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库里为争夺一件装备如何械斗暂且不表, 待得最后一名玩家美滋滋从宝库出来，原本奢靡的房间连一座烛台都没剩下，塞拉莱与他们告别, 闪身返回地宫。
即使他进阶的动静并不小, 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自告诉路德维希这个消息。
怀着满心期待返回地宫, 路德维希侧坐在高椅上, 捧着本书看得十分专注, 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从塞拉莱这个角度, 能够很清楚地看到祂格外优越的轮廓，以及, 胸前隆起的……
哦不，为什么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又聚集到了那个地方！
难道他只是馋祂的身子？
时不时瞟一眼又慌里慌张移开视线的塞拉莱没有发现路德维希得逞的轻笑。
祂就知道，我的珍宝根本拒绝不了我这个样子！
喜欢我的身子又怎么了，那不还是喜欢我吗！
维持着精心挑选的完美姿势让塞拉莱看了个够, 路德维希合上书, 故作才发现他回来的样子，上前贴贴：“塞塞！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祂声线压低，溢满了委屈与谴责, 一张俊脸凑近左蹭蹭右贴贴，不时凑过来要个亲亲。
哪里有神明的样子, 分明是只主人稍微出去一会不带祂，就急得委屈嗷呜的狗勾。
好可爱。
不过……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住了。
是那本书。
“你看的什么书？”塞拉莱将它从路德维希手中抽出, 看清封皮的瞬间，猛地一抖, 脸色爆红。
——《龙O十八式》
这不是、这不是他从小书店里买回来的那什么吗……怎么被祂翻到了！
塞拉莱羞恼抿唇，“你、你怎么在看这种东西！不对, 你看了多少了？”
路德维希歪头，“全部看完了。”
祂翻开书指着某一页，塞拉莱这才发现，祂居然还认认真真做了笔记！
因为内容太过劲爆，对于塞拉莱这种前十八年满脑子学习、穿越后一百多年更是无欲无求只知道战斗与修炼的纯情小处男来说冲击太大，明明是自己买回来的书，他却没有看完。
如今路德维希指着的这一页，便是后半段他未曾见过的。
那个姿势……真的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吗！
还有，为什么是T- OTZ -T这样子一前一后夹心饼干的三个人啊！
这些书、这些书尺度好大！
偏偏路德维希还在耳边不解问道：“塞塞喜欢这样的？我可以变出分身来哦！你要试试吗？”
塞拉莱：？？！！！
他热得快晕过去，呐呐道：“不、不喜欢……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做到……”
不对！
塞拉莱突然反应过来，“就算你能分出十个分身也没用！因为我才是……我才是那个……”
长期的对于性避而不谈的教育，使得他无法坦然说出那个词，含糊许久，哼哼道：“反正，你最好先练练腰，以后有得你辛苦的时候。”
没错，就是这样！
塞拉莱对于自己一定是上面那个的认知坚定不移，毕竟路德维希没有那个，所以祂是有心也无力。
这样说来，他是不是也得好好补补？根据他偶然听闻同学讨论的小说来看，里面的人动不动都是一天一夜来着。
塞拉莱不解，塞拉莱皱眉，开始思考，如果自己做不到一天一夜，会不会被嫌弃？
不过，人真的能一天一夜吗？
他突然对自己的体力产生一丝担忧。
意味深长地看着陷入沉思的信徒，路德维希贴得更近，如今两个人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严丝合缝地靠在一起，祂说：“听塞塞的，我一定会好、好、练、腰，绝不让你失望……”
逗弄一番还没认清现实的小信徒，路德维希正色道：“塞塞，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祂突然这么正经，塞拉莱还有些不习惯，站直了身体，面色也不免带上几分严肃。
“你说。”
“在你踏入大魔导师之境的瞬间，我得到了我所有的记忆。”
塞拉莱双眼一亮：“所以，你的能力是什么？”
他实在太好奇了，路德维希掌握的权柄到底是什么。
还有，为何信奉祂的自己，能够突破那层桎梏，位列至高之境。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所以，我们到床上去说吧。”
“嗯。嗯……？？”
猝不及防被抱起来，塞拉莱茫然：“不是，有椅子坐，为什么要去床上？还有，地宫里明明只有棺材，哪来的床？”
那口石棺，还是从前他中二病之魂熊熊燃烧之时，为了装逼，觉得自己既然已成为如此酷炫的小骷髅，就不应该和正常人一样睡在床上而购置的。
——睡普普通通的床，太没有逼格了！
路德维希抱着他走向大得能躺下整整五人的柔软床铺，“我变出来的，塞塞，你喜欢吗？”
这个问题……
好怪啊！
干嘛问他喜不喜欢，搞得像要做什么一样。
床铺十分柔软，刚一接触床面，整个人便难以克制地陷下去，哪怕是一点最细微的动静，都能引发极大的震颤。
这床……
是不是太过于软了？
坐上去轻飘飘像陷在云里，如果整个人完全泄力躺上去，那么想要起来或许都是一个困难的动作。
塞拉莱撇嘴，路德维希变出来的床真不怎么样，一点也不实用！
将自己的感受如实说出，路德维希笑得意味深长：“……是么？”
不再纠结床不床的问题，塞拉莱一把拉住祂将祂扯到床上来，结果自己反倒不稳摔倒，陷在里面半天起不来。
挣扎几下，他决定躺平，翻身埋到不知何时也躺下来的神明的怀里，私心颇重戳着饱满胸肌，催促道：“快说呀。”
路德维希捏住他的手，说：“我是本源，全知全能。按照现在的说法，大约是至高神？无论是所谓正神还是邪神，又或者是诡异污染，都只是我力量的一部分。”
塞拉莱震惊。
“你这么厉害？”
完全看不出来啊。
在塞拉莱心里，路德维希一直都是从前那个虚弱的，与他相互依靠的存在，有他一口饭就有祂一块馍馍。
如今骤然得知祂竟是凌驾于所有神祗之上的，那个传说中的至高神，他只觉分外不真实。
就像是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突然告诉他自己是A市跺跺脚就能引起恐慌的掌权者一样。
心情十分微妙。
说到这里，路德维希有些心虚：“唔，那是曾经。因为某种原因，我掌握的权柄都被剥离了，只剩下最核心的本能——吞噬。”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穿越世界壁垒，在那个世界与塞塞你相遇。也因为我目前没有掌握任何神格权柄，身为信徒的你也不会被世界规则压制，一辈子只能在高级职阶徘徊。”
“祂们害怕我得到全部记忆，想要重新回到至高位上，吞噬祂们的权柄，所以……”
塞拉莱打断祂，“也就是说，所有现存的，已知未知的神祗，祂们的力量都来源于你，又或者说，曾经的你？”
路德维希点点头。
塞拉莱发现了华点：“可，一手造出游戏系统的神明，祂分明在期盼你的归位，难道祂不怕你收走祂的力量与权柄？”
路德维希面色微妙：“或许是因为，祂知道，遇见你的我，不会想要世界再回到荒芜一片的世界，独自忍受孤寂。”
塞拉莱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你在哪学的酸不拉几的话。”嘴上说着嫌弃，眼底却溢满笑意，星星点点的幽光倒映着神明的身影。
身影越来越近，直到完全贴在一起，唇肉被大力吸吮，麻痒触感刺激之下，不自觉张开唇瓣，深入搅动，水声啧啧。
亲了这么多次还是没能学会换气，塞拉莱只能无力地被祂揽在怀里，任祂施为。
快要喘不过气了……
晕晕乎乎地想要挣扎，完全陷入床铺之中的塞拉莱发现，自己果然使不上力，只能被动地承受。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溢出，将下巴打得湿濡，又被坏心眼的神明一一亲走，留出让他喘息的机会。
怎么又这样一言不合就亲亲……
他嘴都肿了！
悄悄收回不知何时夹住祂的腰的腿，塞拉莱推开祂，捂住自己的嘴，坚决不让再碰！
为了转移祂的注意力，他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事实上，关于路德维希这个本源之神，他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如今没有丝毫权柄傍身的祂，却已恢复所有记忆，那么，那么惧怕祂归位的神，会不会对祂下手？祂又能否敌过祂们？
路德维希重新躺在他身边，把玩一缕银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光明神殿大张旗鼓搜寻邪神余孽，或许就是想要对我们下手，只不过，祂的手下太笨。”
说到这里祂很是得意，“那些垃圾，根本不是塞塞你的对手！”
“那些家伙感知到我的归位，连面都不敢露，更何况是对我下手？祂们出现在我面前，妄想用我的力量攻击我，只会是死路一条。”
“祂们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绕过我对你，我唯一的神魂相连的信徒出手，想要用这种方法对我造成伤害，延缓我的复苏。”
塞拉莱点点头，“貌似听懂了。不过，祂们怎么知道你有信徒的？”
“塞塞你还记得，初至这个世界，血契契成之时的异常天象吗？那是一种昭告，昭告着本源有了独属于祂的偏爱。只可惜，那时候的我，忘记了太多太多……”
但幸好，我依然保留着，对你的爱。
第082章 第 82 章
从路德维希那里大致了解目前的状况, 塞拉莱并不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毕竟他此时已至职业者道路的最高之境，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任人宰割了。
再者说, 他将本体抛在地宫, 披上玩家分身的马甲后, 又有谁能找到他？
他们根本不会想到, 塞拉莱与Sai是同一个人。
得知那些神祗也无法伤害路德维希, 塞拉莱放心下来, 转而好奇，祂会不会吞噬祂们的权柄。
比如, 当着光明神殿那些不可一世的红衣大主教的面，吞掉他们的神。
塞拉莱承认自己就是个小气记仇又恶趣味的人，虽然造成他受重伤的直接罪魁祸首已经荣归西天，可若有机会给光明神殿使绊子, 试问有哪个职业者不愿意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 那时候的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会当场信仰崩溃堕成一滩肉泥吗？
还是痛苦摇头，直呼那不是他们的光明圣主，从而用愿力造出一个新的光明神？
路德维希摇了摇头：“世界运行是有既定规则的，当时掌握了所有权柄却未对世界进程产生任何助益的我, 或许就是在规则影响下，才会产生分割权柄的想法。”
“本源全知全能的时代已经过去, 被剥离出的东西，化为了世间万物。”
那时的祂, 分割出去的大多是时序相关的权柄，因此如今的弥尔克大陆上, 流传的神话大多都是春、冬二分天下，交替出现。
这些时序的权柄, 推动了大陆上第一批生灵的出现，可生灵生存，除了四季轮转之外，也依赖光与暗。
于是之后，路德维希又陆陆续续分割出许多权柄，诞生出意识的神灵们，也相互争斗，从掌握最基础也是最本源的权柄，逐渐细分、置换出更多。因而，如今大陆上广为流传的神祗，无论是正神还是邪神，手中神职大多十分杂乱。
在这种迭代与置换中诞生的神，与初代相比，不但能力下降许多，本身也极为脆弱。
越是新生的神，对于自己掌握的力量的理解便越博弱，即使在人类看来神之知识浩瀚如海，祂们所掌握的，在真正的本源看来，不过是沧海一粟。
若是太过贪心，一味地想要获取更多的权柄却不花费漫漫时间去理解它们，那么，祂们极有可能在过量知识的冲击下陷入疯癫，崩溃为散播有害、无序知识的失智生物。
这既是污染的来源，也是众多神与人如此惧怕污染的原因。
