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尸的守村人2


    东湖县确实?不算近, 出了市区又开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县公安局的牌子,宁越对这一片不熟悉,本打算请他们派个人带着去杨村, 哪想到?赶巧了, 李所长就在局里?。


    她是北艾乡派出所的所长, 一位个子不高,偏瘦的中年女性。


    公安系统招人有比例, 女性领导不多, 基层就更少见了, 这位李所长一看就很干练, 此时她眉心紧皱,愁容满面,正跟局里领导协调人手。


    听说他们来了, 李所长十?分欣喜,赶紧迎出来。


    互相介绍过后, 她又想张罗热水, 宁越忙说:“李所长,不用麻烦了, 我们问问情况就去杨村办案。”


    李所长从文件夹里?拿出多张照片递过来:“这事太恶劣了, 我们县从没发生过分尸这种恶劣案件, 简直令人发指。这案子牵涉的人太多,我们人手不足,所以才请你们过来支援。”


    照片上的人体组织已经?高度腐烂,胡乱堆在一起?, 像是被土掩埋过。


    许天?有些奇怪, 不由问:“除了以折磨人拆解人为乐的变态连环杀


    手,一般情况下凶手分尸是为了方便抛尸, 这怎么还?埋在一起?了?”


    李所长长叹一声?,“说来话长,大概两个月前?杨村村民黄大力失踪,他没有亲属,而?且智力低下,在村里?的存在感极低,一开始根本没人发现。”


    “被分尸的是他吗?可只看照片上的腐烂程度,死亡时间应该不到?两个月。”许天?一边说一边细细看着照片。


    李所长笑看着她,赞道:“果然是法医,很专业嘛,死亡时间应该就是一个多月左右。这案子很复杂,你们得听我从头说起?。”


    宁越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没忍住问:“村里?人什么时候发现黄大力失踪的?”


    李所长道:“一个月前?有人去他家地?里?偷玉米,结果踩到?了一条已经?腐烂的手臂,那人吓了一跳,赶紧通知了村主任,村主任找人把那片地?翻了一遍,翻出来不少人体组织。”


    她说着指指照片,“就是这些,然后你猜怎么着?他们居然就这么认定死的是黄大力,还?把他给埋了。”


    李所长越说越气,恨不得拍桌子,但面前?都是客,她还?是忍住了,“我恨不得把这些人全抓了审一审。”


    坐在她对面的四人都惊呆了,宁越又拿起?照片细看,胡东忍不住说:“这也太目无?法纪了?不知道报警吗?”


    小廖也皱眉问:“李所长,杨村人不会?害怕吗?有人如此残忍地?杀害了同村村民,找不到?凶手,大家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啊。”


    许天?道:“这个杨村问题肯定很大,一般村里?的地?都是挨着的吧,其他人不去自家地?里?吗?腐烂的人体味道很冲,没有掩埋只是扔在地?里?,居然一直没人闻到??”


    “这一点倒是好解释,黄大力的那几分地?很偏,前?边是个臭水沟,后边是荒山,地?也是窄窄的一长条,旁边并没有其他村民的地?。”


    宁越明白了,“他被村里?排挤了?”


    李所长点头:“没错,应该是被排挤了,他家的情况很复杂,村里?人传说他爷爷是从山里?出来的,是黄大仙变的,爸爸也通灵,说是出马仙。”


    许天?愣住,小廖有什么事最易上脸,此时差一点笑出声?。


    李所长说出这些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扫盲工作需要时间,而?且光识字上学还?不行,思想上不好改变,村里?人一直还?是很迷信的,就算知道有人搞这些也不会?去举报,甚至还?会?维护,现在更是没人管了。听杨村的村主任讲,黄大力十?五岁时,家里?一场大火,除了他幸存,他爸妈跟爷爷奶奶全没了,村里?人迷信,说是他家泄露太多天?机,造了天?谴。黄大力也被烟熏傻了,村里?见他可怜帮着他盖了两间土坯房,分地?的时候也给他分了,不过大家觉得他反正也种不好,就给分到?了犄角旮旯。”


    宁越疑惑道:“如果他成了孤儿?还?是智力缺陷的孤儿?,村里?应该更加照顾,怎么会?排挤到?边边角角?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村主任没说,但应该是因为那场大火,据说当?时是夏季,正是多雨的时候,不易起?火,而?且黄大力是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偷着找其他村民问了,他们说黄大力当?时是被邪仙儿?附体,把豆油倒在家具上,放火烧了全家人,因为邪仙儿?法力太大,离体后黄大力才会?变痴呆,所以杨村人都觉得他很晦气,都不敢跟他说话。”


    许天?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不会?把他被分尸也说成是遭了天?谴吧。”


    李所长苦笑:“没错,他们说黄大力肯定是被邪仙儿?惦记上了,才被五马分尸,还?有人说那片玉米地?里?有黄鼠狼的痕迹,你们可能不知道,民间都觉得黄鼠狼有灵性,还?有拜黄大仙的。”


    胡东道:“我知道有的地?方还?有黄大仙庙,可咱们这里?还?真没听说过。”


    宁越却说:“这故事有点假,一个村的人都信黄大仙?没一个不迷信的人?”


    许天?有些感叹:“少数不迷信的肯定不敢说啊,也可能他们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黄大力也跟他们无?亲无?故。”


    李所长道:“我知道这事肯定跟神神鬼鬼没关系,一定是人在搞鬼,这才请你们过来帮忙调查,而?且案子我还?没介绍完。一个月前?他们把黄大力草草埋了,据说还?偷偷做了超度法事。一周后村里?有人淹死在臭水沟,又过了几天?,又有人死在黄大力家,前?天?,有人死在黄大力的玉米地?里?,当?晚死者上高中的小女儿?不听家里?劝阻跑到?我们所里?报警,我这才知道杨村发生了这么多起?案子。”


    她叹口气:“是我的失职,可这么多村镇,我也不可能每天?盯着哪个村死人了,有些村死了人怕被拉去火化,根本就不上报。”


    宁越道:“是村主任的过失,从一开始就不该隐瞒黄大力被分尸的事,这么恐怖的事都能解释成天?谴,村主任心里?怕是有鬼。”


    许天?也惊讶极了:“也就是说他们发现黄大力被分尸后,又死了三个人,然后全都瞒着按照意?外处理了?不只村主任,这一村人肯定都有鬼!”@


    小廖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我就说会?有下一个受害人,有人被分尸还?扔在玉米地?里?,他们居然不害怕,不会?一个村都是搞封建迷信的吧,难道他们把人献祭了?”


    宁越瞪他一眼,“好好分析,别胡扯。”


    李所长却说:“宁队,目前?我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所以大家说什么都不算瞎分析。这么骇人听闻的事,背后隐藏着的人和事肯定不少,迷信的人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谁知道是他们究竟是想干什么。”


    她犹豫片刻又道:“这件事给我警醒很大,我不能像杨村村主任一样瞒着掖着,所以赶紧上报了,贺局也很重视,我们局长也说了,肯定要对农村乡镇地?区重点普法,有针对性地?扫盲,县领导班子也开了会?,觉得这件事处理要低调,免得影响太大。”


    宁越听出她有顾虑,把她请到?外边,“李所长,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


    李所长无?奈道:“也没什么,就是县上觉得还?是在我们乡派出所处理比较好,别闹太大。我们那边条件简陋,没有招待所,你们多担待。”


    宁越笑了:“条件简陋怕什么,李所长,你刚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您是说县里?意?见不统一,不能给我们提供太多支持。”


    李所长尴尬笑笑,“不瞒你说,一出事我先跟我们崔局长汇报了,他就说去县里?开个会?,结果县里?觉得应该查清楚再上报,可我已经?打草惊蛇,担心再出其他事。而?且问了一圈查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嫌疑人,我还?发现整个村都可能在撒谎。宁队,我们警力不足,处理大案的经?验也不多,更没有专业法医,所以我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下去,就给贺局打了电话。”


    宁越这才了解她的处境,县公安局属于县政府的一个部门,局长还?可能担任着副县长,可他们业务上又受市公安局领导。


    这位李所长只是县公安局下属派出所的所长,县上想自己查,她却直接打给市局领导,可以说是越俎代?庖了,怪不得她言语这么谨慎。


    “李所长,这有什么,咱们公安系统的本就该互帮互助,承认警力不足请求支援是多正常的事,随便结案才是不负责任。要是你这边有任何不方便,我请贺局来坐镇。”


    李所长忙摆手:“没必要,我既然做了就能承担后果,再说我们局长也不是不想查,就是觉得太离奇了,怕是邪|教或其他骇人听闻的东西。”


    她打算带宁越他们去乡派出所,许天?问她:“李所长,那个报警的高中生呢?没让她回去吧。”


    “还?在派出所,我也怕村里?人报复她,等查清楚再放她回去。”


    这时有人匆匆跑进来,“李所,崔局叫你赶紧回去,好像有村民围了你们派出所,说是要什么尸骨。崔局让我带一队武


    警跟你回去镇场子。”


    许天?吓了一跳,光天?化日居然敢围派出所?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难不成真跟邪|教有关?不然这些村民胆子不可能这么大吧。


    李所长一听出事,不由焦虑起?来,“我太急了,看来崔局的顾虑是对的,该压下来慢慢查。”


    宁越安慰道:“谁能想到?他们会?这么干?以你的立场,你没错,反正我们已经?来了,先去看看吧。”


    下楼时,李所长又道:“对了,忘了跟你们讲,我带人去杨村查案时他们就不愿配合,说都是意?外。挖尸时,他们更是拼命阻挠,这才让我觉得这事得尽快解决,不然可能还?会?有人丧命。”


    许天?问,“那意?外死亡的三具尸体呢?也得挖出来做个尸检啊。”


    李所长无?奈摊手:“已经?火化了,而?且杨村老死的村民都不火化,都是偷着埋了,黄大力的残骨也草草埋进地?里?,偏偏这三个居然送去火化了,家属还?都同意?。”


    许天?愣住,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一个村瞒得这么死?”


    胡东突然有感而?发:“我看以后火葬场也得派咱们的人盯着,看哪个地?方死的人频率高,就得过去查一下。”


    李所长上了武警的车,许天?几人也上车一起?赶往北艾乡派出所。


    被分尸的守村人3


    车子急速行驶着, 马路两边都是农田,正是丰收的季节,许天从车窗望出去, 看?到有农民在地里掰玉米。


    一大片玉米整整齐齐排列着, 如缩小版的森林, 郁郁葱葱。玉米秆子和叶子还绿着,掰开的玉米皮却?像一朵朵白花点缀在青纱帐里。


    许天看?着连绵不绝的玉米田, 想?到那几张照片, 不由叹口气:“都说青纱帐不独行, 这黄大力居然死在自己家玉米田里。”


    胡东想起他之前听过的案子, 分析起来?,“这种情况肯定是结仇了,村里人?大部分淳朴, 也有?那霸道的,关系好的互帮互助, 看?不顺眼的, 为了地基,甚至为了谁家?先浇地都能打起来?, 不过他一个傻子能得罪谁呢?”


    许天被他提醒:“你们说真能被烟熏成傻子吗?我怎么觉得这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小廖说:“夏天起火, 还把全家?烧死了, 小许,你知道我们会把谁当做头号嫌疑人?吗?”


