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向导向导
地面剧烈摇晃, 十年如一日照耀在头顶的太阳如同老旧的灯泡,数个挣扎后,彻底熄灭。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不好了, 地下的虫群活动引起了地震, 震动造成了能源塔爆炸, 天气控制系统失效了!”
轰隆!!
蓝紫色的电弧撕裂阴云翻滚的天空。
数秒后,狂风暴雨山呼海啸般袭来。
密集的雨点转眼如刀锋穿砸在大片大片麦田中,人们的耳朵清晰捕捉到了的厄运的征兆——地面断裂了。
裂缝蛇般迅即游走在大地上, 黑压压的天空向下倾倒,油黑发亮的虫子一只接一只从裂开的土地中间爬出来,嗡嗡的虫群飞舞声随着大地龟裂面积的增多变得越来越响亮。
雨水劈里啪啦地砸在军校生的作战服上, 在衣角汇集成水幕。
“我们手里现在只有一枚足够炸毁虫巢和虫母级的量子炸弹, ”弗安娜等一众教师站在前方,迎着密集拍打在脸上的雨水, 扯着脖子大声喊着, “我们所有人只有一次机会!”
“人类的命运全系在我们身上!我们只能成功, 不能失败!”
下方成排的脑袋齐声应答:“是!!”
天上, 救生舰在暴雨中颠簸, 舷窗外电闪雷鸣。
戴上镣铐,以罪人身份和自己的哨兵面对面, 林修月来不及去想季绸为什么没和其他学生待在一起, 而是在一艘星舰上。
他有很多话想说, 想告诉他自己遇到了什么, 告诉他欺负他的人有多坏, 告诉他他的向导在这几天遭受了多少精神暴击, 他有多受伤,有多想得到哨兵的安慰。他想被他抱一抱, 如果他能亲一亲他当然更好了!
但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让自己真的沉痛地痛哭出来。
他要保持镇定,不然哨兵会失控,不能让他的哨兵因为太担心他失控。
没有向导在身边,失控的哨兵要怎么办呢?
况且,胡迪的话不可信。
林修月尝试努力冷静地分析。
就算季绸为他做担保也不一定有什么效果,米勒家的人是出尔反尔的惯犯,季绸没有与之抗衡的背景,用他的哨兵的前途和名誉做担保?别开玩笑了,他们会把他一起拖下水!
当胡迪游刃有余地问那边的人:“身为林修月同学的室友,请问季首席,你可以告诉大家,林修月——是omega吗?”
林修月第一反应是想告诉季绸不要为他辩解,不要上胡迪的当,这个人绝对不安好心,说不知道,不清楚就
“我不用他来帮我证明!”他抢先说道。
“季绸!”他紧张地喊着他的名字。
季绸没有说话,他隔着屏幕,专注地看着那个少年,耳朵了根本听不见去别人的话,眼睛也看不到别人,只能看到林修月。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镜头里的少年苍白疲惫,他大概是有几日没有睡好了,眉眼伶仃脆弱,像是戳一戳,就要委屈得哭出来了。
他见过他哭出来的样子。
成串的水珠打湿了睫毛,眼尾和鼻头都会浮起云一样的红,蒙蒙的雾气拢在眼睛里,稍微动一动,里面盛着的水花就会从眼眶里掉出来。他总是忍不住伸出舌头,把那些掉出眼眶的眼泪全都舔掉,不忍让这些眼泪坠在枕头里。
那时他只要看一看他,他就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要掏出来给他。除了放开他让他远离他,没有不能答应的事。
现在,他好不容易才从虫巢里出来,还要一个人努力面对那么多人的诬陷,没有人陪在他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
没有人拥抱他,把他庇护在遮风挡雨的温暖之所,还要给他戴上沉重的手铐,把虚无的罪名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
他桩桩件件地数着,有一瞬间,季绸变得十分暴躁。
他心里开始涌动着杀意,一度暴虐到想破坏些什么。
我,爱他。
生涩的字句沙砾般割裂着喉咙。
季绸的冷漠如雕塑的脸皮抽动扭曲着,他露出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两种极致的感情在他身上反复交替,随后一切情绪归于平静。
他似乎在终于做出了某种决定。
“抱歉。”
“他的确是一名omega。”
林修月露出一种极其茫然的表情,睁得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了自己的耳朵,怀疑了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了自己的脑袋,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他没能正确理解他所说的词汇的含义,他在短短一段时间内经历了太多变故,以至于出现了言语理解上的障碍,却独独没有怀疑过面前的人真的在作伪证诬告他。
整个世界变得不太真实。
大脑嗡嗡响了一会,他模糊的视线才重新清晰起来。
镜头里的少年依然挺拔俊秀,俊俏的脸仍和从前一般漠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双平静望过来的眼眸像是穿透了他的灵魂,化成一把刀子扎在他的身上。
“你你明明知道我是”好半天,林修月挤出了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跌坐在座位里,整个人都惶然地打着哆嗦。
“你是什么?”季绸平静追问。
他是不是omega,别人不清楚,季绸怎么会不知道?他明明、他们明明都——!
我是向导,不是omega——林修月想说大声喊出这句话,却在哨兵没有感情的注视下慢慢失去了发出声音的力气。
他颓然地垂下脑袋,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他有什么另外的安排?
他绞尽脑汁思索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胡迪在他耳边播放了一段录音。
“我恨他林修月恨之入骨。”
“我要他生不如死。”
林修月眼睛猛地缩了下,他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那一瞬间,一些飞速闪过的画面顺着彼此之间连接着的精神力流淌过来。
那些碎片式画面的主人公,无一不是季绸。
被注射变成omega的药,被诬陷,碾碎傲骨,从天之骄子到万人唾骂,沦落到垃圾星,为了争抢一点垃圾丢了半条命,侮辱,殴打,折磨,最后的最后血,满世界血红,尸山遍野,血流成河。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血红天幕下,仇人尸骸累成的白骨王座之上,银白色的机甲孤独地立在那里。成群成群的虫子在天上盘旋着,整个世界一片死寂,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即便如此,那身上浸满腐烂血肉的人身上仍翻滚着不息的仇恨,那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从他的躯体里涌出,吞天蔽日。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不知该不该称作是人的生物转向他。
刹那间,铺天盖地涌来的憎恨和杀意另林修月心惊肉跳地向后退去。
这一退,他从那些碎片画面里落回到了救生舰上。
他白着脸,颤抖不止地望向屏幕。
季绸沉默片刻,忽然轻轻扬起笑脸:“你看到了,是吗。”
害得他从天之骄子的神坛上跌落的罪魁祸首,那个仗着身份便利,在他的食物里下药,趁着他无力反抗,给他注射改造成omega的药剂,让他成为人人喊打的罪人的人,是季绸的室友!
“是我干的?”林修月茫然重复,很快他又用力摇起头来:“不是、不是我!”
所以他就是因为知晓他未来会害他,所以才恨他,所以才要做伪证,他要让他也经历和他一样被诬陷,百口莫辩,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
林修月的眼眸难以置信地震动着。
周围的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季绸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他只一心看着林修月,看到对放那样惶然无助的样子,冰冷的神色骤然放缓,他的神情愈加柔和:“没关系,现在,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他上前一步,手掌贴着屏幕,像是在隔着屏幕拂魔少年布满脆弱之色脆弱的脸庞:“你乖乖的,听话,让我们为过去彻底做个了解。”
“你知道吗,我爱你,”他音色温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月月,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如之前那样爱你,我会是你唯一的哨兵,你唯一的alpha,你唯一的爱人,一切都不会变。”
眼泪终究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林修月看着面前这个人,忽然觉得很陌生。
他所有认知的基础,全部崩塌了。
“所以、所以你也要把我的手脚也打断一遍,让我作为omega被定罪,把我丢去垃圾星让人欺负我吗?”
季绸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却感觉自己已经从他眼中窥见了答案。
疯子。他想。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在他傻乎乎地在暗中照顾他,为他努力去和那些不太喜欢的人打交道,忍耐那些人的欺辱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在心里用仇恨厌恶的眼光看他的?
光是想想他就感觉自己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他怎么这样啊?怎么能这么对他?
所以所以他和他上床的时候,心里也是恨着他的?所以那样欺负他,不是因为喜欢他,是因为恨他?
是了是了,他之前亲口对他说过的,只是他太自信于自己的感受,没有信。
明明他都直接告诉他了,他怎么就没信呢?
他为什么没信?
林修月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精神力飞速衰败,他满脸忧愁郁闷地把自己缩在座位里,连头发丝都写满了无精打采。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要害你,我不会害你的”他不抱多少希望地呢喃。
如果有人要害他,那也绝不会是他,不会是向导。
可他没有力气再去找出这个人原本该是谁,他恹恹地掉着泪,什么都提不起干劲。
“啧,一脸被人渣alpha抛弃了的小可怜样,”胡迪手臂撑在他的靠背上,余光讥讽地瞥了眼屏幕里骤然多了戾色的人,嗤笑,“还以为你眼光有多好呢,跟他,你还不如跟我。”
他抬起少年的下巴,不管屏幕那边传来的巨响,凑上去,状似要亲吻对方,又在快贴上前停住,命令:“他不要你,我要你啊,亲我。”
“宝贝,只要你主动亲我一下,我就答应放过你,我保证你无罪释放,如何,这笔买卖够划算吧。”
“胡迪·米勒!”季绸森然道,“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胡迪:“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算什么,不是你不要他了吗,我这不是在帮你羞辱你的仇人,季大首席,你不应该好好感谢感谢我吗?”
林修月眼睛颤了颤。
救生舰突然剧烈摇晃,胡迪身形趔趄,稳住身体问:“怎么回事?”
听了好半天不敢吱声的驾驶员:“天气控制系统坏了,气流很乱,之前盘旋了一会想瞪气流稳定些在冲出去,现在等不了了,沃尔夫星快支撑不住了,这颗星球要毁灭了,我们必须冒险冲出去。”
胡迪:“那就加速!”
林修月怔怔抬起头:“这里要毁灭了?可是还有很多人在这上面。”
沃尔夫星本地的居民,还有和他一起来的那些同学和老师,他们都还没走。
胡迪嘲笑着他的天真:“你还没发现吗,他们走不了了,上面给了他们一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他们带着量子炸弹前往虫巢深处炸毁那里的卵,毁掉虫巢固然能解决问题,拯救沃尔夫星,可他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那枚炸弹的威力不够?”
“不,威力是够,不过,你自己看看外面,这么多虫子飞出来,信号干扰很快就会让他们手中现有的所有设备失灵,运输舰,钩锁,失去所有依赖信号和的能源才能使用的工具,只剩下武器和一枚炸弹,请问,他们要怎么靠人类的两条腿深入越过蹭蹭阻碍,深入到地下几百米的裂缝中的虫巢深处?”
林修月是从那里回来的,他最清楚,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人根本不可能活着到达那里,更别说安放炸弹了。
何况由于受到地下深处的震动影响,地面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峡谷,阻拦在蚂蚁般渺小的人类面前。
林修月向漆黑的窗外看去。
暴雨急速拍打着。
一道巨大的裂缝前,沈岚几人用力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背着炸弹丈量着距离,心中不由有些绝望:“就在前面,但我们跳不过去!”
身后还不断有虫子追上来,机甲系的人正用火力压制着那些虫子。
程力:“用机甲的钩锁甩过去!”
大多数电子设备都在这种规模的虫潮爆发的情况下失灵了,机甲倒是还有大部分功能可用,但那边根本不敢撤下来,稍一松懈他们这些人立马就会被虫子淹没,只好让沈岚几个人去送炸弹。
他们都越过千难万险走到这里了,就差这点距离!
“试试?”
“试试!”
救生舰。
林修月戴着的手铐当啷掉落在地上。
胡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趁着刚才混乱的时候从我身上偷到的钥匙?哈,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坐以待毙,不过你不会觉得,同样的当我还会再上第三次吧?”他敲了敲旁边的头盔。
“我了解你的所有手段,你的伎俩对我没有用了,我劝你最好还是考虑下我刚才的提议。”
胡迪完全不慌,一脸看他还能怎样的表情。
林修月没有要袭击他的意思,他看起来还没从之前的打击中回过神,仍是一副蔫蔫的样子,瞧着马上就会因为几句重话再哭出来。
他顶着这样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抬手扣住了手边舰门的紧急逃生把手。
胡迪一愣。
不等他反应过来,林修月用力拉开了救生舰的舱门,猛烈的风和暴雨灌了进来。
驾驶员:“喂!快点把门关上!”
胡迪试图站起来,他抬手挡在脸前面,“你要干什么!”
屏幕那边的人也跟着心跳变快,一种不妙的预感让季绸飞速出声:“拦住他!”
林修月走到舱门边,背对着舱门外漆黑混乱的世界。
他轻轻抬起眼睛,那种很伤心难过,如同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垂死的飞鸟般的气息从他身上渐渐褪去。
在混乱的风暴中,那双透彻纯粹的黑眸平静安宁到令人心口发涩,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
他就那样松开了扶着舱门的手,毫不犹豫地向后倒去。
胡迪眼瞳骤缩,他想也没想向前扑去,“林修月!!!”
身影急速下坠,迅速淹没在狂风怒涛中。
死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
林修月死了?
胡迪大脑空白地趴在门边呆呆不动。
忽然,一道闪电劈开黑压压的夜幕。
急速下坠的身影在半空中倏然止住。
一对黑色的翅膀刷拉张开。
闪电,雷暴,摇动的天空和大地之间,一道漆黑的影子如利箭般穿破风暴扎向刺骨的深夜。
胡迪张大嘴巴,浑身颤栗般颤抖不止。
第72章 向导向导
卧槽卧槽卧槽!!
一旁的孟咎全程看得目瞪口呆。
他一直以为事情的发展是小美人委屈巴巴被接回来, 然后季绸会告诉他,帝都出事了,只有omega有资格被送去安全的庇护所保护起来, 他们接下来要去趁乱干点有命干不一定有命回的刺激事儿, 季绸想让小美人在庇护所安全地等他回来, 如果他们回不来,到时候会有人去那里接应,然后送他去更安全, 能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平安安过完一生的地方。
在孟咎的预想中,小美人会被哄得感动地和季绸相拥, 可能还会哭着说舍不得离开, 毕竟那小美人瞧着还挺黏人的。孟咎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这几天, 他手底下送别老婆孩子的星盗手下——都是这样的流程!同样的戏码他已经看了不下十场!
星盗常年在外刀口舔血, AA恋比城里多得多, 其中也有人花尽积蓄给自己的alpha爱人买了个O的假身份, 就为了把人送进庇护所, 虽然同为alpha,并肩作战也不是不行, 可保护自己的伴侣是alpha的天性, 总归是一份心意, 接受也好, 不接受也好——
没有一个像季绸这对因为这种事跟对象闹掰了的啊啊啊!!
小美人直接跳舰了啊啊啊啊啊!!!
季绸特么几句话把他老婆气跳舰了啊啊啊!!
