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枫丹
“……今天的事就这些了,那维莱特大人……那维莱特大人?您有在听吗?”
沫芒宫,那维莱特的办公桌前,塞德娜怀抱着一叠文件,有些疑惑地看着那维莱特。
“……抱歉,刚才走神了。”那维莱特回过神,对塞德娜温和地说,“文件都放这里吧,我一会再看。谢谢你,塞德娜。”
塞德娜点点头,转身离开那维莱特办公室,顺带带上了办公室的门,有些忧心忡忡,一抬头,恰好碰上了水神芙宁娜。
“哟,这不是塞德娜吗?早上好啊!”芙宁娜笑着对塞德娜打招呼,优雅地抬了抬下颌,“你看起来很苦恼,是出了什么事吗?”
“芙宁娜大人,早上好。”塞德娜诚实地回答说,“你会不会觉得,那维莱特大人最近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不会啊,他不是一直都那个样?”芙宁娜想了下,说,“不过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我去问一问好了。”
“哎,芙——”塞德娜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芙宁娜推开那维莱特办公室的门进去了。
“那维莱特,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是出了什么事吗?”芙宁娜优雅地在那维莱特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坐下,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问。
“……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放下正在阅读的文书,冷静分析,“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天早上应该接见十位民众……”
“哎呀,好像是真的!”芙宁娜蹭的跳起来,对那维莱特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啊,再见了再见了……”
看着芙宁娜匆匆忙忙的背影,那维莱特一直以来维持的平静的神情消弭,露出点怔忡,轻叹一声,自言自语说:“……连她都看出来了吗。”
那维莱特缓缓走到窗前,静静望着从天空漏出来的阳光。很清透,像蒙德的吟游诗人带来枫丹贩卖的蒲公英干花。
蒲从舟已经接近三四个月没有来了。
时间倏然过去,之前和女孩相处的岁月好像一场梦——或许蒲从舟说的对,一切不过是幻境。只剩下了能在枫丹相处比较顺畅的美露莘,旧贵族势力依旧猖獗。
这样想着,那维莱特忽地有些倦于阅读文书,自己一个人去枫丹廷走了走,路过露景泉的时候,恰好看到惊人的一幕——有人向美露莘扔小石头。
是一群小孩。
“这么丑……”
“讨厌你……”
“滚出枫丹廷!”
……
熟悉的话语再次刺激了那维莱特永久的回忆,自从蒲从舟来之后,他再也没有听过有人攻击美露莘——这是她离开之后的第一回。
那维莱特快步走向美露莘,那群孩子看见最高审判官,吓得拔腿就跑,吓得没影了。
那维莱特看着孩子们逃跑的背影,忽然想到——如果蒲从舟在的话,大约能想出很多个解决的方案。就算想不到,也会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或是抱怨,或是告诉那维莱特别担心,让他去搬救兵。
——如果蒲从舟还在的话。
不过那维莱特几乎笃定蒲从舟不会再回来了。原本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看见她、触碰她,如果不是美露莘能感知到蒲从舟的存在,那维莱特简直怀疑这个女孩是他过分孤独所产生的幻觉。
“那维莱特大人,谢谢您。”
那个被小孩子用石头砸的美露莘赫然是卡萝蕾,她捂着额头,对那维莱特感激地说。
“抱歉,是我没能保护好你。”那维莱特说。
“不怪大人。也不知道是谁的传言呢,又说我们美露莘的坏话,真讨厌。”卡萝蕾气鼓鼓地说。
——如果蒲从舟还在。
那维莱特忽然又冒出这个念头。
“那维莱特大人?您看起来很忧伤,是因为蒲公英不在了吗?”卡萝蕾歪了歪头,问。
“嗯?”那维莱特问,“为什么这样说?”
“每一只美露莘都看得出来啊。”卡萝蕾认真地说,“每过几天,那维莱特大人身边就会出现几朵蒲公英……然后那时,那维莱特大人就会特别高兴哦!”
