再次出现在秦尤的生活范围里。
结果只是吃个晚饭的功夫,老板便接到了其他亲朋的消息,让他来学校一趟。
餐馆老板是他老相识了, 以前秦盟没有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因为工作需要, 几乎跟每个行业的人都打些交道,这家餐厅的老板性格爽利, 所以他常来吃饭, 现在偶尔回来,也会过来随便点两个菜吃一吃。
也不知是谁,兜兜转转竟然都找到老板这里来了, 就为给他带个话。
秉持着一丝好奇的心理,秦盟站在指定的铁栏杆之外,站了没几分钟, 校园内就冒出两道黑漆漆的人影。
待走近后,秦盟才看清其中一人竟然是下午见过的漂亮少年。
“原来是你要找我。”秦盟很惊讶:“说实话, 我很意外。”
本就有事要求人家帮忙,夏稚连忙客气道:“不好意思,又麻烦您跑一趟,但是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忙。”
“请我?”这回秦盟更好奇了:“秦尤就在你身边,他不帮你?”
“……是的。”夏稚如实点头:“秦老师不太赞同我的做法,所以也不想提供帮助。当然,某种程度来说,秦老师才应该是对的,而且他不愿意帮忙是不想让我陷入危险之中。”
这回,不止秦盟脸色凝重,就连周寂也皱起了眉头。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了……”还不知道夏稚要做什么的周寂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他刚好追问,就被夏稚拍了两下手,随意安抚了一番。
夏稚无视两个男人的反应,自顾自地说:“所以您会帮我吗?”
秦盟:“你还没有说要做什么。”
“我想,我要做的事对您应该也有好处。”夏稚在心里默默地跟温罗母亲说对不,“顺利的话,我会跟温罗的妈妈沟通的,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帮你转达。”
感情的事,夏稚不懂,他也不可能清楚当初秦盟对待心爱的女人有多么疯狂,而另外一位当事人已经结婚生子,对秦盟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其实下午听了秦盟的话,夏稚总有一种是秦盟求而不得的直觉。
他做了那样的事,温罗的妈妈从未找过他,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是秦盟追寻她的踪迹。
这是不是能够说明,温罗妈妈或许是恨他的?亦或者说,对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是不赞同的。
总之,按照这条线路的推测,夏稚准确无误地拿捏了秦盟的心理。
是的,他猜的没错,秦盟果然犹豫了,他甚至不想知道夏稚到底要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就愿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思量帮忙的可能性。
可见夏稚给出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或许没有夏稚的帮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与温罗的母亲进行谈话了。
难道人真的要等死了之后才能遇见已经故去的深爱之人吗?那样的话,几年光阴虚度,岂不是很残忍?
“好。”秦盟思考的时间不算久,夏稚随手拍开飞虫,他瞧见了,眸光微闪,仿佛这一举动成为了催化剂似的,立刻答应下来,“给我一个时间和地点,以及要做什么,尽可能地详细描述。”
夏稚心中欣喜,但碍于周寂还在身边,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秦先生,这周五晚上我可以请您吃饭吗?”
秦盟顿了顿,随后明白了什么,轻笑:“我不需要一个孩子请我吃饭。所以,我来请你吧,毕竟非要算起来,是我有求于你。”
谁请客当然是无所谓了,夏稚连连点头:“好的,那就麻烦周五放学之后您来接我一下。”
看样子,是不准备添加秦盟的联系方式了。
秦盟也不在意,答应之后转身离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没入校外的黑暗之中,夏稚侧了侧头,对上一双极其不满地眼睛。
“我没忘记你。”夏稚眨眨眼,故作无辜:“这件事暂时不让你知道,等我成功了,一定都告诉你。”
“现在就说。”周寂可不像叫焦灿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不行,现在说了就……”夏稚故作紧张地指了指天,企图把事情的严重性往玄学上扯,这件事连秦老师都不知道,现在这位秦先生也不知道呢,我周五约他就是因为只有临时说,才能立刻做,否则就不灵了!”
周寂:“你以为你在许愿吗?”
“我不管!”夏稚开始耍赖皮:“反正我现在不能说,说了就失败了我找谁哭去?你要是再逼我,事情完成之后我也不告诉你!”