    “唯一幸存者黄大力?”许天道,“我也觉得他可疑,可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还是男孩, 才十五岁,他没有?理?由烧死全家?人?啊。”


    胡东叹口气:“对正常人?来?说确实没理?由, 可对变态杀人?魔来?说,再小的冲突都能成为他们杀人?的理?由。不过也许就是意外,水火无情,雨季着火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宁越道:“我也盼着是意外,但大家?不要先入为主?。黄大力今年二十五岁,父母去世后,这十年时?间他都在村里独自生活,没出过村,还被村里人?当傻子,突然间就被人?残忍杀害?村里人?还默默把人?埋了?这事不管从哪个角度也太?过蹊跷。”


    许天突然道:“宁队,我发现咱们其实已经先入为主?了,被分尸的真是黄大力吗?”


    宁越一愣,点头道:“是啊,他只是失踪了,并不确定已经死亡,这具尸骨得好好查一查。”


    几人?说着话,车已经到了北艾乡派出所,果然有?不少人?围在门口,派出所对门就是乡卫生院,门口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现场吵吵嚷嚷,看?见警车来?了,看?热闹的都兴奋起来?。


    围在派出所门口的人?们也都很激动,声音此起彼伏,许天侧耳细听,好像是在说风水。


    “可不能就这么挖出来?,人?家?老道说了,这是恶鬼,就得埋在那儿,咱们杨村才能安生。”


    “没错,死都死了,为什么要刨开?万一出事你们派出所管得了吗?”


    许天听到老道二字不由皱眉,没想?到不是邪|教,估计是打着道教旗号招摇撞骗的所谓大师吧。


    李所长?率先下车,带着武警过去维持秩序,许天跟在宁越身后也一起往里挤。


    李所长?手都按在腰上了,但怕子弹不长?眼,没有?第一时?间鸣枪示警,只是高喊着:“乡亲们先静一静,有?事让村主?任来?谈,这么多人?围着,是想?冲击派出所吗?这可是犯法?的。”


    “李所长?来?了!”


    “李所长?,我们没想?惹事,就是有?些事你们恐怕不懂啊。”


    “对啊,对啊,李所长?,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算我们杨村求你了。”


    这些人?看?见李所长?,马上激动起来?。


    杨村来?了有?五六十人?,许天挤在人?群中观察着,发现都是中老年男性,而且老年人?居多,难不成年轻人?文化水平高,没那么迷信?


    她挤在人?群中细细打量着说话人?的表情,见他们情真意切,似乎真觉得挖了黄大力的尸骨,他们村会有?厄运。


    李所长?劝道:“我们只是暂时?把尸骨移出来?,为的是查案,等?查完了肯定要送回去安葬,你们急什么?”


    宁越也在一旁说:“乡亲们,这不到一个月你们村可都死了三位,你们真就不害怕,等?我们查清楚案子,再来?谈风水,先回去等?消息吧。”


    杨村人?看?到他们身后的武警,似乎有?些害怕。


    “怎么还把军队叫来?了?”


    “那是武警,县里来?的吧。”


    “还能把咱们都抓了?”


    “这是把咱们都包围了吧?”


    还有?人?小声嘀咕着,脚却?不由自主?地往边上退,显然是害怕了,但他们没看?李所长?,而是一起看?向?为首的中年男人?。


    这人?长?方脸,法?令纹很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又?浓又?长?,一看?就是个精力旺盛,很有?主?意的人?。


    许天皱眉打量着他,看?来?决定埋尸,不报警的应该就是这人?。


    他见李所长?回来?,殷勤地上前一步,“李所长?,你可算回来?了,可把我急坏了。”


    他语气焦急又?真诚,“我也不想?让他们来?,可大家?都害怕啊。”


    “杨主?任,你先让他们回去,这位宁大队长?是豫北市公安局派来?的领导,他眼里可不容沙子,你们这种行为属于冲击政府机构,要被他抓回市里,那可就不是一半天的事了,你说为这点事让你们村儿这么多人?背上案底,值得吗?”


    杨主?任一愣,马上看?向?宁越几人?,好奇地打量着。


    许天看?着他掂量的眼神,突然明白了李所长?为什么要越级上报,乡派出所可能处理?了太?多打架斗殴,分水分地的小事,在村民眼里已经属于调解员级别的了,这种大案,她想?找人?来?镇场子,武警只能武力威慑,市里来?的领导更权威。


    宁越自然也清楚自己突然变成大队长?的原因,他配合着李所长?,对杨主?任说:“我说同志,你们村怎么回事?是要造反吗?”


    杨主?任还真就恭敬了不少,“原来?是市里来?的同志啊?你好你好。”他伸出手来?要跟宁越握手。宁越摆手道:“先叫你们村的人?回去,留下一两个代表把你们的诉求说清楚,再敢这样?折腾,我可不客气了。”


    杨主?任唉声叹气,“宁大队长?,我也不想?闹成这样?,可我们村这事吧,太?玄乎了。”


    宁越不管他的示好,他十分威严地指指围着的村民,“先别说其他事,这事能处理


    ?得了吗?你这村主?任真就一点威信都没有??你们支部书记是谁?来?没来??”


    “行行,您别急,我这就管他们。”杨主?任说完一招手,“我说老少爷们,先去凉快的地方待会儿,我跟领导同志汇报一下情况。”


    那些人?还真挺听话,马上散去,有?胆子大的还在问?大队长?是什么级别,市里的大队长?是不是比所长?还大。


    胆子小的经过武警身边时?都不敢出大气,许天突然觉得普法?工作确实该大力展开,他们可是暴力执法?机构,这些人?听村主?任的,不听警察的?还敢围派出所?


    宁越让他们先回去,这位村主?任居然只让他们到路边歇着,这什么意思?要是谈的不满意,就接着围堵?@


    李所长?跟宁越低声商量几句,没有?非让那些人?回去,反正一会儿也得询问?案情。


    她安排武警在外边站岗,又?高声叫那些围观的散了,别散播谣言,这才带着宁越和杨主?任进了派出所,许天三人?也跟着往里走。


    胡东见许天频频回头观察杨村村民,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就安慰她,“小许,没见过这场面吧?你别怕,他们就是耍赖,没枪没棍的,不会出事。”


    小廖却?说:“看?见那几个胡子都花白的老大爷没?咱们要敢抓人?,这老几位肯定躺地上装死。”


    许天笑了:“哟,你俩经验倒是丰富,遇见过?”


    胡东哈哈乐,指指小廖:“他在菜市场被一个老大妈讹上过。”


    小廖无奈道:“那老太?太?跑菜市场偷肉,我都没打算抓她,就批评几句叫她还东西还钱,好家?伙直接躺地上抱着我的腿嚎起来?。”


    许天想?象着这个画面,很想?笑,却?见宁越朝他们招手,“小许跟小廖先去见一下那名高中生。”


    许天答应着,跟小廖去了一楼的休息室,报警的高中生叫杨娇,学生头,穿着校服,很腼腆的样?子。


    许天坐到她对面,想?到他们村那些事,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起。


    小廖问?她:“杨娇,你爸是怎么死的?身上有?伤痕吗?”


    杨娇对着手指,小声说:“没有?,他们说是吓死的,但我觉得不是。”


    许天皱眉:“吓死?你见过尸首吗?”


    “没有?,我妈不叫我去!但我知道不对劲,他们自从埋了那个傻子,就都成了傻子,天天凑一块说闹鬼,还说有?邪祟,真的很烦人?,我爸说我是我们家?唯一的文化人?,我不能像他们一样?搞封建迷信。我爸死了,我妈不叫查,我爷爷奶奶居然说还好留了后,明明不是自然死亡,为什么不敢查?居然就那么送去火化了,我……”


    杨娇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警察同志,我不能让我爸含冤而死,他是我爸,我得帮他。”


    许天安慰道:“我相信你爸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可这事你们全村就像一块铁板,踢不破打不散,杨娇,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当然想?帮你们,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我是住校的,村里的事我都不知道,放假回来?还被人?叫书呆子,我爸妈只叫我好好学习,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只知道他们发现傻子死了的时?候,我爸很害怕,他还跟着去埋人?了。后来?又?死了两个,他就更害怕了,还跟我妈商量要去外边打工,我妈不乐意,以为他有?了外心,两人?还吵了半天架。”


    小廖问?她:“你爸提过谁的名字?或者说过邪祟之类的话吗?”


    “提过啊,他说黄傻子死得太?奇怪了,还说村里有?鬼!”


    也许因为住校的原因,杨娇看?起来?很成熟,她斟酌着用词,“就是……就是我当时?感觉我爸跟黄傻子好像很熟,他甚至想?去查一下黄傻子的死因。”


    说完她怕许天和小廖不知道谁是黄傻子,又?说:“他叫黄大力,是我们村唯一的傻子,村里人?都说他特别晦气,还叫孩子别跟他玩。可我觉得他好像没那么傻,就是太?老实了,从来?不惹事,真不知道谁这么残忍,居然把他给分尸了。”


    许天好奇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傻?跟他说过话吗?”


    杨娇哭着道:“他救过我,我小学的时?候贪玩,差点掉进臭水沟里,是他路过把我捞了上来?。”


    “他跟你说话了吗?”许天忙问?。


    杨娇摇头:“没有?,我跟他说谢谢,他很粗鲁地推了我一把叫我走。本?来?我想?回去跟我爸妈说,让他们买点东西去感谢黄叔叔,可他们说用不着,还骂了我一顿。”


    许天还想?让她描述一下当时?的具体场景,就听杨主?任的大嗓门从外边传来?:“真不是封建迷信!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小廖皱眉:“这个村主?任思想?也太?落后了,居然真信鬼神之说?”


    被分尸的守村人4


    许天听到外边的动静, 赶紧出去看,就见杨主任正要往外走。


    胡东拦着他,宁越在办公室门口语气不善地说:“急什么?杨主?任, 你?觉得这事能按你?的心意?解决吗?分尸啊, 你?们真以为是鬼干的?死了那三个, 以后就不会再死了?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这样天真好不好?还是说你知道内情, 在包庇嫌疑人?”


    杨主?任吓了一跳:“大队长, 你?可别乱说话, 我清清白白的, 怎么可能包庇坏人?可这事根本就没有坏人啊。就是几家的恩怨,这三家以前?欺负过黄大力,黄大力死了就变成恶鬼来报仇。要不他们家里人怎么不吭声不报警?”


    许天皱眉:“那黄大力又是怎么被分尸的?”


    杨主?任转头?看她一眼, 似乎十分无奈:“这位女同志也是来查案的?我说你?们不挑点精干男人来,找女同志容易吓着, 万一再撞了鬼, 不是更给我们添麻烦吗?”


    许天十分确定?杨主?任在装傻,她哼了一声:“放心, 你?撞鬼我也不会, 先回答我的问题, 黄大力是怎么被分尸的?”


    “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他们家靠着黄大仙吃饭,结果?又不好好供着,遭了反噬,当初黄大仙大概看他年纪小, 才留了他一命, 这十几年不知道他又干了什么坏事惹到了黄大仙。”


    “你?是说黄鼠狼用锯子把黄大力胳膊腿都锯下?来了?”


    许天语气嘲讽,杨主?任气得哼了两声:“你?这位女同志说话也太难听了, 小心被黄鼠狼缠上。”


    许天笑笑:“不用吓唬我,我还真不怕。杨主?任,不只我,相信你?自?己也知道这事太不合理,有?人被锯子分尸,一定?有?凶手,还可能不止一个凶手,你?偏要隐瞒真相,我们不找你?找谁?而且你?现在又领着人跑来索要黄大力的尸骨?想干什么?为了给黄鼠狼献祭吗?还是你?把他埋在了什么重要位置,一动就影响了你?的官运财运?”


