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容华贵的夫人并没有发怒,她甚至朝宋磬声温柔地笑了笑,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只是整理衣服的同时,她不留痕迹地拉开了宋磬声的衣领,大致扫了一眼。
见他身上没什么不该有的痕迹,这才放了心,语调柔和道:“你这里没有适合阿湛的衣服,你去他的房间拿件衣服来,妈妈在这里等你。”
这明显是要支开他。
宋磬声唇瓣嗫喏,很想拒绝,但又怕惹怒了母亲,得到惩罚的会是姚湛空。
所以他悄悄递给姚湛空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往心里去,而后起身离开卧室,快步往姚湛空的房间走去。
他眉眼间的动作又怎么逃得过宋母的眼睛,可她懒得在意宋磬声的小心思,只等卧室门一关,她脸上的温情立即褪去,保养得宜的脸上是清晰可辨的鄙夷。
宋母语气冰冷,初听是题外话,话里却句句是讽刺:“声声本来想养条狗,可惜畜牲毕竟不是人,总是掂不清自己的身份,惯爱做些伤害主人的事情,所以我和他父亲一翻商议,觉得人总比狗聪明些,也就默认了他的选择。但没料到,有时候人还不如狗。”
少年人的情谊在宋母面前单纯的像白纸,宋磬声一离开,宋母甚至懒得遮掩自己的态度。
她直白道:“认清自己的身份,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不配肖想的人也不要去想。明白了吗?”
姚湛空浑身僵住,垂落身侧的手忍了又忍才未攥起,身份的差距如天堑般横亘在他眼前,压得他只能低头,苍白道出三个字,“明白了。”
宋母扶了扶自己耳垂上的珍珠耳扣,再说话时又恢复了温和,“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做好自己该做的,姚氏得到的好处就不会少。”
同样的,如果做了不被允许的事情,首当其冲的也是姚家。
姚湛空脸色更白,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答应道:“我明白。”
宋母轻哼一声,看他识相,也不愿再多说,省得落了自己的身份。
宋磬声回来时,宋母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卧室里只站着失魂落魄的姚湛空。
不用问也知道挨训了。
宋磬声有些心疼。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说了些什么,只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私养小狐狸的事情。
前些日子的温存对宋磬声影响颇大,他自以为姚湛空已经是他的好朋友了,于是挨凑过去,小声问道:“妈妈她骂你什么了?”
姚湛空本来什么都不想说的。
他不想诉苦,也不想剖开自己的无能和脆弱,可宋磬声太温柔了,他乖巧地站在自己身前,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担忧与真诚,像是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问,姚湛空就忍不住了。
他同样压低声音,小声回答道:“夫人说,让我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宋磬声立即了悟。
但他只明白了最表面的一层,以为宋母只是太看重人与人交往时的身份了,毕竟宋家上下都是这样的,将血统和姓氏看得比什么都重。
可宋磬声不这么想,他拉着姚湛空走到床边,将他按坐在床沿,原本比他高许多的姚湛空一下子矮了下去。
宋磬声站在他身前,将姚湛空眼里的失落看得分明,他还将他看作小狐狸,因此格外想安慰他。
可他年纪小,接触过的人也不多,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思索片刻,他还是像亲昵小狐狸那样捧起了姚湛空的脸。
他轻轻凑过去,用自己的唇贴了贴姚湛空的唇瓣,认真道:“我不嫌弃你,真的。”
姚湛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失落与悲伤凝固在他脸上,他像木头一样楞在床沿,浑身都僵住了。
宋磬声苦口婆心地安慰姚湛空,极力表达着自己诚恳的内心,可对面的人却毫无反应。
“阿湛,”宋磬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在听吗?”
“声声。”姚湛空却忽然攥紧了他的手,不答反问,“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最优秀的哨兵,我们能不能永远在一起?”
永远这个词,一旦出现在誓言里,总能轻易迷惑人的心智。
年幼的宋磬声以为永远就是永恒,他认真地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你是不是最优秀的哨兵都没关系。”
没有回答能比真心话更完美了。
姚湛空看见了他的认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将身前的宋磬声紧紧抱在怀里,心底对于财富和地位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宋磬声任由他抱住,甚至轻轻抚摸着他光裸的脊背做安抚。
他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姚湛空终于不伤心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姚湛空心里种了一颗怎样的种子。
…………
时光拉回现在,许诺了永恒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实践了诺言,而先他一步做出承诺的姚湛空,却已经将誓言忘干净了。
这漫长的时光放在回忆里也不过短短一瞬。
系统跟随宋磬声的记忆浏览了这一段过去,思绪稍稍跑偏,问了一句:“宋先生,这是你的初吻吗?”