软的不行开始来硬的,软硬兼施的情况下,周寂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强压着好奇心,再三从夏稚那里获取保证,等事成之后,一定要第一个告知他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夏稚的语气太过轻松的缘故,周寂忘记了这件事‘可能会有危险’,在夏稚发誓保证之后,还有些窃喜地挑起眉毛。
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周的复习量明显加倍。
夏稚在学习氛围的熏陶下度过了忙碌的一周,周五早放学后,他立刻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秦盟没有失约,站在校门口的角落,不显眼,但要是看到他标志性的大衣,也不会错过。
夏稚远远瞧见他,先是挥了挥手,然后跑过去。
“秦先生,让您久等了!”夏稚握紧自己的书包背带,道:“您能找个安静又私密的地方吗?之后我要说的计划真的很重要!”
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听见,从根源上排除有人会出来制止他的可能性。
秦盟早就定好了这样一个地方,那天回去之后,他思来想去,觉得少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气运和天赋可能都不高,但这股固执的劲儿……
倒是跟温罗有点像。
当时他没有告诉夏稚,其实女人死后,他和温罗常常见面。
这个常常也不是指天天见面或者有多亲密,一开始只是他单方面的爱屋及乌,总觉得母亲去世、父亲遗弃的孩子很可怜,他做不到亲自去养育对方,但是在孩子的身边适当施以援手给予保护也是可以的。
这一跟,就去了北方。
人人都以为温罗跟祖父母去北方是享福去了,毕竟那对老夫妻看起来很有钱,又是知识分子,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对老夫妻是封建迷信的头脑,对于任何没有边际却被扣上算命的离谱假话,他们都要信上几分。
以前是听了算命老瞎子的话,把儿子成年后丢到外地自生自灭,断绝一切供给;现在是为了家族繁荣昌盛,子孙绵延不绝,所以又千里迢迢把从未谋面的孙子接到身边来悉心教养。
发现他们有问题的不止是偷偷跟过去的秦盟,对于一连经历了母亲去世、父亲离家出走并重组家庭的温罗来说,成长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
他对老夫妻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所以不论去哪里生活,于他来说都一样。
温罗去了北方,第一时间就发现那令人感动的爷孙相处方式十分违和,他作为当事人,每天好似对着两张只会笑、只会哄他、宠他的假脸。
秦盟第一次跟温罗见面,就是为了提醒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小心提防祖父母。
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尤其是秦盟,他对温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深爱这个孩子的母亲,而这个孩子的父亲抢走了他的爱人,还令她早早去世。
曾经他也怀疑是不是有阴谋之类的,但查了好久都无疾而终,爱人的死亡也是一个意外。
现在这个孩子几乎是在未知的危险边缘徘徊,难道他要不管吗?
……
所以,管了,但管的不彻底。
“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当时的孩子直直地望着他,说出的话也很冷静。
秦盟愣住,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他不需要对方做什么。
小温罗似乎知道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慢吞吞地与他错开了。
整个过程,好像只是在路边遇到一个问路的陌生人。
第二次见面,也是秦盟主动的。
那个时候他在北边的城市混的风生水起,从一个有点能力的同行那里得知一个消息,就是时隔几年的时间,温家那对老夫妻再次话费了一笔巨款来算命了。
得到的结果是:温罗是新进入家门的天煞孤星。
“结果已经告知了吗?”
“还没有,流程是要等。”同行笑得不怀好意:“老瞎子那套手法,骗钱还不让人爽快利落,他自己私下跟我们吹牛,说就喜欢看顾客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
同行说,老瞎子有点修行,早年也是真的闯出过名堂的。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双眼早已被利益蒙蔽,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好像在报复社会似的。
“天煞孤星当然也是假的。” 同行掐指一算:“那孩子顶多就是有点孤独罢了。”
358
秦盟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善良。
独自一人来到北方后, 他也赚过一些快钱,给人算命的时候故意说的模棱两可,等客人焦急地拿出钱来摆平的时候, 他就心安理得地收下。
但像老瞎子这么没有良心的事,他是想都不会想的。
再看温罗那边, 温家老夫妻得知他是一个‘天煞孤星’之后,也是犹豫了起来。
他们当初为了家族繁荣昌盛,算命得知自己的儿子是个丧家门的货色,大师提供的唯一解法就是在十年内断绝与他的一切往来。那可是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感情自然是有的,可人一旦迷信起来, 不管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都不觉得奇怪。
老夫妻真的赶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让他去往很远的南方,停了他的卡, 只给他租了一个小房子,而且只有一年。也就是说, 他们的儿子想要身无分文地在陌生城市活下去,就必须自己想办法。
按道理来说, 这个养了没多久的孙子, 感情还没有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深呢,要说犹豫是因为舍不得倒也没必要。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之前算过温家要断子绝孙,而现在又天煞孤星, 老夫妻担心唯一的孙子真的被他们赶出去了,其母亲去世、父亲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外面出点意外真的没了, 最终的结果不还是断子绝孙吗?