    “咳,什么官运财运?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伶牙俐齿,你?们李所长跟我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你?这一句一句的想把我冤枉死啊?我又不是为我自?己!是替村民出头?,村民觉得不能破坏风水,我们……他们为了解决这事,已经找人做了法事,还给黄大力换了个安生地方,不会再出事了,你?们非要来搅和。”


    杨主?任越说越气,倒像是警察来多管闲事了。


    宁越眉头?越皱越紧,上前?一步拉住他胳膊:“杨主?任,非正常死亡的受害人我们必须查清楚死因,并不是针对你?们杨村,你?是村里的主?要负责人,这事没查清楚,不可能放你?走。”


    李所长道:“杨主?任,跟我去审讯室吧,尸体是怎么发现的,又从哪儿?找人看了风水做的法事,都得交代清楚。”


    “我不去!”杨主?任一甩膀子,就要朝外叫喊。


    胡东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大叔,你?带的那些?打手都是普通村民吧,有?些?年纪比你?都大,你?说武警同志要真动手,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要真把你?们村里人都抓了,你?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李所长也说:“杨主?任,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没报警,都是你?失职,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是嫌疑人,也没有?包庇嫌疑人,就不会有?刑事责任。”


    李所长说话可算十分严谨,只说不会有?刑事责任。


    草草掩埋分尸案受害人,明?知道三名村民死得有?问题,也不报警,今天又领着一众村民跑来围派出所,索要尸骨,杨主?任的责任其?实真不小。


    而且今天的事可大可小,要


    是定?性为冲击派出所,刑案是够得上的,李所长这么说,大概是想稳住杨主?任,先把案子查清楚。


    宁越见杨主?任难缠,还真就摆出市里领导的架子,杨主?任对他说话倒是很客气,对捂嘴的胡东也不敢多言,居然狠狠瞪了许天一眼。@


    许天哭笑不得,看他进了审讯室,就在走廊跟宁越汇报:“宁队长,杨娇说她爸跟黄大力好像很熟,还说她爸似乎想去查一下?黄大力的死因。还有?黄大力被村里人叫傻子,没人理他,也不让孩子们跟他玩。”


    小廖说:“据说无傻不成村,看来黄大力就是杨村的守村人啊。”


    宁越皱眉:“你?说的守村人是天生残疾的傻子,黄大力是在十五岁家中火灾后才变傻的,当时的情况,肯定?没人送他去医院接受治疗。如?果?他只是受了惊吓才显得痴呆,那十几年过去,应该早就恢复了。”


    胡东道:“可惜他死了,要不然也许能问出当年起火的真相。”


    宁越安排道:“我跟李所长接着审杨主?任,胡东,你?带几个人去村里把三名死者的家属带来,小许小廖,你?们两个去外边跟那些?村民聊聊,哪怕他们是真迷信,应该也能问出些?事来。”


    几人答应着去忙,小廖怕再出什么事,把枪套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藏好,叫许天一起出去。


    许天本想去检验尸骨,可外边那群人始终是隐患,反正照片已经看过了,尸骨他们也抢不走,倒是不着急验尸。


    “小廖,我看杨村来了好几位老人,要不咱们搬几个凳子,拎上壶热水吧。”


    小廖笑了,“哟,你?这主?意?不错,围着坐一圈,喝着茶水,这些?人肯定?更能打开话匣子。”


    派出所的同志从食堂帮着往外搬了几条板凳,拎了几壶热水,没有?一次性杯子,就拿了食堂的大碗出来,看门大爷还贡献出自?己的茶叶。


    杨村的人看见武警来了,其?实已经怕了,正小声嘀咕着想对策,有?两个看着机灵的一会儿?就跑来问问杨主?任什么时候出来,倒是不再嚷嚷着要进去了。


    这时见派出所的人又给他们搬桌椅,又给倒茶水,他们倒是又支棱起来了,那两个机灵的居然不顾老年人,两人占了一张板凳,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许天过去说:“大爷,你?们俩看着挺年轻啊。”


    瘦长脸不悦道:“你?这小姑娘什么眼神?,叫谁大爷呢?我才三十九。”


    另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看着脾气好点,笑嘻嘻地说:“人家小姑娘也就二十出头?,叫你?大爷也没什么。”


    许天不理胖子,对瘦高个说:“才三十九啊?你?们杨村人都不知道尊老爱幼吗,没看见那几位大爷站都站不住了?”


    胖子一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马上起身,差点把瘦长脸闪到地上,瘦长脸一个趔趄扶住板凳站稳了,马上推了胖子一把:“你?长点眼行不行?”


    胖子扶住他,“没事吧。”


    他却转头?朝许天冷笑:“小姑娘,我是我们村的民兵队长。”


    许天还没说话,小廖已经把板凳拿走了,还鄙夷地说:“原来是民兵队长啊?那更得以身作则了,再说你?这队长身体肯定?好,站多久都没问题,抢什么凳子?”


    瘦长脸见其?他村民都朝这边看,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一甩手又朝着派出所大门去了。


    那个胖子倒是左右为难,他刚想跟过去,许天冲他笑笑:“大叔,您也是村里领导吗?”


    “我是会计,算不上领导。”胖了笑得很亲切,看着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许天见瘦长脸正跟拦着他的武警扯皮,小廖已经跟那些?大爷聊上了,她就把这位会计拉到一边,“您也姓杨吧。”@


    “对,我们这一村都姓杨。”


    “都姓杨,你?们这是一个大家族吗?有?多少户多少人?”


    “我们祖上是从山西迁过来的,应该是一个本家,村子不大,也就七十来户三百多人,我记得上次统计的时候马上就四百人了。”


    许天愣住,她转头?看看那些?人,是人越少越团结吗?才七十来户就来了这么多人?


    “你?们整个村都姓杨,所以一直不觉得黄大力一家是自?己人,对吗?”


    杨会计一愣,为难道:“也不是,其?实出事后,大家对他挺好的,还给他盖了房子,分的地虽然不好,但他也种不好啊。当时村委跟他说过,让他没粮食了就去村委。”


    “他来过吗?”


    杨会计皱眉:“不太清楚,我当会计也才三四年吧,没见他来过,至于以前?来没来,我也不知道啊。”


    许天又问:“听说村里人都不跟黄大力说话?还叫他傻子,他十五岁前?什么样儿??在学校成绩怎样,你?听说过吗?”


    “我真不清楚,虽然人少,但我们村都是独门独院,黄家住的也靠外,我跟他家也不熟啊。”


    “你?们村谁家跟黄家熟?还是说都不熟?”


    杨会计眼神?躲闪,“我真不清楚。”


    “明?白了,从他家落户到你?们村就开始排挤了?那黄大力爷爷是黄鼠狼化?身的传闻,是不是你?们编排出来的?”


    杨会计吓了一跳:“我们可没那么闲,听说是黄家老爷子喝多了自?己说的,还有?人在他家看见过狐狸点灯,黄大力他爸还会给人看事,反正越传越邪乎。”


    “看事?”许天挑眉。


    “就是谁家孩子在外边撞见脏东西,让他过来看看就好,村里人有?事会找他家,但干这种事的人家,肯定?亲近不起来,这跟他们姓什么没关系。”


    “黄老爷子当时是怎么说的?直接说自?己是黄鼠狼变的?”


    “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听老一辈人说的,好像别人问他家里供得什么仙儿?,他先说是黄大仙,后来喝多了又说供得他自?己,于是就有?人喊他黄大仙,他也笑眯眯地答应了。”


    许天越听越觉得黄大力爷爷是在装神?弄鬼,只是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她又问:“狐狸点灯又是什么?”


    “这我不太清楚,好像是黄大仙要给天庭上供上仙,晚上要在外边点灯。”


    这时瘦高个突然跟武警推搡起来,被武警一把按在地上。


    旁边一个大爷不知道跟小廖聊起什么,居然唱起了戏腔。


    两边齐动,把许天吓了一跳。


    她发现这村可真玄乎,被分尸的守村人,难缠又胆大包天的村主?任,口头?禅是‘我也不清楚’的会计,超雄一样的民兵队长,还有?说着说着就唱起来的老大爷。


    小廖此时也一脸懵逼地看着那位大爷。


    派出所门口的武警正要把瘦高个带进去,杨会计忙过去说好话。


    许天见有?派出所的人在帮着处理,就没管他们,她走到小廖身边,低声问:“怎么唱起来了?”


    “他说黄大力的爷爷经常唱这出戏!”


    因为老大爷的方言和唱腔,许天根本听不清戏词唱的什么,她认真辨认着,“这是什么曲种?不会是跳大神?的词儿?吧?”


    小廖疑惑道:“跳大神?还有?词儿?吗?”


    被分尸的守村人5


    第144章


    唱戏的老大爷唱着唱着似乎忘词了, 嘟囔几句,笑呵呵地说:“就这意思吧,我?原来的老宅子离黄家近, 以前我经常听黄老爷子唱这曲儿。”


    许天只模糊听清几句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 她?看了眼?小廖, “你听懂多少??”


    小廖无奈摇头:“一句没听懂,好?像有一句是什么半山坡, 还有什么山啊水啊, 不太像戏词, 倒像是唱景儿的民谣。”


    许天干脆找了个中年?人过来, “大叔,我?听你普通话说得不错,能帮我们听听这位大爷唱的是什么吗?”


    这人听见招呼也不上前, 站得远远的说:“听不懂啊,这大爷时?不时?犯迷糊, 谁知?道他念叨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许天打量他神色, 不由皱眉,这人眼?神躲闪, 显然是不想掺和进来, 而且他言语间对这位唱戏的大爷很没礼貌, 可大爷没生气不说,好?像还有点后怕地坐回去?了。


    她?跟小廖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些人不想让老大爷说太多,看来他们确实隐藏着共同?的秘密。


    小廖又喊了两个普通话好?点的, 再请老大爷把刚才的戏词唱一遍, 老大爷却不肯再唱。


    “我?记不得了,脑子不好?使了, 老了!”他摆着手?,一脸丧气。


    许天不好?为难老人家,可惜派出所地方小,要不然真该把这五十来人全部分开审讯。


    她?把小廖拉到一旁,“这么问看来不行,我?看还是选几个进审讯室吧,没审讯室就去?办公室,反正得把他们隔开。”


    小廖马上点头,“没错,不能让他们抱团,得一个个击破,除了刚才那?俩村干部,树荫下坐着的那?几个看着最难搞,还是年?纪大点的更容易说实话,要不请这几位大爷先进去?。”


    许天却觉得这几位大爷已经被他们提醒,未必能说得出什么,倒是刚才那?位杨会计,一口一个‘我?不太清楚’其实也说了不少?事。@


    这时?很嚣张的那?位民兵队长已经被武警押进了二楼临时?的监室里,杨会计见拦不住只能默默出来,他神情淡然,没有一丝着急惶恐的表情,许天就更确定他跟这些人不是一条心?了。


    “小廖,你让派出所的同?志帮你找几个好?审的,我?先跟杨会计谈一下。”


    小廖有些为难,他可没那?个眼?力,能挑出好?审的来,不过看许天的劲头儿,她?应该是看出了什么,才选了杨会计,他只好?道:“好?吧,这儿交给我?。”


    许天迎过去?对杨会计做了个请的手?势,“杨会计,我?们要 查一下你们村的账,跟我?走一趟吧。”


    “啊?”杨会计傻眼?了,“查账?村里的账有什么好?查的?”


    “不查怎么知?道呢?”许天绷着脸,“杨会计,我?看你是个聪明人,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会计苦着脸跟她?往派出所里走,许天回头看了眼?树荫下那?几个杨村人,见他们虽然往这边张望,但一点也不着急,她?不由愣住。难不成杨会计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他们很确信杨会计嘴严,什么也不会说?