知识蕴藏力量，力量既是知识的载体。所以，当时祂一厢情愿地向珍宝输送力量，无疑是……
幸好，祂再次找回了祂的珍宝。
心有余悸地埋在塞拉莱颈边，感受着怀中格外真实的触感与体温，路德维希继续道：“所以，虽为本源，我不会将所有神明的权柄都吞噬。这样做，虽能聚拢权柄，赖以这些元素生存的生灵，却会因此而死亡。”
“我能感受到，塞塞你喜欢现在的世界。”
唔……
喜欢吗？
塞拉莱不知道。
他只是习惯了弥尔克大陆的生活。
前十八年的烙印太浅，除了根深蒂固到极点的一些思想之外，整整一百五十年的异界经历，早已将他同化。
譬如弱肉强食、譬如杀人不眨眼的冷漠。
“而且，如果我吞噬下所有权柄，我就必须返回虚空，大陆没有承载如此庞大力量的能力。”
塞拉莱蹭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些神明会在虚空之上建立神国的原因？”
路德维希沉默片刻，迟疑道：“祂们的力量……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就算是真身降临，最多也只是对职业者和普通人的冲击与污染大了些，很有可能因亲眼见到无法理解之物而软烂成肉泥。”
祂不确定地猜测：“应该是为了自己的信众着想？”嗓音里是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心虚。
“不过，光明神殿屡次进犯，其中必然有光明神的背后受益。身为神明，享万民供养却没有尽到自己应该尽的职责。这样的家伙，不配待在神位之上。”
塞拉莱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祂的胸肌表示赞同，语带兴奋：“你的本体是什么？难道是一个超级大的五颜六色的球？”
根据路德维希的描述，初代神都是一颗一颗的星辰，那么现在这些掌握着并不存粹本源力量的家伙们，就是花里胡哨的小号球？
以此类推，路德维希这个天地之初，掌握着所有的本源，就是超级巨大一颗球？
说起这个，祂看上去十分自得：“我可不是那些丑东西。塞塞，你想看吗？”
祂有些迫不及待，甚至是展露出塞拉莱完全无法理解的激动与期待，单手就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来到地宫之外。
空间跃迁法阵里仅剩的极品魔核还在兢兢业业工作，如今的地宫位于一处不知名荒原中心。
——弥尔克大陆上，荒无人烟的地方实在太多。毫不夸张地说，展开世界地图随便撒把米，选中无人区或是危险禁区的概率，远高于选中城镇聚落的概率。
塞拉莱不解：“你不是说大陆不能承载你本体的力量吗？”
“没有聚拢权柄时没关系的。”
天知道，对于路德维希的本体到底是什么，塞拉莱在心底里默默经过多少代的演化。
最初他是没有血肉的骷髅，路德维希还是虚弱的小黑时，塞拉莱一直以为那随时可能会散去的黑雾，只是祂的一点分离出来的意识或是投影。
尚未恢复记忆的祂，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关于祂本体的形象，到底是黑雾、触手怪大章鱼还是丑不拉几的不可名状之物，又或是五颜六色的巨型星球，塞拉莱都猜测过，可……
他唯独没有料到，是这样充满力量与美感的生物。
——龙。
一条比所有记载里，都要强大、都要美丽的黑龙，没有一丝杂色，却闪烁着五彩的流光，随着每一次呼吸起伏变幻。
似夜空，似星辰。望着祂，能联想到世间一切美好而亘古永存的事物，不自觉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塞拉莱看得痴迷，抬手轻触鳞甲，竟带着几分无机质的冰凉，一如祂不时伸出的触手的温度。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
没有谁能拒绝一条龙，特别是一条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明明有着无上力量，却在他面前俯首的龙。
比他心心念念的骨龙帅气一万倍。
顺从轻柔的力道，被清风托举至背部，风墙化为防护，即使升至高空急速飞行，也不会感受到任何飓风与颠簸。
山川湖海俱在足下，直叫人生出万丈豪情，好似天地都在他一人的掌握之中。
塞拉莱不自觉从龙背上起身，放声呼喊，犹嫌不够，对祂喊道：“我要跳下去，快接住我！”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一跃，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带来别样的刺激，仿佛这些年来无时不紧绷的郁气也尽数消散。
此时此刻，耳边只有呼啸风声，与心如擂鼓的跳动之声，纯粹、宁静，远离纷扰。
塞拉莱闭上了眼，坠入一片柔软。
路德维希接住了他。
暗含后怕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塞塞你怎么能不顾自己的安全……”
“有什么关系，”塞拉莱打断祂，张扬畅意的笑止也止不住，“你会接住我的。”
他无比笃定。
“我渴望战斗。”塞拉莱说。
不大的低喃，被风送入路德维希耳中，祂翅膀扇动，载着想要发泄憋屈的信徒朝着西大陆而去。
祂说，“如你所愿。”
*
圣地。
独立于所有人类国度，占据西大陆最富饶、最优越土地的光明圣城，是大陆人心中最强大最富裕的城市。
教皇、红衣大主教、红衣主教、圣骑士，以及万万数服务他们的圣童与仆从，这是一座集结了大陆信仰所在的城池，庄严肃穆、至高无上。
神爱世人。
但圣地之内，非神职者不可踏足，即使你贵为一国之主。
拉曼是服侍红衣大主教的圣童，是圣地内最底层的存在。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一直以圣童的身份为荣——每年四套新制服、每月30金的薪水，这样的条件，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
更何况，他还能吃到来自各地虔诚的信众自发供奉来的最顶级最美味的食物，即使那是从大人物们嘴里剩下的。
若非他检测出拥有不错的职业天赋，还不能被选拔成为圣童，逃离衣不蔽体、饥不饱腹的生活。
为远行东大陆的红衣大主教阁下擦拭陶瓷茶具上未有的灰尘，拉曼双手合十，由衷感慨：“赞美光明！”
天，突然黑了。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
作为日出光耀之地，光明圣地内，几十年如一日地亮如白昼，再无黑暗与夜幕，自然的，也不会有任何诸如阴雨天气这样，会遮盖太阳与光明的天象。
可如今……？
不只拉曼，这一刻，圣地内所有未在祷告的人，纷纷走出建筑，疑惑抬头，紧接着，大惊失色。
恐怖、庞大、展翼便可遮蔽天日，浑身散发出强大威压与气息的巨龙，正飞向圣地上空。
“吼——”震天龙吼自空中传来，其中蕴含的恐怖威势，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匆匆赶来的教皇也是如此。
价值万金的珍贵茶具摔落在地，拉曼颤抖着望向那具巨龙。
前所未有的庞大。
圣地巍峨宏伟的建筑与它相比，渺小得如同幼儿玩耍的积木，一道龙息，曾以为坚不可摧的防护，悄然破碎。
一同破碎的，还有圣地众人超然于世的高傲。
屹立千年万年，圣地内中心神殿顶端的光耀神像，就那样在巨龙随意掀起的飓风中，轰然倒地！
以最珍贵、最坚韧金石铸就的，承载着全大陆光明信仰的，那怕一百个至高之境都难以撼动的神像，就那样碎裂，如同摔在拉曼脚下的瓷器。
那可是……那可是留下光明神本源气息的神像啊！
这一瞬间，原本坚不可摧的信仰，悄然崩塌。
他想不出来，究竟是怎样可怕的、邪恶的存在，居然能凌驾万神之王、光明圣主的头上，将极昼之地变为永夜。
世界末日来临了吗……？
令他崩溃的远不止此，恐怖巨龙背上渺小的银色光点晃动，直到这时，惊骇万分却又动弹不得，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众人才发现，那是一个人！
一个可以驾驭此等巨龙的人！
他在所有人痛苦万分的眼神中，扬起象征着邪恶、堕落、污秽、死亡的白骨法杖，灼灼冥火直袭中心神殿，在那座默默流转无数春秋的时钟上，留下难以愈合的破洞。
随后，聚合于空，嚣张地留下骷髅形态的标志。
那是……
亡灵海！
第083章 第 83 章
冥火连绵不绝, 从一个点蔓延至一个面，难言的沉默中，唯有呼啸风声与噼啪作响的烧灼声。
巨龙与法师走了。
他们没有屠戮圣地, 好像就是单纯地路过圣地, 随口吐了一道龙息, 破坏掉坚不可摧的光明防御, 而后, 随手发射一道魔法, 在中心神殿上留下丑陋的疤痕。
圣地中人，既无法遇见他们的到来, 也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去，无力得如同遭到强壮恶霸洗劫的柔弱稚童，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不该是这样的……
光明神殿, 不是最强大的教派吗？
光明圣主, 不是最强大的神明吗？
为何面对此等挑衅，有着陆地半神之称的教皇，竟也无能为力？
它，或者说, 祂。
到底是什么？
光明圣地暗下去的这一天，有一些东西也随之黯淡, 悄然崩塌。
即使教皇在巨龙与嚣张大笑的法师消失瞬间，便起身对在场所有人下了禁制神术, 禁止谈论此事，大陆上但凡是有眼睛的人, 依然能瞧见那道飞向光明圣地的可怖身影。
或许他们未曾看见光明神像是如何轻而易举地被毁，却无法忽视一向以“圣洁”著称的圣地上空, 漂浮的那道属于亡灵海的标志。
于神圣东征之前便闯荡大陆的职业者们，脑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称号：
死灵领主。
从亡灵海走向大陆的死灵领主，用那仅仅只是瞥一眼便觉阴寒刺骨的白骨法杖杀人后，便会在现场留下一道亡灵海标志。
嚣张至极、狂妄至极！
可……他不是早已死在了圣裁之下？
难道说，那场光明溃于黑暗的战斗，于托平大荒原登顶的，便是……
死灵领主？！
有消息灵通的，早已得知死亡的红衣大主教为谁，如今见着圣地上空的标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死灵领主非但没死在圣裁之下，反而蛰伏五十年，成为大魔导师，向曾经的仇敌复仇。
他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从圣裁中活下来的？
如何在短短五十年间成功进阶？
如何……驾驭那般强悍的巨龙。
吞天巨龙与龟缩于龙岛之上的龙相比，有如云泥之别！
它更像是……
祂。
传闻里，开天辟地的本源魔龙。弥尔克大陆上的龙，便是凭借对本源魔龙外形的拙劣模仿，得来一身强悍的力量。
转念之间，有人忆起，流传在职业者与神眷者之间的一个小道消息：
传言，死灵领主其实也是神眷者，供奉着一位神秘邪神。
这个小道消息在他跨越高级魔法师，成功进阶魔导师职阶后，便再无人相信。由职业者中途转变的神眷者，绝对无法突破高级职阶。
这是常识。
银发法师乘龙而上的这一刻，无数人再次想到这个传闻。
本源魔龙的……眷者？
可以预见，夜幕来临之时，将会有多少人辗转无眠。
*
这一日，震撼大陆的大新闻还不只如此。
无数吃瓜群众还未得知光明神殿要如何处置将他们脸面踩在脚底的死灵领主，反而先等来了巨型兽潮爆发，自迷途森林出发，瞬息之间击毁无数城镇村庄的消息。
不仅如此，居住在迷途之森里的兽人族，不知为何大批量死亡，更有无数神智失常的从森林出走，屠戮人类无数。
森林、兽人，好像在这一天，都疯了。
整个弥尔克大陆，乱成了一锅粥。
边境之上，除了塔利城这个不知为何有大批异乡人聚集并于此建造起防御据点的城镇侥幸在兽潮之中苟且存活，六大人类国度坐落于漫漫边境的城市，俱都失守！
一时之间，雪花般的求助信涌向光明神殿，一封接一封，全是要求派出圣骑士、神父、牧师支援前线的。
然而，此时的光明神殿，一半的高端战力全部被红衣大主教们带走，前往迷途之森帮助万神殿的森林祭司净化遭受污染的森林，并与在其中作乱的春晖余孽展开激战。