“特别……高兴?”那维莱特问。
“嗯!”卡萝蕾用力点点头,说,“特别高兴!”
和卡萝蕾道别后,那维莱特来到了海边。很早以前,早在没有遇见蒲从舟时,那维莱特经常眺望大海。
后来蒲从舟来了,生活骤然变得忙碌,那维莱特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再来到海边,眺望诞生之初的暖海。
如此突兀,那维莱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和蒲从舟的一段对话——
“你不是爱上我了吗?”
“根据我之前对人类所谓‘爱’的判断,是负责一生的责任感,和非那人不可的绝对心动的感觉。我认为,我对你并没有这份感情。”
……
奇怪,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个。
那维莱特摇摇头,只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最近缺乏了些逻辑性。
不应该——
那维莱特在枫丹廷仍然做着大审判官,蒲从舟这边却忙疯了。
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傻把水晒没了?
这是蒲从舟泡在水里的第二十天,她决定自己再做不了那个梦就……嗯。
蒲从舟决定放弃。
一个梦而已,梦不到就梦不到了。虽然贵族的隐患还没解决……美露莘或许还是有危险。这样想想,真就像看一本话本子,看到一半半还没完结,嘿作者不更新了!
“难受啊难受啊难受啊……”蒲从舟嘟嘟囔囔地从树杈上取下衣服套上,扭头看见了一个角。
额,麒麟角,是甘雨的。
蒲从舟一边穿好束腰一边说:“甘雨姐姐,别躲了,其实我看见你了。”
“啊……被发现了吗。”甘雨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树后边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舟舟,你失踪好多天了,我和帝君都很担心你。”
“我是一朵成年蒲公英了!”蒲从舟狡辩说,“不需要担心!”
“嗯……其实是帝君想问问,你最近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蒲从舟:……
啊,又是要考核功课了吗。
蒲从舟梦回她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那时的钟离忙于璃月港的事务,一直呆在月海亭,就把她也放在月海亭养着,每日一起用餐,晚上就问她一天的功课,顺带考察一下。
那岩王帝君简直是无所不知,偏偏蒲从舟又是投机取巧的性子,经常问着问着就露馅了,然后……钟离就会对她微微一笑。
这导致蒲从舟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帝君的笑容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抵触心理。
这种情况一直到蒲从舟将璃月的知识学得差不多了,钟离同意她回到山里住才好转。而现在居然又要考察功课!蒲从舟只觉得脑壳嗡嗡地疼,顺带想了想这几天她好像不是在水里泡着就是在睡觉,哪敢去见钟离啊,打了个哈哈:“哈哈这钟离是非见不可吗……”
“也不是非见不可……”甘雨说。
蒲从舟松了一口气。
“……只是帝君说,如果你执意不肯出来,就找个日子,亲自来拜访你。”甘雨为难地说。
蒲从舟:……
蒲从舟:“行行行好好好我去见他还不行吗!”
……
果然问两句就露馅了。
“……你留在山间一个多月,说是埋头看书,却只读了——”钟离斟酌了下,才说,“三本半?”