    派出所只有一间审讯室,许天只好?占用了一楼的办公室,杨会计倒是自觉,见有三个座位,他挑了个靠门的坐下来,“警察同?志,这事我?真不太清楚,我?跟黄大力不熟啊。”


    “你跟杨娇熟吗?”


    “杨娇是谁?”


    “死?者杨二柱的女儿,你不知?道她??”


    杨会计哦了一声,胖胖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这事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许天都气笑了,他这口头禅真是随时?随地啊。


    “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跟着村主任跑来闹事?”


    杨会计长叹一声,“我?也不想来,这会计我?都不想当。”


    他见许天皱眉,似乎有些恼怒,马上又道:“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事吧,我?也稀里糊涂的,杨二柱死?了,他女儿来报警我?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他女儿为什么来报警,您能明白吗?你说人都火化了,他家里其他人也都同?意火化,就这姑娘当时?去?她?姥姥家,一回来就搞事。”


    许天无语极了,“做为亲生女儿,父亲死?了甚至都火化了,你们也不通知?她?,居然还怪她?搞事?”


    杨会计唉声叹气地,“警察同?志,我?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城里人吧。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老子没了,有儿子摔盆打碗就行,女儿没多大用,再说这姑娘她?妈也是怕耽误孩子学习,好?像是说去?城里上补习班了吧。唉,好?好?的孩子都学傻了,不懂村里规矩,我?跟您说我?们这真不是迷信。”


    许天原以为他只是碍于其他人,不能畅所欲言,现在才发现这个会计也跟村主任一样难搞,在他嘴里,那?三名意外死?亡的村民都是被黄大力招了魂。


    “黄大力的死?法虽然难看,但古书上也有记载,说是黄鼠狼附身?在人身?上,躲不过雷劫,被雷劈被天马五马分尸。我?记得两个月前,正是雨多的时?候。”


    许天听着他胡说八道,更加无语:“什么古书?”


    “我?听老一辈这么说的,古书那?些年?不是烧了吗?”


    “这是你们提前编好?的词吗?全村所有人都背了一样的台词?一村儿的演员?”


    杨会计像是受到侮辱,脸色难看极了,“警察同?志,我?真的很配合了,可你们先入为主,非得说是凶杀案,我?跟你说这种事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许天冷冷地道:“麻烦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黄大力是怎么死?的?”


    杨会计眼?神慌乱地瞥向门,又转回来瞅着自己脚尖,许天笑了,“看来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以为法不责众?你们乡的派出所关不下,还有县公安局,还有市公安局。豫北的监狱关不了,还可以安排到其他市,你要清楚,我?们是上边领导派来查案的,哪怕一个村的人都犯了法,我?们也会查个清清楚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她?见杨会计更加局促地垂着头,就知?道他不是不怕,而是存了侥幸心?理,或者被村里恐吓了,她?接着道:“当然了,外边那?几位老大爷可能不用进监狱,像你这种年?富力强,一看就是主犯,还是村干部,肯定会严惩,除非你坦白从?宽。”


    杨会计急了,他抬起头,苦着脸说:“可我?什么也没干啊!警察同?志,我?真没撒谎,只是说了我?听到的事。”


    “听谁说的?”


    “就是村里的传言,我?也不清楚!”


    许天现在听到这句话就恼火,“行吧,我?等着你清楚的那?天。”


    小廖那?边找了几个人一审,也是一样的说辞。


    许天跟小廖刚想去?看看宁越他们审得怎么样,就听见宁越骂骂咧咧地从?审讯室摔门出来了。


    宁越脾气很好?,哪怕真急了,也只会嘲讽两句,许天还真没听见他爆过粗口,看来这个杨主任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一直坚持着他们那?一套封建迷信的说辞。


    李所长追出来劝了几句,“不要急,越急越找不到头绪。”


    宁越看见许天过来,叹口气:“你们那?边怎么样?”


    许天跟小廖一起摇头,都有些丧气。


    小廖说:“明明知?道他们在说假话,可他们全都一本正经的,把故事当真事讲,真能把人气死?。”


    李所长叹口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敢说整个村都参与了,起码来的这些人肯定知?情,而杨主任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而这位杨主任很会胡搅蛮缠,什么也问不出来,还被他倒打一耙,居然说我?们派出所强制审讯。”


    宁越道:“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先不说近一个月有三名村民意外死?亡,只说他们掩埋黄大力尸骨这事,说到哪儿也不合理,这不只是知?情不报,这是帮着杀人犯埋尸!埋尸的人都有杀人嫌疑。”


    许天好?奇地问:“宁队,你这么说,他也不怕吗?”


    宁越无奈摇头:“他说他在做好?事,说黄大力是遭了天谴。我?估计他是在赌,觉得咱们找不到证据,不可能以封建迷信为由抓人。”


    许天道:“那?我?看咱们还是先找证据吧,宁队,李所长,我?想先看一下黄大力的尸骨,做个详细的尸检,然后再找找凶器,黄大力是被锯子分的尸,这东西?可不容易销毁,就算把锯子拆了,锯条上的血迹也清洗不彻底。”


    李所长忙道:“小许说得对,先去?看尸骨吧,你是法医,也许能发现我?们没留意的地方。”


    几人在李所长带领下去?了二楼证物?室,刚上楼,走廊最里间的门就砰的一声被人从?里边拉开,一位年?轻警员跑出来,“李所长,不好?了,尸骨好?像被偷了!”


    李所长吓了一跳,“什么叫好?像?”


    “要是咱们跟市里的同?志都没动,那?就是被偷了!”


    李所长气得不轻:“不是让你跟小赵一起守着吗?上厕所也好?有个轮换。”


    “刚才有人冲击派出所,曹队把小赵叫下去?了,后来杨村有人上来闹事,我?出去?帮忙来着,再回来,东西?就不见了。”


    宁越走过去?往屋里一看,皱眉道:“窗户一直开着?肯定是那?些村民偷走了,赶紧追!”


    那?名警员见犯下大错,紧张道:“我?真没想到有人敢到派出所偷东西?啊!”


    李所长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是我?疏忽了,他们应该早就知?道尸骨要不回来,安排人来围着派出所,是想吸引咱们的警力,他们好?趁机偷东西?。”


    宁越也不好?苛责,那?名警员说得没错,谁都没料到他们敢偷啊!


    许天道:“民兵队长和会计只是出来吸引火力的,我?说那?个队长怎么还敢跟武警动手?。”她?想到蹲在大树下的那?几个人,几乎可以肯定这事是他们干的。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走,李所长先召集人手?准备确定目标后追捕。


    宁越出去?看了眼?,除了年?长的坐着板凳,其他村民坐着的蹲着的,看那?样子都很悠哉,像是来郊游的。


    刚才没统计人数,也不知?道少?了谁,宁越有些懊恼,之?前只以为这些村民是来帮杨主任造势的,哪想到居然玩这一手?。


    他压住心?中怒火,让派出所的人招呼他们排队登记,“登记好?,一个都不能放,到饭点给他们几个馒头,别饿着。”


    许天一出来就发现树荫下有两人不见了,“宁队,我?知?道少?了谁,一会儿我?画出来,不过还得让李所长问一下杨村这几个村干部,他们肯定知?道这两个人的姓名。”


    李所长准备先让武警把附近道路封锁了,然后他们开车去?杨村。


    小廖也说:“说是动了尸骨就动了风水,那?肯定是带回村里了。”


    许天却道:“他们敢在派出所偷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为了风水,我?看他们是想毁灭证据,杀人凶手?可能就在他们之?中,或者是他们很亲近的人。再具体点我?觉得大概是杨主任亲近的人,得把他的家属查一遍。”


    宁越赞许地看她?一眼?,点头道:“没错,他们再愚昧也不可能为了风水干犯法的事。不过他们还是有可能回杨村,毕竟那?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在那?里有恃无恐。”


    李所长安排好?人手?,许天已经把那?两人的肖像画出来了。


    宁越拉着杨主任铐在车上,想边找人边逼问口供,许天跟小廖也上了车,结果刚开到马路上,就看见不远处的河沟边有火光,还有人在尖叫,像是被火烧着了。


    宁越一踩油门冲过去?,许天远远看到那?两个杨村人,高点的裤腿着火了,矮点的正帮他扑救。


    而那?堆火显然加了助燃剂,火势汹汹。


    看清他们的脸,她?忙说:“宁队,就是这两个人偷了尸骨。”


    小廖看着火光,吓了一跳:“是汽油味,难道他们把尸骨烧了?还真是毁尸灭迹啊!”


    宁越把车停在河边,一边下车一边转头看杨主任,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紧紧盯着那?堆火。


    许天也在观察杨主任,觉得他身?上好?像有种办了大事的自豪感,显然这事是他指使的。


    宁越跟小廖下车时?,那?人身?上的火已经灭了,正蜷缩在地上哀嚎,看来是烧伤了腿。


    他同?伴也慌了,伸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会一迭声地问:“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许天没下车,她?坐在杨主任身?边,笑着说,“杨主任,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在胡扯,现在我?终于信了,黄大力真没走,他一直在报仇,连焚烧他尸骨的人都不放过。”


    杨主任瞳孔微震,但他掩饰得很快,马上错开眼?神,一脸沉冤昭雪的表情:“哎呀,警察同?志,你们可算信我?了,我?就说这事不归你们管嘛。”


    被分尸的守村人6


    许天见杨主任如此淡定, 也不由佩服,大概他觉得尸骨已经焚烧过,有证据也已经销毁掉了?, 才有恃无恐吧。


    车外, 宁越和小廖已经用外套和浮土把火扑灭了?, 本就已经露了?白骨的残尸青烟袅袅,散发出阵阵焦臭味, 让人生理上感觉不适。


    那个没受伤的男人想跑, 被宁越一脚踹翻在地。


    小廖上?去给?他戴上?铐子?:“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敢去派出所偷东西?的, 居然还想跑?”


    那人?还嘴硬:“我没偷东西?, 我是跟着杨主任跑到派出所门?口去了?,可我没进去啊!你们可不能冤枉我。”


    宁越把烧伤的那人?拉起?来,“别急, 你们的脚印指纹,留下的不少, 真以为没人?看见就能抵赖吗?”


