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概是要下雨,到了早晨,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简雾的瞌睡,他半梦半醒间也不管身边有谁,抓住个人便使唤道:“开门去。”
宋疏辞比他清醒点,不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昨晚折腾得他也没太睡好,满脸都是困倦。
他闭着眼睛摸索着起身穿了拖鞋去开门,门刚一打开,就听见贺咏扯着嗓子道:“宋教授早上好啊!我来给你们送早饭啦,我就知道简老师肯定还在睡懒觉!”
笔直的小贺老师世界实在太单纯,明显从未怀疑过简雾和宋疏辞这俩人的性取向,也丝毫没有“男男授受不亲”的意识,说完便提着包子往里面走,一个弹射起跳扑到了简雾身上,热情地宛如阴天里强行挤进来了一颗太阳。
“简哥!快起床!快起来吃包子!”
简雾让他吓了一跳,蓦地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宋疏辞在贺咏背后默默发黑的脸色。
关于宋疏辞这微妙的脸色究竟是源于瞌睡被打扰,还是什么别的,简雾来不及想,也不太想去想。
可大概是给宋疏辞当男朋友当久了,他下意识就心虚起来,忙把贺咏从他身上推了下去。
“简哥,你居然推我,”贺咏被深深地伤害了,翻旧账道,“上回你还躲我的拥抱来着,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兄弟了!”
“咳,”简雾说,“你别把包子油弄床上了,等会儿还得赔清洗费。”
他找理由搪塞完,忽然又回过味儿来,他怎么又开始心虚了,他到底心虚个什么劲啊?
于是叛逆的简雾又把贺咏捞回来,给了他个大大的拥抱:“没有啊,咱俩肯定是最好的朋友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抱完之后,宋疏辞的脸色好像更黑了些。
不过他顾不得多想,贺咏突然“啊”了一声。
“简哥!”贺咏指着简雾的衣服道,“你的这件睡衣!”
靠!
怎么忘了这茬了!
简雾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和宋疏辞对视了一眼。
昨晚为了不让凌梦他们看出来是情侣睡衣,他俩硬是没开门,结果今天睡迷糊了,他俩谁也没想起这件事。
他俩几乎是同时开口解释。
简雾:“凑巧撞衫!”
宋疏辞:“他借我的。”
“什么?”贺咏看起来懵懵的,“你们在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简雾和宋疏辞,莫名其妙道:“我刚是想说,简哥这件睡衣好可爱,我也想买一件。”
简雾,宋疏辞:“?”
敢情这小子没认出来。
“等等,”贺咏刚进门的时候,没仔细看宋疏辞,加上宋疏辞当时半个身子在门背后,他压根没关注宋疏辞的衣服,这会儿听了两人似是而非的“狡辩”,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卧槽,你们穿得怎么像是情侣装?”
简雾,宋疏辞:“……”
好家伙。
他俩刚刚上演的简直是教科书版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简雾掐着手指,大脑飞速运转,想找点理由把这事搪塞过去,结果宋疏辞给了他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他怀疑地看回去,宋疏辞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你俩在那儿挤眉弄眼什么呢?”贺咏问。
“呃……”简雾下意识又去看宋疏辞,后者微微摇了摇头。
他俩从小一块长大的,对暗号对眼神什么的简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知道多少次在各自爸妈和老师面前互相打配合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故而简雾听劝地打着哈哈道:“没什么呀,你看错了。”
“哼,你俩穿一样的衣服不带我,”只听气鼓鼓的贺咏自我和解道,“这样吧,简哥,你把链接发我一个,我也要和你们买一件一样的,咱仨一起穿,羡慕死凌梦,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还把自己给逗笑了。
简雾目瞪口呆地看向宋疏辞,意思是:这也行?