不，那些人，已经不单单仅是春晖女神一家的信徒。金币教派、堕格为欲望之母，曾为爱欲女神的爱之使徒、以及更多更多，在神圣东征期间遭到迫害的，或大或小的“邪神”信徒……
不知何时，他们在背地里凝结成一股可怕的势力，用早已污染或扭曲的神力，在曾经的春晖祭司玛拉的带领下，共同组成了反对光明神殿统治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战斗力意外地强，以致红衣大主教带走的战斗力陷在迷途之森，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如果没有塞拉莱与巨龙的那一闹，那么人才济济的光明神殿也不是不能在剩下的一半高端战力里拨出部分人支援边境，宣扬光明的强大与威严。
然而……
圣水池中人挤人，下饺子似的不断有信仰动摇遭到反噬或是污染的圣骑士与修士们半死不活地被扔进去 。
几乎当时所有待在圣地内的神职者，轻则等级下跌，重则力量全无、身受污染产生畸变。
就连亲眼目睹这一切，像一只蚂蚁般被死死摁在地面动弹不得的教皇本人，也……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喉间不断翻涌的血气与蠢蠢欲动的肉瘤。
身为最接近圣主的人间行者，相比较愚蠢无知的信徒们，他掌握的信息更多。比如，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那巨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本源魔龙时，在祂载着死灵领主来到圣地的瞬间，他便已然确定。
祂，就是圣主惧怕的【本源】，而他，则是欲要除之却苦寻不到目标的本源眷者。
死灵领主……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称号还是圣主神像被毁之后，他才仓促知晓的。
曾经的他只是个不值一提的魔导师，轻而易举便死在了蒙格的圣裁之下，再如何在大陆上拥有名气，也不值得高高在上的教皇关注。
可是现在……
他已至大魔导师之境。
即使没有【本源】眷者这一层身份，单凭精通亡灵魔法与黑魔法的大魔导师身份，也足以引起教皇的注意了。
毕竟整个弥尔克大陆，包括神眷者，加起来到达至高之境的人，也不超过二十。
【本源】的力量……
不但能将眷者从必死的圣裁冲击中保下，还能不干扰他的职业道路，不依靠宛若毒药的神赐之力便可顺利进阶……
教皇面色晦暗。
即使是他，能够短暂调用部分圣主的力量，号称大陆最强者的他，不免也为此感到一丝艳羡。
能够坚定地走在自己选择的职业之路上，是多少人穷极一生终不可得的愿望。
他曾经，也检测出绝佳的魔法天赋。
教皇颈侧生出几片翎羽。
他缓缓闭目。
不，不能再想了……
可越想心静，心便越不静。
譬如此时，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本源】竟然就那样，任由祂的眷者踩在祂的背上，放纵如此不敬的行为。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祂只有一个眷者，所以对他自然千分万分的好，哪怕是被眷者当作坐骑，也不会发怒？
可明明……如果祂显露自己的名号，何愁没有称心的信徒？
祂就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威严吗？
被眷者骑在身下的神明……
他不敢想象，他若是这样对待圣主，该会死得有多惨。
教皇又想起了春晖祭司。
曾经，在光明圣主没有与春晖女神因一块【本源】碎片产生争斗之时，两家教派的关系还不错，人员常有往来。
名叫玛拉的祭司，与她的神明，相处之间也并不像他与圣主那般谨小慎微。
他曾听见，祂与她轻柔的交谈，植被铸成的芬芳帷幕里，神明与眷者，其乐融融，气氛融洽得像是一对相处多年的好友，而非等级森严的上下级。
为什么？
羽毛越长越多，蔓延至手臂。
那是他胆敢质疑自己全身心信奉的神明的代价。
不，不应该说质疑，他怎敢质疑圣主。
他只是疑惑。
颓然坐在一片空白的密室里的老者，此刻脆弱而迷茫的神情，完全让人无法联想到叱咤风云的教皇，反而像是在错误道路上蹉跎半生，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一无所获却又无法回头的可怜人。
凭空出现的信件越来越多。
平时掌管教中大小事务，对各地传来的信函一一分拣并处理的红衣大主教也深陷迷途之森，如今这些事务便只能由教皇本人来处理。
那些来自各国，由最高掌权者发出的信件，由一开始恳切的请求，逐渐言辞犀利，到最后，变为威胁。
“如果光明神殿不立刻派出人手解决此事，那么，他们将不再独尊光明，而是恢复各自的信仰。”
“xx之神在位时，可不会对祂的属民见死不救。”
六大王国，言辞一致。
不难看出，他们联合起来，在背后达成了某项协议。说不定，还有春晖余孽在其中挑拨。
教皇神色渐冷。
哪怕心底里受到别人与神明之间相处模式的刺激，早已与虔诚信仰融为一体，将一生都献出的教皇，也绝不允许主的威严受到挑衅。
恢复信仰？
他们所信仰的神，大半神格都被吾主吞噬，早已堕落为苟延残喘的污秽。
信仰祂们？
也配？
顾不得圣池内伤势未愈的人，教皇向圣地以及地方上的所有人手下令，光明神殿所有人，动身边境，帮助王国消灭兽潮。
光明之威，绝不许宵小进犯！
然而，命令下达至地方过后，一个令他吐血的消息随之传来。
除圣地外的所有光明修士，自发组织起来，追捕死灵领主。
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已折戟无数。
他两眼一黑。
“一群无知无畏的蠢材！”
第084章 第 84 章
在光明圣迪畅快放了把火的塞拉莱躺在巨龙背上, 仰望风云流转。
当光明神像就那样轻易地跌落，号称拥有绝对防御，哪怕是大陆上所有至高之境一同发动攻击也无法撼动分毫的防护罩轻易破损, 塞拉莱才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
他的神明, 他的爱人……
拥有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 曾以为无法撼动的, 脆弱如纸糊。
塞拉莱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想法。
好像对光明神殿的厌恶与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丝忌惮也随着那把火烟消云散。
路德维希载着他飞往亡灵海, 在深处的一处巨坑旁停下, 化为人形。
“塞塞还记得这里吗？”祂指向那处巨坑。
巨坑边缘并不平整，呈现出重大冲击形成的烧灼破碎痕迹, 哪怕是一百五十年岁月的风沙，也无法将它抚平。
塞拉莱点了点头：“当然记得。这里是我从蓝星降临的地方。”
链接两个世界的空间缝隙声势浩大，在这里形成席卷一切的飓风，吹飞地表所有的风沙, 露出地面之下的岩石。
当年的他, 从深坑爬出，一步一步走出亡灵海。
路德维希牵起他的手，放在颊边轻蹭，“那时候你还骂过我。”说起这个, 祂就委屈。
那是塞拉莱刚刚穿越时的事。
好不容易结束高中地狱般的三年折磨，塞拉莱甚至已经想好自己要在这个超长假期中玩什么游戏追什么番去哪旅游。
结果, 这些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穿越了。
穿越也就罢了, 到达异世界后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那个瞬间，塞拉莱相当崩溃。
想到这里, 他忍不住吐槽：“谁叫你当时的语气那么欠扁。”
“能够与我绑定，是你的荣幸。”塞拉莱拖长了嗓音, 重复祂说过的话。
那种时候听到那样的话，谁能忍住不骂祂！
路德维希“哎呀”一声，摇晃他的手。“好吧，我错了，快把这点小小的不愉快忘记！”
原本想要借题发挥，申请今晚抱着塞塞睡觉，结果……
路德维希幽怨撇嘴。
祂及时转移话题，不叫塞拉莱继续回忆下去。毕竟那时的塞塞，看上去真的快气到爆炸了。
虽然气鼓鼓的小骷髅也很可爱。
不管他做什么、是什么样子，都好可爱。
祂傻乐道：“塞塞你说，我的神殿建在这里如何？就建在这座深坑上，纪念你我在这个世界的初遇。”
“唔……”神殿？
如今的路德维希找回全部记忆与力量，即使暂无神格权柄，但凭着【本源】的身份，确实应该拥有一座神殿。
神殿、神像。
一切的材料与设计，必须是最好的。
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祂。
亡灵海深处的神殿，虽精美，却因地理位置使然，不会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参拜。所以，神殿里，有他一人就好了。
荒无人烟处的神殿，与独属于祭司一人的神明……
这一刻，塞拉莱与路德维希的想法诡异重合，只是想象的体位各不相同。
塞拉莱兴奋起来，突然就生出股责任感与金屋藏娇的隐秘刺激，拉着路德维希讨论神殿里的各种细节。
除了表面上庄正肃穆的祭祀处，神殿背后的内里，一张可以施展得开的床必不可少。
当然，床绝不能是路德维希之前在地宫里变出的那种。
——太软了，他躺在上面动都动不了，如何满足他的神明“妻子”。
还是硬一点好。
除了床，最好还有一个连天花板都装满镜子的房间，不论在哪个角度，都能通过镜面倒映身影。
听着自家信徒夹带私心的描述，路德维希笑而不语。
祂的塞塞，真贴心啊。
从床要多大，兴致勃勃讨论到贴满镜子的房间、流着活水的温泉池，塞拉莱突然发现自己说的全部都是神殿内部的设施，完全将它的外观——对于一座神殿来说最重要的部分抛在脑后。
他战术性咳嗽。
怎么满脑子都是那什么……
打住打住！
他决定中止这场不正经的讨论，进行一些正经的讨论。
比如，神殿是尖顶还是圆顶；除了主楼之外要不要塔楼、要几座？
两人将将讨论出大致的雏形，地动山摇。
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连亡灵海深处都受到影响，无数死灵生物四散奔逃。
塞拉莱用风系魔法将自己送入空中，向声响震天处眺望。
兽潮攻城。
原本只在塔利城外出没的兽潮，不知何时绕过它，来到了亡灵海附近的城镇。根据漫天弥散的烟尘与声势浩大的阵仗来看，保守估计有百万之数。
相当可怕的数量，足以称得上巨型兽潮。
它们聚合在一起，所过之处无人可挡，一座又一座的城镇连抵挡都来不及，便摧毁在铁蹄之下。
它们即将抵达希格镇。
亡灵海外最后一座城镇，也是无数玩家进入异界后的第一座新手村。
他已经看到玩家死亡时特有的刺目白光。
*
兽潮沿途摧毁一切，朝着希格镇城门而来。希格镇内的新手玩家们一边在世界频道摇人，一边自发组织起来，想要抵御兽潮。
但平均等级不超过十级的玩家，他们的抵抗不能激起一丝一毫的水花，那点攻击，连挠痒痒都称不上。
更何况，各地都在遭遇兽潮袭击，大多数玩家都忙于前往发布了区域任务的城市刷贡献值，区区一个新手村，亡了也就亡了，除了他们这些无法传送走的纯新手，还有谁会在意？
绝望的无力感，蔓延在每个人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站在防线最前方的欧皇皇回望希格镇，视线穿过低矮土墙，落在东大街的街尾。
那里，有他经营许久的图书馆。
即使现在已升职，卸任了希格镇图书管理员的身份，他也无法忘记，手指拂过排排书籍脊背的触感，以及陈书、灰尘、阳光混合的特有气味。
他在希格镇倾注的情感与精力，比任何人都要深。
在它即将毁灭的瞬间，连曾经万分嫌弃的，神神叨叨的早已死亡的戈恩，都被记忆装点得慈眉善目。
他对不起斯旺夫人的嘱托……
如果游历大陆的斯旺夫人重返希格，却发现这里早已沦为废墟，会作何感想？
他潜意识里不愿去想，在表面美好，实则黑残的世界里，或许她已无声无息死在某个角落。
欧皇皇捏紧手中武器，暗下决心：