    烧伤的人?哀嚎着:“我什么也不知?道, 就是看见这里起?火了?,过来灭火的, 谁知?道火没扑灭, 还烧着了?衣服, 警察同志,赶紧送我去医院吧,疼死我了?。”


    许天本想下车去处理尸骨,一转头看见一个黄色的小桶扔在河边树下, 她赶紧检查了?杨主任手上?的铐子?, 见没有自行挣脱的可能,才下车朝树下走去。


    走近了?, 她发现果真是个汽油桶,马上?戴上?手套把桶捡了?起?来。


    “宁队,这上?边一定也有他们两个的指纹,居然还想编故事。”


    宁越看着她手上?的东西?笑道:“没想到杨主任找的这些人?跟他一样?蠢啊,到处留证据,居然还想抵赖。”


    那两人?见许天戴着手套把桶捡了?回来,还说他们蠢,马上?慌了?神,车里的杨主任还是一脸淡定地看着。


    小廖有些为难,“宁队,车里坐不下啊,这附近也没公用电话,该打个120的。”


    那人?只有左腿烫伤了?,等救护车来太浪费时间,宁越正?琢磨着该怎么坐,许天把证据用袋子?装好,又翻出一大块薄塑料布铺在后备箱里。


    “宁队,他的伤不能碰脏东西?,也不能挤着,直接扔后备箱吧。这块塑料布平时是用来裹尸的,我正?好带了?两块,你们先带他们回去,我在这里留守现场,顺便把那些被烧的尸骨拣出来。”


    烫伤的村民一听裹尸布吓了?一跳,他扶着宁越想站起?身,“我没事,我能走!警察同志,我自己去卫生院,不用你们管。”


    这种塑料布用途很多,尺寸也有很多,有时候铺在地上?放工具,也可以包裹证物袋装不下的东西?,许天说这是裹尸用的,就是在吓唬他们。


    宁越不想耽误时间,更不想把许天一个人?留下,“你跟小廖留下,我把他们手脚都捆上?,到卫生院再打电话给?派出所让他们过来支援。”


    车里放三?个嫌疑人?,只宁越自己开车,小廖跟小许都觉得太危险,许天正?要说什么,马路上?有警车驶过来,正?是带人?去杨村的胡东。


    他开了?派出所的车去杨村,这时带着三?名死者的家属回来,车上?也没了?位置,还好有其他警员,两边问?清楚情况,从他车上?下来一位民警过来帮宁越押车。


    小廖看着两人?的车驶离,又转头看了?眼那堆尸骨,苦着脸问?许天:“小许,都烧成这样?了?,还有必要查吗?我看干脆叫殡仪馆的人?过来收尸吧。”


    许天无语道:“放心,不用你动手。”


    她把相机递给?他,“你负责拍照。”


    小廖笑嘻嘻地接过来,解释着:“我不是嫌弃啊,就是有点想吐。”


    他虽然抱怨连连,但一直没闲着,拍完照,还是帮着许天把那堆还冒着热气的尸骨扒拉开,“这是头骨?我说他们可够狠的啊,人?都死了?还这么折腾,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


    “他们全村都姓杨,黄大力一家是外来户,要不然能这么团结?”


    小廖更不解了?:“可要是他们村的人?把黄大力分了?尸,那三?个村民又怎么接连出了?意外?有人?在替黄大力报仇?”


    许天叹口气,“确实很奇怪,不过一个高中女生都能跑去报警,我想这个村应该还是有正?常人?的,黄大力在这村里生活二


    十多年?,真就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两人?边说话,边整理尸骨,因为上?边盖了?土,还得拿小刷子?跟考古一样?,把尸骨慢慢整理出来装好,虽然两人?口罩手套戴得特?别严实,但越往下扒拉,味道越刺激。


    烧过的尸骨反而味道不重,压在下边已经腐烂的骨肉被加热,却没被烧出硬皮,那味道实在无法描述。


    收拾到最?后一块时,小廖终于忍不住跑到树下吐起?来。


    许天忍着恶心把多个证物装进大袋子?里,朝小廖喊:“他们把汽油桶扔在那儿了?,你再找找附近有没有其他可疑物品。”


    不止那棵大树下,两人?把附近河岸都搜查一遍,也没找到其他东西?,刚回到起?火点,接他们的车来了?,开车的是胡东。


    他看着那一大袋子?证物,唏嘘道:“这黄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全村?那三?家人?一口咬定去世?的家人?是被黄大力的鬼魂索了?命。”


    小廖问?:“胡队,村里其他人?呢?氛围怎么样??有没有怪怪的?我都怕这个村在供奉什么鬼怪,拿活人?献祭。”


    “没发现跟其他村有什么不同,不过这村里人?应该都挺富裕,都是整整齐齐的砖瓦房,也没见办村企,难道是靠种地盖的房子??”


    许天皱眉,她突然想起?边境某些村全村人?制毒贩毒,互相包庇,甚至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难不成杨村也有罪恶的隐形产业?黄家是发现他们做的事,但不想同流合污才被灭了?口?


    她忙问?:“都是新房吗?没有贫富差距?”


    胡东一愣,回忆着进村时的情况,“就算旧房应该也是近几年?盖的,确实家家都是敞亮的砖瓦房,还有一家正?在施工。”


    他说着也觉得不对劲,他也不是没去过村里,离实现全面小康还早着呢,再说哪个村没几家穷得叮当响的?有些偏远山区,土豆子?玉米粥能吃饱就不错了?,可他去的这几家桌上?甚至放着饼干和糖果,这些在大部分农村来说都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


    胡东招呼两人?上?车,在车上?说了?杨村的情况,“看来这村很有问?题。”


    小廖说:“这还用说吗?哪个村敢围派出所,还从所里往外偷尸骨?那可不是白骨,是高度腐烂,带着肉的人?骨,一般人?看都不敢看,他们居然敢偷,你说这胆子?得有多大。”


    许天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影视剧,觉得八十年?代的农村,不太可能像胡东描述的那么富裕,“也许那场大火是为了?财!可就算黄家是给?人?看事的,也赚不了?多少吧,再说得有多少财才能让整个村的人?都富裕起?来?难不成黄家有宝藏?”


    胡东皱眉:“还真有可能,也许黄家祖上?是地主或军阀,一家子?跑到杨村躲难,顺便埋了?金条?”


    小廖笑起?来,“怎么可能?你们的推测也太离奇了?。”


    许天指指那个大袋子?,“你觉得守村人?被分尸扔在自己的玉米田里,一个月都没被发现,离不离奇?”


    胡东也说:“那三?名村民的死也很离奇,尤其后两个,大家都觉得黄大力家还有那片玉米地是禁地,甚至商量过要全部烧毁,他们怎么会跑到那里?”


    许天问?:“李所长说第一个是淹死的,这两个又是怎么死的?”


    “人?都火化了?,怎么死的都是听他们村的人?口述,据说在黄大力家出事的那位是吊在房梁上?,地上?有翻倒的凳子?看起?来像是自己上?吊,在玉米田里发现的那位是被毒蛇咬死的。”


    “毒蛇?”许天皱眉,全都很戏剧性啊,也难怪村里人?会以为是黄大力来复仇。


    等他们到了?派出所,宁越已经回来了?。


    他把烧伤的那位放在了?卫生院,安排了?人?看着,又把杨主任和另一个偷尸骨的带回了?派出所。


    这下子?不大的派出所更加拥挤,外边围着的那些人?已经散了?,许天还以为他们都回了?杨村,一问?才知?道,李所长只把五十五岁以上?的送回去了?十一个,其他人?由武警看守,塞进了?两个空办公室中。


    这些人?估计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他们都觉得法不责众,现在一个个都怂了?,只说是跟着村干部来办事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宁越担心他们回了?杨村,会跟其他村民商量出更大规模的反抗对策。


    他跟李所长商量:“不是登记了?吗?全都拘留,晚上?就把你们训练用的垫子?铺在办公室地上?,让他们睡大通铺,吃饭就给?馒头咸菜,不用给?汤,谁渴了?让他们自己举手要水喝,总之不要让他们乱走动,也不能说话,反正?留下的这些都年?富力强,关一晚上?不会有事。等明?天他们家里人?急了?,没准自己就跑来招了?。”


    李所长一听笑了?,“要是这样?那可就简单多了?。宁队,你放心,今天派出所所有人?都加班,我让人?盯紧了?,不会出事的。”


    留下的杨村人?今晚都回不去了?,许天此时却十分想去杨村看看,临时会议室里,胡东把杨村的情况和他们在车上?的推测都说了?。


    宁越问?李所长:“杨村的经济情况怎么样??县里乡里有经济扶持吗?”


    “我没听说过啊,不过我带人?去时也发现了?,这村整体比较富裕。”李所长眉头紧皱,拿起?桌上?的电话:“等我给?乡里打个电话问?问?清楚。”


    乡里那边很快回复过来,说是杨村没有任何扶持任务,也没有出过万元户,没有做生意的,连开介绍信去外边打工的都很少,只是交纳公粮很及时,其他就不知?道了?。


    大家一听,更觉得杨村经济上?有问?题。


    许天道:“说是一个村,但杨村只有七十来户,一户一根金条也才七十来根,全村抢劫黄大力家也不是没可能,得查一下黄大力家的背景。”


    小廖乐了?,“才七十多根?小许,你的推测也太离谱了?。”


    宁越虽然也觉得有问?题,但也跟小廖一样?,觉得一户一根金条还是太夸张,“散会后我会通知?市局配合查一下黑市,看看有没有杨村人?做过交易。如果他们真在十几年?前抢了?大量钱财,肯定不会是人?民币,得送出去置换,不管是金条还是其他的,整个村都要换钱,肯定有人?会留意到。”


    许天觉得这法子?不错,刚要说话,宁越又道:“只是大家也不要先入为主,也可能杨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产业链,有的地方一个村能有大半人?搞走私、偷盗,甚至贩卖人?口。如果杨村真像一个黑涩会团伙,那杨主任肯定是头目。他还有那两个村干部和三?名死者的家属是重点审讯对象,咱们先突击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许天忙道:“宁队,我觉得还得去他们村里好好查一下,尤其是那片玉米田里,也许能找到凶器或其他线索。”


    宁越看了?眼案情板上?的名字,突然觉得人?带少了?,这案子?涉及到的人?太多,人?不够用。


    他沉吟片刻,又跟李所长低声商量几句,才说:“咱们先审一轮,然后一起?去杨村,晚上?就睡在村委,我倒要看看这个提前富起?来的村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精气神更足,为这场硬仗做好了?心理准备。


    散了?会,宁越叫住许天:“那堆尸骨还有验尸价值吗?”


    许天马上?点头:“有啊,高度腐烂加上?严重烧伤,尸体外部痕迹可能没法提取,但骨骼切面还是清晰的,能推断出凶器大小形状,还可以根据面部复原死者容貌,再查一下是否有疾病和治疗史。”


    宁越道:“好,那你就先验尸吧。”@


    被分尸的守村人7


    北艾乡派出所没有停尸房, 只能在一间临时办公室里验尸。


    许天把两张办公桌铺在一起,再铺上塑料布,然后把那些焚烧过的尸骨按照人体结构一一排列在上面, 虽然一番折腾, 还好没缺胳膊少腿。


    李所长派来协助的民警小丁实在受不了,


    又管许天要了个口罩,戴了个双层, 他眉头紧皱, “完了, 该在楼下院子里搭个棚子的, 这味道恐怕几个月都散不了。”


    “没那么夸张,开窗开门开风扇,两天就好, 实在不行找点艾草或艾香在屋里烧一烧。”


    小丁叹口气?:“你?说这得多?大仇啊,怎么能把人砍成这样?, 还偷出去烧?”


    许天想到之前的推测, 也不敢说凶手到底是为了财还是为仇,听说有些村子为了争水都能成世仇, 年?年?都得打?一场, 而且是不出人命不罢休的那种?群架。


    她先?不去想这些事, 认真复原着死者面部,她发现死者的脸应该在焚烧前就遭受过破坏,有被锯齿划过的痕迹,只是腐烂程度太高, 照片里看不出来。


    许天一边检查一边念出来, 让小丁记录死者身上的所有伤痕,“脸上居然被锯了四下, 鼻骨都断了,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那应该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我怀疑这人可能不是黄大力。”


    小丁惊讶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别?急,轮廓已经复原了。”许天说着摘掉手套,拿起铅笔在本?子上画起来,不一会儿,一个男人的脸部轮廓渐渐成形。


    小丁凑过来看了眼,羡慕地说:“许法医,你?可真厉害,又会验尸还会画画,看来想进市局没两把刷子是不行?啊。”


    “我是分配过去的,没你?说得那么厉害。”许天画完肖像,又把估算出的身高体重?写在上面。


    小丁突然说:“这人看着挺眼熟啊。”


    许天一愣,“你?见过黄大力?”


    “没有!”小丁摇头,“你?刚才不是还说不一定是黄大力吗?”