宋磬声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道:“算是吧……”
但当时,他并不觉得这是吻。
他只是习惯了用身体接触来表达对小狐狸的喜爱,并没有其它想法。
被叶颂桦拉回记忆的人并不止宋磬声一个,姚湛空也忆起了曾经。
只是比起宋磬声,他抽离得更快,在回想起那个吻的瞬间,他便强迫自己从记忆中走了出来。
姚湛空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正欲叫宋磬声一起离开,却正好将他抬手摸唇的一幕收入眼帘。
相似的人,同样的脸,就连摸唇的动作都与他记忆里的画面诡异重合。
姚湛空像是被雷击中。
他浑身一颤,明知宋磬声抬手抚唇的动作有无数种可能,可大脑却与理智背道而驰,拉着他往最不可能的猜想狂奔而去。
他觉得自己像是疯了,竟有那么一瞬觉得宋念生就是宋磬声。
可人已经死了。
是他亲手收敛的尸骨;也是他一笔一划地刻上了祈祷的经文;更是他一捧又一捧,亲自为宋磬声的棺材盖上了土。
他在见到宋磬声惨不忍睹的尸体时,就清楚地认识到他已经死去的事实。相比其他两人,他甚至是最快认清现实的那个。
可看清不代表能接受。
足足半年过去,他才扶着墓碑直起了佝偻的身体,说出了那句道别。
姚湛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荒谬的猜想,他甚至不敢再看宋念生的脸,匆匆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就掩着情绪逃离了现场。
系统看了眼姚湛空,莫名其妙道:“出什么大事了,这么急?”
宋磬声同样看向出口处的背影,意味深长道:“谁知道呢……”
自从宴会那一夜,他和姚湛空的身份就已经颠倒了。他成了猎人,猎物自然是姚湛空。
只是,他并不愿意主动表露自己的身份。
先不说姚湛空会不会信,就主动表露和被动发现而言,这也是两条全然不同的路。
主动表露是下坡,走起来容易,但坡度掌握在姚湛空手里。他也懒得像个乞丐一样可怜巴巴地凑上去细数他们的过去,找证据表明自己就是宋磬声。
被动发现是上坡,走起来费劲,可主动权握在他手里,什么时候流露细节,什么时候搅动姚湛空的心绪,全由他掌握。
他要姚湛空想信又不敢信,不想信又忍不住去怀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循环往复,不得解脱,这才是报应。
系统已经逐渐摸清了宋磬声的心情波动,它看着跃动的心情数值,道:“宋先生,您又开始激动了。”
“是啊,”宋磬声悠悠叹息,“忽然觉得,‘掌控爱’比‘被爱’精彩得多。”
正这时,司机也从地下停车场饶了出来。
宋磬声刚要上车,却听身后一声熟悉的男声传来,“刘叔,不赶时间的话,先送我回公司吧。和我一同来的康斯坦丝小姐临时有事,我不想麻烦她特意送我,本想打车回公司,没想到碰巧遇见您了。”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哪怕在宋磬声意识里都不由自主地压低了音量,“他离你好近,我甚至感觉到了他身上属于主神的能量波动……”
系统谨慎判断道:“叶颂桦就算不是s级任务者,至少也在a级巅峰,他身上的能量波动太强了,不经历数百个小世界根本积累不了这么多,你还是避着点吧,小心他用道具害你。”
宋磬声不置可否,只等着司机回答。
司机看向叶颂桦,又看了看宋磬声。
一个是姚氏娱乐的当红新人,似乎和总裁关系不错,另一个是姚园里的新宠,甚至得了总裁的专门吩咐。
刘师傅左望右望,迟迟拿不定主意。
偏偏二人目的地相反,东西各一头,摆明了送一个就得得罪另一个。
“这位……先生,”叶颂桦停顿的非常巧妙,直接点出他没名没姓没身份,所以没有称呼的尴尬地位,“反正你回了姚园也没事做,不如先送我?我手里有合同要签。”
“有合同要签还来争司机,想必这份合约也没多重要,不如先送我。”
宋磬声言笑晏晏,语气温和,叶颂桦是问,他是答。
一锤定音后便上了车,他无视了站在车旁的叶颂桦,淡道:“刘叔,回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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