眼看着季绸一声不吭就要往停放机甲的仓库走, 孟咎赶忙上前拦住他:“你干什么!没救了放弃吧!咱们现在和沃尔夫星的这个距离, 你还真打算开机甲在星辰大海里游回去啊!你那宝贝机甲根本撑不到沃尔夫星就要被烧穿了!!”
抬头,看到方才一脸冷漠的少年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红了眼眶, 孟咎心里直骂爹。
“你刚才装逼说要报复人家不是说得很爽吗?人让你作跑了你知道哭了?你早干嘛去了,你为什么不实话实说让他配合下装下O嘛,香香软软的omega怎么你们俩了,这么招你们嫌,让你们装一会儿跟要命似的?你还非要说你是为了报复他!”
季绸抿起唇,眼圈又红了一个度:“我没有说谎,我是为了报复他。”
孟咎抽了口气:“你不送他去庇护所了?你真要审判他,给他定罪?给人腿打折?”他什么时候恢复的本性?
季绸:“不。”
孟咎:“?”
“”孟咎福至心灵,满脸懵地说,“你所谓的报复,是指那句话?”
“就‘我做证你是omega’那句?”
季绸没回话,用力地把唇抿向更深处。
孟咎:“”
哥们儿?小学毕业了吗?
不是,他平时报复别人的时候,手段不是都直逼27禁的吗?现在?
“我必须跟过去做了断,我报复完了,我不恨他了,我要全心全意的爱他,”季绸看着他,“让开。”
孟咎收起表情:“你不能去,你去了也没用了!等你过去他早都摔成肉饼了,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人都死了!嘶——”
后颈一阵剧烈刺痛。
面前的alpha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
“你”孟咎意识到,季绸是真的会跟他动手的,那骤然加大释放的充满压迫和敌意的信息素说明了一切。
他咒骂了句,不得不给这脑子有病的疯子让路。
“别怪我没拦你!”
这人平时脑子挺好的啊,整个计划都是他主导的,偏偏这么关键的时候要去沃尔夫星上送死!
孟咎看向终端上弹出来的帝都内出现虫洞,有虫族通过虫洞把守卫虫传送进帝都的消息——负责打开虫洞,把虫子引过去的,就是他们留在帝都的第二只成功转化成人形虫族的实验品。
听说皇室等不及边陲送去的虫卵,用了点药,使弗兰殿下结茧,试图强行造出一个虫母来。
很神奇,竟然会结茧。一个人类,最后会像是鳞翅目昆虫那样蜕变?那他又会蜕变出什么怪物来?
不论如何,皇室的所作所为在当前这种关头,对他们自己来说完全是火上浇油,对孟咎几人来说,却是顺水推舟,借力打力的好机会。
他看向一旁坐在沙发边,手里摇着红酒的,浅笑着看着数块屏幕上各地虫族肆虐的场面的金发男人,心下不由一寒。
察觉到他的目光,阿谢尔笑着发出一句感叹:“就像人们从建立高塔的那一天开始,就在等待它崩塌的时刻,旧秩序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被我亲手毁灭。”
季绸,阿谢尔——由这两人联手主导的一场名为‘帝国倾覆’的残忍而宏大的剧目,正在上演!
谁能想到其中之一的主谋,现在要去玩殉情?
季绸但凡这个时候开着机甲冲回沃尔夫星绝对是死路一条,无论他能不能活着回到沃尔夫星,结果都是死。
孟咎觉得这世界很荒谬。
他一直觉得他、季绸、阿谢尔三人中,自己绝对是有人情味的那个。剩下俩,都跟伪人一样!
结果弄了半天,难不成他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冷酷无情的事业脑??他的同伙在干什么?
忽然,他发现阿谢尔脸上的笑意微敛,金发男子轻轻“哦?”了声,目光凝定在某处。
“这是?呵,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孟咎顺着阿谢尔看的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他心脏猛然一跳。
他看见了漆黑夜幕下的一只飞鸟,一个倾全宇宙之力才能孕育而出的精妙绝伦的造物,一场神迹的降临
虫群在身后蜂拥而至,来不及细想,沈岚抓住那边机甲生抽空抛来的钩锁投掷出去。
不够!距离还是不够!
沈岚汗如雨下。
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一次失败就是命丧黄泉,粉身碎骨!
“故奶奶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像个英雄过,看他姥爷的以后谁还敢说姑奶奶我是二世祖!”
程力:“沈岚!没时间了!”
“拼了!”
助跑,飞奔,纵身一跃!
身体腾空,她距离崖对岸越来越近,不待欣喜,身体急速下坠。
沈岚心凉了半截,忽听身后有人大喊一声:“大姐头!”
有谁从后狠踹了她一脚。
这一脚踹得真疼啊,可她看着背后坠向身下峡谷的人,却被热意模糊了视线。
沈岚咬紧了牙关。
她必须要成功!用力飞啊!沈岚!
她使尽全身力气,拼尽全力借着这股劲向崖对岸飞跃过去。
可到底还是抵不过星球的重力,绝望中,她带着他们最后的希望坠向更深处。
沈岚伸出手,向天上绷紧指尖。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长出翅膀,要是人能有翅膀,要是人能有翅膀——
视线的最后,是颓然跪倒在边上如丧考妣的程力。
一片绝望的死寂中,一道黑影骤然穿过程力身侧向崖底扎了进去。
数秒后,一阵狂卷的风从崖底席卷而来,黑色的翅膀用力挥动,在程力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只巨大的黑鸟一手提着一人从下方冲了出来。
噗通噗通两个懵逼的人影被丢到程力脚边,一个眼泪和鼻涕糊成一团的大姐头,一个如在梦中的小弟。
两人都怔怔然望着收拢翅膀降落的黑发少年。
沈岚率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哭号了一声:“修月!!”
林秀月甩了甩手,拎俩人高马大的alpha,手要折了。
他瘪了下嘴,越发觉得自己可怜。
刚被自己的哨兵背刺,手也疼,雨也很冷,打在敏感的翅膀上很难受,真的是很惨了。
他默默安慰了自己自己一下,走过去拿走沈岚背着的量子炸弹抱在胸前,低落道:“我走了。”
沈岚:“等一下你不能去!”
程力:“修月!”
“林修月!”
“小林!”
身后是各种呼喊的声音,林修月没管他们,头也不回的张开翅膀飞向虫巢深处。
同时,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向周围释放出去。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知道那些虫子会追击他,于是释放了精神力让它们感知他。
果然,那些虫子探查到他的精神力后,竟然纷纷放弃了当前的目标,转头追在他身后。
那场面相当壮观。
一只长着翅膀的人类在前面拼了命的飞,身后追了一串又一串乌压压铺天盖地的虫子。
飞着飞着翅膀骤然一痛,扭头一看竟是已经有虫子追了上来,啃了口他的翅膀,林修月颤巍巍掉了两滴泪,用精神力把自己的翅膀补好,继续咬牙加速往虫巢深处飞。
他飞得很快,用尽了全部力气,终于甩开了那些虫子一段距离。
整个虫巢在这段时间的地壳移动中发生了不小的改变,之前的洞穴不见了,也找不到那台阻挡在洞门口的机甲。
只能看到一些参天巨树,还有卡进巨树的树洞里,心脏一样脉动的虫母之卵。
林修月抱着量子炸弹降落在树边时,他的翅膀已经被虫子咬得破破烂烂,他找了个地方靠坐在树根脚下,启动了炸弹,然后把炸弹放到了身边。
垂落在身侧的翅膀努力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力垂下,脏兮兮合着血污落在潮湿的苔藓里。
便也不再挣扎。
只是心疼地望着自己被弄脏的翅膀,却找不到干净的东西擦一擦。
他那么宝贝的乌鸦的翅膀,弄脏了。
向导很心疼。
他听着耳边的倒计时,垂下脑袋静静等死。
他不知道,遥远的外太空里,一艘星舰上正有一群人透过卫星影响看着他。
不知何处而来的星球折射而出的光穿过乌云,穿过树冠的叶片柔柔洒落在他身上。像是连太阳也为他动容。
他平静的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虫族,有些悲伤,也难免害怕,却没有一刻后悔这么做。
就像他也没有后悔过,曾决定拯救季绸,为此做出了努力。
“我永远不为自己身上具备人性最基本的光辉感到羞愧。”他喃喃道。
向导——永不为善良和怜悯后悔!
倒计时接近尾声。
无数虫群涌了上来。
他轻轻闭上眼睛。
最后的时刻,他似乎看见一道银色的闪光从无数虫子中杀出一条血路,千朵万朵玫瑰在他身侧盛开,E-76的光辉闪耀,将他层层包裹在其中。
银色机甲扑到了玫瑰藤上,哨兵用全部精神力为他隔绝了外面的爆炸,他的机甲和血肉在高温和热浪中融化。
半张机甲面罩从哨兵的脸上剥落,季绸的视线开始模糊,玫瑰藤也在飞速化为灰烬,又被一层又一层新生长出来的覆盖。
“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他艰难抬起掌心,从怀里掏出一针药剂。
虫族基因病毒。
“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永远不会离开我,别离开我”眼泪从眼眶决堤。
他颤抖着,用最后的力气,把那根针扎进自己的身体里。
炽烈耀眼的光将整个世界映照得亮如白昼,爆炸将虫族和虫卵化为湮粉,连风声雨声都被一同卷走。
片刻后,视觉听觉恢复正常。
风停雨歇,满目疮痍的大地一片寂静。
兹拉。
一分钟后,天气控制系统恢复运转。
天亮了。
第73章 向导向导
高温下腐烂融化的一滩鲜血淋漓的血肉, 在日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焦黑的血管逆生衔接,鲜红的肌肉纹理一条条覆盖住骨骼, 充盈整具身体。
亮银色的机甲残骸上的指示灯闪烁了两下。
【兹你要、你要杀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手?】
年迈的男性声音断断续续, 中途彻底变成了电流音明显的机械音。显然, 之前的人声仅仅是仿生数据。
那机械音仍在不停对他发问:
【兹你要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得到安宁?季绸?】
季绸断断续续吐出血,血肉生长带来的剧痛让他发病般抽搐,他疼得意识模糊, 眼睛仍在看着前方那枚被一层层藤蔓覆盖的金色的虫茧。
“永、永不。”他听见自己回答。
“我永无宁日。”
【兹拉】
电流机械的声音里带出了一声人类般复杂的叹息。
它说:【你记得就好】
【人类的恨比爱更长久,它会支撑你走完一场又一场循环,你不能动摇, 也不能倒下】
“我不会倒下, 老师”
【您的老师博宁先生在设计这台机甲时,将‘全体人类利益高于一切’写在了我的核心程序的最高指令里, 即使是您本人, 也无法越过这条最高指令, 而我会在他死后继续担当协助您完成目标的助手, 虽然我的声音和形象采样于您的老师, 但我并不是博宁本人】
【季先生,希望您还没有忘记这些, 您此次的行为, 系统认为您过于感情用事了, 如果你在这里倒下, 那么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到那时, 人类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我不会倒下。”
【希望如此】
“‘老师’,帮我、帮我计算他我和林修月的未来推演”
【推演程序启动中】
一条条数据和画面在机甲破碎的屏幕上飞速闪过。
眼球快速在屏幕上扫过,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很遗憾,季先生】
【系统推算您与林先生的三亿五千七百六十四个可能存在的未来之中,每个结局都将以悲剧收尾,你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
季绸猛地用力咳出一口血。
“不会的”
一艘破破烂烂的救生舰降落在附近。
中途改路折回的胡迪从救生舰上下来,跳下炸出了个深深大坑的坑底,他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想法折回来,明知道在那样的爆炸之下那人不可能活下来,连渣都不会剩。
意外的是,爆炸过后的坑底竟还真有人在喘气。
不只有人,还有一枚茧。
那枚茧有半个成年男性那么大,透过外面不知道哪来的玫瑰藤的缝隙,能看到里面金色的茧丝。
仿佛明白茧里有什么,胡迪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冲过去,疯狂用手扯开外面包围的玫瑰藤,然后是里面厚实的茧丝。
察觉到有人动了他的茧,季绸努力尝试让自己动起来:“不行,不要动他”
胡迪越扒越兴奋,直到一张白皙安然的睡脸出现在眼前,他蓦然睁大了眼睛,随后夸张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咧开嘴,看向地上那个因爆炸缺胳膊少腿的男人,对方的身体正在肉眼可见地长出新的血肉,“当初听阿谢尔·兰缪提及你和孟咎那小子向议庭提供了虫族基因病毒的时候,光顾着惊讶你们手里竟然还有柳氏遗留的研究成果,米勒家竟然让这么大个漏网之鱼在外面活动这么久,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把这东西用到自己身上。”
“你们也是真胆大,米勒家都不敢碰的东西,你们不仅弄出来,还提供给了议庭,还敢用在自己身上?”
看到身边这枚茧,还有季绸非人的恢复力的时候,胡迪就立马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这是传说中王虫用来保护伴侣的茧?真没想到我竟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这东西。”
胡迪紧皱眉头,举起手中的枪对地上的人开了几枪,都是致命伤,然而,对方虽有受伤和疼痛反应,但是却不会因此死亡——王虫很难被杀死。
之所以说很难,仅仅是因为只要是生命就有被杀死的可能,实际上,以目前人类的科技和手段根本无法完全杀死一只王虫——虫族几万星际年都不一定出一只的领袖,仅存在于一些上古资料和数据中。
和虫母不一样,虫母也没那么容易诞生,但尽管稀少,而且繁殖纪到来也没什么规律可以追寻,只在临近时能监测到一些变化,但至少比王虫出现的频繁多了。
每次虫母出现,在宇宙中都是种族灭绝式的灾难。
王虫?对全宇宙来说都太遥远了。
连胡迪也只是根据一些特征猜测,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王虫。
还是说,这种几乎属于传说中生物的存在,之所以出现得很少,本身就不是能自然孕育而成,必须要跟人类的基因结合才能出现?
这个猜测让胡迪心中一动。
“真是个疯子,人类融合虫族基因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你是疯子,阿谢尔也是。”
米勒家都只敢利用虫族基因里的高同化性提取物,私下里干点让ABO性别转化的黑买卖,他们却连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胡迪望向不出几秒,就又被茧丝和藤封闭起来的虫茧,“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早知道现在当初就不该让他把我的准考证偷走”
把茧封好,重新变得安静下来的季绸闻言,忽然抬头看向他:“什么准考证?”
胡迪:“你不知道吧,林修月当时根本没有参加第一军校考试的报名资格,那会特招考试的报名早结束了,本来应该参加情报系特招考试的人是我,要不是他偷走了我的准考证,还让他成功混到了考官面前,拿出了让考官无法拒绝的情报,呵,说不准跟你分配到一个宿舍的人就是”
“我?”
说着说着,胡迪就愣住了。
救生舰上这两人的争吵他听了个真切,之前他播放那段录音是阿谢尔给他的,胡迪还疑惑了下季绸为什么恨林修月,不过不影响他拿来做个筏子,让小美人更绝望一些,现在想起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季绸觉得林修月未来一定会害他,才恨他
心中悚然一惊。
胡迪看向神情顷刻狰狞起来的王虫。
那人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眼中蓦然流出血泪,憎恨地咬牙:“是!你!”