这期间他们也用了很多方法试图选择一条折中的路来走,但老瞎子见他们竟然不按自己说的做, 立刻来了脾气,不让圈子里的同行接触老夫妻。
就在老夫妻无可奈何准备把温罗送走的时候,秦盟出现了。
他也是同行,他不畏惧老瞎子,温老夫妻不论求算什么,他就负责说温罗是个好孩子就行了。
起初老夫妻还不信呢,几十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依赖老瞎子,现在冷不丁冒出个新人来,给出的结果还跟老瞎子不一样,他们当然是要怀疑的。
但秦盟也玩故弄玄虚那一套,你们不信,我也不再给你们解命,另外一边老瞎子还告诫在北方圈子里的那些同行不许接待温老夫妻,几乎可以说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老夫妻只能相信秦盟,一直养育温罗。
后来这件事,被温罗知道了。
这是秦盟和温罗第二次见面,是温罗主动的。
他从祖父母那里看到了秦盟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后,约了时间地点。
他们见面地方很隐蔽,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知道。温罗当时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了,一个小孩子,却表现的像个大人,端坐在秦盟对面,一眨不眨都盯着他。
半晌,他问:“是他在骗人,还是你在骗人?”
秦盟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的话,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如果是我骗人呢?”
“找个借口拖下去,让爷爷奶奶定时给你送钱,你会过的比现在好。”小孩冷静地说:“所以是老瞎子在骗人,我不是天煞孤星,对吗?”
惊叹于小温罗的超强逻辑,秦盟静默几秒,说道:“你知道这么多,爷爷奶奶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的。之前在路上,你提醒过我,现在又来帮我……”顿了顿,小温罗眸光微闪,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你是我妈妈那边的亲人吗?”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秦盟心中那道还在缓慢结痂的口子。
差点就要哽咽出声,男人缓缓闭上眼,尽可能平复心中翻涌的悲伤。
而他的反应,也被对面的孩子看在眼里。
略显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吧,我妈妈说过,她没有亲人了。”
秦盟缓缓睁开眼。
“我喜欢她,但我是一个胆小鬼。”
现在再回头来想想,秦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当时竟然在跟一个还没有小学毕业的六年级学生较真。
强调喜欢,强调自己是个胆小鬼……
其实完全没有用出。
小温罗没有多说什么,或许当时的他对感情这种事还不太理解。
总之,他没什么反应,直到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他要走了。
走出几米远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熟悉的人影,转身离开。
等那道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餐厅的角落里,秦盟现身,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曾离去。
……
“我和温罗就是这样认识的。”给夏稚倒了一杯果汁推过去,秦盟说:“没什么值得说的,但我觉得你既然在调查这件事,就应该知道我的立场。”
夏稚的手指轻轻摩挲玻璃杯的边缘,思绪渐渐飘走。
温罗童年的故事基本已经完整了。
一段完整的童年在几个人的述说中呈现。
夏稚深吸一口气,道:“他初中的时候就回来了。”
从北方回到这边来,因为祖父母去世了。
“他的爷爷奶奶飞机失事,除了庞大的家产,什么都没有留下。”秦盟说:“他回这边来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原来,温罗命中的‘孤独’是这个意思。
每一个人陪他走过一段人生的路,都会以各种方式消失。
“他回来的时候我还没回来呢。”秦盟笑了笑:“当时我还想在北方发展,再加上怕师父生气,所以在那边待了一年多,温罗有一次回来,联系我了。”
夏稚好奇:“他找你做什么?”