他会奋斗到最后一刻，直到等级掉底。或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他在幻想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奇迹。
兽群越发近了，近得狂沙与石子扑面而来，打在身上，不断跳出HP-1的提示。
欧皇皇深吸一口气，记录之书书页翻飞，一个又一个咒术从中发出。
兽群没有停顿哪怕一秒。
有玩家害怕着逃跑，也有的原地下线，决定等危险了结之后，再上线。
就在鹰身女妖的火焰即将落在他面门的那一瞬，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很多很多、数不清的骷髅、僵尸、巫妖、幽灵……它们从漫漫黄沙下突然出现，萦绕着浓郁死气与尸毒的攻击阻挡了兽群的脚步。
它们遁地而出直扑要害，看也不看惊声尖叫的玩家，直直袭向兽群，血沫飞溅。
于骨马上驰骋的无头骑士，几进几出，斩落兽首无数；肋骨为杖的盲眼法师，死气所到之处，腐蚀万物……
这是……
亡灵天灾！
欧皇皇猛地回头，动作大到脖颈发出咔嚓响动，他惊愕的目光，对上被浓郁黑雾簇拥，负手凌空的银发法师。
恰在此时，法师低头垂眸，幽蓝如鬼火的瞳与他对视一秒，唇角溢出抹不带丝毫感情的轻笑。
“呵。”
那么短、那么轻；
战场那么吵、那么闹。
那短促的笑声，却像是印在他脑海一般，不断循环，从灵魂深处生出的阴冷冻结之感使他不自觉颤抖，想要移开视线，却动弹不得。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黑雾翻涌，化成身形高大面容模糊的男人，将矜骄冷淡而又艳丽无比的青年拥入怀中，于熠熠银发间落下一吻。
可下一秒，他定睛细看，黑雾还是那团被踩在足下的黑雾，那个做出暧昧大胆举动的男人，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可怕的幻觉。
如果让论坛上那些追着塞拉莱喊美人老婆，为他画了无数同人图的玩家知道，还不知要引起多大的轰动。
——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划过心间，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可以移开视线，也可以动弹了。
冷汗早已将后背濡湿。
可怕的实力。他又想，并不自觉感慨，不愧是记事里日天日地的死灵领主。
柔柔弱弱一步三喘的病美人，或许是玩家对他最大的误解。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不知为何现身此地的塞拉莱身上移开，欧皇皇转而看向令他头疼又恐惧的兽潮，惊讶地发现：
它们根本不是亡灵大军的对手！
兽群数量多，然而亡灵的数量更多，每一只亡灵的等级都是“？？？”，这说明，它们的实力远超能够看清具体等级的狂暴兽群。
虽然某些亡灵的吃相，哦不，消灭兽群的手法略微粗暴血腥了些，但……
这些家伙，完全像是在砍瓜切菜啊！
他盼着的那个奇迹，真的来了……
放松格外紧绷的神经，欧皇皇身形一晃跌倒在地，才发现，防线上无论是与兽群还是亡灵相比都格外稀少的固守玩家们，无不嘻嘻哈哈地打开录屏，在近聊频道说一些舞到本人面前绝对会连灵魂都一起毁灭的“骚话”。
而那些早已准备拼上自己性命战斗到底的职业所npc与村民npc们，无不跪地叩首。
“赞美伟大的死灵领主！”
第085章 第 85 章
赞美死灵领主。
这一刻, 他们彻底抛下对死灵法师带着偏见的观念，万般拜服。
兽潮当前，生死攸关的瞬间, 号称光耀四海、荡尽世间不平事的光明神殿没有来；统御他们的国王, 将重心放在其他遭遇了兽潮的重要城市上, 无暇顾及边境线上无关紧要的希格镇。
就连职业所里稍微厉害一点的职业者, 都被抽调部分。
到头来, 只能绝望等死的他们竟是被曾经恐惧的死灵领主拯救。
何其讽刺。
曾经, 死灵领主统一亡灵海内所有死灵生物，放话称亡灵海为他所有, 希格镇内众人无不厌恶又恐慌。
他们厌恶于人人喊打如过街老鼠的死灵法师竟如此狂妄，敢自称领主。
同时又恐慌，恐慌手握亡灵海无数死灵生物的领主，会不会看上希格镇的土地, 突然进犯并将之据为己有。
到时候, 他们这些老老实实的居民，将何去何从？
被扒皮抽筋制成亡灵骷髅？还是剜肉抽血沦为禁忌的实验品？
可直到这一刻，被一招不伤人只杀兽的亡灵天灾救下，他们才知道, 自己从前的偏见，究竟有多离谱。
——邪恶的不是职业类别, 而是人。
他们不知道如何感谢他，只好如从前迎接光明修士、迎接国王卫兵那样, 跪地叩首。
整齐一致的赞美响彻上空，被骤然安静下来, 注视着这一切的玩家用双眼与摄像头记录下来。
他们无声对视。
似乎……他们就要见证一项了不起的大事发生？
凌空而立的银发法师落至地面，代表着邪恶与污秽不详的黑雾蔓延, 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扶起跪地众人。
“我为亡灵海领主，自然有责任守护亡灵海边缘村镇的安宁，这是我该做的事，你们不必如此。”
连声音都是那么温柔。
朝希格镇外更远处望去，尽是残垣断壁。
塞拉莱无声叹了口气。
那些地方的居民，有没有在兽潮来临前成功逃出去？
或许权贵与职业者可以通过传送阵去往更安全的地方，可，普通人呢？
就这样死在兽群的足下吗？
还是说，仍有幸存者？
塞拉莱承认，再如何被冷漠的世界熏陶得冷血，前十八年的教育还是令他无法在自己有能力之时，冷眼旁观生命的流逝。
于是，饱食一顿的亡灵大军再次行动起来，朝着更远处前行，在废墟里搜寻仍有生命气息的幸存者。
——没有比死灵生物更擅长做这件事的了。
*
露娜躲在两道砖墙倒塌形成的空隙里，死死捂住嘴。
即使浑身颤抖，眼泪流下聚成一汪水，她也不敢发出半分泣音。
——即使她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即使她曾经娇生惯养一有不如意就大哭大叫。
她以为她的母亲是她永远的后盾，可当恶狼撞破房门，朝着母亲的头颅与咽喉咬去的那一瞬，露娜才发现，原来她的后盾是如此脆弱。
脆弱得轻而易举就被摧毁。
却也无比坚韧，用自己的命换下了她的命。
泪水滴落地面，溅起尘土。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缝隙外，脱离兽潮大部队，滞留在城镇废墟里收割生命的零星魔兽穿梭在大街小巷，不时响起崩溃的哭叫与咀嚼骨肉的声音。
血腥气夹杂在呼啸狂风中，露娜瑟瑟发抖。
矮墙缝隙外，又响起咔哧咔哧的声音，像是什么手脚不灵活的魔兽足底摩擦过砖石的动静。
不知道这次的，又会是什么样子的魔兽……
即使早已抵在最里面的硬墙，露娜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蜷缩成更小的一团，似乎这样可以从中获得几丝安全感。
脚步声在缝隙旁停下。
露娜屏住呼吸，心神紧张到极点。
“咔、咔……”
一双惨白的骨手扒在缝隙上，骨节指缝间还夹着不知名生物的毛发与血迹，昭示着骨手的主人曾做了些什么。
“咯哧——”
缝隙越扩越大，外部的光线照进来，照进惊恐而绝望的露娜眼底。
她看清了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空洞眼眶里鬼火颤颤的亡灵骷髅。
骷髅身后，还有许多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死灵生物，它们手上无一不抱着或是重伤昏迷或是挣扎不已的人。
活人。
落在骷髅手里，和落在魔兽手里有什么区别呢？
露娜再也忍不住压抑已久的悲戚，痛哭挣扎，可虚弱孩童的力量怎敌死灵生物。
她被抓了出去。
得见天光的这一瞬，露娜发现，整座城市已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死灵大军占领，游荡魔兽被残忍分食，露娜从它们身上预见到自己的命运。
骑在高大骨马上的无头骑士驱马前行，马背上乖乖坐着个小女孩。露娜与她对上了视线。
那是她的玩伴安娜。
露娜崩溃大喊：“安娜，你也被邪恶的死灵抓住了吗？我们要一起死在它们口中吗？”
安娜眨了眨眼，在露娜震惊的视线里，胆大包天地揪住无头骑士的衣角，晃了晃。“我可以和露娜一起吗？”
她如是问。
骑士竟真的驱马来到露娜身前，把她提溜起来与安娜一起放在马背上。
露娜瞪大了眼，“死灵生物……居然听你的话？”
安娜摇头晃脑，看上去竟有几分悠闲自得，“露娜别怕，它们不是坏人，它们是来救我们的。”
露娜露出“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的表情。
然而，她坐在有些硌人的骨马上，露娜发现那些死灵生物，竟然真的在救人！
它们从兽口里、从塌陷的砖石里挖出深埋在地底尚有一口气的幸存者，汇入越来越庞大的队伍。
直到最后，整座城镇再无一个活人，忙忙碌碌的死灵们抱着、抬着、背着人们，向统一的目的地走去。
希格镇。
希格镇城墙前的空地上，立起无数临时救治点，忙着接应一批又一批死灵生物从各个地方搜刮出来的幸存者。
空地上支起的大锅里熬煮着稀伶伶的糊糊杂烩，每煮好一锅，就由自发组织起来的居民端着，送至惊魂未定、世界观又受到极大冲击的幸存者手里。
他们一边在术士与玩家的帮助下处理伤口，一边向他们阐述以亡灵天灾终结兽潮的死灵领主是多么的伟大无私且善良。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些行为怪异的死灵生物，是被伟大的死灵领主塞拉莱驱使，前来救助他们的。
现实与长年以来的教育之间的冲突令他们无言。
都说死灵法师是邪恶而不择手段的。
可……
从嘴里暖到胃里的糊糊，是死灵法师叫人熬制的；
糊在伤口处的草药，是死灵法师组织人采摘的；
就连从兽口里救下他们的，也是曾避之不及的死灵生物。
如果这是邪恶，那么不作为的光明神殿、弃城逃跑的达官贵族，又是什么？
难不成，他们的那些行为，反而是……
“善”？
还未等迷茫的群众思考出个所以然，喧哗渐起。
一团霸道至极的炫光自上而下，打在抱着双腿耷拉的小孩的骷髅身上，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骨手断裂，小孩摔落，本就受伤断裂的双腿再次受到冲击，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你们竟然背离光明，与邪恶的死灵生物混迹在一起？！”
兽潮散了、伤员救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好转，这个时候，绝望之时无声乞求却没有得到回应的对象——光明修士，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圣洁的衣袍还是那么洁白无暇，金发在天光照耀下刺眼无比，神情是一如既往的高傲，目空一切。
他们终于来了。
一出手，就将矛头指向救了他们性命的死灵。
令人作呕。
“我们需要光明的时候，光明在哪里？既然光明不在乎我们这些普普通通无权无势的人，那我们为什么要尊崇光明？！”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出怒言，霎时之间，群情激愤。
“假惺惺的家伙，滚！”
“你们有什么资格对它们出手？是死灵生物救了我们的命！”
从未受过如此对待，光明修士们气得快要爆炸。
“受到亡灵法师蛊惑，无可救药的家伙，和污秽的死灵生物一起，消失吧！”
圣光耀耀而升，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轻薄的黑烟吞噬。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银发法师似笑非笑，一个响指叩响，带着大魔导师无上威势的黑烟凝成一只巨手，挨个往动弹不得的他们脸上扇巴掌。
“啪啪啪啪——”
巴掌声分外清脆，诡异合上空地中，畅快的大笑。
笑着笑着，不知谁人起头，宣泄厌恶的大笑汇成百人合唱。