如果林修月没有拿走他的准考证,如果胡迪没有延后一年参加考试,按照原本的发展,进入情报系的是胡迪,他一定会把自己操作成情报系第一,然后,他会被分配到和季绸一个宿舍。
胡迪清楚自己的心性。
他看季绸不顺眼,保不准还真会暗中做点什么,让这个傲慢的小子滚回烂泥里去,让他从高处高高摔落
胡迪——才是季绸真正该报复的那个仇人!!
一股锥心的疼痛遍及全身。
季绸脑中不断重复着两人相遇来的种种,躲在床里偷偷看他的少年,用小鸟偷窥他的少年,趁人不注意把抑制剂放进他的包里的少年,会暗中为他准备好早餐的少年,说着自己是他的向导温柔耐心安慰他的少年,拥抱他的少年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在脑海中闪现。
最后,是救生舰上少年委屈受伤,噙着泪水的双眼。
季绸脸上一片惨白,死死按住痛彻心扉的胸膛,眼泪成串砸落在地上。
“不可能,”他哆嗦着呢喃,“他明明,一直在骗我。”
他整日忙着和游走在那些权贵alpha之中,每晚带着不同人的信息素回来,一直在瞒着他什么。
他软乎乎地叫着他的名字,说他是他的哨兵,却是满口谎言。
他问他会不会害他,却不敢看测谎仪的答案,怕看到的是和前三个问题一样的红色。
他已经不想再管那些了。
他哽咽不止。
他做不到不去爱他,只是想想就痛苦得要发疯。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指令,告诉自己他没有失去那份支撑他继续前进的仇恨。他已经报复过他了,他不是他的仇人了,所以他可以去爱他了,并不是并不是他放弃了仇恨。
可要是从一开始林修月就不是他的仇人,不是他需要去增恨报复的那个人呢?
他猛地又吐出一口血。
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
前世之前的每一世,有发生过准考证事件吗?
他拼命回想着。
为什么这一次会不一样?如果林修月不是那个他需要去报复的室友,那他到底是谁?
【检测到情感波动值过大,脑域活动异常,警告,您身上携带的虫族基因指数正在降低】
【即将释放三级电流,请驾驶员尽快恢复】
心脏猛然绞紧,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季绸仍用力地想着这个问题。
【四级电流,请驾驶员尽快恢复】
各种繁杂的记忆和画面在脑海中交织。
过于痛苦的记忆经历了太多遍,早就成为了一道道扭曲的梦魇。他无法从那些梦魇之中分辨出那些事真实,那些是虚幻的。
系统不可能真的把他杀死,只好提醒:【您不需要记得这些,过度思考计划之外的事情,对您来说是不必要的,也是累赘,虫族基因本来就会慢慢抹除人类的基因,让人类失去记忆,失去人性和情感,所以我无数次告知您只要牢记仇恨本身就可以了】
【它会让您知道该如何去完成我们的计划,就像是机甲需要能源,您和机甲是一样的,注入仇恨,然后按照程序设定好的完成你的使命,其余的事情,对您来说并没有太多意义】
“你知道,他不是那个人,我不记得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没有意义,季先生】
【无论您是否报错仇,这个世界都终究要被毁灭,在最后的时刻,你会死,他也会死,无一例外】
【仇恨足以驱使您毁灭这个世界,而人类会因此得到永存延续,这就够了】
【在人类整体面前,个体的得失喜恶如此渺小,不值一提,对此,在您成为博宁的学生的那一刻,就应该早有觉悟了,不是吗】
电音继续陈述。
这样就够了吗?
季绸的眼前再次出现少年的笑脸。
够吗?
胡迪望向不出几秒,就又被茧丝和藤封闭起来的虫茧。
管他是什么,他一直以来贪婪地想要得到的人就在眼前,没有任何防备地沉睡着。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把他可爱又残忍的绞刑天使抓起来,找个笼子把他关起来,锁起来,就算他再怎么生气也没法反抗他,让他在他身下,柔弱无助地哽咽!让他只能攀附他过活!
他往茧那里动了一步,那边残缺的王虫挣扎着站起来。
胡迪警觉后退,想带着那只茧离开,季绸满身是血面无表情看着他:“还给我。”
“我说,把我的伴侣还给我!”
强烈的危机感降临,胡迪第一时间想快速后退,才一动,他就停了下来,没法再继续前进一步。
他低下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刺藤,身体噗通倒下。
季绸艰难地爬起来,抱起自己的茧,意识模糊地往前走。
“对不起,月月醒来吧,求你了是我不好”
“是我脑子坏了,我记不住了,是我没有信你的话”
“别不要你的哨兵。”
“他知道错了。”
“求你”
“你醒来,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假的我也会信的”
似是察觉到什么,身后的茧内传来一阵柔和的精神力波动
帝都。
几个小时之前。
“裴先生,只是个简单的面试,放轻松,今天过后,我是不是得称呼您为法官先生了?”帝国法院的接待笑着打趣。
换上一身新行头的裴易学着上流社会的样子,人模狗样地点点头。
身旁的郑明比他还要紧张。
趁着等待面试的功夫,裴易拿出手机,解开几枚扣子,扯松领口,找好光线和角度拍了张自拍,矜持地给长官发了过去:【今天来参加面试,穿了长官送我的衣服】
发出去的消息显示了红色叹号,对面接收失败。
这是什么情况?
裴易又发了几条,发现自己的消息都发送不出去。
看着红色他你好,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长官他们是去沃尔夫星了没错吧?”
“对啊。”
裴易在星网上搜索沃尔夫星的情报,发现沃尔夫星的官方网站好几天没更新了,没了想,联系了自己之前认识的一些小道消息比较灵通的朋友。过了几分钟,对面回信:【沃尔夫星好像出事了,听说跟虫族有关,早好天前那边就封锁了】
他心里咯噔了一声。
几分钟后,他腾地起身往外走。
接待在身后叫到:“哎,裴律,到您面试了,您去哪啊!”
郑明在身后追上:“裴律,裴律你不参加面试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我们费了多大功夫才拿到这个机会!”
裴易上了车:“帮我查最近一班去沃尔夫星的跃迁航班。”
郑明:“没有了,所有去沃尔夫星的星舰都在几天前就停了!”
裴易:“距离那边最近的戈恩星呢?”
郑明飞速查了一遍:“有!半小时后出发!”
裴易打满方向盘:“坐稳了,系好安全带,联系我列表最上面那个,让他准备一艘退伍下来的二手运输舰停在戈恩星。”
郑明按照他说的做,嘶地抽气:“两百星币一天!他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裴易:“可以。”
郑明:“真可以?”
裴易:“别废话。”
和对面沟通完,郑明迟疑着问:“我们是去找林长官吗?”
裴易急速甩了下车尾,绕过一辆车:“对。我总感觉情况不太对,长官可能有危险。”
郑明想到那位鸟群环绕的少年,抓紧安全带,再次找租二手运输舰的人确认了一遍消息。
半小时后,前往戈恩星的跃迁航班即将启程。
透过窗户,裴律隐隐看到帝都上冒起了火光
许家,许军接着一个又一个电话,走来走去。
“沃尔夫星出事?许禁呢,许知游呢?”
“许禁死了?!!”
“让许知游赶紧回来!”
“什么?被议庭的人扣下了?议庭到底要干什么!”
有人跌跌撞撞冲击来:“不好了!家主,不好了!虫子!”
许军走到外面,看到外面的景象,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只见帝都的天空下,一个又一个虫洞开启,虫子源源不断从里面钻出来。
“不、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皇室那边的人有没有说什么?莱恩皇太子呢!”
“暂时联系不上!”
意识到情况不对,许军穿上外套,打算往外面走,得去联系军部的其他人,了解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没等走出门,屋外,议庭的人呼啦啦走进来。
“许军先生,您现在最好老实地待在许家不要动,否则,我们恐怕不得不冒犯许先生了。”
许军咬紧后槽牙,身上的气势酝酿着,信息素浓度不断升高,半晌,颓然耸下双肩,像是老了几十岁那样,举起了双手
皇家研究所内。
身边大半护卫都在帝都发出有虫群入侵的警告的时候,就全派出去了。剩下的几个,也全都倒下在了地上,如今研究所内唯一还能喘气的人类,就只剩下莱恩一个。
莱恩看着面前这个破茧而出的怪物。他的弟弟,或者说,曾经的弟弟,弗兰。
对方背后展开半透明的虫翅,头顶一对触角,原本银色的短发长及腰间,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感情,像是某种无机物般漠然地看着他。
化为甲壳刀刃的手上还在滴着血。
S级alpha在这样一个非人生物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他的触角在空气中急速摇晃,似乎在和未知的存在进行某种交流,很快,他放弃了莱恩,向外飞了出去。
莱恩捂着身上的伤,喘息着站起来。冰蓝色的眼睛深深浅浅浮动着光。
门口,几个议庭的人带人走进来,扫了眼这一地尸体,皮笑肉不笑道:“莱恩皇太子殿下,我们怀疑皇室正在进行某种违背帝国和全体人类共同利益的危险实验,是引发帝都大规模虫族入侵灾难的罪魁祸首。”
“希望你们配合调查。”
沃尔夫星。
危机过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军校生们来不及高兴他们成功完成了任务,更来不及心痛林修月的牺牲,就却迅速被控制了起来。
许知游作为S级alpha是出力最多的人,他的周围全是倒下的虫族尸体,一双血红的眼睛厮杀起来的模样让共同战斗的其他人偶然一瞥都不由心肝一颤。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强大的战力又是最强大的后盾,很快他们就庆幸于自己和许知游是战友而不是敌人。
他却也是最被议庭提防的那个,被单独抓住关起来。
“都安分点。”
沈岚问:“军部的人呢?我要见军部的长官!”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用再管军部命令了,今后你们需要服从的,是议庭的命令。”
这话让沈岚几人心里一沉。
和同级的其他学生相视一眼,经历过之前的事情,无需再多沟通,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沈岚悄悄握住了藏在内侧口袋的武器。
越过议庭的人望向之前发生爆炸的方向,内心涌现出一股悲怆,想法也愈加坚定。至少,要去他最后在的地方看看。
程力伸出手指打着暗示。
‘三!’
‘二!’
‘一!’
被控制起来的军校生们集体暴起
裴易拿着一只终端信号搜索器。
郑明:“这东西到底好不好使啊?真能找到长官?”
裴易拍了拍手里的搜索器,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片雪花的屏幕:“被骗了。”
他呼出口气。
郑明突然扯了扯他:“长、长官,你看那边!”
裴易往他指的方向看。
视线的尽头,一个背着一枚巨型‘蛋’的少年倒在地上。
‘蛋’的一角似被割破了,露出一缕黑发。
他试探着唤了声:“长官?”
数秒后,茧里的人微弱地动了动。
第74章 乌鸦乌鸦
林修月昏睡了三个月。
醒来时是在帝都的医院里。
裴易把他从沃尔夫星背了回来。
倒在地上那个人死死抓着那枚包裹着林修月的‘蛋’, 死活不肯撒手,最后裴易废了好大功夫扒开了那怪东西,把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中途, 还碰上了鬼鬼祟祟的沈岚一行人, 他们带着二年级一群学生掀翻议庭的人, 溜出来,寻思至少给林修月收个尸——万一爆炸里留下点啥呢?
结果正撞上裴易和林修月,还有郑明。
看到裴易背上完好无损的林修月, 沈岚程力一群人直接哭成了傻狗。
裴易是只打算救长官一个,是沈岚他们把地上跟个尸体似的季绸给背了回来。
原本他们不打算回帝都了。路上就有人收到家里消息,说整个帝都现在都被议庭控制住了, 让他们在外面暂时不要回去。
帝都政局风云变幻, 沈岚他们现在回去,也是要被议庭逮起来, 想着干脆和裴易他们一起跑路到去无主带星域那边的三不管地带。
结果林修月已经知道了。
毕竟他是在帝都的医院里醒来的。
他们跑路中途被议庭的人拦截了下来。
他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只是精神力为了抵抗虫族的追击消耗光了, 养了很久。这次耗得太干净, 他险些以为自己要成傻子了。
当时那个情况, 也顾不上精神力会不会耗空了,反正都要被炸死了。林修月觉得只要能解决虫母卵, 拯救沃尔夫星, 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生长在塔里, 塔里的教育一贯如此。
哨兵很宝贵, 向导也很宝贵, 但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 都做好了随时会牺牲的准备,在全体人类的利益面前, 再宝贵的个人都不值一提。
越是艰难的时候,人们就越要团结起来活下去。他们是为了保护更多人而存在的。
因此,林修月在听胡迪说了沈岚他们带着炸弹深入到虫巢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开始思索起办法来。他不想沃尔夫星被毁灭,也不想沈岚他们死。
幸好向导有翅膀,电子设备会受虫群影响失灵,向导的翅膀不会。
从思考到做出决断很快,他想也没想就直接从救生舰上跳了下去。
他已经做好自己有去无回的准备了。
就是感觉自己刚被哨兵扎了心窝窝,还没来得及缓过劲,就要干这种事,只能一边伤心着哨兵的事,一边跑去炸虫巢,这不是好惨吗?
向导默默在内心流泪,手头上也没耽误干了正事。
但他没死,也没成傻子。
被耗干净的精神力醒来时还有最后一股虽小,却真实存在的涓涓细流温养着。
林修月进入精神海,看到了大树脚下展开一层散发微光防护罩的玫瑰。
蹲在玫瑰前看了很久,默默变出一把铲子,虎视眈眈地打算把它铲掉。
“当我是仇人还在我家种花,坏蛋!”
只是对着自己的精神海,实在下不去手。这一铲子下去,要疼死的。
精神海里的一切事物,都不能以寻常物品来看,最好还是由玫瑰的主人自己来把他的东西弄走。
醒来之后,他向周围的人打听了季绸的消息。
问身边的人,大家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一二来。
他托着下巴,垂眼看着眼前自己栽种出来的玫瑰。
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标记肯定要清除的。
季绸肯定也早就受够他了吧,真难为他跟他做戏这么久。
他想起当时在救生舰上发生的事情,无精打采地蹙起眉。
季绸的那些碎片记忆,和他之前看的书有些相似。
在对方的记忆里,他竟是那些欺辱他的坏人的帮凶!
这点倒是林修月看的不同,他看的那本书里,主角的室友只是个炮灰,不过原书对这个炮灰的着墨不多,只是为了凸显坏种有多坏存在的,和季绸的记忆碎片明显不一样。当然,这本书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是看了原剧情的同人二创本子!
“二创作者害我好惨,”林修月凄凄惨惨地蒙着被子垂泪,“要让我知道是谁”
似乎也不能怎样。
书是哨兵从废墟里翻出来的,带回来就是这本,谁会想得到这是本同人?人家也不是专门给他写的,谁能想到他会穿进来。
这个同人改得和现实差距也太大了,人也不是那个人,实际剧情发展也不是那个发展,总之,他被坑好惨。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早知道自己的角色不是和主角同病相怜的倒霉炮灰,而是反派阴险狗腿子,他一定和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
现在更倒霉的是,主角他,竟然是重生的!