……那半本还是抬举蒲从舟了,其实蒲从舟只看了标题。
蒲从舟说:“哈哈帝君,您有所不知,书籍博大精深,我只有读的少,才能读的精通……”
钟离微微一笑。
蒲从舟:“……”
看着蒲从舟瘫在太师椅上生无可恋的样子,钟离沉吟了一会,将泡好的茶水倒入茶盏,低着头说:“虽然不知你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你的心情不是很好。若你不介意,可以像小时候那般,来璃月港住几日。”
能不心情不好吗,模拟的游戏玩到一半半因为自己不小心玩不了了,心塞。蒲从舟想了想,觉得钟离说得有道理,就点了头。
当天晚上,蒲从舟就卷了卷铺盖,住进了月海亭。
蒲从舟住在钟离隔壁,晚上临睡前恰好见钟离回来休息,趴在门口瞧着他。
“很晚了,怎么不睡?”钟离问道。
“啊,是该睡了。”蒲从舟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说。
“你在担忧什么吗?”钟离问。
……担心那维莱特那条笨蛋水龙没有我不可以。
当然这话蒲从舟没有和钟离说,自己回屋去睡了。
第二天,钟离就把蒲从舟带去小聚。
说是小聚,魈和甘雨都来了,这次钟离也在,就坐在主位,悠哉地泡着茶,温和地说:“你们小辈聊。”
……聊个若陀龙王的头。
三位仙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蒲从舟最看不得这种情况,主动说:“你们看啊,有一个国度……”
“嗯,有一个国度。”魈重复了一遍,点点头。
“贵族当道……”蒲从舟说,“现在我要铲除贵族。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魈说:“打。”
甘雨倒是想的更多一些:“如果是‘当道’,贵族的势力应该不容小觑,而且和群众的利益也有关心,不好动手嗯……”
“对。”蒲从舟忧伤地说,“即使能平衡势力,但要根除还是比较困难。”
“嗯……”甘雨想了会,抬头看向钟离,问,“帝君,您怎么看?”
钟离缓缓走到三位仙人身边,为他们倒上茶水,平和地说:“若我公布答案,未免太无趣了些。由你们讨论吧。”
……结果就是三个人叽叽咕咕说了很久都没个结果。
甘雨主和,魈主战,前者太慢,后者……嗯,或许不适合和平年代……
蒲从舟一场谈话下来,兴趣倒是有了不少。一直等三位仙人讨论倦了,蒲从舟才用手支着头,看向钟离:“帝君认为呢?”
“其实你们说的都不错。”钟离温和地说,“软硬皆施,方能达成目的。但若要最合适的方法,应当是利用‘人心’。‘璃月’以人为本,你们需要将人的力量考虑进去,而并非只是由仙人努力。”
“帝君说的是。”甘雨和魈异口同声地说。
钟离轻轻“嗯”了一声,看向若有所思的蒲从舟,询问:“舟舟,你觉得如何?”
四周陷入一片岑寂。
忽然,蒲从舟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说:“谢谢你!帝君!我明白了!”
说完,蒲从舟驱动神之眼,风元素力在她身上凝聚,一溜烟儿没影了。
看着蒲从舟骤然消失的背影,两位仙人和一位神明面面相觑。
“……帝君。”魈迟疑了下,率先疑惑地问,“您不是说,舟舟姑娘最近不知为何郁郁寡欢,需要……安慰?我看她,似乎很活泼的样子。”
钟离走到窗前,看着淡绿色的光芒消弭,说:“真的假的?”
魈:……
甘雨:……——
蒲从舟一直回到小屋,兴奋的心情才冷静下来。
……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样,梦都结束了。
有点可恶啊。
蒲从舟这样想着,刚想回屋子睡觉,就发现铺盖都在月海亭。蒲从舟也懒得去璃月港了,索性随便找了处草坪睡了下去。
睡梦中,蒲从舟听见脑海里传来的久违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是深海海水翻涌的乐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蒲从舟按捺着心中的欣喜和如释重负,任由自己沉溺进梦境……
不容易啊!多少天了!终于进来了!
蒲从舟的双脚落地,看见了熟悉的那维莱特的办公室,对上那维莱特明显有些惊愕的双眼,蒲从舟高兴地说:“那维莱特,我找到解决贵族的方法了——”
蒲从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那维莱特快步走到她身前,紧紧将蒲从舟拥在怀里。
那么快那么急,雪白的长发飞舞又落下,缠绕着蒲从舟的脸颊、肩颈……海风的气息缠绕,蒲从舟恰好靠在那维莱特的胸膛上,恰好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那维莱特!那维莱特——”蒲从舟喘着气说,“你干什么啊!抱的太紧了!”