“他让我教他。”秦盟看向夏稚:“他想要学习我们这行的东西,但他没有天赋。他跟你几乎是一样的,你是气运奇差容易招鬼,他是气运爆棚,永远都不可能摸到这一行的门。两种极端,都不适合干我们这行。”
夏稚有种被排挤的感觉。
秦盟笑了一下:“你别生气。”
“没生气,就是无语。”夏稚撇了撇嘴,“他气运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学习这些东西?”
“他想要见见他的妈妈。”秦盟说:“这是我猜的,他没有告诉我。后来我想到,他母亲的灵魂或许还在这座城市,而他应该是感受到了什么,才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次之后,秦盟抱着即使被师父打死的风险,也跟着回来了。
出于私心,秦盟教了温罗一点东西,比如说什么阴阳眼,或者通灵类的仪式,大多都是不危及生命的,而且目的是简单沟通,像他们这种懂行的,有的时候为了生存,给人家算命的时候也会用上这类灵法,所以从秦盟的角度来看,即使温罗学了、用了,也不会出事。
他放心大胆地教,温罗就敢学,但每次学习后的结果如何,他都没有告诉过秦盟。
秦盟也不问,在他看来,温罗有目的,在没达成之前,一定会反复来找自己。
他想的是温水煮青蛙,等温罗自己忍不住那天,说不定什么都说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小小年纪的温罗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后来我就在这座城市的周边找活做,当然,这行暂时不能做了,毕竟圈子就那么大,次数多了容易被师父发现。”秦盟喝了一口茶,抬眸看向夏稚:“我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跟我说说到底要做什么吧?”
夏稚想了想,摇头:“暂时不说。”
秦盟轻笑:“你这么提防我?怎么,拿我当免费的老师?”
“不是,我是怕你动恻隐之心。”夏稚神色凝重道:“你有良心,是个好人,万一相处几天后,你的想法跟秦老师变成一样的了,我岂不是白忙活?”
秦盟:“……”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夏稚瞧了半晌,皱眉:“所以真的有危险。”
“……对。”夏稚坦诚地点点头:“不过我只想自己做,有危险也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现在的小孩胆子还真是大。”秦盟哼了一声:“你想送死我不管你,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我要是顺利联系到了温罗妈妈,一定帮你带话!”夏稚笑眯了眼,“秦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跟阿姨说呢?”
秦盟本来想了一肚子的话,现在见夏稚笑眯眯的模样,再加上两人刚谈完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他的喉咙里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片刻之后,他别过头,淡淡道:“没事,你想知道什么,我教你,成了之后再说也不迟。”
夏稚跟着点头,“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温罗玩的通灵游戏,是秦先生您教的,对吗?”
秦盟:“……”
失策了。
教温罗通灵仪式是他干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没想到夏稚这孩子一开口直接拿捏他的命门。
现在怎么办,大话放出去了,夏稚要真的想学,他是教还是不教?
他的沉默让夏稚心里发虚。
思考几秒,他再次开口:“秦先生?你……”
“是我教的。”秦盟长呼出一口气,“但我不想教你。”
夏稚大惊:“……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不教就是不教。”秦盟有些心虚地别开头,“另外,不论哪一种法术都不简单,你考虑清楚,再决定是否要做。”
359
秦盟的拒绝一度让夏稚陷入自我怀疑。
这条路这么艰难, 真的能通关吗?
细数进入游戏后几周的经历,夏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奇怪的《新规四条》,曾经一度把他的注意力转到那些恐怖的校园怪谈上, 再到什么符文灵法,祖传玄学……
其实他在游戏里待的时间并不长, 看起来好像经历了很多,实际上才刚刚过去一个月。
当然,这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学习氛围紧张的高三生来说,也足够宝贵。
想来他的一些行为在一些同学看来就等于放弃高考。
这个游戏通关的方式要这么难吗?
完全不相连的故事背景, 重重阻碍,时间上也是如此紧张……
再这样下去, 夏稚不如好好复习,按部就班地再参加一次高考呢。
不过,秦盟思考了片刻后, 还是给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我可以给你几道符。”秦盟解释道:“这几道符的用处只是跟没有□□的灵魂进行对话,有时间限制, 而且需要去到鬼魂所在的地点。如果你想找温罗,或者……跟她对话的话, 可以用这个试试。”
夏稚眼前一亮:“有什么副作用吗?”