林修月抱紧自己。
唯一奇怪的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里,有些场景看起来很相似,又在细微之处有些不同。像是像是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三次?画面里有些人的面貌模糊扭曲,就像是梦魇里才会存在的怪物一样,总之让人非常不适。
林修月把这归结于自己受打击太大,出现了幻觉。
他之前还理直气壮地跟季绸说过,就他不能对他不好,因为他们两个是一伙的,是一起抱团取暖的可怜小鸟,他要带飞他的,所以他不可以背刺队友。
谁知道他们俩压根不是队友是仇敌啊!
林修月对着自己拿错的剧本异常心碎。
季绸不会相信他的。
看季绸当时那个态度,他肯定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指定一冒头就要被按头omega给他抓了。
好消息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的omega信息素消失了。
事后林修月回想了下,他打的那药和第一次打变omega药的感觉不太一样,第一次的那种药打完之后他几乎当场就爆发出大量omega信息素,并且迅速进入来势汹汹的发情期。可这次打的,只有点微微不适,微弱到他竟一直没意识到问题,和一群alpha待在一起,也没有引起太多混乱。
那时打的药,感受上和之前模拟训练用的模拟omega身份的信息素类似。
如果真是那样,这么多天,等飞到帝都,这个信息素早就测不出来了。
胡迪当时在救生舰上很自信,不像是他手下留情了。而且他了解他,他这人是不会在使坏上掺水的,不加料都不错了。
难道有好心医生看不过眼,暗地里给药掉包了?
林修月心下怀疑。
不过过去这么久也无处查证了。
“反正季绸想报复我,就算到了帝都信息素散没了,也还会再给我打的。”林修月哽咽。
某天打开电视,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对季绸的去向支支吾吾,只说让他快点养好伤,好返校。
阿谢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站在发言台前沉痛地向众人宣布:“此次虫族入侵的灾难,是一场皇室和军部的双重失职,对在本次受灾人群,我代表议庭向全体人类表示沉痛的哀悼。”
在议庭的人训练有素的处理下,尽管被虫族大规模入侵看起来很可怕,却很快得到了控制。
相较之下,完全没动静的皇室和军部显得格外的无能,没有人情味。
阿谢尔仍在讲话:“皇室成员和军部军官们,深感自己在此次灾难中的失职,特委聘议庭,暂时代为管理帝国事物。”
议庭在帝都搅动了一场腥风血雨,权力更迭。
电视里,他曾见过的那个季绸的朋友因为接露皇室走狗米勒家干过的坏事,带头解决了米勒家,还在保卫帝都的时候出了大力,直接顶替掉了一个在虫族入侵的过程中被灭掉的议庭家族,成为新的议庭五家掌权人之一。
林修月敢说,原本被灭的那家有很大可能不是毁灭于虫族,而是死于阿谢尔之手。
另一位则是差不多的情况。原本隶属于军部派系,但同样在关键时刻倒戈向议庭,在弄垮许家的事上出了不少力的程家——也由程昱作为代表,成为了新任议庭五家之一。
剩下一位
林修月看着电视上,由阿谢尔亲自介绍除兰缪之外的第四个议庭五家之一,也即将接任为帝国执政官的人——
季绸。
电视里,他更高了,眼下的青黑也更重了。一身冰冷,死气沉沉行尸走肉般,他换下了第一军校机甲系的纯白色制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执政官制服,黑色西装,衬衫,大衣,肩章上的流苏垂在胸前,勾勒出宽肩窄腰,那幽深的暗色令他整个人都化为了一道黑暗中的死寂的影子,看得人直打哆嗦。
唯一鲜红刺眼的颜色,就是手指上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林修月摸了摸被他摘下来放在兜里的同款。
“我完了。”他当时就这一个想法。
难怪沈岚他们不敢告诉他季绸去了哪里。
他成了大权在握帝国执政官。
他是他必将被报复的仇敌。
和一个帝国站在顶点上的执政官成为死敌是种什么感受?
他变出煤球抱紧自己的乌鸦贴了贴,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乌鸦温暖的羽毛里。
“煤球,我们接下来要活得很艰难了。”
他会千方百计抓他出来,然后对他施展各种可怕的报复吗?一直不提解开精神标记的事,也是为了更好的抓他?
电视里还在播放阿谢尔的讲话:
“另外,针对虫族活跃的问题,我要向大家公布一个好消息。”
“议庭已经研发出能混淆虫族感知的‘疫苗’,只要注射上疫苗,虫族将无法分辨我们是人类还是它们的同类,任何人都不用再为虫族的威胁寝食难安。”
“目前疫苗的数量尚且不够分发给每个人,所以,我们会按照一些‘资格’,有序发放给大家。”
别看阿谢尔现在还能笑得出来,敢这么倚重季绸,很快阿谢尔也要跟他一样笑不出来了。他肯定季绸绝对不是真心和阿谢尔合作的。
林修月觉得这种情况,他必须要躲好。
最好跑掉,跑得远远的。
难过的是,他没法完全躲起来。
当他醒来,进入精神海之中,对着精神海里的玫瑰虎视眈眈研究拔掉的时候,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向导599,记住,你的机会只有一次】
【你必须杀死这只王虫】
【我们挖掘出的兹兹五个纪元前的遗骸有】
【王虫兹必须死,不能让它苏醒否则】
塔里那位教导他的老师,在他的精神海深处留下了信息。
然而,大概是穿梭时空的缘故,信息磨损很严重。要不是他这两天在琢磨挖玫瑰,意外发现了不对,可能这辈子都发现不了老师留下的信息了。
看到这段不清不楚的信息,向导当场有那么些微崩溃地蹲下来抱住了脑袋。
“什么,原来我是带着任务被送到这来的吗?我不知道啊?”
不是看了哨兵从废墟挖出来的带了颜色的书,穿越的吗?
他是被清除记忆了还是因为穿越磨损了,还是撞到脑袋傻了?
王虫?
他好像听说过这个。据说很久以前有场王虫制造的灾难,导致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类灭绝,自然生态遭到严重破坏,末日由此降临,后来那只差点毁灭世界的王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销声匿迹了,小部分人类幸存下来,这部分人类在漫长的发展之中分化出了哨兵和向导两种能力者,大家一起抱团求生。慢慢又建立起了新秩序,还有人类如今的最高指挥所——塔。
可这已经是林修月祖宗的祖宗的时代发生的事情了,对他来说和远古神话差不多。
现在老师竟然留下消息,说要他杀王虫?
那只毁灭世界的王虫?
啊?
就他一个向导吗?
不派一个哨兵军来干这事吗?
浅浅因为精神海深处的信息碎了一会,向导又坚强的把自己拼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三天两头总要碎一碎的,没事的。”他撸着乌鸦念叨着,得到了些许治愈。
虽然对王虫没有头绪,也不清楚凭他自己能不能完成难度这么高的任务,但他总不能不试试就放弃了。
而要调查这件事,他就更不能离开帝都了。
根据他了解到的王虫的资料,王虫的精神力很强大,而且能伪装成完全人类的形态。
说到精神力强大,那就只有那些顶级AO了。
而帝都——是全帝国顶级AO云集之所,林修月要想找出老师留给他的目标,那他就不能离开帝都。
根据他在帝都的这段时间对周围情报信息的掌握来看,最有可能是王虫的人无外乎就是,三个坏种反派,以及,一个主角。
“王虫的破坏欲很强,精神不稳定,是疯批”
很好,四个都是。
他不仅不能跑,可能还得想办法主动接近。
林修月一脸愁苦,好难。
因为这题对倒霉向导来说太难了,他在医院萎靡不振地躺平了好一阵子。
想着季绸要是来找他算账,那他就躺平。
他打不过他的。而他,绝不会放过他。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许禁被救回来了。
他的部下郑熔事后检测到了许禁机甲的信号,他们把他从土里刨了出来。估计是地震把他埋了进去,那地方离林修月所在的爆炸点有点距离,不然就算侥幸留了口气,也还是要被炸死。
林修月去ICU看了他。
不幸的是,他伤得很重,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知数。
林修月抓紧手里那张军官证,隔着窗户说:“我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少将。”
无人回应
从少将那边出来,林修月被一个壮汉撞了下,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孩扑过来抓住那个壮汉。
她坐在地上,哭着求对方不要走。
林修月眉头一皱,拦下那个壮汉挥起的拳头,精神力弧光在对方脑海刺了下,壮汉惊疑不定地松开手,咒骂两句跑了。
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林修月掏出一块纸巾递给哭得凄惨的女孩:“擦擦吧。”
女孩抽抽嗒嗒:“谢、谢谢。”
大概是林修月看起来很好说话,也很能让人放松下来,女孩瘪着哭腔说:“他,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几年前的时候他可落魄了,特别可怜,还是我给了他吃的,他说会回来娶我,结果转头就变了呜呜呜呜。”
林修月干巴巴啊了声。
他这么一个规规矩矩的向导,这一刻忽然想来根烟了。
不过他不会抽烟,所以也只是想想。他老师倒是爱抽,却管他管得极严,老师说抽烟的死得早,让他别碰,林修月听话,也从未动过念头。
他尴尬又心情复杂地说:“妹妹,别哭了,那句话你听过没,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女孩傻呆呆看着他:“可你不就是男人吗?”
女孩是beta,对方不刻意释放大量信息素的情况下,分不清面前的人是alpha还是omega。
林修月干干笑了一嗓子:“男人心疼男人也要倒霉一辈子的。”
女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啊了声。
小心翼翼看着他:“你也——?”
随后有些忧愁,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那你一定很后悔同情了那个那个男人吧。”
“嗯”他故意拖长了声音逗弄小鸟一样逗弄她,随后展颜一笑,“不后悔。”
他眸光柔和漾着笑意:“我不是因为爱他才帮助他。”
“我也不会因为帮助过一个人就爱上对方,那我岂不是要爱整个世界的所有人。”
女孩看着面前的漂亮少年愣愣移不开视线。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你爱呢?”
林修月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人的模样,却没有个定数,他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以前的他面对这个问题,回答一定是——哨兵!向导对哨兵倾尽爱意总归没错的。
但现在,他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个好人吧。”
嗯,还要好看。
但长得好看却是个大坏蛋的不行
林修月等了一阵子,季绸也没来找他麻烦,不由猜测执政官的工作可能很忙,他又很好对付,人就在这里怎么也跑不了,所以才暂时没搭理他。
这么干等达摩克里斯之剑掉下来也不是事,林修月振作起来。
幸好有他之前在帝都打下的人脉,手里也不算是完全没牌可打。
既然他不来报复他,那他正好趁此机会干点正事,万一他成功完成了老师交代下来的任务,也许他能在季绸抽出手对他展开报复前,被捞回去。
振作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网购二十斤鸟粮。碰上大促,还给他打了1折,并且抽到了免费赠送的鸟粮,每月十斤,可以领一年!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方的商家!
林修月感觉自己的运气要触底反弹了。
早上,他走到窗户边,他在帝都最重要的人脉们,他的眼线们围绕了过来。
不远处的街道上。
一辆车停在那里。
“执政官先生?”秘书询问地看向后座的男人。
“还有半个小时,议庭那边就要开会了。”昨天晚上处理完公务,执政官的车就停在这里,叫他们自己去找旅馆,还以为是要私底下不方便被他们看到的事,没想到今早按约定时间回来,执政官先生身上凝着晨露,走前什么样,回来时就还是什么样,姿势都没变过。
执政官收回视线,车窗关上。
“走吧。”
市中心最高的大厦。
阿谢尔坐在金碧辉煌的会议室里,整个房间极尽奢侈。
天空,地板,四面墙壁上都投放着同一段影像。
是一个满身伤痕靠坐在树下,安宁闭着眼睛的乌鸦少年,一束熹光照射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从神国来的天使。
满身血污,濒临死亡之时,却仍说永不为自己身上基本的人性光辉羞愧。
那话掷地有声,如同孤高骑士的宣言。
“他竟把这称之为‘基本’的人性光辉?太蠢了,”阿谢尔讽笑道,随后,又望向画面里的少年,眼底暗了暗,“他这样,真让人想弄脏他。”
程昱抱着手臂:“那是因为你不是人,当然不知道什么是人性的光辉。”
阿谢尔竟也不生气,听笑话一样笑了出来。
“别这么说,难道你没有这种想法吗,高洁者变得污秽,善良者变得恶毒的那一刻,绝对是最激动人心的,我真想看看他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见死不救,冷漠看着人在他面前一点点咽气时的样子,一定会把我迷得死去活来。”
“高岭之花跌落神坛的戏码,再过一万年也不会过时,”阿谢尔笑看向旁边沉默寡言的男人:“你说呢,我亲爱的执政官先生?”
良久,房间里响起一道沙哑的嗓音。
“高岭之花,永远不会跌落神坛。”
阿谢尔一点点收起笑容,“无趣。”
他翘起二郎腿,“近期议庭对边陲地带的掌控权回收遭到了抵抗,明明是群不成器的蠢货,却拖了两个月没解决。再给你们半个月时间,不然”
他动了动手指,坐在桌边,一直在擦汗的硕果仅存的原五家成员一脸惊恐地站起身,拔出枪,颤抖着,却无法停止地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砰。
剩下三人皆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半晌,孟咎率先开口:“我们明白了,议长先生。”
三人一齐走出会议室。
“我要去边陲一趟。”说完这句,季绸对身边跟着的秘书吩咐,“下周,许知游和那个之后要成为他未婚妻的omega,要一起出宴一场会,把那场宴会的邀请函,给医院那边发一份,。”
不需要他说到底是哪家医院,孟咎闭着眼睛都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肯定是小美人住的那个呗。
孟咎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去呗。”
季绸:“我会的,但不是现在。”
程昱抱着手臂冷笑了一声:“他害怕呢,怕去了被人打出来。”
孟咎还以为程昱也知道季绸和他小美人室友的恩怨情仇,转念一想,程昱说的,应该是季绸背叛军校,加入议庭的事。
这么一说,孟咎就好奇了:“你不也是军校的叛徒?”
程昱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用你管。”
高个长腿alpha御姐给他留下了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孟咎:“不是,他们军校机甲系出来的都这个臭脾气?”
挠了会脑袋。
周围没人,他才收敛笑意,想起最近自己管理的实验室的情况。
幽幽叹了口气。
望着空旷的大楼,想起之前阿谢尔笑眯眯说的那句话:“我们五个的友情,坚不可摧。”
哦,现在剩四个了。
四个人八个群的那种坚不可摧?
孟咎滑稽地思考了一会,任劳任怨走了出去。
借助议庭的手扩大虫族病毒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季绸说这样就是在最好的,但他慢慢开始对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
这样真的好吗?
虫族化的人类真的不太像人类
医院里,沈岚把邀请函放到林修月的手边。
“邀请函是议庭那边发出来,你要小心,他们可能发现我们在为边陲那边提供议庭动向的事了。”
“听说最近议庭莫名其妙开始给许家施压,要许家继承人尽快和那个omega订婚,他们管天管地,不忙着用他们那个疫苗攫取财富和权力,管许家继承人结不结婚干什么?”