“……抱歉。”那维莱特也知道自己失态,缓缓松开蒲从舟,温声说。
“你搞什么啊,这么激动。”蒲从舟抱怨说,瞄向那维莱特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敏锐地说,“怎么?又出事了?”
“……是的。”那维莱特深吸一口气,走到办公桌前,指尖竟然还有些颤抖,沉声说,“美露莘卡萝蕾被发现出现在凶杀现场,现在大约有数十位贵族和复律庭成员指控美露莘的安全性——”
“我的天!我才离开了多久啊,我看看我看看……”蒲从舟扑到那维莱特的办公桌前,却扑了个空,“……该死。”
那维莱特迅速走到蒲从舟身侧,熟练地抱起她,缓缓环着蒲从舟坐下,为她翻阅文件。
……先是出现美露莘的谣言。
……然后就是污蔑。
“……我明白了。”蒲从舟扭头看向那维莱特,无奈地说,“这件事还是冲着你来的。你刚执政不久,很多贵族对你不满,而美露莘都在支持你,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卡萝蕾呢,你把他保护起来了吧?”
“……保护?”那维莱特一怔。
“你没保护她?快去!”蒲从舟从那维莱特身上跳起来,气急败坏地说,“现在她是你们的国度最危险的美露莘,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就算其他人不会对她动手,也很难保证卡萝蕾自己能不能撑得住啊!一出了什么事——”
那维莱特也猝然醒悟过来,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向办公室的门,刚一出去,就见到了特巡队队长沃特林。
见到那维莱特步履匆匆的样子,沃特林皱了皱眉,问:“那维莱特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维莱特说:“我现在很担心卡萝蕾的安危。”
那维莱特简单地说了下蒲从舟的推测,特沃林顿时严肃起来,对那维莱特说:“我立刻带人前往白淞镇,确保卡萝蕾的安全。”
“卡萝蕾在白淞镇?”那维莱特微微皱眉,说,“这个地方……似乎不太妥当。”
“在十几年前,曾经有过暴乱,但已经平息。”特沃林带着几个特巡队的成员,跟在那维莱特身后,沉声说,“不过现在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会出现什么事,确实很难说——”
“——卡萝蕾居然被安排在这种地方?”蒲从舟咬牙说,“希望没出事——”
“那维莱特大人!”一行人刚刚来到白淞镇不远,就见一个警卫队的成员连滚带爬地来到那维莱特跟前,喘着气说,“不好了——白淞镇的民众听信传言,以为那维莱特大人您包庇凶手卡萝蕾,现在围了她的住所……”
那维莱特和特沃林瞬间同时变了脸色。
蒲从舟倒是笑了起来,对那维莱特调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说是不是?”——
白淞镇素来是枫丹廷平民的聚集地。
脏、乱、差……任何一个贬义词来形容这个镇子都不为过,坍圮的建筑物写满了沧桑,里面住的都是些文化水平不高、又出身卑微的人们。
卡萝蕾最初来到白淞镇,是为了帮助这里的人们,觉得他们最需要帮助。整个白淞镇最开始对卡萝蕾都很友好,直到“美露莘是不详之物”的谣言再次传开,然后这么碰巧,又是卡萝蕾出现在了凶杀现场——
“什么美露莘,这种不祥之物,也值得我们去喜欢?”
“……帮助我们?这些受到那些大人物垂怜,吃喝不愁的物种,闲下来帮帮我们,我们难道还要感恩戴德?”
……
嫉妒、憎恨、怨恨……不满的情绪开始发酵。卡萝蕾最开始觉得慌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
“以死谢罪吧卡萝蕾,你真当最高审判官大人能包庇你到底?你活着,只会让他名声扫地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卡萝蕾抬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慌乱地说,“那维莱特大人是很好的大人!我不是凶手,这是审判庭和逐影庭的证明,和他没有关系!”