“没有。”顿了顿, 秦盟说:“如果你怕鬼的话,也是一种副作用。”
“我不怕!”夏稚坚定地说:“让我试试吧!”
秦盟有些心虚,与此同时也感觉到一阵无力感。
这孩子比当时的温罗还大胆呢, 真是什么都不怕。虽说这几道符在他的眼中就像小孩玩的玩具一样幼稚,也没什么危险,但对于外行人来说, 这毕竟是可以通灵的道具,夏稚这种反应倒显得他婆婆妈妈的, 担心的情绪也很多余。
之后的时间里,秦盟教夏稚怎么用这两道符。
一开始他说要给三张的,但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砍掉一张符,夏稚表达不满他也无动于衷,并严厉地表示夏稚只能用两张,至于怎么用、想要跟谁对话,他都不管。
看在用符足够自由的份上,夏稚忍了,两张就两张吧,总比一张都没有强。
秦盟教他,这两道符的作用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同样的事,夏稚可以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做两遍。当然,也不排除夏稚比较笨,第一遍失败,第二张符用来兜底。符要在半夜零点之后用,地点最好在阴气比较重的地方,秦盟举了个例子——墓地,被夏稚婉拒了。
秦盟又教夏稚如何把辨别阴气重的地方,因为夏稚的气运非常差,所以秦盟告诉他,晚上走在哪里,哪里过分寒冷,那个地方就可能有鬼魂存在。
用了符之后成功跟未知生物对上话,秦盟要求夏稚不要开口,而是准备好笔和本,用写作的方式与其对话,一般情况下,鬼魂也未必会开口说话,而是用另外的方式与其沟通,具体是什么方式,还要看身处的环境如何。
这就相当于外国人玩的那种通灵游戏,一张写满字母的木板,和一个带着孔洞的板子,成功通灵后,魂体会借助当事人的手,用神秘的力量排列出一串英文字母,组成词汇,用来与人类沟通。
……
夏稚听得很认真,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表情有些呆呆的,让秦盟非常放心不下。
思来想去,秦盟从大衣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块通体晶莹的玉,上面的雕刻弯弯绕绕,看起来不想什么佛、观音之类的……
反而像朵花。
“这个你拿着。”秦盟说:“必要的时候,它会保护你。”
夏稚肃然起敬,郑重地道谢后,双手接过不大的玉牌,拿在手中看了看,虚心求教:“这是什么花,是不是有法力的那种?”
秦盟扫了他一眼:“跟花没关系,花是我随手雕的,重点是玉。”
这玉可是他在北方的时候,想尽办法得到的,在圈内这是保命的好东西。
“你别弄丢了,符用完之后,玉要还给我的。”秦盟说:“我确实不太放心你,一个外行的小孩,而且气运……真的很差,出了事迟早会查到我的头上,我不想在被圈子里的人排斥的同时,还成了通缉犯。”
夏稚嘿嘿一笑,倒是不心虚:“秦先生你就放心吧!我很稳的!”
死了这么久,玩了这么多游戏,送走了那么多MVP,不就是等信心膨胀的这一天吗!
此时夸下海口的夏稚,怎么也没想到,当晚他就翻车了。
月黑风高夜,夏稚偷偷溜进旧楼。
这是他能想到的阴气最重的地方了。
今晚秦尤好像不在,他壮着胆子来到旧楼的时候,警卫拦了一下,他当即就用白天来时的借口——秦尤的接班人,光明正大地进了旧楼。
那些警卫对他还算尊重,也是看在他年轻的份上,多给了他一张护身符。
“收好,出来的时候要查的。”
夏稚在心里猛说谢谢,护身符和秦盟给的玉简直就是双重保险,但面上他表现的还很淡定,接了护身符,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一进旧楼,他直接从侧门上到三楼。
平时旧楼里没人,冷不丁看着是真吓人。
旧楼里没有灯,不打开手电筒的话,只有外面的路灯透过窗子带来一缕昏暗的光亮,能让他勉强看清黑暗中的轮廓。
要说夏稚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的,所以他让系统一直在他脑海中讲话。
HR222也听话,搜了一点冷笑话讲给夏稚听。
【从前有一个人,他的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这时,他身边的人手也划了道口子,他们的手贴在一起,就是……】
两口子。
夏稚在心里默默回答,都快听困了。
他给手机充满了电,一直开着手电筒,上到三楼之后,直奔314寝室。
他要在这里用符。
寝室的门没有关,一推就开,夏稚进去之后,发现之前被他和周寂刮下来的墙皮已经重新刷了白漆。
想想当时秦尤发现他们刮墙皮时的无语模样,夏稚憋住了笑。
在如此空旷且恐怖的地方突然笑出声简直太吓人了。
从口袋里那处秦盟给的符,然后又拿出便签本和笔,夏稚深吸一口气,决定试一次。
他把符放到地上,然后拿出打火机,讲其燃烧。
橙红色的火苗瞬间点亮整个漆黑的寝室,跳跃的火光宛如一张嘴,张牙舞爪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夏稚紧盯那正在燃烧的符,而后缓缓闭上眼,静等两秒。
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寒冷。
来了!