沈岚觉得很莫名其妙。
林修月也不懂。
不过这倒也是个机会。
军部势力和皇室的人都被议庭半软禁地看起来了,不送邀请函,他还不好在议庭的眼皮子低下贸贸然接近四个可能是王虫的人选。
沈岚:“要不,你装病推掉吧,感觉这完全是鸿门宴。”
林修月摇头:“我会去的,我一定要去。”
他得想办法试探出来许知游到底有没有可能是那只王虫。
第75章 乌鸦乌鸦
车停在宴会场门口。
裴易俯身帮身侧的人解开安全带, “好了,长官,你进去吧。”
“谢谢你送过我过来, 工作日还麻烦你, ”林修月乖巧道谢,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法院工作来着,才刚进去就请假, 上司不会找你麻烦吗?”
裴易:“我没去法院。”
林修月:“出什么岔子了?要我帮你解决吗?”
裴易轻笑了声:“不是,我不去法院了。”
林修月愣了下,他看向身侧棕色头发的男人, 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在昏暗的车里折射着一丝光, 看起来竟然有种放荡不羁的温柔。
“为什么不去了,你之前不是很想进入法院的吗?”
“去法院就不能对委托人对手下黑手了, 还是当个黑律师好。”他笑看着他说。
林修月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裴易做律师路子是野, 可并不代表他喜欢干这种事, 他喜欢的只是钱和地位, 是财富,是站在人群之上被人仰望的感觉, 这些都是一辈子当个黑律师不能给他的。
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 裴易坦然张开双手任他审视般打量着:“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
林修月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压抑的情绪, 相反, 眼前的beta身上传递着一种放松的, 令人舒适的情绪。
甚至还有心情一本正经调戏他:“长官, 你像个在检查丈夫有没有在外面偷着吃的妻子。”
林修月被他说得瞪圆了眼睛:“我不是在检查这个!”
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出不好的情绪,林修月就放心的离开了。
“晚点我来接你。”裴易道。
林修月站在门口对他点了点头, 转身走进宴会厅。
递上邀请,服务生打量了他几眼,把他引了进去。
林修月这次来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想办法接近许知游,然后进入他的精神海深处探查一下。
王虫的精神力波动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之前做疏导的时候,只进入过弗兰的精神海深处,再就是那个人了。
外面站了会,四处搜寻了下,没见到许知游的身影,也没见到那个即将和他订婚的omega。
林修月假作不经意站在凑堆聊天的人身后。
原本是想知道许知游去哪了,结果却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上次你引荐的那个人,是叫裴易吧?他竟然在面试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就那么头也不回的跑了!”
“跑了?”
“对,就虫族入侵帝都的那天!”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哼,不要什么人都往法院这推荐,虽然就是个记录员的工作,但我这也没那么不挑,不是什么垃圾都收。”
“那裴易”
“我看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进法院了。”
林修月拿起酒杯的手顿了下。
虫族入侵帝都那天,也是沃尔夫星沦陷的日子。
那天,裴易,是从法院的面试现场跑去的沃尔夫星?
可是他之前问他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出现在沃尔夫星的时候,他不是说是因为刚好有个案子在沃尔夫星上上吗?
林修月捏了捏手中的酒杯。
所以,所以他是特意赶去找他的?
为此,还放弃了一直处心积虑也要得到的进入法院的工作机会?
身旁的几人还在说着裴易的事,那个裴易的引荐人一边道歉,一边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林修月按亮终端,想联系莱恩皇太子,问问他能不能帮着解决下这件事,可很快就想到,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莱恩自己都被半软禁在皇宫里,难见一面,许家作为军部掌权方,也被看得很紧,他自己更是头顶悬刀,自身难保。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艾德里安,作为议庭议长的弟弟,也许他会有办法。
打定主意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后就去找艾德里,余光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匆匆拿着什么东西从边门走了出去。
回忆了一下,林修月想起来,那貌似是个许家的人。
心念一动,窗外树上,一只小鸟飞了起来,跟上了窗内的人影。
林修月假做醉酒去洗手间,趁人不注意,从一侧的小门离开,跟上了那个人影
一辆车在宴会厅外停下。
一身肃杀之气的年轻执政官从车里下来。
几个人陪着笑脸迎了上去:“没想到您会这个时候来,听说您前几天去了边陲?看来那边的情况很顺利。”
“议庭为他们提供了不用为虫族担惊受怕的生活,谁知那群人竟然不知好歹,妄想反抗议庭?”
“就是,虽然暂时要把他们赶去无主带星域生活,但那不是因为议庭要把那片星域划分为安全区,到时候他们只要再掏点钱,打完疫苗,就能再回来了啊?”
身边的人极尽迎合着沉默寡言的执政官。
他对身旁的人熟视无睹,一进到里面就开始在大厅里搜寻起来。
没有。那个人不在。
精神海隐隐泛起波澜,又很快被他压下,不让自己的精神力惊动另一边模糊的温暖存在。
他在这里。
距离变近了,暖意开始抚平他脑内的剧痛。
【很神奇】
耳机里传来机甲系统的声音。
【根据您过往的189762次经历来看,就算注射上虫族基因病毒,您最多只能达到拟态王虫的实力,不管用什么办法,总是跟真正的王虫有一定差距】
【您的最初数据样本在垃圾星上遭到了破坏性的损伤,躯体和精神的残破,让您失去了真正接近一只王虫的力量的可能】
【如无意外,这一次,也应该和之前的发展轨迹如出一辙】
【现在,却发生了变化】
【我对未来重新进行了一次推演,却只有空白。从没发生过这种事,只要数据足够,推演系统可以为驾驶员呈现出所有未来的走向,并从中选出最优解】
季绸抚摸着戒指,没有说话
林修月小心地推开门。
屋内没开灯,有些昏暗。
但他还是借着月光看到了瘫坐在墙根的alpha。
对方低着脑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衣服的领口凌乱敞开着,林修月被浓厚的血味灌了一鼻子。alpha的脚边不远处掉落了三五针抑制剂,已经空了,但仍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在abo世界混了这么久,林修月立马明白到他是怎么了。
眼前的alpha,易感了。
易感期的alpha有多恐怖,他再清楚不过了,林修月第一反应是跑。
王虫可以下次再探查,跟易感期的alpha共处一室太要命了!
他晚了一步。
从他踏进这里开始,他就被alpha锁定了,一动,就被抓住了脚腕。
alpha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扯着他的脚腕,从墙边站起来。
林修月抿住唇,放轻声音:“许知游,你看清楚一点,我不是omega,你易感期我也没办法,放开我,我去给你拿抑制剂。”
alpha不知还能不能听到声音,他一言不发,沉默着靠近他。
林修月不断后退,跌坐在背后的床上,内心警觉。
心里开始计划着对方一靠近就用精神力弄晕他。
谁知alpha并没有不管不顾地扑过来。他站在他面前,身形一点一点矮下去,最终半蹲半跪在他面前。
他一只手捉住了他的脚腕,重重喘了口气:“他们逼我跟那个omega结婚,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关起来,逼我易感,让我标记对方。”
“哈,但我还是没有让他们如愿。我等到你了是吗,你来了,月月,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alpha虎视眈眈地觊觎着林修月的后颈,林修月太熟悉他这个眼神了,每次他这样看他之后,都会用力咬他。
林修月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触及他蹙起的眉尖,alpha颤了一下。
他苦笑了声:“我不会再在你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的咬你了,我不会再弄疼你了。”
他记得他在星舰上说的话。
他说他总是咬疼他。
“月月,我后悔了,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犹豫了下,林修月抬起手,摸了摸许知游的脑袋,精神力开始刺探他的精神海,声音温柔地跟他说话:“我不会给你当情人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我呢?”
alpha享受地仰起脑袋,紧接着又因为他的话脸色发白。
他哆嗦着,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那个项圈。
分明因为易感期已经快按捺不住自己了,却只是绷紧身子,咬紧牙根浑身发抖,克制没有触碰他。
喀哒,在林修月怔然的目光里,他把项圈扣在自己的脖子上,把那个曾经被退回的控制器放到他手上。
黑暗里,alpha猩红的眼眸像是嗜血的野兽般贪婪描摹着眼前的少年,轻声哄到:“我给你当情人,好不好?”
“许家继承人,给你当见不得光的情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把整个许家都夺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林修月骤然屏住呼吸。
许知游像是饿了很久的恶犬,脸颊发红凑近他,林修月下意识收紧放在他脑袋上的手掌,头发被揪住,alpha嘶地抽了口气,紧接着却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
“这样制服不了一个易感的alpha,我不是都把驯服我的方法交到你手上了吗?”
在林修月怔然的眼神里,许知游拉着他的手,带着他按上了控制器上的按钮。
alpha闷哼了一声,滚烫发颤的身体霎时惨白着留下了冷汗。
但他还在笑,止不住地笑,开怀大笑。
“我又感受到你了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林修月看向alpha某处。
天、天呐
向导的表情逐渐从震撼到面无表情。
他是王虫。
他确信地想。
这不可能是个正常人吧?他以前被电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遂即,他又有点不快地压下了嘴角。
王虫,也不礼貌。
他正想继续深入对方的精神海,做确认的时候,门忽然被踹开。
“长——官?”
林修月停下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一个易感的alpha跪在他脚下,脖子上戴着项圈,而他自己则拿着项圈的控制器。
这场景怎么那么怪?
裴易在宴会厅外等着,注意到议庭执政官的车来了,不放心悄悄跟进来,发现林修月不见了,好不容易找到人,结果里面却是这样的景象。
“长官,原来你喜欢这种啊。”裴易心情复杂地走过去,一拳揍翻那个alpha,把对方揍倒在地。
弯下腰抱起脸色有点白的长官。
“才没有。”林修月不高兴地反驳。
正想道谢,一转眼,瞥见了门口站着的另外一个人。
一瞬间,他心脏提了起来。
他他怎么在这里?他想做什么?终于找上门来报复他了?
精神力不安地向外泄露出去。
感觉到他的颤抖,裴易小心把他往怀里拢了拢,低声:“长官,他是你‘朋友’?”
他抱着缩进他怀里的长官大步向外面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句轻到幻觉似的呢喃飘了出来。
“不,是仇人。”
之前他怎么都不肯信的话,如今被他自己说出了口。
他这么说的时候没多少恨意,不是对待仇人的态度,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了一句事实。
因为他把他当仇人,那他自然也会站到相同的立场上。
那道矗立在门口的黑沉沉的影子倏然一颤。
林修月全程提心吊胆,脑子里都在想着那个人要是追上来怎么办。
直到坐进了车里,确认那人根本没追出来,他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但看起来这次对方放过他了。
再这样下去,他要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了。
他有些情绪低落地垂头。
因为拿错剧本,凭空多了个仇人,还是自己一不小心养出来的哨兵是种什么感受?
得赶快找到王虫,然后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离开这个世界。要是可以回到塔里,找老师求安慰就好了。
还要控诉老师教的都是假的,明明说好哨兵跟向导都是灵魂伴侣来着。
难道因为这个是他自己养的,属于人工养殖出来的,所以才和他们那些天然匹配的哨向不一样?
如果可以找个机会,跟那人说清楚,商量下能不能配合他清除标记就好了。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刚才许知游的话,他定了定神,从终端上翻出了许知游的号码。
琢磨了下,谨慎地发出一条消息:【小情人?】
裴易往旁边瞥了眼,蓦然顿住。
第76章 乌鸦乌鸦
“长官。”
正低着头的林修月忽然听到身侧的人叫了他一声。
紧接着, 他的终端被一只手盖住了,有人捏着他的下巴掰过他的脸。
这位野心不小的黑律师解开了才系好的安全带,向他倾斜而来:“长官, 是我哪做得不好吗?以至于让你当着我的面, 明目张胆地去约会另一位情人。”
“另一位?”林修月迷茫抬头, 第一位在哪?
终端发来回信,林修月想看,却被裴易按住, 他让他只看着他。
男人抬手摘掉眼镜,露出一双夜色下醇酿般蜜色的眼睛,近距离看着林修月:“长官, 今晚要去我家吗?”
他拉起他的手, 放到自己的后颈上,声音转低:“你难道不想试试咬这里的感觉吗?我会配合你, 你可以尽情在这里留下标记, 咬多久, 咬多少次都可以。”
林修月看起来就是那种没标记过人的alpha, 裴易知道他的腺体坏了, 但猜想身为alpha的标记本能应该还在。
如果裴易不想,眼前修长但体格纤细的alpha长官很难咬到他。就算裴易是beta, 身高体格也还是比年轻的alpha长官高大了很多, 何况对方还因为腺体残疾失去了信息素压迫的优势, 没有信息素, 对方和beta差不多, 而在beta里, 裴易有着数一数二的战斗力。
勾引长官是个技术活。想标记、占有长官的人很多,他们都是虎视眈眈、肆意掠夺的鬣狗, 而他,则要引导着懵懂的alpha使用他稚嫩的犬牙。
想必他还没用过这个。
短短一段时间里,郑明给裴易找来了几十本书,其中就有《alpha心理学》这本。学习能力极强的beta律师成长飞快,他现在精通alpha心理,alpha的身体构造,犬牙刺激,腺体刺激,等一系列理论知识。
只不过一直没有实践的机会。
让长官骑.在他身上,在他被弄到颤栗失神时,按着他的脑袋压在自己的后颈上,哄着他咬自己的后颈,裴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喉结动了下,长官会被刺激到哭出来吧。
他第一次觉得alpha也能这么可爱。
beta被咬后颈也没什么感受,不过想到这会给身为alpha的他带来多大的刺激,裴易就觉得迫不及待起来。
“要在这里试试吗?车上也很有意思。”裴易一本正经提议。
林修月望着beta的后颈,挣扎了一会,老实交代:“我没有犬牙。”
他是个假A,他做不到难度这么高的事情啊!
裴易顿了顿:“他把你的犬牙磨掉了?”
“谁?”
“上次那个在你完成任务之后给你打电话的人。”
其实相隔时间不太久,但林修月再想起之前的事情,仍有些恍如隔世。
他花了点时间,想起来裴易说的大概是莱恩,摇头:“就是天生没长犬牙。”
他终于反应过来裴易为什么要说这些了,这位大律师之前在警局就想抱他大腿,让他做他的人脉。
林修月放松了从刚才开始绷紧的双肩,“你不用拿身体跟我交易,我也会帮助你。我说了,当你成为帝国大法官的时候,就是回报我的时候。你不是个甘于岌岌无名的人生的人,我知道你遇到了点麻烦,不过不用担心,作为你的人脉,我会帮你解决它。”
林修月觉得裴易是因为被法院的人彻底拉入黑名单,失去了向上爬的机会,才想尽办法也要抓住他。
他的眼神柔了些,对眼前的beta道:“我也希望你可以自由的追逐自己想要的未来。”
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单纯的利益交换,在他得知他放弃了法院的面试机会,跑去沃尔夫星救他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算是朋友了。
“别太担忧前路,”林修月认真告诉他,“当你觉得找不到出路的时候,我会为你指出方向。”
车厢寂静,裴易凝着他柔和的脸,看得移不开眼睛。
他揉了揉发闷发涩的胸口,吐出口气。
要是,不是交易呢?