“你听听,你听听!‘很好的大人’!这明显有私情……”
“什么什么庭,现在水神不管事,还不都听那维莱特的……那维莱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
看着完全不听自己解释,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们,卡萝蕾绝望地说:“你们到底怎么样才会相信,我真的不是凶手,那维莱特大人也是真的没有包庇我……”
“去死啊!你去死,我们就相信你!”
不知道是谁恶意地开了个头,四周传来人们愤愤的声音,像是恐怖的回音缠绕……
“去死!去死啊!”
“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相信你!”
卡萝蕾闭上眼,哆哆嗦嗦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这原本是她藏起来,用来防身的。
刀柄翻转,指向胸口的前一刻,卡萝蕾的闭上眼,落下一行泪,轻轻说:“……谢谢您,那维莱特大人。”
——谢谢您带我来到枫丹廷。
人间的酸甜苦辣我尝过了,我相信您,一定能带来更好的明天——
就在卡萝蕾用力的一瞬间——
没有人闭上眼,也没有人不忍心,但卡萝蕾身边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团海水,瞬间将她包裹起来。
海水是如此温暖让人安心,轻而易举地将卡萝蕾手腕卸了力,水果刀顺着水流卷着,绕过卡萝蕾的身躯,啪嗒一声落在地面。
水团消失,那维莱特沉着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白淞镇:“肃静!”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警卫队一窝蜂出动,几乎是立刻制住了暴动的人群。逐影庭的美露莘也闻讯赶来,负责沫芒宫大事记录的美露莘塞德娜迅速地组织人群,一边对蜂拥而上的记者报道:“……白淞镇的部分居民听信谣言,逼迫美露莘卡萝蕾自杀。逐影庭会彻查谣言传播者,希望广大枫丹群众不信谣不传谣——”
海水骤然消失,特沃林快步走到卡萝蕾身边,扶起她,嗓音居然有些颤抖:“……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傻。”
“如果我死,能证明那维莱特大人的清白……”卡萝蕾虚弱地说。
特沃林紧紧抱着卡萝蕾,深深抽了口气,一时间说不出话。
此时那维莱特也走到他们身边,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片刻,看向蒲从舟。
蒲从舟看着这一幕也是满头冷汗——她想过紧急,没想到会这么紧急,只差一点点,这位善良温柔的美露莘就会血溅当场,还有那些舆论……
蒲从舟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已经是一片清明。此刻的蒲从舟终于懂得钟离和她说的话的意思——有些事,只有亲眼所见,才会体验到震撼感。
蒲从舟定了定神,轻声说:“那维莱特,你对卡萝蕾说……”
“你的死换不来我的清白。”那维莱特轻轻摸了摸卡萝蕾的头,说,“想诬陷我的人永远有无数个理由……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有希望。”卡萝蕾轻轻的重复。
“是的。”那维莱特轻轻抱住了卡萝蕾,温和地安慰,“如果你想换回我的清白,请你活着,站在我身边。”
“好,那维莱特大人,我明白了……我决定加入逐影庭,努力去追求您的清白!”卡萝蕾握了握小爪子,坚定地看向那维莱特。
“好。”那维莱特温和地笑了,眉眼中染上几分少有的柔软。
“……由衷地感谢您,那维莱特大人。”此时,特沃林也低声说,“我一直把卡萝蕾看成我的妹妹,如果她死了,我真的——”
特沃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卡萝蕾勉强伸出小爪子,摸了摸特沃林,然后歪着头看向那维莱特,很开心地笑了,说:“谢谢您,那维莱特大人,还有您的蒲公英……您终于找到您的蒲公英了呀!”
那维莱特下意识看向蒲从舟,蒲从舟也瞧着他,轻快地笑了,一摊手,说:“还好还好,我来得及时——我是不是特别厉害,那维莱特?”