那是一首古老的赞歌，赞美英明之主击溃恶势力，为治下居民带去美满生活的赞歌。
他们在歌颂，歌颂邪恶的化身打败了他们这些光明的象征。
倒反天罡！
一口浓血喷出，竟有修士活活被气死。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扇死的，毕竟来自大魔导师的巴掌，可不是一群弱小的主教与神父能够承受的。
噢，多么脆弱的身体！
塞拉莱如是想着，笑眯眯欣赏一番修士们敢怒无法言的愤懑表情，甚至还有人因此体表有异，看样子竟是将要堕变。
为了防止这群不中用的废物产生污染，塞拉莱决定好心地送他们投入主的怀抱。
法随心动，巨掌捏合。
赞颂之歌唱至尾声，响起阵阵热烈掌声。
“杀得好！”
“杀得好！”
他们欢呼道。
欢呼声经久不息，到最后演变为一声又一声饱含真情的乞求。
“我们自愿成为死灵领主的领民，请您永远庇佑我们吧！”
万众祈愿，通过玩家镜头被忠实地记录。
第086章 第 86 章
NPC想要成为塞拉莱的领民？！
留在现场忙前忙后的玩家们两两对视,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惊诧。
不由地，有人感慨道：“这游戏做得也太逼真了吧，没有任务的区域, 剧情居然还会自动演化, 得多高级的服务器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如今留下来的玩家, 除开欧皇皇之外, 全是新人。刚进入新手村没多久, 正是对探索整个游戏地图兴致最浓的时候, 因此，哪怕这次兽潮攻城以及后续的救助都没能触发任务与奖励, 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忙碌着安抚幸存者的同时，他们不免也因过分真实的交互而生出几丝自豪感与归属感来：
看啊，大敌当前，我们没有临阵脱逃, 反而和需要守护的人民站在一起, 现在还不求回报地做白工帮忙。
我们好棒棒！
要不怎么说好心有好报呢，就是现在，别人还在睁眼就是干架，在兽群里死去活来的时候, 他们正在隐藏剧情发生的现场，并能将它完整地记录下来。
塞拉莱作为《神迹》这个目前最火游戏里公认的人气TOP看板郎, 即使是才进入游戏的新手玩家，也对他的精力耳熟能详。
比如, 作为统御亡灵海的领主，除开里面数也数不清的死灵生物之外, 他的手下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民，可以说是有名无实, 只是担了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可当npc们说出自愿成为他的领民之后，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塞拉莱没有想到他们会说出这样的话。
成为他的领民……
发动亡灵天灾击穿兽潮，他不过是认为，兽潮进犯亡灵海附近的城镇，身为亡灵海领主他若是不作为，会显得很没面子。
都已经是大魔导师了，整个大陆任他横着走，还畏畏缩缩谨小慎微作甚？
仅此而已。
什么收拢人心、什么名正言顺地扩大领土范围，他通通没有想过。
塞拉莱将现在的场面归功于光明神殿的功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不是那群光明修士态度太差，他们怎会有如此请求。
跪地人群大有他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即使将他们一一扶起，转个头他们就又跪了下去，每张脸、每双眸，如出一辙写着一句话：
“求你庇佑我们。”
塞拉莱叹了口气。
提出此等要求的，不只是希格镇居民，还有一批又一批从附近城镇被亡灵们救出来的百姓。
家园被毁，本该履行职责的神官官员跑得比谁都快，他们已成为被抛弃的牺牲品。
既然你们不在意我们的命、不在意这片土地，那我们为何不拥护在意他们的人？
反正都会处于他人的统治之下，那么，给自己选一个更负责的统治者，便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的自由。
默默充当吃瓜群众的玩家起哄，齐声喊道：“领主、领主、领主！”
“领主你就答应吧！不只他们，还有我，我也愿意成为你的领民！”
“还有我还有我！”
他们像是在争相哄抢特价鸡蛋一样，拼命推销着自己。
想想吧，成为美人npc的领民，多酷！说不定干好了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当当，这样的游戏生涯不比老老实实做任务来得爽？
有了他们的打样，土著居民们也跟着殷切出声，塞拉莱就这样赶鸭子上架，莫名其妙变成希格镇、奥维镇、法拉镇以及其下所有村庄的领主。
没有受到王国与光明神殿承认的那种。
可话又说回来，一些不属于官方势力的至高之境职业者们，往往他们常待的对方，方圆百里也都将划为他的私人领地。那么……身为大魔导师兼死灵领主，亡灵海周边的城镇全都划入塞拉莱的管辖范围内，也是合理的吧？
希格镇镇长如是说，大有一幅先上车再补票的架势。
“既然这样……再推拒下去，就太假了啊。”塞拉莱无奈一笑，再次在黑雾簇拥下凌空，使用一个简单的魔法小伎俩，将自己的声音传至很远的地方。
“我，死灵领主塞拉莱，今日在此宣告，亡灵海周边，希格镇、奥维镇、法拉镇三地及其治下所有村庄、土地、居民，正是归属于我。领地里，光明禁行，三地境内所有传送法阵禁止光明神殿、万神殿所属使用，光明神殿、万神殿在此建立的分殿将被拔除。境内只尊崇唯一合法的神祗，【本源】。”
“……死灵领主……归属……光明禁行……本源……”
一个大魔导师的魔力储备有多大呢？
深沉如海。
仅仅依靠魔力储备作为声音传播媒介的魔法伎俩，由初级魔法师使用，或许只能传至十米开外，可若是大魔导师……
那么，以亡灵海为圆心，刨除掉地域性的魔力波动与含量差异，塞拉莱的这段话，几乎可以覆盖整个东大陆。
区别只是传递信息量的多少罢了。
一连重复三次的宣告，嚣张飘在空中，飘进每一个能听见这段话的人耳中，激起惊涛骇浪。
正在兽群里浴血奋战，却因整体实力远逊于兽群节节败退，眼看着便要退回城墙之后、城池即将失手的玩家们，你望我我望你。
“刚刚，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塞拉莱怎么怎么了，是幻听还是……？”
“看世界频道！希格镇的人发了，塞拉莱一招杀穿百万兽潮，直接在亡灵海登基，宣布周边城镇全是他的领土！”
“好家伙，这么燃？！不过，什么叫登基啊，我还以为他称帝了呢，不是说只是成为领主吗？”
“和登基有区别吗？把那几个地方的神殿全部炸了，帅死我。听奶妈们说，得知这个消息的神官一个二个气得要死，气势汹汹跑去声讨制裁他，结果团灭了。”
死灵领主正式成为领主的消息，在魔法伎俩与玩家们通过世界频道与游戏论坛的口口相传下，不到一天功夫便传遍整个大陆。
亡灵法师，怎敢如此嚣张？！
噢，你说他已经是大魔导师了？那这样的话……
光明神殿！万神殿！你们平时不是最爱多管闲事了吗，这你不管？
光明神殿表示：……
他们倒是想管，地方上一群人口里喊着什么为了圣主为了光明啊乌拉乌拉地就冲了上去，连过招都称不上，轻轻松松就被敌人秒掉。
就算是打开富裕的宝库，拿出无数强大禁物、封印物等试图以属性克制压制他，可……
Lv.10的水怎能扑灭lv.99的火焰？
盲目往前冲的结局，就是蒸发成一撮不留痕迹的水蒸气。
发现自己敌不过死灵领主，但圣地里这么多位与他同阶的红衣大主教，再不济还有陆地最强的教皇冕下，无论如何都能治一治这个嚣张的家伙吧？
听听，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光明禁行”？就连当年的春晖教派，都不敢这样和他们说话，更别提区区一个大魔导师。而且，他竟然公然宣扬一个不知所谓的邪神，把祂奉为正宗。
是不是不把我们光明神殿放在眼里？！
只可惜，各地神官的美好愿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注定无法实现。
除了教皇之外，所有的红衣大主教与无数高端战力仍深陷迷途之森的恶战，圣地里剩下一堆道心破裂信仰动摇的老弱病残，轻症的全被教皇捞出来，为处理六大王国的“退货”威胁忙得焦头烂额，要么前往王都周旋、要么前往前线作战，哪里有精力去管区区三个镇的损失。
虽说亡灵大魔导师此等行径是朝他们啪啪打脸，可相比失去在六大王国的独尊地位，失去大批进献的财宝、失去独占天赋优异者的选拔权、失去更多有形的无形的财富与福利……
他们还真没办法抽出手来治理塞拉莱。
至于万神殿……
森林神和祂仅剩的信徒们过得水深火热，火神与风暴之主得知【本源】复苏的消息，谨小慎微苟到极点，寄希望于光明神殿在前面蹦跶吸引火力，不要让【本源】注意到还有祂们两个的存在。
再说了，没见每次冲在前面的老大哥都没发话吗，大哥不发话，他们急什么。
如此一来，大陆各大势力竟纷纷不表态，就这样默认了塞拉莱的所作所为。
反正是几座不算富饶的城镇，他想要就要吧！
用土系魔法重整城市，并向蜂拥而来看热闹的玩家们下发清扫垃圾的任务，塞拉莱于镇外临时修建的建筑里严阵以待，只等光明大军的到来，结果，等来等去，只有小猫三两只。
不仅如此，王都书记官只身前来，将一份卷轴交到他的手上，上面留有代表着王国与光敏神殿的标志，他们直接承认了塞拉莱领主的合法身份，并额外划拨了几座城镇给他，虽规模都不大，加起来的面积却不小，堪比中等爵位的领地规模。
塞拉莱：啊？
假的吧？
这般行事，完全不符合光明神殿的尿性啊？
难不成，圣地那一闹，他们就怂了？
得来得太轻易，塞拉莱总疑心其中有诈，带上路德维希前往莫名其妙白得的几处城镇逛了圈，终于直到其中原因：
它们早已在兽潮大军中沦为一片废墟，由于救治不及时，偌大废墟里，没有一个活人。
没有人的废墟，在神殿与王国的眼里，与荒地无异，没有任何价值，甚至不值得派人拨款进行重建。
既如此，还不如一股脑地扔给塞拉莱，至少能卖个人情。
当然，这是王国的想法，光明神殿为何会做出与求和无异的行为，塞拉莱还不得而知。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第087章 第 87 章
自塞拉莱真正意义上, 成为拥有领民的领主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投奔。
他们之中，有小部分是希格、奥维、法拉三镇及其下属村庄里身在其余城镇的亲友, 虽未在兽潮冲击的第一战场上, 却恰好处于各大组织及民间机构预测的进攻路径上, 早已被惶惶躁动的分为搞得精神紧绷。
他们想逃, 却无处可去。
——不管去哪, 掌权者都已一样的尿性, 只顾自己。
直到这时，死灵领主杀灭兽群宣称主权, 原以为早已死在亡灵海边缘的亲友，却在此刻修书传信，将自己如何获救、新任领主如何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又是如何照顾伤患的所有经历一五一十记载，劝说他们前往更名为边城领的地界。
能够负担得起传信费用、且看得懂信件文字的人家, 已非普通人, 却又未能大富大贵，逃往更安全的地方继续过上奢靡的享乐生活。
这样的家庭是最经不起波折的。
果断些、稍微了解些内情的——死灵领主已是大魔导师，绝对有能力护卫一方安宁，他们携带上全部身家, 千里迢迢投奔亲友。
当然，这样做的人不多, 毕竟，兽潮还未临城, 人总是抱着几分侥幸心理的。
事实上，相比少许的普通投奔者, 更多的是玩家，散布在大陆各地的玩家。
除开无数开启了区域任务的城池相继失守, 玩家们还未来得及兑换完贡献点，就这样打了白工之外，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
塞拉莱以领主身份宣布，边城领内，除统领领地发展、处理领地事物的书记官之外，所有官员均通过考核进行选拔，异乡人与本地居民皆可参与考核。
这意味着……
玩家们很有可能在他的领地内混个一官半职。
当官、管理领地！
这是什么？
全息西幻版模拟经营！
除了当官的吸引力之外，还有由游戏系统官方认证的，可以与初始职业并存的“双职业”——本源信众。