他想这么问他。
他本来已经打算放弃走法院这条路了,他清楚地判断出这条路走不通了,在他那天想也没想就选择了赶去沃尔夫星的时候,一切就结束了。
“如果我能坐到帝国大法官的位置上,长官,到那时,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裴易问。
林修月不解:“应该是你答应我的要求吧?”
不是,他上位了不应该反过来罩着他吗?为什么还要对他提要求?
裴易笑了声。
因为答应他的要求,不需要等那么久,也不需要前提条件。长官提什么要求是他不能答应的?
他没回答。
抬手帮林修月拉好安全带
身体恢复差不多后,林修月就回到学校去上课了。白天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议庭在学校里布置了很多小型监控机器人。
林修月特意选在了周末晚上,约了许知游在校外见面。
许知游被看得比林修月他们还紧,连学校都不能去,林修月还担心了下他能不能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许大少爷如约现身。不知道他是怎么摆脱议庭的,瞧着有些狼狈,脖子上还戴着那只项圈,也不知道遮一遮。
林修月把他带去了一幢三层小楼。
在帝都一处不起眼的位置上,走进小楼之后,林修月没有上楼,而是在墙壁上操作了一下,打开一条入口,走进了地下。
那是一个不算很宽敞,也不算很拥挤房间,足够容纳下十来个人围绕中间一张巨大的圆桌而坐,却不显拥挤。
林修月带着许知游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桌上乱糟糟散落着一堆文件纸张。
他拉开椅子坐下,裴易走过来给林修月倒了杯牛奶,林修月最近总是睡不好,为了他的睡眠众人都操碎了心。
裴易撇了许知游一眼。
许知游咧开犬牙,对他充满恶意地笑了下。他易感失控那天,就是这人冲进来给了他一拳,把林修月带走了。
裴易没什么反应,只给林修月拿了条毯子,于是许知游就眼看着林修月对那个beta露出了笑脸。
“辛苦你了。”
“应该的。”裴易答道。
他装作不经意地拂过少年的发尖。
许知游瞬间笑不出来了,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却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围绕圆桌而坐的几个人无心看他们,正手忙脚乱的应付着自己周围不听话乱飞的鸟。
林修月敲了敲桌面,鸟儿陆陆续续安静下来。
围绕圆桌而坐的一群人相继摘下遮脸的兜帽,露出自己的脸,每个人的肩膀上都站着一只毛色各异的小鸟。
右手边逆时针看过去,沈岚,程力,柯索斯艾德里安。
柯索斯瞪着眼睛指着艾德里安:“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他不是我们敌方老大的弟弟吗?”
看了眼墙边的许大少,柯索斯心里嘀咕,许知游就算了,许家也是议庭眼中钉,艾德里安怎么回事?
艾德里安微笑看向身侧:“我不可以叛变吗?老大?乌鸦头头?”
林修月无奈:“好了,不要闹了。”
他伸出手接住从一旁的架子上飞过来的雪花:“小鸟们,我们要开始开会了。”
四周的第一军校学生互相看了看。
纷纷低下头,异口同声道:“你的视线无处不在。”
裴易和许知游一左一右站在林修月身后两侧,那道纤细的背影共同映在他们眼中
“获得进入议庭安全区的资格,需要注射虫族疫苗,但是疫苗需要花一笔普通人根本拿不出来的钱购买,导致有很多人无法进入安全区,近来边陲周围有部分非安全区又被虫族袭击了。”
“死伤非常惨重。”
“这就是为什么,部分被议庭划分为安全区的边陲星的居民不愿意搬离,把那里交给议庭管理。因为他们一旦搬离那里,会被赶到面临虫族袭击风险很高的非安全区,而想要再回去,恐怕只有少部分人掏空家底能获得资格,绝大部分人根本掏不出那么多钱。一旦退让,基本等同于被宣判了死刑。”
一张又一张纸从圆桌的各个角度扔到桌面上,很快就覆盖掉了桌面的所有空间。
“近期虫族的活动规律也很奇怪,它们好像在追着议庭划分的非安全区发动袭击。拿了钱进入安全区内的人因此对议庭的决议更拥护了,那些还在观望中的人,也飞快掏了钱。”
圆桌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地飞速交流着近期获得的情报。
“议庭派出了执政官,不出一周就为议庭拿下了边陲N-402星球。”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了林修月。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沈岚动了动嘴:“修月”
那个如今被称作执政官的男人,曾是林修月的室友。
“他到底为什么要站到议庭那边去?”柯索斯不解地嘀咕。
好像一切都是在沃尔夫星上变的。
想到沃尔夫星上发生的事情,周围其他人看林修月的目光也更小心翼翼了。
程力喃喃:“对不起。”
对不起,当初他们一起看着他被带走,没有为他出头,他却还会为他们飞回来。
他明明也是害怕的。他也是害怕的。
沈岚说,就算林修月被带去帝都,他们也能靠着家里的能量把这事摆平。
“他是A还是O,根本无所谓。”他们是在林修月跟着军部去勘探虫巢时得知的举报消息,相比其他人初听消息的茫然无措,沈岚倒是异常冷静。
当时周围的人还不解其意,但现在,所有人都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对有些人来说,他是alpha还是omega,根本无足轻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导致林修月从沃尔夫星回来之后,精神状态一直看起来很不好。
他是不是伤心了?他会不会再也不理他们了?
就算后来解释了他们当时的想法,但或许林修月那时更需要的,是他们相信他的表态。
出乎意料,林修月并没有不理他们,他作为情报系首席,第一个站出来把大家集合到了一起。
林修月摇摇头,然后说:“季绸,他可能是为了报仇吧。”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多提的意思。
然后道:“议庭看起来是铁板一块,无处下手,那是因为你们把这艘船上的所有人看成了一个整体,走近一点就会发现,船上站着的人,彼此之间是有缝隙的。只要有缝隙,就能被撬动。”
“每个人都有秘密,议庭在帝都布置再多的监控,也无法窥探人心底真正的秘密。”但林修月的‘眼线’就不一样了。
还是那个道理,人们会防备监控摄像头,却很少防备一只路边的鸟。
至少林修月的这项能力没暴露在议庭的眼睛里,那他们就掌握了主动权。
只是
季绸会不会把他是个向导的事告诉阿谢尔?他们俩曾经的关系太近了,他虽然没有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小鸟的事,但可能会被猜出来。
林修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会议结束之后,其他人都开始飞速忙碌起来,有林修月放在他们身边的小鸟的支援,让他们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收集更多的关于议庭成员的情报。
除了那五家之外——现在只剩四个了,议庭下面还有大大小小许多家系,都是他们收集情报的目标。
林修月把许知游带到了楼上的休息室里。
“你那天说的话是真的吗?”林修月捏了捏手里的控制器。
“真的。”许知游对着他放软了声音。
当情人怎么了?只要他能喜欢他,情人也挺好,不被爱的才是可怜虫。
许知游想到那天晚上,林修月被那个beta带走之后,站在门口石像一样的男人,心下哧地笑出来。
林修月垂着眼睛想了想,问:“那你会听我的话吗?”
许知游示意他看手里的控制器:“不然你试试?”
林修月心下稍安。他收好控制器,指了指沙发:“躺下,不许乱动。”
许知游老实地听话躺了上去,嘴角一直美滋滋地挂着笑。他们俩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拟训练场。
林修月拉过椅子在旁边坐下,盖住了许知游的眼睛:“不要抵抗我,很快就好。”
“嗯。”
有过深入弗兰精神海深处的经历,林修月以为这次也会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猜想,许知游的精神海也许会是许家那个听起来很可怕的训练场。
然而,实际上和他想象得大相径庭。
那里是帝都的街道。
化身为乌鸦的向导穿过那团晦色的黑暗,来到精神海深处,入眼所见,是无穷无尽涌动的虫族,和那之中浴血厮杀的许知游。
看起来比现在年纪更大些的许知游。
一些不知道来自谁的杂乱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回响。
“要撑不住了”
“omega都死了”
“alpha也”
“让那些beta先”
什么意思?
向导的视野中,大团大团污秽的精神力向那当中的alpha涌去。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和虫族厮杀中的许知游抬头向天上望了一眼。
林修月猛然睁开眼睛,意识回到休息室。
第77章 乌鸦乌鸦
对视的瞬间, 林修月共鸣到了精神海深处的许知游的情绪。
绝望,迷茫。
过于沉重的负面情感让向导承受不住,他直接从对方的精神海里抽离了出来。
抱紧自己, 面色发白地弯下腰, 发出了一声闷哼。
听到身边的动静不对, 许知游赶紧睁眼起身查看,看清林修月的样子,他立马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林修月抖着指尖, 抓住他的袖子:“信、信息素”
许知游也没问为什么,立刻释放出大量信息素,也不管放出这么多对方是不是需要, 有多少给多少。
他拍着他的背:“这样够吗?还要再多一点吗?”
想了想, 他拉过对方,把少年的头按在自己脖子上。
热流喷洒在腺体上, alpha本能绷紧了身体, 但他很快就让自己卸下了力道:“你咬吧, 直接咬腺体, 信息素的吸收效果更好。”
许知游用尽了全部力气, 忍住想把接近自己腺体的人踹出去的本能,几个字在嘴边转了又转, 最后化为一声温柔:“你标记我吧。”
“会标记人吗, 我教你?”
这些人怎么总让向导搞腺体标记啊?林修月苦恼地想, 虽然他是买了个A的身份, 但他们对一个‘腺体残缺的alpha’到底有什么期待?
他动了动鼻子, 脑袋晃了晃, “不用,这样就够了。”温柔的, 带着关切的信息素已经让他好受了不少,
其实他在许知游的精神海里,共鸣到的那股情绪的主人本人,都不一定会承受不住,反倒是共鸣的向导会遭受重创。
幸好治愈起来也很快,还有信息素这种能快速传递正向情绪的介质,林修月很快稳定下来,从那股情绪里脱离出来。
哪怕恢复了,他还是心有余悸地缩在沙发里,无精打采了好一阵。
裴易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修月一脸苍白病态地蜷缩起来的样子,许知游焦头烂额地蹲在他面前,“我我带你看小鱼好不好?你之前说想看活的鱼,我在家里攒了一个大鱼缸的鱼,里面有很多漂亮小鱼。”
“祖宗诶,你别不说话,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弄来还不行吗?”
这几天有过经验的裴易立马走到一旁的冰箱里,取出了一块小蛋糕递给林修月,转身又去外面找了只圆滚滚的白长尾山雀玩偶塞到林修月手里。
林修月抱着玩偶,一口口吃下了蛋糕,整个人的神态都放松了起来。
“谢谢。”
之前在沃尔夫星上被虫子啃了精神体翅膀受的伤还没有恢复过来,他的精神力还很虚弱。向导一个人,没有塔里针对向导的专业疗伤设备,也没有匹配的哨兵在身边,靠他自己恢复得很慢,这么被许知游精神海里的情绪伤了下,才会多持续了会难受的感觉。
许知游看着裴易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瞳黯淡了下。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像只大型犬一样,乖乖蹲在林修月面前。
林修月恢复过来,问:“你曾经目睹过虫族入侵帝都的场面?”
许知游:“虫族入侵帝都?你指的是不久前那次?那会我们不是都在沃尔夫星吗?”
林修月紧了紧圆滚滚的山雀团子,垂眼思索。
这就怪了。
大多数哨兵跟向导会把自己的精神海弄成适合自己精神体待着的环境。对abo世界的人来说,他们的精神海大多是根据记忆无意识构建的,这种情况,精神海里不该出现没见过的东西啊。
而且那个许知游,看起来比眼前这个年纪大点,约么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像是弗兰的精神海深处,是幼时的他,很少有人无意识状态下,精神海里的自己的年龄会超越自己当下的年龄。人类很难靠想象脑补出自己未来确切的样子。
林修月拿不准这样的异常到底是不是因为许知游是只王虫。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也不是。
林修月想起了季绸的精神海。
他的精神海也不太寻常,不过只是格外空,不像许知游对他冲击这么大,他就没有多想。
看来,他还得再接触一下剩下那两个人才能确认了。
莱恩,阿谢尔。
想起来就让林修月一阵头疼。
一个被软禁在皇宫里,一个议庭老大,都很难接近。他要好好想想办法才行。
由于第二天还要上课,林修月被裴易送回了学校,许知游则是回了许家。林修月隐约听说许家这几天发生了些什么,似乎是许军要从许家掌权人的位置退下来了。许军退下来,就是许知游上位,虽然他们现在被议庭监视控着,但军部也不是那么好动的,许家仍是个庞然大物,内部权力交替,许知游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裴易的车停在第一军校门口。
下了车,林修月沿着小路,慢吞吞走回宿舍。
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有点不想回去。
宿舍里还是出发去沃尔夫星之前的样子,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还是找个时间跟学校申请换个新宿舍吧。”
向导叹气
夜晚。
紧闭的窗户被一阵风吹开。
一道黑沉沉的影子出现在月光下,站在那里影子注视着床上的身影。
忽然,躺在床上的少年发出了一声呻.吟,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薄薄的眼皮剧烈颤动,像是被梦魇住了。
那道沉默的影子向前快速动了几步,在床边半跪下来,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少年,几片花瓣落在他的唇边。
影子轻轻压着少年的下唇,引导他的舌尖触碰到花瓣,尝到熟悉的味道,睡梦中的少年自然而然地就把花瓣卷了进去。
天光将明,影子后退,留恋地看了眼床上脸上微带薄红,舒展了眉头陷入安然沉睡的少年,从窗户翻了出去
林修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难得睡了个好觉。
他在沃尔夫星的虫巢里目睹了太多死去的士兵,之后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安抚,这导致他总是在做那时的噩梦,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早上起来喂了喂雪花,还有其他小鸟,他难得露出些开心的表情。
安安分分上了一周课。
周末,还是老地方。
又有大量新的情报汇集到了那栋小楼的地下室。
一群人忙碌地检阅每条情报,半晌,柯索斯一拍桌子:“绝了,果然像你说的那样,议庭下属的家系里有几家为了争夺空下来的五家席位,都快打破头了!”
沈岚:“凯恩家私下里以低价买卖进入安全区的‘资格’,并且私吞了这部分钱,他应该很怕被阿谢尔知道这件事,这也许成为要挟他的把柄。”
仔细一看,议庭还真不是铁板一块。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振奋。
“但是,该怎么接触这些人,才能不让议庭发现问题呢?”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在议庭的重点关注名单上,单独跟议庭的人接触,肯定很快就会被察觉出他们的目的不纯。
林修月:“我有办法。”
众人的视线看向他。
“你们忘记了,他们叫我什么吗?”