    “嗯,不急,一会儿拿给?杨村人看看就知道了。”


    验尸结束,小丁赶紧联系殡仪馆过来收尸,案子还在调查阶段,尸骨暂时还不能火化?,可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只能先?冻进殡仪馆的冰棺里。


    许天拿着验尸报告去找宁越,他们还在审讯中,她干脆先?从被拘留的村民?里找了个看起来老实的大叔。


    “认得画像上的人吗?”


    那位大叔被单独叫出来,紧张地都顺拐了,他不敢拿正眼看许天,等看到画像上的人,他默默点头,小声道:“这不是杨主任的小儿子小海吗?”


    许天跟小丁瞬间愣在原地。


    “小海?”


    许天重?复着这个名字,惊讶不已,死的人还真不是黄大力。


    杨主任居然没能认出自己小儿子?


    小丁也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怪不得看着眼熟,眉眼确实跟杨主任有点像。”


    这位大叔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又道:“小海特别?有出息,是我们杨村第二?个大学生,工作也特别?好,分配到了临县林业局。结果他干了没一年?,嫌工资太少,非要辞职做生意,他爸找人帮他办停薪留职都不干,就非要辞职,打?也不行?骂也不行?。当时我们村的人都特别?可惜,也不知道小海到底怎么想的。”


    他提到这个话题,十分唏嘘,甚至都没那么拘谨了,说起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有多?风光,家家户户盼着自己家孩子能考大学分配个好工作,所以大家对?小海的选择十分不解。@


    许天知道下海潮时很多?人放弃铁饭碗去做生意,但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大学生现在还算稀缺人才,找对?路子下海经商,没准还真能闯出一片天地,可惜就这么死在了玉米田里。


    那玉米田的主人黄大力又去哪儿了呢?


    “他叫杨海?”许天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他大名叫杨文海,村里人都叫他小海。最?后一次应该是端午的时候吧,我记得他回来过,大包小包的,杨主任媳妇四处炫耀,好像生意挺红火。”


    “端午?”许天皱眉,“之后呢?他再没回过村吗?”


    大叔尴尬笑笑:“我也不太清楚,我跟他家也不算很熟,都是听别?人说的。”


    这些杨村人很团结嘴也很严,没一家肯透露真正的经济来源,不过被关了半天,到底是没之前那么嚣张了。


    许天一个个问过去,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们都十分配合,其中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是杨主任家邻居,他说杨文海两个月前回来过。


    “具体哪天还记得吗?”许天问。


    那人想了想还是摇头:“我就记得那天挺热,知了叫得我心烦,我听见隔壁杨主任媳妇特高兴地说买了鱼,再杀只鸡,好好给?小海补一补。”


    “他在家里待了几天?”


    “这就不知道了,应该没几天吧,要是回来的时间长,肯定会到村委转转,反正我是光听见声儿了,没见着人。”


    许天见再问不出别?的,决定先?打?断审讯,死者是杨文海,杨主任得知情啊,她倒真想看看这位村霸一样?的主任听到儿子死讯会是什么表情。


    宁越看着她本?子上的画像,愣神了几秒,才道:“你?确定死者是杨主任的儿子?”


    “这是复原图,死者脸部被锯又被烧,复原度不够精准,但怎么也有百分之六七十相似度,杨村人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小儿子。”


    李所长接过本?子,同样?惊讶万分,“居然搞错了?杨主任连自己儿子都没认出来?”


    许天道:“我怀疑他作贼心虚,想要找个理由把尸骨草草埋了。”


    宁越回头看了眼审讯室,眉头紧皱,“杨主任说他们村富是因为响应国家号召,勤劳致富,总之说话滴水不漏。还好先?做了尸检,不然整个调查方?向可就错了。走吧,小许,这事是你?查出来的,就由你?来通知家属。”


    审讯室里的杨主任早就不耐烦了,一直重?复他那套邪魔附体的说辞,一被追问就东拉西扯,还各种?贬低黄大力,说他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宁越跟许天坐在他对?面,把本?子递过去,“看下这人认识吗?”


    “来回就是这些问题,我说你?们烦……”


    杨主任刚要发牢骚,看到画像上的人却瞬间傻眼,然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接着牢骚道:“这不是我家小海吗?你?们抓他干什么?他就是做个小买卖,也向来遵纪守法,对?了,他还是大学生,懂知识讲道理,大家都很喜欢他,不信你?去问问村里人。”


    许天把画像推近了点,“请节哀,这张画像是我把那具尸骨做了复原后,画出来的。明白什么意思吗?死的不是黄大力而是杨文海。”


    杨主任像是被定住了,他僵在那里,半天才说:“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死的是谁?”


    宁越道:“你?小儿子杨文海!”


    “不可能!不可能!”杨主任大声嚷嚷起来,眼神却慌乱不堪,放在桌上的手都哆嗦起来。


    “你?儿子左小腿这两年?是不是骨折过?”许天翻开自己的验尸报告,“死者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身高一米七二?,体重?大约六十五公斤,偏瘦,左小腿有骨裂痕迹,属于陈旧伤。”


    她说着又把那张画像拿起来给?杨主任看:“这是通过死者面部复原出的相貌,也就是说一个月前,你?们在黄大力家玉米田里发现的尸骨,是你?儿子杨文海。他被残忍分尸,却被你?草草掩埋,今天又指使村民?焚烧了他的尸骨。”


    许天说着叹口气?:“杨主任,你?儿子也太惨了吧,先?被锯子锯开,相当于现实版五马分尸,然后又被火烧,就像进了炼狱,你?这个当爸的不但没认出来,不替他主持公道,现在还在这里推三阻四,不肯说实话。”


    杨主任眼神渐渐呆滞,像是受了重?创,神志分离,嘴里只会喃喃道:“不会的,怎么可能,我家小海好好的,他不可能出事,那不是他,我看过了啊,我真看了。”


    许天道:“不信的话可以验一下DNA。不过我想问一下,杨主任,当时你?认真看了吗?还是草草扫了两眼就认定死的是黄大力?”


    杨主任眼泪翻涌,强忍着不肯掉下来,嘴里还在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死的是我家小海?不可能的,他不是走了吗?”


    宁越道


    :“你?没认出来,我们也能理解。你?看的时候尸体头部已经腐烂,在腐烂前还被锯子把肉都锯翻了,尸骨上如果没有其他标识,认不出那是你?的至亲也不奇怪。可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黄大力呢?正常情况下肯定先?报警啊。”


    杨主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要求验DNA,而是崩溃大哭。


    许天跟宁越任由他哭了几分钟,他才抽噎着说:“是黄大力!一定是他,警察同志,你?们一定得替我家小海做主啊,肯定是黄大力干的,不然他跑哪儿去了?”


    此时的杨主任满脸泪痕,看起来可怜兮兮,就像个听到儿子噩耗的可怜父亲,但许天心里却生不起一丝同情。


    宁越问他:“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这不得你?们去找吗?反正凶手肯定是黄大力!”


    许天若有所思,“死的是你?儿子,凶手就是黄大力。那你?一开始以为死的是黄大力,凶手就是你?儿子了?他们有什么过节?”


    “不是!你?别?瞎说,我家小海是个好孩子,他本?分得很,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再说他都被害成那样?了!”


    杨主任哭得差点晕倒,下一秒,他拿手背往脸上一擦,重?又振作起来,冲着宁越跟许天开炮,“你?们不是警察吗?赶紧去抓杀人犯啊,黄大力残忍杀害了我儿子,你?们得下通缉令,全省……不……全国都得下通缉令!他肯定是在装傻,居然敢杀小海!”


    宁越乐了,“你?说谁是凶手,我们就得去抓?杨主任,你?哪儿来的勇气?指挥我们?我们可不是你?们村的民?兵,真当你?杨家的私兵用啊?”


    许天也嗤笑一声:“杨主任,你?自己不觉得讽刺吗?死的是黄大力,就是邪魔作祟,死的是你?儿子,你?立马说黄大力是凶手。证据呢?前因后果呢?”


    被分尸的守村人8


    杨主任两儿一女, 杨文海是他最小的孩子,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听到死的是小儿子,他咬牙切齿, 面目狰狞。


    “那个黄大力就是个傻子, 又疯又傻, 谁知道他为什么杀人,那你们说除了他, 还能有谁?”


    许天十分无?语, “说来说去,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 甚至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就一口咬定是黄大力杀了你儿子?”


    “没错,就是他, 不信你们问问村里其他人,除了他没别人了, 大家都规规矩矩的, 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就黄大力不合群, 整天独来独往, 一看就是杀人犯。他一家子都被他烧死了, 对了他爷爷奶奶,还有他爸妈没准也都是杀人犯,这叫……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一家子都是在别处犯了事逃来我们杨村落户的, 当年老辈子?们就不该收留姓黄的这些混蛋啊。”


    杨主任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眼泪鼻涕横流,显然十分伤心。


    宁越见他提到?黄家其他人, 就问起当年火灾的事,“黄大力为什么要烧死全家人?如果你们确认是他干的,那他连自己家里?人都敢烧,你们怎么敢留着他在村里?,还给他盖了两间房?”


    许天也道:“对啊,这种情况,人人自危,他又傻了,直接送精神病院或者交给警察不是更好吗?”


    杨主任支支吾吾起来,之前审讯时,他总是理直气壮,一句句的顶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发现死的是他心爱的小儿子?,他好像突然就乱了方寸,一时之间编不出谎话了。


    宁越懒得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出了审讯室又分别提审了杨村的民兵队长和会?计,这两位听说死的是杨文海时,也全都惊呆了,“怎么可能!”


    “小海不是在外边做生意?吗?”


    杨会?计问完后嘴巴还张得老大,在得到?确切答复后,他嘴角居然闪过?一丝笑意?。


    这抹笑容稍纵即逝,如果不认真?观察,肯定会?错过?,但许天捕捉到?了,她也笑起来,“看来你跟小海关系不太好吧。”


    “没有,我……”杨会?计胖胖的脸皱成一团,装出难过?的样子?,“我就是太惊讶了,特别难过?,但又觉得有点好笑,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杨主任都没认出小海?就那么草草埋了?唉!肯定是黄大力干的,没想到?啊,看着挺憨厚的,怎么敢用锯子?杀人?还畏罪潜逃了?”


    不只他,其他杨村人听到?死者是杨文海时,也都是这反应,都说是黄大力干的,却说不出原由。


    那个偷了尸骨跑出去烧掉的村民,完全傻了,“我烧的是小海?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吧?我犯法了我承认,判几年都没问题,可别吓唬我。黄大力这么狠的吗?”


    他也认为人是黄大力杀的。


    胡东带回来的三?名家属,则是一脸蒙逼,杨娇的母亲,也就是死在玉米田里?的那名死者的妻子?叫何霞,她是真?迷信,一脸呆滞地?问胡东,“死的不是黄大力?那我家男人是被?谁诅咒的?”


    胡东马上问:“你为什么认为是黄大力的诅咒?你男人做了什么对不起黄家的事?”


    何霞却咬着唇不吭声了。


    那另外两位的家属也跟她一样,一问到?有什么仇怨,就不吭声了。


    李所?长有些无?奈,“这些人倒是很团结啊,看来他们村的经济来源可能真?跟黄家有关系,这不会?是一例集体性犯罪吧。”


    宁越皱眉:“你是说他们整个村的人都参与了黄家火灾案?并分了黄家的钱财,可真?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留下黄大力?斩草除根很难吗?”


    胡东道:“当时黄大力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也许他们心有不忍。”


    许天呵了一声:“能做出杀人越货的事,怎么可能心有不忍?这个村整体风气就很迷信,会?不会?是他们设计好了烧死黄家所?有人,结果黄大力幸免于难,他们觉得是天意??没敢再接着对孩子?动手?”