【本源信众】：全知全能、最古老最强大的【本源】降下神赐，慷慨赐予所有以祂为尊的信众多条可供选择的力量道路体系。
双职业！
而且还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职业！
根据公布出来的信息来看，本源信众下的分支，有在夜晚、黑暗环境里增幅堪比超级赛亚人的【拜月者】，有特别适合近战职业、能够强化短期爆发力与力量的【狂战】，还有走纯粹精神攻击道路、通过牵引七情六欲杀人于无形的【情绪牵引者】……
总之，本源信众的众多分支，无一例外全部在第一职业的基础下，可以对它们进行二次加成，以至于哪怕只是最基础、没有得到任何隐藏职业进而转职的玩家，也可以通过本源信众这个第二职业的加成，获得与强力隐藏职业相当的战斗力。
如此一来，不论是喜欢经营的生活玩家、还是纯粹的战斗狂人，都为各自的目标动身前往边城领。
哪怕是身处尚在苦苦坚守的几座城池里，没日没夜对抗兽潮的玩家群体，也有不少人趁着战斗空隙跑来加入本源信众的队伍，在获得神赐后继续返回战场。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本源信众激增，规模已大到惊人的地步，即使祂的神殿尚未建成，却已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光明神殿最近安静如鸡。
【本源】已彻底复苏，其眷者更是与他们早已结仇的，已经达到大魔导师境界的死灵领主，再想要对他做点什么从而影响【本源】自身的状态已是白日做梦。
于是，在圣地教皇的平息仇恨、专注御敌的旨意下达后，早就因葫芦娃救爷爷、去一个死一个而心生畏惧，却又碍于面子嘴上还要大喊消除黑暗的口号的各大分殿，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他们太怂包，是敌人太强大！表面上，他们的敌人是公然下了他们面子的死灵领主，但……
他的身后，不只站着像守护珍宝一样护卫着他的【本源】，还有千千万万进步神速、实力不逊的异乡人！
即使一贯散乱的异乡人也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尊敬与臣服，但至少，他们不排斥死灵领主。
也就是说，如果光明神殿要在这个时候集结所有力量对死灵领主发动攻击，大部分异乡人都会站在死灵领主那边，极大地消耗他们的力量。
更何况，各地因兽潮时光明神殿的不作为，自神圣东征以来积累在心中的怨恨彻底爆发，百姓与职业者联合起来，在王国的带领下，想要唤回他们从前各自尊崇的神明。
可笑至极的想法。
他们信奉的那些杂神，强大一些的有圣主亲自出手、弱小一些的则消亡在圣殿铁骑之下，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如何能回应他们？
近段时间以来，大陆各地爆发多起邪神污染时间，大多都因群众自发呼唤旧神而吸引、催生出混乱无序的邪神造成的。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愿意向光明低头……
光明神殿的独尊地位，摇摇欲坠。可偏偏在这个必须依靠神圣东征期间那样的铁血手段镇压的时候，他们的红衣大主教，全都因为一封来自万神殿的求援信，深陷遥远的迷途之森，无力顾及这场混乱。
于是，一向自傲的光明神殿，为了维护自身摇摇欲坠的地位，再没有从前等人捧着财宝三催四请才勉为其难出手且不保证解决事情的傲慢，主动放下身段，前往兽潮前线参与战斗。
忍耐、忍耐！
先暂时放下面子，等教皇冕下与不知为何消失的红衣大主教们腾出手来敲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闹事起哄者，他们从前养尊处优处处受人追捧的幸福日子，就又会回来了。
然而此时，他们心心念念的教皇与红衣大主教，却遇上了大麻烦。
依靠教廷秘术与不知道跑哪去的红衣大主教们取得联系，得知他们目前处境后，教皇前往迷途之森捞人。
虽说当时曾无情宣称，让他们赌上自己的性命击杀【本源】眷者，但如今……
很明显，他们根本没办法击杀眷者。
既如此，耗费了教廷无数珍贵资源培养出的红衣大主教，下一代教皇也将从他们中选出。
教皇又怎会眼睁睁瞧着这样珍贵的战斗力折戟在春晖余孽的阴谋中。
他不是那些蠢货，从红衣大主教返回来的情报中，教皇轻易便察觉到春晖祭司如此行事的目的：
利用其余苟延残喘的教派以及红衣大主教们的血、肉、灵魂、力量，通过春晖教派的秘术，注入到春晖剩下半截的残躯里，再加上玛拉手里的【本源】的一部分……
她对于复活她的神，真的很执着啊。
明明春晖的神格权柄，早就被圣主与森林瓜分。如果不是因为祂想要独占【本源】碎片，又何至于遭遇联合绞杀呢？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教皇忆起，一次自己被圣主召唤前往神国之时，偶然听见的只言片语。
祂说，春晖的神格并不完整，缺失了一部分。
那么，那一部分在哪呢？
难道玛拉就是凭借着这一点，才如此笃定她能够复活春晖吗？
前往迷途之森途中，教皇顺手灭了几波狂暴兽潮——消灭兽潮，可不只是他死灵领主能做到。
原本极富原始之美的森林，早已在一波又一波的污染与战斗中面目全非，随处可见因污染而畸变的尸体，又或是倒塌焦黑的植被残躯。
空气里，尽是瘟疫与死亡的气息。
远远地还未靠近交战中心，教皇便敏锐察觉到一股恐怖的威压自森林中心传出，蕴藏着无比混乱的气息。
就像是……
不止一位神明的残缺力量集中在了一起。
他神情一凛，从储物戒里取出神赐珍宝，抵御无处不在的污染，快步疾行。
三头六臂、头颅下连接着膨胀到快要爆炸的坑洼肥肉的怪物蠕动翻滚，冲天巨木在它面前就像一根根细弱的牙签，轻而易举便被摧毁，怪物所过之处，长满眼球、肉瘤、尖牙的怪异植被于林木残尸上站起，张牙舞爪捕猎艰难逃窜的人。
教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荒诞到诡异的场面。
明明是怪物，为何会从它身上感受到神的气息……？
顾不得思考许多，他连连抛出数道神术，救下即将被尖刺戳中的红衣大主教。
然而他转过身来的瞬间，教皇悚然一惊——已经完全异变了……不只一种污染附身，整个人沦为行走的小型污染源。
他已无药可救，哪怕是圣水也无法消除，大概只有圣主亲自出手，才能……
“呵，你在想什么？”粗粝的，仿佛男女老少嗓音集合在了一起，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能瞧见木人空洞五官上张张合合的孔洞，从五官分布上依稀能瞧出几分故人的影子。
春晖祭司，玛拉。
如果那是她的话，那么这个怪物……
“怎么样，吾主的新容可威武？”她似乎在炫耀。
这个东西，果然是“复活的”春晖！
不知何时，蠕动线虫般的藤蔓已将他牢牢束缚，拖拽到失去神智只知屠戮与进食的怪物跟前。
污染的浓度太大，哪怕有神赐之物，他的体表也生出无数赘生物。
“玛拉，你究竟做了什么！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怪物、这个怪物难道是你的主吗？”
离得近了，教皇能从怪物身上清晰地感知到无数神明的力量，譬如金币、譬如爱欲、譬如圣主苦寻不得的那点属于春晖自己的神格……
它们根本没有融合的迹象，就那么大剌剌被吞了下去，在无数不相容的力量里催生出复活假象。
带刺藤蔓打在他的脸颊，刮走大块血肉。
玛拉冷冷道：“你懂什么，吾主如今的状态是因为吞噬能量过少才导致的。只要祂再吞一些，再多吞一些，吾主就会恢复从前的形象！”
她哈哈大笑起来，许是因为爱欲神力对情绪的不断冲击，又或是憋得太久亟需一个发泄，玛拉操纵藤蔓将异变的尸体——有的是神殿的骑士与主教，有的是与玛拉结盟的其余教派的余孽，甚至还有肉身早已死亡，灵魂寄生在玛拉身上得以行走世间的春晖使徒。
不论是敌是友，统统被玛拉操控着送到怪物嘴边，她温柔至极凝望怪物进食。
属于兽人的领地里，竟只剩他与玛拉两个“活人”！
玛拉喃喃自语：“吾主啊，从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长成参天巨木，陪伴了我的一生，为了将我从死亡里拯救回来，九死一生取得权柄，留给卑微的我一块神格……这样好的祂，我怎能接受，因为身怀遭人惦记的宝物，就被无耻之徒侮辱？”
她转过头，痴痴笑道：“你说，吞了你，你的圣主会不会救你呢？”
第088章 第 88 章
“你说, 吞了你，你的圣主会不会来救你呢？”
不会。
他异常冷静地在心里做出这个回答。
“光明之力！”蕴含着部分光明神神力的光幕骤生，融化束缚在教皇周身的藤蔓, 同时也抵挡住直刺心窝的穿刺。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为了复活春晖, 玛拉已将春晖赠与她的神格碎片剥离, 归还于祂, 所以, 这招蕴含了光明神力的攻击，她绝不可能……
硝烟散去, 玛拉毫发无损。
怎么会？！
教皇视线缓缓转动，落在为她抵挡致命一击的怪物身上。那一击在它身上洞穿出恶心至极的伤痕，可并不致命，无数须足凝结在破口处, 缓缓修复。
“没有意识……也会护住你吗？”
一击不成, 再发一击，既已知道怪物无论怎样都会守护玛拉，教皇招招式式都冲着玛拉而去，与此同时, 隐藏在胸口的，紧急时刻联络圣主的法阵, 随着每一次战斗时故作不经意的动作，渐渐发烫, 几欲将皮肉都烧灼。
脚步迟缓地躲过一击，他语速格外迅速：“圣主, 春晖负伤、神智全无，或已吞噬【本源】碎片, 请您降临！”
是的，祂确实不会救他，可他也清晰地知道，圣主对于【本源】的复杂情绪——既惧怕于祂，却又憧憬着祂的力量。所以，得知这个消息，祂一定会来！
*
亡灵海中心，塞拉莱用玩家们“上贡”来的建筑材料与路德维希一起建造神殿。
有了魔法与神力的辅助，建造便是个及其轻松的活，因着魔法材料的特殊性，他甚至无需考虑地基是否稳固、建筑主体是否符合物理学，只需要按照脑海中的华美蓝图尽情描绘便可。
曾经的深坑已然被填平，伫立着分外华丽的神殿。
为神殿旁放置着神像的祭坛落下最后一笔法阵线条，塞拉莱松了口气，“现在，还差神殿内部的装饰了。”
触手飘过来为他擦拭额间不存在的汗，随意动作几下，便要沿着裹得严实的衣领伸入……
被抓住了。
塞拉莱捏一把不老实的触手，瞪祂一眼。落后他几个身位的路德维希表面上一本正经，肃着张冷厉的脸，似乎在专注地打量祭坛布局，然而……
从下半身伸出来的触手呈现着与主人表象截然相反的欢脱与蠢蠢欲动。
装模做样。
祂格外无辜地望过来：“我没有想这样，是它自己在乱动，塞塞不能怪我哦。”
哼了声，塞拉莱刚要说点什么，天色骤暗，神之威压自森林逸散。
安安分分被握在手心的触手骤然发力，动作轻柔却迅速地将他拉至身侧，向迷途之森的方向眺望，路德维希低声道：“那个地方，有很恶心很污秽的气味，还有一股……光明的气息。”
“要去看看吗？”路德维希跃跃欲试，“我想吞了它。”
世间规则不以任何个体的意志改变，即使是天地初生时便存在的【本源】。
要想为眷属赐下神术，必须掌握神格权柄。哪怕是最微弱的碎屑。
这是不容违抗的规则，即使是【本源】，也不能搞特殊。不过，与其他神祗相比，作为分离出万万神格的路德维希，还是拥有一点小小特权的：
祂降下的神术力量，不会干扰到被赐福者原本的职业道路。
换句话说，就是“双职业”。
原本就是魔法师的塞拉莱，可以额外获得独立于魔法道路之外的力量，而不会像普通神眷者那样，职业之路从此断绝。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路德维希就期盼着吞噬几份神格权柄，重新炼化后组合成纯粹而无害的全新权柄，并为塞拉莱赐福。
即使塞拉莱已在宣布占据城镇时，公开承认了自己【本源】唯一眷属的身份，路德维希仍觉不够。
祂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塞拉莱属于祂。
能够运用来自祂的神术，无疑是最明显的证明。
只可惜，凭借着游荡邪神对祂天然的吸引力，从而先后吞噬欲望之母、叹息之主、冥月所握权柄后，路德维希发现，它们掌握的，都太少。