他立刻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毫无变化,但他确信有什么东西来了,所以直接打开便签本,露出他在上面早就写好的第一句话。
——你好,打扰了,请问你是谁?
短暂的沉默过后,夏稚猛地看向窗户里面浮现出来一个的人形轮廓。
没有五官,没有四肢,甚至没有头发,只是一个简单的人形,四周似有黑色的火焰跳跃。
秦盟说,被招来的鬼魂会用自己的方式跟自己沟通。
夏稚心跳加速,但还是坚强地盯着那道黑色的人影,直到玻璃上映出来到影子里,‘他’在动。
这个他,指的是夏稚自己的影子。
影子夏稚重新翻开便签本,在上面写字,然后翻过来,给夏稚看。
上面写的是:你找谁?
夏稚想了想,直接把便签纸向后翻了几页。
他准备了好多话,相当于想出了很多应对方式,总之,招来的鬼魂能够沟通,他就有办法跟对方顺畅地聊下去,还不会耽误时间。
——我找一个叫温罗的人,请问您认识吗?
玻璃中的影子夏稚再次写字: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夏稚:?!
什么?!竟然如此好运?!
震惊不已的夏稚拿着小本本的手无比颤抖,他翻了几下,冷不丁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记下见到温罗后应该要说的话!
他还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温罗呢。
于是他连忙拿起笔,准备写点什么,就在这时,周围的冷气骤然加重,仿佛有两块无形的冰山将他夹在中间似的。
夏稚的手一僵,笔掉到了地上,他蹲下去捡的时候,突然感‘’觉左边的床铺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缓缓转过头,对上一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球,眼球上面不满黑色的血丝,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翻转着贴在下铺的床板上,可它的头却是正过来的……
也就是说,它现在保持着下腰的姿势,四肢贴在下铺的床板之上。
跟当时来旧楼打扫时,夏稚在二楼遇到的怪物一模一样。
夏稚叫不出来,拿了笔立刻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恐怖的怪叫,指甲划过床板的噪音令人头皮发麻,夏稚什么也顾不上,他只感觉到周围拂过一阵阵冷风,几乎是擦肩而过,他冲进楼梯间,摸着黑顺着楼梯向下飞奔。
风声带来了追逐的声音,仿佛有好几个人在身后追赶着他。夏稚脸色发白,甚至不敢呼吸,他一连跳下好几节楼梯,看见熟悉的侧门后猛地跨步冲出去。
月光照耀在身侧,夏稚猛地停下来,转身,看向那道漆黑的小门。
忽的,一个趴伏在地上的影子出现了。
那怪物追了上来,前后或许只有两三秒的时间差距,它守在小门里面,不知碍于什么,没有追出来。
与夏稚对视几秒,它缓缓后退,最终隐匿在旧楼的黑暗之中。
夏稚憋的脸色煞白,此时终于吐出一口气,仿佛溺水般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完蛋了……
他召唤出了那个怪物。
那个怪物也是鬼。
360
浪费一张符, 召唤出来一个厉鬼。
夏稚感叹自己运气太差,又可惜那来之不易的符咒。
深知一朝一夕不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夏稚叹口气, 决定今晚作罢,先回去休息一下, 之后有机会再来。
然而他刚走没多久,视线尽头出现大门的轮廓,他伸手去拿口袋里的护身符,摸了个空。
猛地停下脚步, 夏稚在两个裤子口袋翻了几次,确认什么都没有之后, 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糟了,一定是刚才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掉出去了!