宋疏辞微微抬了下下巴,意思是:看吧,我就说他会自我攻略。
这就是天然呆吗。
简雾呆滞地打开手机搜了件差不多款式的睡衣链接发给贺咏,后者终于喜滋滋地离开了,临走前还热络地交代简雾一定记得吃包子。
房门关上,只留下在房间里凌乱的简雾。
“你这个同事,人挺有意思的。”宋疏辞一边洗漱一边优哉游哉地评价道。
简雾:“呵呵。”
“你说你跟他认识那么久,还没有我了解他。”宋疏辞似乎攀比上了,“看来也没有多真心。”
“你可闭嘴吧。”简雾满脑门官司,“赶紧把这套衣服扒下来,别在那儿到处晃了。”
他说着自己先去浴室脱了睡衣,套了条浅色的阔腿牛仔裤,又换了件印着章鱼哥厌世脸的联名t恤,背后还写着四个大字——早日退休。
他一出来,宋疏辞便吐槽道:“你这什么丑衣服?”
简雾不服:“我这可是联名款,你懂不懂欣赏?”
宋疏辞越看越看不下去,拧眉道:“你能不能把你那动画片儿衣服丢了?”
他俩在一起那几年,简雾的衣服都是宋疏辞买的,给他挑衣服简直是宋疏辞最大的乐趣之一,要是谁夸了一句他的衣服好看,宋疏辞必要在边上说一句是他挑的,宛如奇迹暖暖的骨灰玩家。
该说不说,简雾也承认宋疏辞的眼光确实很好。
宋疏辞挑的衣服总是随便一搭就能把人穿得盘靓条顺的,而且质量好,耐穿,以至于简雾到现在都还留着很多以前他挑的衣服,才有了之前在电梯里的尴尬事件。
他俩审美上唯一一点摩擦,就是简雾真爱卡通t恤,然而宋疏辞却特别嫌弃这类幼稚的“动画片衣服”,两人为此还掰扯过好多次。
如果是以前,简雾或许会妥协一下,毕竟一件衣服,穿不穿都行,他也没那么在意,但是现在——
“要你管。”
简雾对着宋疏辞放完狠话,套上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拎着包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他来到酒店餐厅,刚好碰见了聚在一块儿吃早饭的贺咏和凌梦。俩人冲他招了招手,简雾也拎着包子坐了过去。
“宋教授呢?”凌梦看了眼他身后,没见着人,又道,“听说你俩昨晚一起住的。”
“嗯。”简雾咬了口包子,不太想提这事,“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
“刚贺咏还说你俩穿了一样的睡衣。”凌梦表情微妙道,“什么情况?”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啊,宋疏辞这人可是有家室有孩子的,这种事听起来也太诡异了。
“我借他的。”简雾面不改色道,“他忘带了,我恰好多收了一件,就借给他了。”
旁人说这话或许不怎么可信,但这个人换成简雾,情况就不一样了。
毕竟简雾是干过把相同印花的卡通t恤买上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件,然后分七天穿的人。
他要是看中哪件衣服,一定会买上一堆,又能换洗,还省去了挑衣服的麻烦。要不是担心学生误会他太邋遢不换衣服,他估计连颜色都不会换。
所以他买两件一模一样的睡衣,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恰好不小心把两件相同的睡衣一起塞进了行李箱简直太正常了。
简雾眼见凌梦望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无奈道:“你想什么呢?”
“没,就是觉得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凌梦说,“毕竟这世上应该再找不出一个比你衣柜还乱的人了,拿错衣服也很正常。”
简雾:“拒绝人身攻击。”
“其实也不一定,”贺咏真诚道,“我的衣柜也挺乱的。”
衣柜是个挺私人的物件儿,凌梦和贺咏他们也是之前帮简雾搬家的时候才公开处刑过他那宛如狗窝的衣柜,贺咏一直住在b市没搬过家,故而他们也没机会去欣赏贺咏的衣柜。
没想到他如此大义凛然,简雾拍了拍贺咏的肩:“好兄弟。”
“真受不了你们,”凌梦说,“正当盛年俩大小伙子,打扮一下自己会死吗?”
“有什么好打扮的,买衣服又花钱又花时间的,还得收拾。”简雾说。
“就是,麻烦死了。”贺咏附和简雾比谁都快,“而且简哥现在已经够帅了。”
凌梦懒得理他俩:“暴殄天物,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
“哎,说到暴殄天物,”贺咏想起来,“昨天的烤串还没吃完呢,这如果不吃浪费了才是暴殄天物,还有菠萝肉串,你们吃不吃,我拿过来热热?”