低等至极。
那些低等的能力，通过炼化之后，被路德维希赐给了塞拉莱的领民们。
祂想要给塞拉莱最好的，最好是时间、空间、命运、魔法这一类最纯粹、最强大的权柄。
不，命运也不好。
命运权柄作为基础组成元素里相对好掌握的，早已四分五裂，且命运之神往往无法挣脱命运，终日承受着命运锁链的束缚。
塞塞不会喜欢这样没有自由的生活的。
其实，早已在虚空内获得一点魔法碎屑，最适宜塞拉莱的道路已经出现——魔法本源。
但是……
自祂分离权柄至今，没有任何一个神祗成功消化魔法本源并以此成神的，这说明，魔法本源对身体和精神都更为强大的神来说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人身的塞拉莱呢？
珍宝于掌中粉碎的记忆再次浮现。
那时候尚有奇迹发生，另一个世界无意之中吸纳了他的灵魂重新温养，可若是这一次仍然……
祂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他。
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路德维希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塞拉莱，以免徒增失望。
婉拒路德维希载着他飞过去的高调提议，塞拉莱决定使用传送卷轴。
光华闪耀，眨眼间已至万里之外。
循着神之威压，由本源之力隐藏身形气息不至于被发现，塞拉莱正正好瞧见一尊勉强有人样的丑陋肉山，捏着一坨既像植物又像鸟兽的尖叫不明生物入嘴，血肉碎屑顺着裂口的嘴掉落。
从力量遗留来看，尖叫着被吃掉的，貌似是光明神殿的人？瞥见污泥里闪耀着光芒的权杖，他微微挑眉。
那是……
教皇权杖？
光明神殿的教皇，被那个丑陋的怪物吞了？！所以，它是什么……
“你敢！”
一声厉呵，光华散去，塞拉莱终于看清被光包裹着的那一团是什么。
光明神。
光明神的形象，与祂在人间的雕像一模一样——金发金眸、眉心缀有火焰纹、身披霞光、手持权杖。
即使是看祂不太顺眼的塞拉莱也不得不承认，祂的这具皮囊是好看的。
祂的身后，还跟着森林神，只是与之相比，形象逊色许多，看上去只勉强有个人形，大致五官依然保留着兽与植被的轮廓，大约是祂的信众——兽人们的审美如此。
不仅如此，祂似乎格外虚弱，是肉眼可见的，从内里透出的虚弱，连维持这样的姿态都有些勉强，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塞拉莱环视一圈森林深处。
属于兽人族的领地里，见不到一只兽人，结合冲出森林进犯城镇的情况来看，他们要么逃了，要么死了，作为兽人种族守护神的森林之神，这样的结果，对祂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然而，遭遇如此重创的祂却与光明神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是当祂的小跟班当习惯了，还是……为了什么东西，别有所图呢？
塞拉莱戳了戳路德维希，悄声道：“那个怪物，你能感受出来它是什么吗？”
路德维希沉吟：“力量太混杂了，勉强容纳几枚残缺神格，却完全没有炼化它们。不对……”
“其中有一枚，有炼化融合的痕迹，但时间太短，只掌握了皮毛。那是……”
“春晖、春晖！居然变成这幅堕落的鬼样子，哈哈哈哈哈！今日杀了你，我就可以获得完整的森林权柄，世间所有植被听我号令！”
塞拉莱惊异望向辣眼睛怪物，匆忙一瞥后将视线转了回来。
“那个鬼东西，是曾经的春晖女神？？”
和记忆里那个强大清正、端庄优雅的女神到底哪里像了。
路德维希沉吟：“从体内的力量反馈来看……确实是。祂盲目吞噬了这么多毫不相干的权柄，却又没有沉下心来慢慢炼化，被巨量知识冲击，堕变成现在这样。”
祂的神情有些微妙：“我好像……在祂体内还感受到一丝属于【本源】的力量？那股气息太微弱了。”
恰在此时，属于光明神的嗓音响起：“如果不是祂那无知祭司喂祂太多的纷杂权柄，单凭祂吞噬的【本源】碎片，你体内的权柄早就受到牵引离体了。到时候，你还能不能存活都是问题。”
完全被怪物身体遮挡的身影晃动，塞拉莱这时才发现，它怀中还护着一个……树人？
总之，是浑身木质化，五官变为空洞，早已失去人类形态的样子了。
是为了护住树人，所以身上有伤吗？
看来树人对它来说也是个很重要的人呢。
做出如此判断的不只塞拉莱，还有降临此地想要速战速决拿到【本源】碎片与残缺权柄的光明神及森林神。
无需多言，祂们一左一右，分别向着树人与怪物攻去。
塞拉莱目光炯炯，眼也不眨地盯着祂们，满含期待。虽不知为何，祂们的动作百般克制，除了从神国降临时泄漏几息气机之外，祂们战斗掀起的动静还不如他打蒙格时的动静大。
可，这毕竟神明之间的战斗啊！他竟然能亲眼看到一场神战，哪怕只是最小型的，也是他未曾想过的。
这厢塞拉莱与路德维希隐藏在一边快乐吃瓜，那边光明神祂们却打得格外焦灼。
明明是混杂力量的融合体，却凭借体内一小块【本源】以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污染抵挡了祂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不仅如此，森林那个废物，竟在交战中，渐渐失去了对体内抢夺而来的曾经属于春晖的神格控制权！
第089章 第 89 章
森林神此时的状态很诡异。
似乎有两种力量在祂体内交锋, 这种交锋已然影响到祂表象的皮囊。枯木与绿叶各自占据祂一半的身体，须足与藤蔓长出，双双朝着对方攻击, 以致于祂朝着春晖发出的攻击, 威力都会被自己削去一半。
当然, 由于祂们狡猾的对策, 为了护住怀中相比神躯显得尤为脆弱的树人, 春晖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保护树人身上, 无暇顾及招招见血的光明神力。
“轰——”
又一道巨大的裂口炸开，从中流出泥浆般浓稠的液体, 散发腐烂恶臭。透过裂口，能看见内里流动的植被根茎，它们交织在一起，组成支撑怪物行动的骨架。
树人尖啸, “放开我吧！吾主放开我吧！不要再管我了, 杀光祂们，杀光这两个贪婪的家伙！”
她想要挣脱，可她的力量与怪物相比实在太微弱，滚滚泥浆包裹得更紧。
“咕……咕唧……”含糊不清的响动从怪物嘴部发出, 好似在回应树人的话，只可惜没有人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光明神冷冷一笑：“如果不是顾忌你体内的【本源】碎片, 为了不引起【本源】的注意而收敛了力量，你早就如你外表一样腐烂了！区区祭司, 也配同我处在同一个空间？”
锐利光剑浮现，自身后出现的倒刺光鞭抽打被枯枝与藤蔓包裹成球、陷入力量反噬中的森林神, 祂猝不及防撞入融化为流动泥沙怪的春晖体内，响起阵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进食的本能盖过了对自家祭司的守护, 原本严实的防御逐渐松懈，它竟就这样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光剑刺入它的身体。
一剑、又一剑，泥水飞溅。
树人拖着失去保护，暴露在神明视线里畸变得更加严重的躯体不断靠近，奋起一跃，为怪物挡下直刺心脏的一击。
圣光灼灼，眨眼间便将她烧成灰烬。
丑陋怪物咀嚼停滞一瞬，复又继续进食。
明明曾经如此拼命地守护她，如今却在本能的影响下……
塞拉莱叹了口气。
路德维希敏锐察觉到他低落一瞬的情绪，询问道：“塞塞还想看吗？”
他摇了摇头，“打来打去的，反正都会被你吞下吧……不过。”
“你真的要吞下这么恶心的东西？”被路德维希护在怀中免受污染冲击的他如是问。
怪物身上溢出一层又一层的污黄黏液。
塞拉莱多看一眼都想吐。
哪怕是从前没有人身的祂，在本能驱使下吞噬邪神力量，也没有遇见这样恶心的东西。
塞拉莱龇牙咧嘴皱紧眉头：“吃了这东西，你不许亲我。”
路德维希捂住他的眼解释道：“我吃的只是它体内的权柄力量，而不是……”
祂的语气，似乎想要当场给自家信徒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不讲卫生喜欢吃脏东西的神。
凝聚出光明巨剑的光明神突然打个寒颤，恍惚中，一双巨眼自祂后背睁开，内里尽是贪婪恶念。
祂惊惶回头，只见一团浓郁的黑暗。
潜藏在代代相传的权柄里的恐惧，迫使祂浑身颤抖双膝跪地，惊恐得不成样子。
“本、本、本……”哆哆嗦嗦发不出完整的烫嘴音节。
祂为何来了……明明祂已将战斗的动静压制到最低。
难道，是降临大陆时泄露出去的那一丝气息被祂捕捉到了？
诚然，在本源没有复苏，依靠着光明权柄的纯粹与强大，光明神自觉已是万神之王，只要多多地争夺并吸收其他神明的力量进而融合，说不定祂就能成为新的【本源】。
所有神都知道，祂们的权柄来自【本源】剥离，那么换句话说，聚拢权柄到一定程度，不就意味着，在某种意义上，祂就是本源了吗？
光明神曾经是这样想的，并为着这个目标不断努力。然而，直到这一刻，直面【本源】，祂才知道，祂的想法究竟有多么地肤浅。
面对催生万物的【本源】，祂连直视都不敢，更遑论攻击并取代。体内，早已被祂掌握透彻的权柄，欢呼着想要脱体而出，回归到它们真正的主人手中。
光明神惊恐到几近固化的视线艰难瞥向犹在春晖体内挣扎的森林，才发觉祂已黑雾缠身，坚硬神躯轻而易举地破开大洞，闪烁微光的神格权柄析出，融入黑暗之中。
“啪嗒——”格外清脆的断裂声。
残躯破碎。
好歹也是弥尔克大陆之上闻名的神明，连一丝惨叫、一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轻飘飘地就消散了。
比撕裂一张纸还要来得容易。
森林神消亡的那个瞬间，万神殿驻扎于大陆各地的分殿内外，威严伫立的森林神像，无声破碎，湮灭为一滩烟尘。
眨眼之间，【本源】杀灭神明，吞噬其权柄，光明更加瑟缩，就连没有神智、硬生生被抢走口粮的怪物也从中察觉到危险，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球，不敢闹出动静。
顾不得什么面子与尊严，反正没有人会瞧见祂此刻的窘态，光明索性就着跪地的姿势磕头求饶：“求您宽恕我的罪过！我是因为受到信徒蒙蔽与挑拨，才会头脑发热误会您与您的眷者身份有异、下令追杀……”
光明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本源】才会如此迅速地锁定祂的踪迹。
心知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而牵强，注定无法阻碍自身消亡的脚步，短短一刹，祂进行了无数头脑风暴，最终灵光一闪，道：
“我愿献出名下教派所有财产、土地、秘宝，为您在大陆之上建立最奢华、最强大的神殿，并下令让我所有信众，如尊重我一样尊重您与您的眷者，换取一个生的机会……”
犹嫌筹码不够，祂语速飞快地出卖“队友”：“我与风暴之主、火神有些交情，如果您想的话，不如由我出面，把祂们骗……喊出来，这样您也不用费神去搜寻祂们的踪迹。您看……？”
只差没明摆着表示，只要你放过我，我不但出钱出力，还帮忙寻找美味小零食。
塞拉莱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光明神是个这么没节操的玩意。祂的行为，和卖国求荣有什么区别。
路德维希也沉默了，同塞拉莱共同交换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塞拉莱朝祂缓缓摇头。
于是，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光明神，只觉心口一凉，莫大的空虚与虚弱侵袭，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抢夺的无数权柄崩析离体，直到最大也最明亮的，承载着无数代光明神对【光明】本源理解的光块飘散，祂再无意识，消散为一道霞光。