“嗯。”那维莱特轻轻说——
很快一切就都收拾停当的。
白淞镇闹事的人被逐影庭扭送走了,卡萝蕾受了惊吓,需要安抚,警卫队还在处理在混乱中被毁坏的公共设施……
那维莱特和组织这一切的美露莘塞德娜交谈了一会,确认了几乎不会再出现其他岔子,一回头,忽然发现蒲从舟不见了。
那维莱特只觉得心尖瞬间一空,一转头,却看见蒲从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沐浴着夕阳,眺望着茫茫的海面。
那维莱特向蒲从舟走去,看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在落日余晖中晕染成璀璨的金。
蒲从舟偏了偏头,还是没看向那维莱特,而是仍然望着夕阳下的大海,轻声问:“你觉得这像什么,那维莱特?”
海面波涛磷磷,浮光跃金。
那维莱特没有回答,他静静看着这一幕,破天荒,希望时间从此暂停。
蒲从舟低头,注视着慢慢透明的指尖,终于扭过头,笑吟吟地看向那维莱特,说:“我要消失了,那维莱特——快点亲我一下,我还能多留一会。”
那维莱特轻轻点头,俯下身,就着这姿势含住了她的唇,一点点深入。
雪白和墨色的长发在风中缠绕,他们的身后是着急的警卫队和乌泱泱的人群,远方是灿金的夕阳浸润的海。
……那维莱特不懂人类的爱。
但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是那维莱特愿意为她负责、非她不可的,那人一定是蒲从舟。
说不清是为什么……那维莱特此刻是如此希望蒲从舟能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你是为什么忽然离开这么久?”
蒲从舟坐在那维莱特腿上,懒懒地享用着他喂给的千灵慕斯,有一搭没一搭地咕哝说:“还不是我傻啊,晒太阳太久把水晒没了……下次不会了,嗯……”
听到这“下次不会”,那维莱特指尖微微一顿,轻“嗯”了一声。
“那个贵族啊,”蒲从舟嚼了嚼慕斯,含糊地说,“从内部攻破。”
“内部?”那维莱特问。
“嗯,都是人,都有私欲。”蒲从舟摇头晃脑地说,“你不如下一个文书,类似于每一位儿子都能分去贵族族长部分领土的命令,让贵族开始内乱……等他们势力削弱了,我们再想着怎么煽风点火,怎么动手。”
“嗯。”那维莱特思考一会,才缓缓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
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颁布这条法令后,大家族内部皆大欢喜,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内乱开始发生。
今天哪个私生子去讨好族长得的封地比嫡长子多,明天又是哪个次子为了更多的封地搞死了他哥哥……贵族道貌岸然下的丑恶被挖掘了个干干净净,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整个贵族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那维莱特也及时吸纳大量美露莘进入逐影庭,如此一来,总算是彻底把控住了枫丹大权。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案件太多,审判太多。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每次蒲从舟来,都要跟着那维莱特去出审判。
总算闲下来的某一天,蒲从舟趴在那维莱特的肩上玩他的头发,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两撮蓝蓝的鳍,忽然见那维莱特放下手中的笔,说:“今天是千灵节。”
“什么千灵节?”蒲从舟漫不经心地问,“那个千灵慕斯的千灵节吗?是不是过节就有很多很多的慕斯吃……”
“不是。”那维莱特无奈地说,“这是枫丹最盛大的节日……千灵慕斯只是节日的美食之一。”
“哦我明白了,就是你们国家的海灯节嘛。我懂我懂。”蒲从舟笑嘻嘻地松开那维莱特的长发,跳到他身前,摇头晃脑地说,“最高审判官大人好容易用空,那我们去玩玩?”