“没坏吗?”简雾问。
“放心吧,我昨晚放酒店的冰箱了。”贺咏提起吃的十分积极,三下五除二热好了烤串,端到了他们面前。
“我感觉放了一夜好像更好吃了,”贺咏吃得满嘴冒油,兴高采烈地评价道,“更入味了!”
黄橙橙的菠萝边上被烤出了深黄色,像是裹了一层焦糖,配合着洒满孜然和胡椒粉的烤肉,引得人食指大动。
简雾连包子都丢到了一边,一串接一串地吃起来。
他这边吃得正香,那头忽然传来一声:“诶?宋教授!”
简雾一惊,肉串掉回了托盘里。
宋疏辞从房间出来,这会儿刚到餐厅门口。贺咏生怕他看不到似的向他挥着手:“宋教授!我们在这边!”
凌梦也笑着招呼道:“我们在吃早饭呢。”
看见宋疏辞,简雾手里的串登时就不香了。
察觉宋疏辞望过来,他飞速把面前的菠萝肉串推到了一边,想要假装无事发生,然而还是被宋疏辞捕捉到了。
宋疏辞在贺咏和凌梦的热情呼唤下坐到了他们这桌,意有所指地望向简雾:“你昨晚不是说现在不吃菠萝串肉了吗?”
这句“现在”就用得有些微妙,好在凌梦和贺咏并没听出来。
贺咏的关注点在于:“怎么可能?简哥一直最爱吃的就是这个了,谁跟你说他不吃的。”
“是啊,”凌梦也说,“卖菠萝肉串的地方不多,之前简雾好不容易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推荐给我们之后,我们几个没事就去那儿聚餐,”
“哦,”宋疏辞看着简雾笑了一下,“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简雾装作无事发生地在一边抠手机,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贺咏不解风情地搡了搡他道:“快吃啊简哥,你怎么不吃了?”
他担心浪费粮食,说话间又给简雾递过去一大把:“这还有好多呢。”
“他不吃辣,”宋疏辞挡了一下,“换那个不辣的。”
“啊?”贺咏举着一把串,莫名其妙地看着简雾道,“简哥不是最喜欢吃辣了吗?我们还经常一起吃火锅呢。”
“嗯,”宋疏辞说,“他是喜欢吃辣,但是唯独吃这种肉串不喜欢,因为辣椒会影响菠萝的味道。”
他说完,又非常刻意地去找简雾的认同:“是吧,简老师?”
简雾:“……啊对对对。”
这话说的,好像他事儿很多似的。
宋疏辞见他承认了,很轻地笑了一声,显得十分愉悦。
贺咏和凌梦跟简雾一起吃了这么多烧烤,还真没发现这个小细节,贺咏有点儿不高兴地问他:“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简雾说。
贺咏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说给宋教授听啊?”
“……”
“停,打住。”简雾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送上一个可可爱爱的讨好的笑,“别问了,吃东西。”
他一笑,脸颊上那颗小痣就像小蝴蝶一样动起来,宋疏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心下忽然一动。
他拿了根没加辣椒的菠萝肉串递到简雾嘴边:“尝尝?”
“我——”
刚反应过来的简雾还没来记得把“不”字说出来,宋疏辞就趁着简雾说“我”的时候自然而然嘴唇微张的动作,把裹满肉的肉串顶部喂到了简雾嘴里。
他递的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戳到他,又让他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围观的贺咏和凌梦:“呃。”
简雾咬着最顶端的肉,伸手把肉串从宋疏辞手里抢过来,含含混混地骂了句:“你是不是有病?”
宋疏辞优雅地拿卫生纸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好心当成驴肝肺。”
简雾嚼吧着怼他:“我看你只有驴肝肺没有好心。”
两位乱入的吃瓜群众看着眼前两位宛如小学生拌嘴的男士,短暂地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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