    大家问又问不出,只能凭着现有的线索做推理,最终结论还是整个村都有问题,可一开?始李所?长就已经察觉到?了。


    许天问宁越:“宁队,咱们目前又多了个任务,死的是杨文海,那黄大力去哪儿了?他是不是畏罪潜逃了?要不要通缉他?”


    宁越道:“不急,连黄大力的画像都没有,怎么发通缉令?李所?长,麻烦你请档案室的人找一下黄大力的证件照片,或者找个画像师,根据杨村人的描述给黄大力画个像。”


    李所?长点头答应,宁越又道:“先把所?里?的事安顿好,吃完饭咱们一起去杨村。抓了这么多人,杨村人肯定人心惶惶,晚上突击把该问的问了,明天一大早把该查的地?方查一遍,没准会?有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李所?长问,“你是说黄大力也许还藏在村里??”


    宁越点头,胡东就抢着说:“确实有这种可能,他们村意?外死亡的这三?个人都跟黄大力有仇,有没有可能黄大力杀了杨文海,开?始算旧账了?”


    许天道:“一般情况下,同一个杀人犯的杀人手段只会?升级,不会?降级。如果黄大力第一次动手就是用锯子?分尸,那之后再杀人只会?比分尸更残忍,可这三?个都是意?外死亡?”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廖终于能插上嘴,“之前我跟宁队处理过?一个案子?,凶手是建筑工人,为了寻求刺激,无?差别杀人。第一个是用刀捅死的,第二个是在脚手架上把人推下了楼,第三?个是把人带到?河里?游泳,淹死了。我们是因为第一位死者追查到?凶手,要不是他自己招出来,后边两起只会?以为是意?外。”


    许天嗯了一声,“你说得对,凡事都有例外嘛,也许第一次杀人后,他想接着动手又怕被?抓,于是开?始隐蔽作案。”


    食堂见来了这么多人,早就开?始准备着饭,大馒头一锅锅的蒸,大锅菜熬好了就放到?大盆里?,接着熬。


    许天他们去食堂时,桌上已经放好了两个大盆。


    一盆是大锅菜,菜里?有各种时令的蔬菜,土豆豆角,还有大片的肥肉和粉条豆腐


    ,虽然材料简单,但香味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另一个盆里?是堆得满满当当的大白?馒头,一个有胡东拳头那么大,都很瓷实。


    桌上扔着一把带着水珠的筷子?,显然是刚洗好的。碗就没有了,不知道是当茶碗没收回来,还是给那些被?拘留的杨村人用了。


    这条件在乡镇派出所?应该算好的了,许天在市局也经常吃食堂,但都是拿自己饭盒打饭,用自己的筷子?。这次来得急,还真?没顾上带饭盒,只能跟大家一起在一个盆里?夹菜。


    大锅菜虽然卖相?不好,但豆腐炖得很入味,许天正吃着,结果小廖特别热情且不见外地?把大肥肉片子?夹到?她这边,“小许,赶紧吃肉啊,这一天可忙活坏了,你们说这杨村人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许天很感激他的好意?,但又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在空中比划的筷子?。


    小廖不解地?看她:“快吃吧,看我干嘛。”


    宁越一筷子?把那些肉都夹走,“吃你的吧,人家小姑娘不爱吃肉。小许,吃不下去的话就让大师傅给你打个鸡蛋汤,一个碗还是能找出来的。”


    李所?长这时才意?识到?什么,“小许下午刚做了尸检,那些尸骨都……”


    她顿了顿,看了眼锅里?的肉,赶紧停住,“我去说吧,做个汤,大家也都顺顺。”


    小廖也以为许天是因为尸检才吃不下肉,赶紧跟她道歉,许天也不好解释,只说没事,小廖却有点吃不下去了,扑火的时候他是见过?那些尸骨的。


    没一会?儿大师傅送来一大盆的鸡蛋汤还有一叠碗,许天吃完馒头跟菜又喝了碗汤,倒是小廖没吃多少,胡东说他,“明天估计等到?中午才能捞上饭,饿了可别叫唤。”


    一句话提醒了小廖,他跑去跟人家要了两个塑料袋,大的装馒头,小的装咸菜,“下乡可不得背上点干粮嘛。”


    李所?长十分利落,陪着吃了饭,该干的事也都没落下,“档案室没有找到?黄大力的证件照,据杨会?计说办身份证的时候村里?好像没叫黄大力,都觉得一个傻子?又不可能出村,没必要办。”


    而?那些村民对黄大力的描述都很统一,头发又长又乱,跟鸟窝一样,脸上胡子?拉碴,很瘦,不敢抬眼看人。


    听他们这么一说,许天突然有个念头,“不会?他刮了胡子?理了头发,你们就不认识他了吧。”


    杨会?计愣了会?儿,还真?点点头,“反正就是又脏又臭的大傻子?,还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儿了。十年前他家没出事时,我对他有印象,但你要说让我画出来,或是说说他长什么样儿,我还真?没这本事,反正跟黄家人长得挺像,挺精神的孩子?。”


    如果有黄大力十五岁时的照片,也能推测一下他现在的长相?,可黄家一张照片都没有。


    李所?长是真?没想到?这一村人都不知道黄大力具体长什么样儿。


    宁越却有些奇怪,“既然黄大力头发长胡子?长,那你们看到?尸骨时应该能发现不是他啊。”


    许天也想起来了,照片上的尸骨虽然肉被?锯的翻出来,腐烂很严重?,但脸部头部的毛发明显没他们描述得那么茂盛。


    她马上道:“对啊,死者头发很短,寸头,基本没有胡子?。”


    杨会?计叹口气,“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是杨主任确认那是黄大力,他只看了一眼,就说是黄大力。我们就以为是凶手刮掉了他的头发和胡子?,都锯成一块块的了,没准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呗。”


    小廖嘲讽道:“哟,原来你们也知道有杀人凶手啊,不说被?分尸是天谴了?”


    杨会?计表情有些尴尬,“我真?不太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杨主任却说:“整个村只有黄大力失踪了,那些尸骨也在黄大力的玉米田里?,你说不是他还会?有谁?我要早知道是我家小海,我能不查吗?”


    他说着说着又要哭,宁越不耐烦看他眼泪,“我们准备去杨村,杨主任,你确认他们都能守口如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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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主任一愣:“守什么凭?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黄大力杀了我儿子?,还是残忍分尸,你们得帮我抓人啊,怎么还把我当成坏人了?”


    宁越没理他,直接走了,杨主任搓了把脸,呆呆坐在审讯室里?。


    有留守的民警和武警看守,李所?长带了三?名民警和宁越四人一起开?车去杨村。


    秋日天短,才六点半,天都擦黑了,许天从车窗朝外看去,一排排倒退的青纱帐在夜幕笼罩下更显神秘,也不知吞噬过?多少秘密。


    她叹口气收回视线,拎起包想拿水杯,结果翻出来一包馒头,她嘴角抽了抽,“小廖,你没包吗?”


    小廖嬉笑道:“你的包比较干净,放心,咸菜在我包里?。路上尘土多,不放包里?,明天没法吃啊。”


    许天只好把馒头又装了回去。


    杨村离乡派出所?只有五公里?,但中间隔着两个村子?,虽然没进村,但借着微弱的光能看出房子?结构,很少有新房子?,据说豫北大部分县都实现了村村通电,可这两个村子?看不到?多少灯光。@


    胡东老家是农村的,这时道:“只要有灯光就是通电了,村民都节俭,怕交电费,能不开?灯就不开?灯。”


    正说着车子?拐过?一条硬化过?的路,前边村子?灯火通明。


    许天坐直了身子?,“杨村到?了。”


    被分尸的守村人9


    杨村确实是这几个村子里最富裕的, 几乎家家户户亮着?灯,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孩子的笑声,进入街道中, 居然给人一种温馨祥和的感觉。


    许天有些奇怪, “我还以为他们会紧张得要死, 聚在村委开会商量该怎么办,怎么感觉事不关己啊?”


    宁越也有些意外:“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有多大, 或者认为杨主任能把这?事处理好。”


    胡东道:“那他们对杨主任的信任可太大了, 都敢跟着?他去派出所, 晚上?不回?来, 家里人也不担心。”


    这?时前边的车停了下来,李所长过来道:“前边就是杨村村委大院,紧挨着?供销社。”


    宁越纳闷:“才三?四百人就有自己村的供销社?是杨主任争取的吗?”


    “对, 不过这?家供销社不只服务杨村,附近几个村的人都来这?儿?买东西, 杨村位置比较好, 有现成的地方,供销社就安在这?儿?了。”


    此时村委和供销社都黑着?灯, 李所长准备去找人, 宁越却说:“直接去杨主任家吧。”


    “也好, 杨文海他妈还不知道死的是她家小儿?子。”


    胡东提议分开行动,他带人去找村委的人。被宁越和李所长双双否决。


    小廖也怕怕地说:“对对,咱们明?天再分头行动,今晚可别乱走, 这?村邪性。”


    许天下车后看了眼?黑沉沉的村委, 皱眉道:“他们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吗?但这?个准备应该是黄大力?被分尸,另外三?名村民被黄大力?索命这?套说辞。我还真好奇他们知道死的人是杨文海时会是什么反应。”


    宁越道:“别急, 马上?就能看到了。”


    李所长昨天来过杨村,她领着?众人朝杨主任家走去。杨家离村委大院不远,房子盖得很?气派,而且连着?三?户人家都一个格局,一看就是一起盖的。


    李所长介绍:“东边是杨主任家,中间那户是杨主任的大儿?子杨文斌家,再过去是杨文海家,据说两儿?子还没结婚呢,就已经给他们盖好了房子。”@


    此时只有杨主任家亮着?灯,宁越过去敲门?,里边马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女人兴奋地喊着?:“可算回?来了!”


    等?门?打开,门?里的中年女人看着?外边的人,直接呆住了,“你们是?”


    李所长冲她笑笑,“杨婶子,还记得我吧,昨天我不是来过吗?我们派出所很?重视你们村的案子,特意请来了市里的领导和专家来协助调查,谁想到查着?查着?,居然查到你家了。”


    杨婶子的脸立马耷拉下来,她哼了一声:“什么意思?怎么就查到我家了,我们跟黄大力?没冤没仇,可干不出这?种事,李所长,你们可别冤枉好人。”


    许天跟在后边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听着?她坚定的声音,十分确定她早就做好了被找上?门?的准备。


    杨婶子瞪着?眼?睛,很?不高?兴地说:“我大儿?子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小儿?子虽然干了个体,可他是我们村第二个大学生?,县里还给他颁过奖,那是又聪明?又孝


    顺,我女儿?更是个老实孩子,早就嫁出去了,能有什么事?你们怎么就查到我家了?”


    宁越开门?见山地跟杨婶子说:“别急啊,没人说你们是杀人犯,李所长说查到你家,是因为被分尸的死者是你小儿?子杨文海。”


    这?话一出,杨婶子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她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很?荒谬,“各位领导,你们这?大晚上?的,大老远跑来跟我开玩笑吗?我家小海早坐火车去南边了,他说以后不做二道贩子,要去盘个铺子。”


    “没人跟你开玩笑,这?是我们的专业法医检验出来的。”宁越说着?朝许天招手,让她过去解释。


    许天走到门?口,拿出验尸报告和那张复原画像,皱眉道:“这?里也看不清啊,杨婶子,能进去谈吗?”