他是他们口中的帝国交际花,最常做的事便是在权势中周旋。
林修月点了点纸张上凯恩家的名字:“我认识他。”
他之前做疏导的alpha里,就有凯恩家的大少爷。
“下月初,有第一军校和第三军校的联合军演,当晚按照惯例,会举办一场舞会,我会邀请德利·凯恩成为我的舞伴。”
按照惯例,当晚皇室成员也会出席。目前皇室成员虽然被议庭软禁,但也不是完全不允许他们露面,一些无伤大雅的礼仪性活动,议庭偶尔还是会把他们拉出来走走过场。
每年第一军校和第三军校的联合军演,都算是一场让整个帝都狂欢的盛大节日,如此重要的活动,议庭一定会让皇室成员出席。
林修月可以借机见到莱恩。
没有人比他更能名正言顺地接近议庭里的人,而不被怀疑动机。
众人对此有些担忧。
散会后,柯索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会,alpha邀请alpha成为舞伴?”
舞会那天,所有人都可以邀请军校外的人来参加。alpha大多会邀请omega。
A跟A?
沈岚理所当然说:“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你觉得德利·凯恩会拒绝他?”艾德里安好笑地说……
柯索斯琢磨了下,闭上了嘴。
没有人会拒绝他。
第78章 乌鸦乌鸦
舞会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 林修月也没闲着。
他给裴易发去消息:【可以帮我整理一份近期有议庭成员出席的晚宴和拍卖会吗】
很快,裴易就给他发回来一份列表,顺便给他寄了点小巧便携的武器。
【万一碰到魏光那样手脚不干净的用得上, 事后记得给我打电话帮你收拾现场, 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过了两秒, 又一条消息发送过来:【不收钱】
林修月谢过他的好意,然后默默把一箱子危险物品收了起来。
他是去结交人脉,不是去跟人结仇的。
他想帮助沈岚他们, 也要帮助他自己。他是现任帝国执政官的仇人,对方说不准什么时候抽出空来,就要来找他算账了。有过原著剧情落到自己头上的经历, 林修月觉得, 现在急需被人脉捞一捞的是他自己。
他之前是躲过了一回,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回?
正好, 以前拯救他室友的思路, 现如今还可以原封不动照搬过来套一套公式。
拿到了裴易发送过来的名单, 林修月就开始按照之前的老办法, 频繁出席各种有议庭成员在的晚宴, 去接触各种大人物。
之前搭上的人脉也全都被他用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的线, 以他为中心在帝国上层串联起一张隐秘交织的大网。
有过去的经验, 他倒是比一年前得心应手了许多。
一场拍卖会后的晚宴, 林修月正在和一位之前认识的富商闲聊。
富商愁眉苦脸地小声告诉他, 说他的儿子最近一病不起。
“你能不能抽空去看看他, 他是个omega,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你之前为他哥哥做过一次治疗。”
omega?一病不起?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打完虫族疫苗之后不久。”
“医生怎么说?”
富商迟疑了下:“和alpha的情况很相似, 都是精神状况很差,没什么治疗的好办法。”
所以他才找到了林修月。
omega大多数敏感纤细,林修月之前也有为omega做过疏导,一些消息灵通有门路的人是知道这件事的。
林修月能安抚那些一般alpha都无法抚慰的omega。
林修月想起自己在许知游的精神海里听到的那几句残缺不全的话,其中就有一句“omega,全都死了”。
更早之前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情。
模拟训练场那时候,传送进星网之中的蠕虫就进化出了寄生omega产卵的能力。
这个消息让他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议庭手里所谓能模糊虫族对同类和人类感知的疫苗,到底是什么?
思虑再三,他回道:“我会抽空去看他的。”
富商立马流露出感激的表情
第一军校和第三军校联合军演的前一天,林修月私下里去了富商家里,见了那名omega。
那是个样貌清秀的omega,林修月之前疏导他哥哥的时候,偶然瞥见过一眼,这次见面,对方的状况和上次大相径庭。
那时他还是个腼腆清秀的男生,如今omega苍白枯槁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林修月走进来,他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开始改成盯着他。
“你叫宁绪,对吗?”林修月坐在他床边,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他的名字。
omega看着他不说话。
林修月也不在意有没有回应,轻声细语地跟他聊了聊天,一边把手掌盖在omega的额头上,释放出精神力。
omega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木然的眼中浮现出剧烈的挣扎,随后抬起脑袋去贴林修月的掌心,脸上浮现出一种十分悲伤的神色。
宁绪在这阵安抚的精神力之下,多了疲倦的困意,眼看就要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场疏导也很成功地结束了,在睡着之前,他忽然用力抓住了林修月的手腕。
“逃快跑”
等他想再仔细询问的时候,对方已经彻底睡着了
联合军演当天。
一般联合军演都是机甲系最忙,白天的时候有机甲对战,机械系还有机甲保养的工作可以做,情报系只能做做后勤,在看台上当个气氛组。
林修月隔着大老远就看到了莱恩那头亮眼的银发,距离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表情,想了想,林修月通过终端给莱恩发去了一条消息,问他晚上舞会该穿哪件好。
这是之前他们最常交流的内容。
就算被议庭拦截到消息,也发现不了异样。
等了几秒,那边传回来了消息。
【我没有给你安排新的会面,你看上了谁】
嗡嗡。
【等会来后台休息室】
林修月看着这条消息,松了口气。
联合军演中途,他就偷偷溜去了后台。
那边活动结束,莱恩片刻也等不了,大步走向后台专门为他准备的休息室。
他走进来的时候,林修月已经换好了一套衣服,出乎莱恩意料,他没有穿拍给他的那些衣服,而是穿了军校的制服。
不是平时在学校活动时的那种训练服,而是用来参加重大场合时穿的正式制服。
黑色的军校制服穿在少年身上笔挺秀丽,数月不见,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般的苍白,纤瘦的骨架像是一只手就能掌握,勾起人心底无限的欲念,莱恩紧了紧呼吸,从没想过有人能把军校制服穿得这么好看。
他不是没见过他穿制服的样子,那时对方是万众瞩目的明日之星,黑眸温润清澈,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移不开眼睛,总是带着种无辜天真的神色,却干着在许家叔侄之间左右逢迎,游走在帝国上层的名利场上的事。
如今仿佛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变了。
莱恩用力压了压心跳。
“莱恩殿下,你来了。”他扬起笑容。
冰蓝色的眼睛在薄而白的耳垂上停住,之前的那只耳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上面一圈圈的红色玫瑰。
一股莫名的怒意油然而生。
他大步走过去,擒住他的手腕,质问:“是谁,你今晚打算见的那个人?”
林修月被他捏得一疼,下意识往回抽了抽,发现莱恩正死死盯着他的耳朵,恍然大悟,他上次就因为他戴了西里尔少校送的东西莫名其妙生气了。
因为被捏疼了,他心情又差了几分。
但他还是老实回答:“不是。”
莱恩:“那你今晚打算见谁?”
林修月:“德利·凯恩,凯恩家的大少爷。”
莱恩的眼睛又冷了几分:“议庭的人,你想做什么,打算攀上议庭的势力?”
林修月想到莱恩一直以来对他说的,看他这么生气,打算迎合一下。他之后还要探查他的精神海深处,不想这么快就撕破脸皮,于是故意眨着眼睛,暧昧道:“当然是按照您教导的,做您一直想让我做的事。”想了想,补充道:“就和你送我见魏光时一样。”
莱恩脸色倏然发白。
林修月抬起眼睛,静静看着他,过了几秒,他垂下眼睛,收起了笑容。
“你能松开我了吗,捏得我很疼。”
莱恩烫到般松开了手。
眼前的少年大概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有多勉强,即使在笑,面容里也透着股灰败的寥落。
那模样让人心中不由发慌,总觉得一个错眼,他就要消失不见了。
莱恩定了定神,“你不用去见那些人了。”他顿了顿,“以后都不用了,你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没有人敢逼你。”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晚少年从车上下去,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带着点期盼,最后化为失望。
莱恩第一次触电般避开了少年的眼睛。
林修月跟他讲道理:“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莱恩殿下,你现在被议庭控制着,不方便活动,但我可以帮你啊。”
莱恩:“我不需要。”
林修月:“”
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奇奇怪怪的。他还想着自己今天这么积极主动做他想让他做的事,莱恩估计会心情不错,然后他就可以借机提点要求,探查他的精神海。
讲道理讲不通,林修月皱起眉。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对他的态度,变得比之前那种充满恶意的样子软化了很多。
想着今天必须得探查清楚他的身份,错过这个机会,下次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于是试探着道:“殿下,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头?”
说完,向导谨慎地为自己叠了几十层精神力防护盾。
莱恩眼睛倏然睁大,他用力转头看向他,那眼神里有些很深很复杂的东西,林修月看不太懂。
见他一直盯着他不说话,以为这人在为他的冒犯酝酿怒火,林修月正要说自己是开玩笑的,让他别跟他计较。
忽然,眼前一暗。
在林修月怔然的视线里,总是对他恶言恶语、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缓缓对他低下了脑袋。
第79章 乌鸦乌鸦
试探着把手放到男人的头上, 等了两秒,确认对方没有跟他翻脸,林修月松了口气。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得好说话了, 反正是好事。
在莱恩看不到的角度, 他默默肃起脸。
有了上次探查许知游精神海的经验, 这回他做了下心理准备才进入对方的精神海。
睁开眼,没有看到太血腥可怕的场面,林修月看向远处的那幢建筑。很眼熟的地点, 是皇家研究所。
和其他人一样,莱恩的精神海深处也被黑色浑浊的污秽围绕。
研究所外的一颗树上,一只乌鸦眨了眨豆豆眼, 歪了下脑袋。
正对着窗户里的长廊里, 打扮得一丝不苟的金发男人快步走过
金发青年推开实验室的门。
“‘虫母计划’失败了,弗兰死了, 你们根本培育不出一个成熟的虫母用来控制要挟虫族, 繁殖纪的到来让边陲的防线向后退了六光年, 帝国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边陲星, 再不想办法, 整个帝国,甚至是全人类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站在柱形透明营养仓前, 看着里面几小时前停止了心跳的银发omega, 银色长发的帝国皇太子像是一座凝结冰霜的冰雕, 延迟了几秒, 才缓缓转身看向来人。
“阿谢尔。”
阿谢尔随意看了那个营养仓一眼, 嘴角扬起笑:“幸运的是, 我们马上就有一个可行性更高的替补办法了。”
“米勒家,胡迪, 你还记得吗?”
莱恩花了几秒钟回忆了下,“那个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季绸扣上了omega身份,导致季绸被判流放的那个?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阴险小人罢了。”
“对,就是他,过去这么久,当时的事都让我记忆犹新,”阿谢尔笑着道,“想必那场审判让挺多人难以忘怀的,谁能想到那个罪人抢过枪,第一件事就是打烂了自己的腺体,这不是彻底成了个废人吗,真够决绝的。”
“你想说什么?”莱恩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他们都知道胡迪·米勒打着他们的旗号在学校做了什么,听说他在学校也像条哈巴狗一样围着许家继承人转,转头再狐假虎威地扯着高位者的大旗作威作福,他们知道,但没什么兴趣管。也知道季绸这个案子可能有问题,胡迪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季绸说不准怎么得罪了他,就被他出手整了,反正米勒家的人一贯是睚眦必报,手段阴毒。
无论是莱恩还是阿谢尔,都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完全激不起半点波澜。季绸只是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平民,消失了也就消失了。
阿谢尔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他说:“胡迪当时给季绸用的那种药,我还挺感兴趣的,就拿着这件事去和伊恩·米勒做了交易,让他把这种药的成分和配方交给我,不然就把这件事曝光出去,送胡迪去坐牢,到时候米勒家也要因为陷害一位平民出身的天才,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呵,伊恩想也没想就交出了那个东西。”
之后伊恩很快就借着一场军演,让胡迪这个不定时炸弹顺理成章‘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彻底清除掉了威胁。不过阿谢尔已经拿到药了,那些就跟他没关系了。
“我发现米勒家提供的这种药里有种成分,竟然可以做到把人类的基因和虫族的基因进行融合,融合之后,你猜怎么了?”
阿谢尔脸上的笑容扩大,显得有些狂热:“那些虫族,竟然把我认成了它们同类!它们没有袭击我!”
莱恩:“你用自己做了实验?”
阿谢尔:“在看过一些实验成果之后,我亲身体验了一下,效果非常好,只要在全体人类的基因里融入虫族基因,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而且我们所有人都会迎来一场进化,体能,速度,战斗力,自我再生能力,都会得到大幅提升!”
窗外的乌鸦看到莱恩沉默良久,最终点下了头。
周围的黑暗变得更深了。
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后悔的情绪
发现莱恩精神海深处发生的事,在他点下头之后就开始循环,林修月就退了出来。
如果是做疏导的话,可能还要帮他清清外面的污染,不过他这次只是为了探查,没有做多余的事。
林修月思索着自己在莱恩精神海深处见到的事情。
他们说,是胡迪给季绸打了个药,导致季绸被诬陷成omega,被审判,被流放,被欺辱,而且和他书里看的不一样,季绸是在审判时,自己打烂了腺体。
说到胡迪和药,林修月瞬间就想到了胡迪之前给他打过的那种药,他也想把他变成omega来着。
把他在季绸的记忆碎片里看到的那些画面联系上,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给谁背了这口黑锅。
是胡迪!胡迪才是季绸要报复的那个坏蛋!
他拿走了胡迪的准考证,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胡迪就不会晚一年才进入第一军校,他是不是就不会和季绸成为室友了?
林修月有些沮丧地垂眼。
竟然是这样的吗?
“季绸把我和胡迪弄错了?”
林修月低落了会,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因为他看到的那些画面里,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莱恩和阿谢尔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这一世没有发生过的。莱恩精神海深处的画面,应该是原本第一世的发展。
皇室用弗兰孕育虫母,却失败了,弗兰死了,阿谢尔索要了胡迪用的那种把A变成O的药,这种药里有能融合人类基因和虫族基因的某种成分,能混淆虫族的感知
林修月抽了口气。
——议庭现在在推出的那种疫苗!
如果真像莱恩精神海里的阿谢尔说得那么好,又能不用担心虫族袭击,又能进化能力,那为什么莱恩会那么后悔呢?
林修月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才去看过的宁绪那枯槁的模样。
手指不由收紧,抓了一手顺滑的毛发。
有人嘶地抽了口气,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被林修月抓着脑袋的人缓缓抬起头,林修月刷地松开手,把自己手上被拽下来的一把头发藏到身后,老实道歉:“对不起,殿下。”
莱恩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因此找他麻烦,而是问他:“摸够了?”
林修月点点头。
莱恩:“那你今晚还要去见德利·凯恩吗?”
嗯?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
林修月诚实回答:“见啊。”
然后他就眼看着被他抓掉一把头发都没什么表示的皇太子,因为他这句话黑了脸。
林修月真心不解:“我这样子,不是殿下期望中的样子吗,您现在不高兴什么呢?”