夏稚抱着一丝希望,顺着来路找到侧门门口, 路上干干净净的,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他彻底绝望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放弃寻找护身符,在旧楼里待到明天早上, 因为秦尤说过, 只有晚上才会有鬼冒充人类走出来,出了太阳之后,鬼是没办法出现的, 所以到时候就算他没有护身符,守在门口的人也会让他出去。
但如果这样的话,他私自进入旧楼这件事一定会暴露, 说不定秦尤深究下来,就知道他和秦盟之间的交易了。
秦尤的态度很明确, 他不可能让自己涉险的,他若是知道了,夏稚的计划就要无限期搁置。
第二条路……就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了。
现在,重新进入旧楼内,顺着他刚才跑下来的路寻找失落的护身符。
只是那鬼是否还在?万一它就在黑暗中盯着、等待自己自投罗网怎么办?
虽说身上还戴着秦盟给的玉,但夏稚心里没底,因为他知道,如果玉挡不住一切鬼怪,他就必死无疑。
他没有活下去的本事。
几番纠结,夏稚还是决定试一试。
他的胆子不大,也可以说怂,看见鬼怪的时候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想,能撒开腿快速逃命已经算最诚实的身体反应了,再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他也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应对方案。
所以……
夏稚站在小门之外,从怀里拿出最后一张符。
反正被发现了,这张符大概率也会被没收,索性今晚全都用掉好了!
秦盟说阴气很重的地方都能招来鬼,旧楼四周既然全部被封锁,就说明它也在‘阴气重’的范围内。那个怪物鬼不敢出来,或许是因为他在室内召唤的对方,而整个旧楼就像一个结界,它不能从里面出来……
但如果现在夏稚在外面召唤一个鬼呢?
两种可能,要么召唤出一个好鬼,给他带来一些有用的信息;要么再召唤出一个怪物,那样的话,旧楼之外也不安全了,他就准备好飞奔到大门口,那些警卫若是能看见真正的鬼,必然会去找秦尤来,到时候他努努力,躲一躲,说不定就能等到秦尤来救场了!
被自己高明的计划折服,夏稚深吸一口气,甚至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
一会需要逃跑的时候可不要掉链子!
“天灵灵地灵灵……”
夏稚什么也不懂,就在点燃最后一张符之前进行一些没用祈祷。
“拜托拜托一定要一个好鬼,直接是温罗就更好了……”
……
肉眼无法看见的空间里,白色魂魄绕着好像在跳大神似的漂亮男生转了两圈,然后飘到上方的幽魂身边。
离开大楼的幽魂被月光照射得几乎半透明,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还想要召唤你呢,温罗。”白色魂魄道:“刚才栽了一个大跟头,也不长记性。”
幽魂没有说话,定定盯着下方的人。
白色魂魄继续道:“他的符有点熟悉的气味。”
“是秦盟给的。”幽魂温罗笃定地说。
“那他真是……”白色魂魄语塞一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难道不知道你已经不是普通的鬼了吗?根本不可能被召唤出来。”
“他不是为了我。”幽魂温罗说。
他是为了我的母亲。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秦盟在意的是他的母亲,而下方这个还在进行无用祷告的少年在意的……只是他而已。
莫名的,温罗笑了起来。
以幽魂的状态做出笑的表情可不算好看,身旁的白色魂魄仿佛看见了小丑妆花后的鬼脸,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说:“现在怎么办,刚才你已经帮他挡了那恶鬼一下,恶鬼要是再凑过来,他都没有地方躲。”
温罗想了想,道:“你来吧。”
白色魂魄一愣,立刻拒绝:“我不要,我最不喜欢和别人聊天了。”
i人,啊不,i鬼太难了!
“就当帮我一个忙吧,拜托。”温罗笑了笑:“你只要告诉他,他做的任何事,我都知道,就行了。”
“……用什么方法呢?”