那维莱特眸光柔和了一点,说:“好。”
枫丹的千灵节是浪漫的节日。
玫瑰、蔷薇、柔灯铃等花卉不必说点缀了街道,随处可见吹拉弹唱的歌手,欧庇克莱歌剧更是上演了歌剧——由水神亲自参演。
……虽然蒲从舟听不太懂,有点昏昏欲睡,但是现场的气氛非常激动,想必也是一场令人兴奋的极好的演出。
最后那维莱特带着蒲从舟去买了一份千灵慕斯,一仙一龙避开人群,躲在角落,享用着这美味的甜品。
“千灵慕斯好吃。”回去时,蒲从舟双手抱在脑后,歪着头看着那维莱特。
“其他的项目呢?”那维莱特为蒲从舟推开卧室的门,耐心地问。
“嗯……还行吧。”蒲从舟含糊不清地说,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不如璃月。”
“啊。”那维莱特脱下繁复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转头看向蒲从舟,询问道,“为什么不如你们国度的节日?”
“其实无论是音乐啊还是歌舞啊我都很喜欢的,但是少了一样东西。”蒲从舟凑到那维莱特身边,笑吟吟地说。
“少了什么?”那维莱特问。
“烟花。”蒲从舟说。
“啊……”那维莱特思考了一会,问蒲从舟,“烟花是什么?”
“是璃月的传统……嗯,节目?”蒲从舟歪了歪头,说,“可以飞上天空,闪闪发光,五颜六色——就像盛放在夜幕中的鲜花,很漂亮的。”
那维莱特想了想,轻轻摇摇头,诚实地说:“想象不出来。”
“哎,那这样……”蒲从舟想了下,看向那维莱特床头柜上的一枚钢笔,说,“我给你画手上你看看?”
那维莱特没多想,从床头柜上取下钢笔,轻轻交到蒲从舟手上,指尖顺着蒲从舟手指的轮廓,一点点顺着她的动作,在掌心上一笔一笔滑动。
一个圆……几笔轮廓……稀疏又干净。
确实像一朵烟花,只是不是盛开在夜空,而是绽放在那维莱特的掌心。
“你看那维莱特,这就是……”最后一笔画完,蒲从舟满意地提笔,抬眼看向那维莱特,对上他的眼眸,心骤然一跳。
温柔到有些深邃的神情,却又如此专注……像是深海的隧洞,一点点拉着人沉溺。
蒲从舟呼吸快了几分,很早以前被否定的可能性再次出现在脑海中。这环抱的姿势,这么近这么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心跳声也清晰可闻……蒲从舟微微扭头,恰好能看见那维莱特只穿着雪白衬衫的领口,有些松散,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清晰的轮廓……
不是朋友。
不是同事。
而是更深、更亲密的——
“你——”蒲从舟猛地挣了下,那维莱特迅速松开她,蒲从舟借力跳到一边,指着那维莱特,第一次慌张成这样,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你你那维莱特,你你你对我是不是你你你……”
借着昏暗的月光,带着点皎洁的蓝,那维莱特雪白发间垂落的龙角散发出深蓝的荧光。
“是的。”那维莱特温和地注视着僵硬地站着的蒲从舟,上前一步,单膝下跪,轻柔地捉起蒲从舟的手背,虔诚地落下一个吻,“我想追求你,蒲从舟女士。”
……不同于之前亲吻的缠绵深入的随意,这个落在手背上的吻瞬间刺激了蒲从舟的神经,她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噼里啪啦的感觉从尾椎蔓延上头顶。蒲从舟颤抖了一下,还是没甩开那维莱特的手,看着他抬头凝视着自己,淡紫色的眸子在清透的月光下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我……”蒲从舟简直觉得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呆呆地看着那维莱特。
“不可以吗,蒲从舟女士?”那维莱特微微抬头,静静地注视着蒲从舟。
“不是……我我我……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蒲从舟眨着眼说。
“好。”那维莱特温和地说,“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你。”
“嗯……好……好……”蒲从舟还是有点恍惚,毕竟……额,她可能是第一次被人……不对不对,被龙表白来着。
不是,这就表白了?
蒲从舟脑子一下子宕机了,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傻傻地等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一直到那维莱特沐浴结束,准备像往常一样抱着她入睡的时候,蒲从舟才猛地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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