然而这一次，路德维希没有选择吞噬。
霞光中的一缕，被牵引着凝成光球，与天空高悬的太阳交相呼应。
剥离了所有混杂知识的纯粹光明权柄注入，新生的掌握着光明之力的神明诞生，凝聚为少女的形象。
同一时刻，光明神殿英俊高傲的神像悄然变化，神明的迭代悄然无声地结束，信众们并无察觉，只是疑惑于圣主的形象为何突然变换。
如果与与光明链接得最紧密的教皇尚在人世，他或许能察觉到他们信仰的象征已经改变，更会因前代光明神祭司的身份，随之崩裂消散。
然而，他早在战斗之初就被吞噬。
塞拉莱无声赞叹着这场惊奇的变化。
光明，是大陆基础组成元素中最特殊的一种，天然就吸引着芸芸众生的崇拜与敬畏。
因此，一个光明神倒下了，还会有无数光明神诞生。
为防新生光明诞生期间，因【光明】缺位而造成的恐慌，路德维希决定一步到位，利用手中的光明权柄催生出新的光明。
新生的光明神摒弃了混杂权柄与知识潜移默化中对祂本身思维与行事的干扰，如白纸一张，任由本源描画。
“公正、无私、博爱、心怀万物……谨遵您的教诲，我会以此为我之准则，永恒践行。”
日光化作箭矢，光明所到之处，混乱与纷争消弭，箭如雨下，落在一座座城池前狂暴的兽群身上，净化缠绕在它们灵魂之上、被人恶意注入的污染。
即将落在摇摇欲坠城墙防护上的攻击，倏忽消散。无数畸形怪兽在令人牙酸的骨骼变化声中恢复了本貌。
这一刻，已然做好死战到底的守城者，忽觉暖光耀耀，治愈所有伤痕与疲倦，等他们从仿佛回到母体般的舒适中回神，无穷兽潮早已退散，只能瞧见它们退回森林的漫漫烟尘。
“咕唧……”
见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暗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它的身上，怪物悄悄挪动庞大身躯，试图逃离。
小心翼翼挪出十几步的怪物忽觉身体一重，眼珠从面部游至后背，终于发现，丝丝缕缕的黑雾早已将它包围。
“咕唧！”
如果说森林神与光明神的神躯脆弱如纸，那么怪物本就破破烂烂，早晚会因为体内力量混乱而爆炸的身体，就像是一堆细粉短暂地聚拢在一起，风一吹就散了。
貌似轻柔飘渺的黑雾晃动，怪物身体随之大卸八块，污血泥浆还未溅射到塞拉莱跟前，透明屏障升起，结结实实把它们抵挡在外，清风拂动，卷走污秽，带来清新。
自怪物翻滚躯体内飘出的洁净碎片也同样融入黑暗。
路德维希显形，整个人凑到他面前，环着他的腰说到：“塞塞你闻，是香的，没有不干净。”
塞拉莱：“……”
空间裂缝打开，又一道蕴藏着神明之力的人影浮现。
“命运观测者，拜见【本源】。”
第090章 第 90 章
“命运观测者, 拜见【本源】。”
隔绝直面神明污染与威压的屏障再次升起，塞拉莱从路德维希身后探出头来，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个格外恭敬半跪在地的神明。
祂说祂是命运观测者, 也就是说, 祂所掌握的权柄是命运？
塞拉莱朝祂半边裹满了绷带的身体瞅一眼, 没忍住又瞅一眼。
总觉得和想象里的命运侧神明外表差距有点大呢……
命运之书缓缓从祂胸前浮起。
唔, 现在对味了！
将他的反应尽观眼底, 路德维希笑出声, 揉了揉他搭在肩旁的头。
塞塞真可爱！
命运观测者出声道：“根据命运之书的记载，吞噬下众多残缺权柄、神智全无的春晖应会与下界的森林神、光明神展开激战, 致使大陆遭受兽潮、神战与污染的三重打击。在这样的打击里，大陆格局会发生变化，众多势力重新洗牌。同时，异界而来的异乡人们将肩负起遏制战乱、拔除污染、击败最终BOSS——邪神春晖的重担。”
塞拉莱呆住。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 刚刚, 祂说了那个吧！
BOSS？！
这是一个正常的、没有被穿越者玷污的神明该知道的词吗？
而且，异界而来的异乡人……
所以，祂就是将弥尔克大陆伪装成《神迹》这款全息游戏的幕后之神？
因为原定的命运改变，所以找上路德维希了吗？祂想做什么？
塞拉莱没有忘记, 路德维希曾说，祂在期盼着祂的归位。在一众恐惧祂回归, 惟恐被吞噬的神明中，明知道路德维希已经吞噬了祂们, 却还是现身，祂的行为很可疑啊。
命运观测者继续说：“然而, 由于跳出命运之外的【本源】插手，这场灾祸已经消弭, 本应因不惧生死的异乡人改变的格局，将会因此而延缓，如今的命运，走向了新的分支。”
路德维希打断祂的长篇大论：“你想说什么？”
“为了让失常的命运回归既定道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混乱无序的异乡人身上，由他们推动大陆格局的变革。请您代替春晖，担任最终BOSS，锻炼异乡人的能力！”
“我愿奉上命运权柄，请您同意我这个无礼的请求！”
路德维希：？
塞拉莱：啊？
路德维希冷冷道：“我现在就可以取走你的权柄。”而不是傻乎乎地与那些不着调的玩家一起扮演过家家。
命运观测者点头道：“确实如此。身为创造了万千权柄的您，拥有对神的绝对掌控，收回我这样一个小小命运神的权柄轻而易举。您甚至可以吞噬如今世间所有教派信奉的神明，只剩下【本源】赫赫威名，代替光明神殿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宗。”
“但是，由世界意识编织，由我作为推动，根据命运之书的推演来看，神明世代终将结束，总有一天，弥尔克大陆会脱离神明的影响、断绝对神明的崇拜，神之力消失，人之力崛起。这是世界发展的必然。”
“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您是【本源】，也不得不再次剥离权柄，被迫陷入沉睡。您确实能够凭借强悍的力量沉眠于虚空，可您的爱人呢？他是跟您一同前往虚空，还是独自留在大陆，固守神殿？他孱弱的身体如何能承受虚空里日复一日的侵蚀。至于留在大陆……”
“当魔法元素逐渐稀少，依靠魔力维持生命与意识的他，会最先感受到冲击的吧。”
“轰——”
“绝不可能！”
命运观测者被瞬间凝聚的黑雾掀飞，摔落出一道深坑，半边身体在巨力冲击下消失。
“咳、咳咳——您经历过，所以，您知道的，它并非‘绝不可能’，而是‘一定会’……”
塞拉莱拉住路德维希的手，原本再次凝结蓄势待发的黑雾消散。
相比祂的愤怒，作为被命运神亲口宣布了结局的本人，塞莱拉意外地平静。
他说：“既然你来到这里，就代表有解决方法，对吗？关于我的命运。”
从坑底爬起，缓慢修复着身体的命运观测者点头道：“确实如此。如今我找上前来，也有世界意识的授意在。”
祂邀请他与路德维希前往更隐秘的谈话点——命运神殿。
塞拉莱瞳孔微缩，面对眼前这样的景象，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命运神殿，会是这个鬼样子啊！
星河里耸立的建筑巍峨庄严，及其符合西式审美与对于神明所在之地的幻想，然而……
内里竟是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混乱。
偌大命运神殿内部，呈现出分外割裂的无序与混乱，各种截然不同的装修布置风格割成一片，割据着大块空间，与旁边的布置全然不相容。
命运观测者介绍道，那些是世代掌握命运权柄的神明留下的，祂们默契维持着对前任的怀念与尊重，将祂们的布置完整保留下来作为纪念，或可从中推断出祂们各自迥然不同的性格与喜好。
但是，但是！
前任命运神，再如何布置神殿与自己惯常观测命运的房间，至少也是符合弥尔克大陆风格的西幻式装修，充其量只是带有祂们当时那个时代的风格缩影罢了。
可你命运观测者的房间，为什么会是充斥着0和1数据流的电脑机房啊？
画风都变了！
数不清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芸芸众生的命运轨迹，他们从生到死做出的每一个抉择，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屏幕上。
塞拉莱还看到了玩家们的行动轨迹。
相比较弥尔克大陆土著居民，他们的声影更加模糊，监测他们的屏幕就像画质不佳的老式摄像头，人物周身带有花麻麻的光晕。
祂自得地介绍：“我每天都是在这里观测命运的发展。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塞拉莱腹诽：是你，监控室里的保安！
祂看向塞拉莱，道：“说起来，这种装修风格，还是从你曾经的那个世界学到的呢，叫什么……电竞房？当时你和【本源】跨越世界壁垒的时候，我刚好在附近，顺着世界缝隙溜过去看了一眼，是一个和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
“咳，言归正传。我之所以找上你们，就是想要请求【本源】帮忙推动紊乱的命运回到正轨，利用异乡人建立的组织打乱现有势力秩序、在大陆留下‘人之世’的火种。”
“世界进程的演变是不容改变的，神力做到极致，也不过是延缓这个进程罢了。但是，作为演变的推动者，【本源】，以及您想要庇佑的爱人，世界意识允许你们得到部分特权——”
“完成推动之后立下契约，不可插手后续发展，那么世界意识将会作为你们感情的见证者，赠与你们来自整个世界的祝福，优化你们如今缔结的血契，将其转化为共享更强大者的力量与寿命。”
“也就是说，自此之后，您的爱人也可以获得永恒的生命及力量，哪怕漫长岁月之后魔力因子全部消散，他也不会消亡。”
“【本源】，您意下如何？”
路德维希沉默。
命运观测者笑了笑，“我知道，你们需要一点世间来思考与商量，所以，等你们想好了，就用这个联系我吧。”
祂递给塞拉莱一根丝线，将二人送回地面。
路德维希带着塞拉莱返回神殿，随意找了间空荡荡的还未装点的房间，变化出有着柔软被褥的床铺，掀起被子将两人笼罩在内。
罩在漆黑的被褥里呼吸交织，即使看不清祂的表情，塞拉莱也能察觉到祂糟糕的情绪。
不知道该如何用贫瘠的言语安慰祂，塞拉莱只好整个窝进祂怀中，充当人肉抱枕。
良久，耳边传来一道几不可察的声音，“我好没用。”
“不是的……”
“从前没有记忆与力量的时候，我就没能帮助塞塞修炼，如今找回了记忆与力量，却依然不能……”
“我本来想，为塞塞你寻来魔法本源的权柄，等你一点一点掌握了其中知识，就可以成神了。我希望你受万民供养，不是以【本源】眷者的身份，而是以强大神明的身份。”
“明明塞塞才是那个拼尽全力努力进步的人，却因为我，你为了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付出，都被忽略了，这是不公平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闷气啊。
他还以为是因为被威胁而感到不爽呢。
塞拉莱蹭了蹭祂的胸肌，温声道：“怎么会没用呢？明明帮我拔除了那么多次的污染。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如果没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有那么一个人支撑着我，做我的导师、朋友，到最后成为爱人，或许我早就憋死了。”
“至于魔法本源什么的，虽然说听上去是很心动，但既然神明的象征注定会隐去，那么，何不让它永远处于一个无主的状态呢？再说了，成为神明，多多少少还是要承担身处其位带来的责任吧？好不容易奋斗一百多年可以迎接美好的退休生活了，突然喊我去加班算什么事？”
虽然……
曾经获取的一点微末，便给他带来如此庞大的增幅，说不心动那样超越常理的力量是假的。
可既已得知前路昏暗，只有死路一条，他又何必撞南墙呢？
更何况，他到底能不能成功消化魔法本源里蕴含的浩瀚知识，还得打个问号。
如果成神真有那么简单，路德维希一点一点掰碎了喂给他，他就真的能全部吞下，以祂得到什么好东西都忍不住交给他的性格，早就嚷嚷出来，又何必隐瞒至今不向他提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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