莱恩嘴唇抖了抖,血色褪去。
是他用手段逼迫他沾染污泥,现在又为什么生出了懊悔?心口抽搐几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咚咚。”
“修月,你在这里吗?”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莱恩认出那是德利·凯恩的声音。
林修月对他礼貌笑笑,向门口走去。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莱恩抓住了他。他的脸色莫名发白:“别去。”
时光仿佛倒流到了那一晚。
林修月从他的车上下去,霓虹夜色下,他眼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孤身消失在尽头。
林修月低头看了看他抓着他的手,拽了下,拽不动,试探着掰开了他的手指,“我该走了,殿下。”
莱恩怔怔看着他,泛起灰败之色。
“对了,莱恩殿下,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林修月在门口停下,回头,“弗兰殿下,现在还好吗?”
莱恩捏起双手,强迫自己站直身体。
“他逃走了。在他破茧而出,变成了一只虫族之后。”
林修月呼吸一停。
舞会开始了。
林修月还沉浸在刚才得到的消息里回不过神来。
弗兰——变成了虫族!跑了!
难道弗兰就是那只王虫?
莱恩和许知游的精神海的异常,都是因为季绸重生的原因,在精神海深处保留了一些前世的记忆碎片?
他现在大脑一团乱,恍惚中听见德利·凯恩问他要不要帮他拿点喝的东西,他也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灯光下,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年一个人静静地低着脑袋坐在那里,周围的视线全都若有似无地扫过他。
有人端起酒,正要行动,没想到有另一个人先笔直地朝那人走了过去。
“我可以邀请你跳舞吗?”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出现。
林修月抬起头,被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阿谢尔·兰缪”他带着警觉念出对方的名字,没想到议庭的议长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怎么,他一下就想起了这人给自己打虫族基因融合药的那个事。
他之前还想着自己没办法接近阿谢尔,谁知道对方这么快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虽然阿谢尔看起来彬彬有礼,温和带笑,可林修月就是觉得他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那目光让他有种被阴冷潮湿的东西贴上了皮肤的感觉。
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让林修月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阿谢尔从他的头发,一寸一寸看到眼睛,鼻子,嘴巴,再到被制服箍紧的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过分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让少年垂下眼皮。
注意到那眼睑处晃动的小片阴影,阿谢尔轻声笑了起来。
虽然林修月之前有过计划,要探查阿谢尔的精神海,可当对方真这么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愿意接近这个人了。
“季绸。”阿谢尔说着对他伸出手掌,嗓音带着宠溺,“他让你那么伤心,你难道不想报复他吗?你在沃尔夫星的救生舰上跟他通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都看见了。”
“我可以帮你。”
他操着漫不经心的语调,弯下腰,凑近他:“帝国执政官的位置很高,不是吗?摔下去的时候一定更疼,你不想看他失去一切,让他为当初的背叛后悔莫及吗?”
“或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如何?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而你,只需要支付一支舞的报酬。”
他等待着这双异常清澈柔和的眼睛里流出痛苦憎恨的情绪。
等待它变得浑浊,染上阴霾的那一刻。
林修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这是跟季绸有仇吧?
但是他们有仇不能自己算一算吗,为什么要找他?
在理解了阿谢尔的话之后,林修月忧郁地压着嘴角。
“谢谢,但不用了。”
阿谢尔一脸新奇:“你那时候看起来很伤心,为什么不报复他,你不恨他吗?”
“伤心的。”林修月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很生气,讨厌他,但没有恨他。”
林修月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仇恨太沉重了,至少对一位为了疏导哨兵,获得了高共情高同理心的向导来说,这和毒药没什么区别,他会因憎恨本身而受伤。
他只能尽力解释:“如果他要杀我,我也会杀他。”
“但是我不会恨他,你说的那些事情,需要仇恨作为驱动力才能坚持做下去,可我坚持不了。”
他仰着头,声音仍旧柔软,乌黑的眼睛里流淌着清澈的光。
他说得很认真。
向导承受不了这么糟糕的情绪,本来就很容易心碎了,再这样,还能好了吗?
林修月在心里默默掉了滴眼泪。
不、不要了吧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生气。
精致的眉眼郁郁地耷拉下来,“他那样,是他坏,我才不和他一样坏。”
阿谢尔就这么看着他愣住了。
有些人天性之中自带了种骄傲,哪怕受到伤害,也不肯屈服。
“你可真傲慢。”阿谢尔看着他,缓缓道。
他竟连一丝尘埃都不愿意让自己沾染。
他凝视着的因他的话露出不快表情的少年,呼吸和着越发急促的心跳,他缓缓低下头。
啪。
凭空里伸出一只手,甩开了阿谢尔。
黑色的衣摆在空中扬起又坠落。
一身冰冷肃杀之气的年轻执政官出现在视野之中。
阿谢尔脸色变了变,“季绸,你为什么在这?”
林修月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alpha。
第一反应是想跑。
只是这边还没动,不远处先响起了一声尖叫。
“德利!你怎么了!”
德利·凯恩?
林修月站起来,远远看到了脸色不太对劲,跪在地上的德利·凯恩。
这是他今晚的舞伴。
顾不上那么多,他从两个alphad的中间跑向凯恩。
第80章 乌鸦乌鸦
林修月跑过去检查德利·凯恩的状况。
男子颈侧的血管膨起, 脸色发红发紫,忍耐疼痛使他还算俊朗的五官呈现出狰狞凶恶的神色。
“凯恩少爷?”林修月叫了他一声,猜测是不是alpha的精神污染值超标, 进入了类似于哨兵的狂躁状态之中, 于是尝试让他冷静下来。
谁知, 他的精神力才轻轻柔柔地铺散开来,嘴里发出含混地、类似于兽类低吟的男子,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停了下来。
但那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修月感知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他无比熟悉, 让人无比心惊的波动。
眼瞳扩散无法聚焦,沉浸在不知名的痛苦中的alpha慢放镜头一样抬起眼睛。他咧着嘴,呼哧呼哧喘着热气, 粘稠的口水从犬齿上掉落, 林修月清楚地看到了原本圆润的人类瞳孔,像是碎玻璃一样切割成了无数块锋利的几何体。
德利·凯恩脸上的神态几经变换, 最终停留在一种近乎于无机质的冷漠上, 那之中还掺杂着兽性的残忍杀意。
“必须杀了你”
林修月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不待他反应, 一件又厚又大的黑色大衣将他罩了进去, 冰凉刺骨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噗嗤。
他听见自己面前有什么被切开, 几声重物坠地,热液喷溅在地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音。
浓烈的信息素包同时围住了他。
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 只有一道道沉重的呼吸。
林修月去扒盖在眼睛上的手。
“死了。先别看。”
知道自己身后是谁, 林修月想远离, 横在腰间的手掌却将他牢牢固定在怀里。
“把这里收拾干净。”季绸命令道。
沈岚几人在一旁担忧的叫着林修月的名字, 不敢轻举妄动, 林修月摆摆手, 示意他们没事,先别轻举妄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四周回过神的人纷纷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没多少情绪波动地杀死了德利·凯恩的人:“季执政官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绸平静地回看众人:“他失控了,已经没救了。”
众所周知,alpha,尤其是经常和虫族战斗的高阶alpha或早或晚都要走上这样一条路。众人虽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林修月心道,骗子。
其他人没看到,可他看见了,德利·凯恩的眼睛变成了虫族特有的复眼,连精神力波动也无限趋近于虫族。
可以说,那一刻,在林修月面前的不是人类,就是一只虫子。
也许只要再过几秒,所有人就都能看见德利·凯恩当着一群人的面,从人类变成虫子的画面了。
林修月挣了挣:“放开我。”
他散发出不安的波动,而且还在随着的时间推移加深。
横在腰上的手隐隐颤了下。
过了两秒,林修月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唇。
那触感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一朵大小刚好够当作糖豆一样食用的玫瑰花。
损耗过大的精神力在充满诱惑力的波动下,让他口腔里开始分泌出口水,本能在催促他把那东西吃下去。
他怎么这样。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着自己别开头,抿紧双唇,不肯吃他的东西。
花瓣的触感消失了。
身后的人嗓音发颤:“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掌心下的长睫飞速颤了下。
林修月没有说话。
遮眼的掌心撤开时,面前只留下了一滩血迹。
然而那滩血迹的颜色却不太对,有一部分还是属于人类的红色,有一部分,却变深变黑。
没有其他人注意这一点。
林修月只看了几眼,最终还是转开了视线。
alpha会发狂,却不意味着他们会变成虫子。
人类怎么会变成虫子?
不久前莱恩也跟他说过,弗兰结茧,变成虫族逃走了。
目前所获得的种种情报在这一刻串联在一起。
是因为议庭给所有人打的虫族疫苗,实际上导致了人类的基因被虫族基因同化,那些疫苗,正在将alpha变成虫子?
融合了虫族基因alpha会被感染,蜕变成虫族,失去理智发狂,而omega林修月想到虚弱的宁绪,想到许知游精神海里听到的那句话。
嗡嗡。
终端上发来一条消息。
发送人是前几天那位富商。
【林先生,宁绪去世了,谢谢你】
林修月摇晃了下,苍白地闭上了眼睛。
——omega会死。
“执政官,放开他。”迟上一步赶到的莱恩站在不远处,看到林修月背后的男人,像在看一个死人。
阿谢尔挂着微笑,不带一丝笑意:“你看他都吓坏了,他在你怀里发抖呢。”
视线下移,对上那双透着惊惶的黑色眼眸,阿谢尔一脸温和:“过来我这边,凯恩家在议庭的地位是很高,不过再高,也高不过我这位议长不是?我就在你面前,没必要舍近求远,凯恩能给你的,我也能给,甚至更多。”
听说林修月今晚邀请了德利·凯恩成为舞伴,加速处理完家里那些老顽固,还有议庭监视的人,紧赶慢赶冲到学校的许知游,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季绸把他心心念念的抱在怀里,和莱恩,以及阿谢尔对峙的局面。
戴着项圈的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压向季绸:“松手!”
看到许知游这个在场唯一的同盟,林修月身体动了下,要往他那边去。
季绸紧了紧手掌:“你不能去他那。”
许知游噙着奚落的笑,满脸阴阳怪气:“你有资格不让月月来找我吗?”他仰起脖子,项圈被他刻了林修月的名字,灯光一照几乎要晃瞎所有人的眼,“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月月承认的狗!”
他说着这种破廉耻的话,却一脸骄傲自得。
就算这帮人嫉妒得要死也没用。
他已经拿回了属于他的项圈,他还是林修月承认的情人!
他是全场地位最高的!唯一可以明目张胆宣誓主权的人!
这句话让另外三个男人脸色都变了又变。
季绸死死盯着那个项圈;阿谢尔眯了眯眼睛;莱恩垂在身侧的手捏紧。
只有林修月觉得自己在被公开处刑。
许知游要丢人,就丢他自己的人好了,为什么还要牵连可怜无辜的向导?
林修月本来就头疼,最近好不容易有了几个晚上的好觉,可精神力受伤就是很疼,他没什么精神,还要操控小鸟们,还要出席各种酒会,结交人脉,强撑着做几场疏导……
他也不想的。
可他就是心情很糟糕。
人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就会失去做事情的力气,连害怕都提不起力气,对活着也没什么干劲,更不想费力去想其他复杂的事情。
都这么难受了,还要逼他去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吗?
林修月谁也不想看,有点恼怒地对季绸说:“如果你不是要杀了我,那就松开我。”
身后的人呼吸又变得混乱。
那贴在他身后的胸膛和那里面装着的心脏一块在抖抖索索地颤着,很快变成疼痛般的痉挛。
狂乱的,支离破碎的,崩溃中混杂着绝望的情绪爆发出来。
恍惚中,林修月好像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哭声。
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顺着精神海深处的结合标记传来了。
之所以说是‘好像’,是林修月也拿不准该如何判别这些情绪。
向导的能力让他很容易就能感受到情绪,他以为自己是很懂的,他是一个成熟的向导。
可现在,他忽然不懂了。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只感受到了爱意,从没没有感受到一丝对自己恨意的人,实际上却在恨他;他不懂为什么恨他的人,又会因为他几句简单的陈述而发出悲鸣;他不懂为什么说恨他的人又说爱他,不懂他为什么……要在他快被炸死的时候来救他。
更不懂为什么他都这么痛苦了,却还不肯放开抓着他的手。
如果是向导的话,拥有这样浓烈的负面情感时,肯定已经很受伤了,身上戳满了令人作痛的刀子,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拔出刀子,再把伤治好,远离这些危险的东西吗?
人为什么要一边任由刀子深深埋进胸膛,一边仍旧去用力拥抱别人呢?
他怀疑自己的能力坏掉了。
人生第一次,他所感觉到的,和现实割裂开来了。
身后的人因为一句话瞬息崩坏,又在片刻后,哆哆嗦嗦重新拼起。
“你不能跟许知游走,当初……他在沃尔夫星上联系了胡迪。”
骄傲自得的许大少爷脸色霎时一片惨白:“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动了下念头,你那会说不要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想着你要是omega的话……”
林修月要真是个o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标记他。但当初许家那件事,事后派人调查,发现只是胡迪捣的鬼。
许知游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庆幸还是遗憾,那会他在星舰上被那么决绝的要求断绝往来,他一下就慌了。
他有一刻动了把他拽下深渊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他只要隔很远看一看他,许知游就再难狠下心去把那些阴暗的手段使在他身上。
“我放弃了,真的!以后也不会那样做!”
当他意识到许禁没回来,他就知道他们接到的那个炸虫巢的任务恐怕不会成功,沃尔夫星注定要沦陷。
先想办法找个借口把他送走是最好的,等到了帝都,自然有人脉护得住他。
“是阿谢尔把胡迪送去了沃尔夫星,”莱恩出声道,“伊恩·米勒找过我,说议庭的人把胡迪带走了。”
阿谢尔笑容不变,没有反驳。
他们说的这些,林修月其实也不是很意外。
尽管他看的书和现实差距巨大,但许知游他们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不如说,许知游竟然会收手,他才是惊讶。
林修月想跟许知游一起走,只是因为他现在跟他算是一伙的。
他不跟许知游走,难道跟议庭的人走吗?还是去找莱恩?
“你不能跟他们走。”身后的人执拗地重复,带着颤抖,“他们…会欺负你。”
“那你就不会欺负我吗?”林修月小声嘀咕。
身后的人又是一颤。
“我……不会,永远也不会。”
林修月感觉到了一种害怕的情绪。
明明应该是他害怕他,可现在,看起来更害怕的却是对方。
林修月垂下眼睛。
在他这里,解决的办法很简单,把事情说清楚,他认错仇人了。
然后清除他们之间的标记,消除这个由他开始的错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他也要去完成他的事情了。
像是察觉到他的想法,身后人恐慌的情绪越来越大。
一滴滚烫的水滴砸在林修月的脖子上,让他愣住了。
忽然,空气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波澜。
不知打哪吹来了一阵风。
谁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眨眼间,一道银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看清对方的样貌,所有人的心脏都在狂跳。
“弗、弗兰殿下?”沈岚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身躯被虫族特有的甲壳覆盖的人。
他面容还和从前一样,却让人感到了一种强烈的非人感。
那双和莱恩如出一辙的蓝眼睛,此刻正玻璃珠一样凝视着林修月。
他没有表情变化,林修月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困惑的情绪。
“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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