“光影怎么样?”温罗环顾一周,看见月光下的沥青地像一张天然的灰白纸张,“想要说什么,我帮你用影子显现出来。”
白色魂魄思考的时间不多,因为下面‘跳大神’的少年已经结束了祈祷,开始点燃最后一张符咒。
白色魂魄几乎立刻就进行了回应,抢在这张符吸引更多鬼魂之前。
符咒燃烧,夏稚深吸一口气,已经开始准备好要跑走了。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什么变化,而气温也没有很冷……
就在这时,一旁的地上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几个黑色的影子,滑动拼凑,最后呈现一行小字。
——我知道你要找谁,我是他的舍友。
夏稚:“……”
怔愣几秒,夏稚连忙翻开便签本,露出询问温罗在哪里的那一页。
影子继续动:他就在你附近,但是他不能被召唤。
夏稚:?!
这个流程怎么有点熟悉,刚才他召唤出鬼的时候,那鬼还直接承认自己是温罗呢!
他默默吞咽口水,合上了便签本,准备立刻跑路。
就在这时,没有他的问题,影子也动了起来。
——别急着跑。
——刚才是我和温罗救了你呀。
——你要是真的写字了,就跟镜面中的鬼做了一样的事。
——它会把你扯入阴界,并代替你的。
夏稚冷不丁想起,在314寝室,自己要写字的时候,周围好像突然变得寒冷,他被冷的手一颤,笔才掉到地上去的。
原来……
只是现在对方说了这么多,他也不能问什么了。
因为他的便签本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思来想去,还是向后翻了翻,露出一个问题:请问,我该怎么样才能跟温罗沟通呢?
地上的影子颤了颤: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替你转达。
夏稚僵住。
他的本子里根本没写想要问的啊!
现在也不敢现写,怎么办!?
符咒即将燃尽之时,通灵的效果就彻底结束了。
夏稚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如何传达自己的想法。
“怎么办,他不问了。”白色魂魄说。
温罗想了想,没吭声,自顾自地凝聚地上的影子。
——温罗现在是不人不鬼的存在,但是能力很强。
——他一直在守护被他牵扯进来的无辜人。
——只是楼中有不少鬼,想要学生们平安无事,必须有人来镇压。
——他的母亲已经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所以一直在寻找。
——如果你想要跟她沟通,就再去拿张符。
——去温罗家用吧。
……
最后一句话浮现后,影子还在动,它似乎要凝聚出更多文字。
但是符咒燃尽,一缕灰尘随风飘散。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夏稚呆呆地望着那空荡荡的沥青地,半晌,稍稍回过神来。
他竟然真的跟温罗沟通起来了……虽然是用这种方式!
温罗不人不鬼是什么意思?但他好像很强,而且在保护其他无辜的人……
这个鬼说他是温罗的舍友。
温罗的舍友?
大脑停滞两秒,夏稚猛地睁大眼。
——那不就是死掉的那个三号床吗!
三号床跟温罗没仇吗,如果有的话,他的话是不是不太可信啊。
夏稚脑子里乱糟糟的,下意识抬脚往回走,走着走着,脚下踢到一个东西,在他的视野中划开一个弧度。
定睛一看,竟然是他丢失的护身符!
欣喜地捡起护身符,夏稚回过头,对着空荡荡的校园看了两眼,最终收回视线,直直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不管被召唤出来的人是谁……
总之,谢谢!
少年的背影在幽魂看来十分熟悉。
这种熟悉感就好像两人已经见了很多回一样。
“哪有见过很多回,他一共就来了三次。”白色魂魄不客气地拆穿:“人鬼情未了。”
“……这个词用的不对。”温罗说:“我不算鬼。”
“不人不鬼情未了。”白色魂魄说完,就飘走了。
温罗有些奇怪。
情未了?
他和一个只见过三面,不,严格来说是两面的少年有什么情可言呢?
第一次他们都来大扫除的时候,温罗也只是在人群中掠过他一眼而已,不像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专注地盯着他。
“如果妈妈在就好了。”温罗说:“她一定会告诉我,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那一晚成功从旧楼回到寝室之后,夏稚怂了几天。
他一开始还很怕秦尤会发现,但是安稳度过一周后,他发现秦尤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可见门卫并没有把那晚的事告诉他。
又是新的一周周末,夏稚联系秦盟,表示想要见面。
秦盟以为他有了进展,于是答应下来,在外面的小餐厅订了包间。
结果没想到,少年刚坐下,就成了伸手党。
“再给两张符吧,秦先生!”夏稚显得有些兴奋:“我前几天死里逃生,现在只觉得非常刺激!”
秦盟:“……”
倒反天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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