    杨婶子愣了下,多看她两眼?,大概觉得她没什么威胁性,又转头看了眼?胡东他们,才说:“我一个人在家,可你们这?么多人……”


    宁越一愣:“你一个人?你大儿?子家没亮着?灯啊,他娶媳妇了吧,有孩子吗?都去哪儿?了?”


    “小斌老丈人病了,他带着?老婆孩子过去伺候,可能要在那儿?住几天。”


    李所长叹口气,更确定杨主任一家都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她早该把这?一家子控制起来。


    许天道:“老丈人病了,他跟他老婆回?去伺候是应该的,带着?孩子不是添乱吗?怎么没把孩子给你留下?”


    杨婶子半点不慌,“也不是什么大病,老毛病了,两家走得近,一家子过去住两天,又不是住不下,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许天发现这?位杨婶子跟村里平常的家庭主妇不太一样,她说话跟杨主任很?像,很?稳得住也很?会打太极。要是正常妈妈听到儿?子出事,不管真假都会慌乱,甚至口不择言,可她依旧淡定,是笃定自己儿?子不可能死吗?


    宁越见杨婶子一直挡在门?口,不让大家进去,就说:“其实才七点钟,不过村里歇得早,我们也能理解。李所长你总认识吧,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跟李所长还有我们许法医一起进去跟你说清楚这?件事,其他人在外边等?着?。”


    杨婶子见他跟李所长都十分郑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底要说什么?我家老杨早看过了,被砍的明?明?是黄大力?,就是黄家那个傻子,我家小海早走了。”


    许天有些不耐烦,直接让小廖打开手电,把自己的警员证展示给杨婶子看,“有李所长跟着?,你居然还怕我们对你招摇撞骗吗?”


    “你再看看这?张。”


    她收起警员证,拿出那张画像和最?开始拍下尸骨照片,然后又出示了复原后拍下的脸部特写,“小海很?惨,不但被砍成好几段,还被你们村的两个村民偷出去烧了。不信你就自己看吧,当爸的认不出,你这?当妈的不会也认不出来吧。”


    杨婶子先是不甚在乎地看着?,等?手电光照在那张脸部特写上?时,她身子一晃,随即冲过来死死抓住那张照片,“这?是什么?这?是在哪儿?拍的?”


    许天叹口气,把那张复原画像摆在一起,“这?是被砍被烧后,我又做了面部修复,然后根据尸体的面部特征,复原出的画像,不会有错。”


    杨婶子不看画像,只拽着?那张黑黢黢的面部特写,这?种照片怎么说呢,就是白天看到心里都瘆得慌,何况是在灯光昏暗的晚上?。


    宁越知道杨婶子已经认出来了,刚要问时,却听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手一松就朝后倒去。


    李所长离她最?近,急忙把人半搂住扶起来,许天过去揉了揉她的虎口,又掐了两下人中,杨婶子呻|吟一声醒过来,痛哭出声。


    小廖的手电往她身上?一扫,忍不住吐槽:“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宁越拉开他,不让他刺激对方。


    李所长问杨婶子,“要不要我们扶你进去?”@


    杨婶子转头看了看隔壁儿?子的院落,擦着?泪点点头。


    于是胡东带人在外边等?着?,许天跟着?宁越和李所长进了杨家。


    杨家正房跟偏房盖得都不错,外边看着?不起眼?,里边跟城里双职工家没什么差别,甚至要更好些。


    灯泡不知道多少瓦的,很?明?亮,时兴的沙发上?铺着?碎花的盖布还带着?花边,桌上?两个暖壶,大托盘上?围着?一圈玻璃杯,旁边还放着?一盒茶叶。


    李所长把杨婶子扶到沙发上?坐下,许天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她。


    杨婶子再没了刚才的稳当劲,手冰凉还微微颤抖着?,她接过水,另一只手猛地拉住许天的手,“小姑娘,照片再给我看看。”


    许天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些不忍,她狠狠心拿出那张照片,“当妈的到底是不一样,儿?子变成什么样儿?都认得出来。”


    杨婶子把杯子放下,拿着?那张照片摩挲着?,眼?底的悲伤突然转为怒火,破口大骂:“老杨呢?他死哪儿?去了?猪油蒙心的傻逼玩意,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还说这?是黄大力??我家小海……这?就是我家小海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宁越道:“我们也想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主任是有意不认儿?子吗?难道说你们家跟杨文海断绝了关系?他的死跟你丈夫有关吗?还有你大儿?子,他们一家三?口突然跑了,跟你小儿?子的死有关吗?”


    许天跟李所长都明?白宁越是故意这?么问的,可杨婶子并不知道,她遭受重创,心慌意乱时,听见这?话不由恼怒起来,“老杨就是犯蠢啊,他肯定没细看就开始瞎说八道,我家大斌跟小海好着?呢,我们一家人也和睦,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所长坐在她身边,语重心长地道:“宁队长是为了帮你儿?子找到杀人凶手,当然要先排除自家人。他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你丈夫为什么不认儿?子,还说他是黄大力?,你大儿?子为什么突然跑去老丈人家?”


    “你们别猜了,我家小海一定是被黄大力?杀的,他就是个疯子,村里人都知道。”


    杨婶子跟杨主任一样的说辞,一听死的是自己儿?子,马上?把矛头对准了黄大力?,她也一样说不出理由,只是一味贬低黄家。


    “他们家肯定不是好来头,不是马贼就是盗墓贼,身上?不知道欠着?多少条人命呢,把晦气带到我们村,这?都是黄家人害的。”


    宁越不想听他们这?些编排好的谎话,直接问:“黄家不是给人看事的吗?你怎么又说他们身上?欠着?人命,是因为他们家不义之财太多?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家分了多少?当时的村主任还不是杨主任吧,你家应该不是分得最?多的那户?”


    杨婶子吓了一跳,眼?睛再也不敢看宁越,只喊冤枉,车轱辘一样重复控诉着?黄大力?杀了杨文海。


    李所长跟宁越一起配合着?审讯,许天却坐在一边努力


    ?回?忆着?白天那位杨村老人的唱腔,她不由喃喃出声,“秦埋岭,汉墓坡,商周出在河两边……”


    宁越不由看她,“小许,怎么了?”


    许天抬头问杨婶子,“黄家是盗墓的对吗?”


    杨婶子拼命摇头,“不是……不……我是说我不知道啊。”


    宁越一看她反应就知道许天说对了,“真是盗墓贼?”


    李所长好奇地问许天:“你怎么猜出来的?”


    “我白天听见他们唱戏词,说是黄家老爷子经常哼,还当儿?歌教小孙子,但因为他的口音重,我没听出来,刚才杨婶子说起盗墓贼,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盗墓口诀,再用方言一念,可不就是老人唱的戏词嘛。”


    杨婶子听她说完,越发慌张,“可不是我说的盗墓贼,我就是随口一说,就是想骂黄家缺德。”


    宁越叹口气:“你在怕谁?你丈夫吗?杨主任害得你儿?子被火烧,没准他被分尸也跟你们和黄家的恩怨有关,到现在你还担心说漏嘴?”


    李所长道:“我们既然把你们村那些人都抓了,自然掌握了不少证据,大姐,替你儿?女也替自己想想吧。”


    许天也补上?一刀,“我们这?么晚才过来,肯定是把那些人都审过一轮,才耽误到现在。杨婶子,你想知道杨主任听到小海去世时的反应吗?”


    杨婶子又哭起来,“我家小海真是个好孩子啊,谁死也不该他死,怎么会这?样。”


    宁越见她又要哭了,立马起身说:“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明?天会有更多人进驻到你们村,这?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钱和人你都保不住,你大儿?子跟女儿?也会受牵连。”


    “跟他们没关系,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杨婶子崩溃了,擦着?眼?泪道:“那黄家确实不是好东西,他们跑到我们村来就是为了盗墓。”


    “啊?”李所长惊讶道,“咱们这?里有什么墓啊?”


    许天跟宁越也都没听说过,豫北没做过任何朝代?的都城,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总不能是财主乡绅的墓吧?


    杨婶子哭道:“据说本来是个空墓,可能是告老还乡朝廷大官的墓,后来说是有个军阀在逃跑前把带不走的金条封进了墓里,黄家人不知道从哪儿?拿到了地图,跑来这?里想偷金条,结果那墓早就封死了。打仗的时候好多村都烧过,村子位置和田地都变了,他们拿着?地图找不到金条,又不甘心,这?才留下来,想慢慢找。”


    许天还以为是盗墓贼金盆洗手跑来杨村隐居,被人发现巨款,才招了祸,没想到金条居然就藏在杨村。


    “然后呢?”她追问,“黄家十几年前才找到这?座墓,结果一不小心被杨村人发现了?”


    “没错!”杨婶子眼?神狠辣,咬牙说,“那金条埋在我们村地底下,本来就该是我们的。”


    被分尸的守村人10


    许天早就猜到了大概, 但还是被杨婶子阴狠的表情吓到,她理直气壮地认为那些金条都是杨村的。


    “他们可是盗墓贼,谁知道他们的地图是从哪儿偷来的?黄大力的爷爷好像还说他是军阀的后人, 金子本来就是他家的, 分给我们是情分。我虽然没文化, 可也?知道军阀都不是好玩意,这些钱还不是抢的老百姓的吗?凭什么他们家拿大头?”


    宁越皱眉看着她, “当时挖出来多少金条?这事都谁知道?你在现?场吗?”


    杨婶子摆手?:“我可不知道, 都是听老杨说的。一开始就村委的几个人知道, 他们还以为老黄家是潜伏的特务, 对外说什么看事儿啊,黄大仙啊,都是吓唬我们, 不让村里人靠近,其实家里藏着电报机呢。”


    许天嘴角抽了抽, 很想笑, 但想想当时应该是七几年,确实有特务潜伏, 大家有这种想法也?算正常。


    “然?后呢?是杨主任带人去的吗?”


    “不是, 当时村主任是小海的爷爷……”


    许天愣怔了下, “你们村的主任是世袭的?”


    “啥意思?”杨婶子瞪大眼睛问她。


    许天刚要解释,宁越朝她摆手?,直接问杨婶子,“村主任一直是你们家的人当吗?”


    “那当然?不是, 不是三年一换吗?这都多少年了。”杨婶子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我记得是七七年,黄家着火烧没了, 第?二年春里换届的时候,小海爷爷就被投下去了。当选的杨二柱连着当了六年,到八四年我家老杨才又选上?,一直当到现?在。”


    “黄家怎么着火的?”李所长问。


    杨婶子叹口气,“就是那个杨二柱啊,你说他为什么会当选,就是因为他做主把黄家人一把火烧了,把那些东西?全都昧下了,还给村里人分了点钱,剩下的估计他都藏了。”


    她说着又装出可怜相,“警察同志,当时小海爷爷特别后悔,可已?经这样了,他也?没办法,还好黄家剩了个独苗,小海爷爷就说给他盖个房,村里管他吃喝,那杨二柱居然?还想着把黄大力杀了,说他都十五了,肯定记事了。”


    许天问:“黄大力怎么活下来的?”


    “他说他去后院地窖里抱西?瓜,结果抓起了蝎子,等听见动静爬上?来,房子已?经着火了,他就从后墙上?翻出来了。”


    杨婶子说着又叹息一声,“他也?是个可怜孩子,虽然?逃出来,但被烟熏得脑子不好使了。”


    宁越盯着她的眼睛,“那天去了几个人?每家出了一个吗?火是谁放的?”


    “去了七八个吧,就杨二柱挑的头?,火也?是他放的,当时有同意放火的,有不想杀人的,小海爷爷作为村主任本来是想报警的,可又怕惹祸上?身,就做了缩头?乌龟。”


    杨婶子时不时擦把眼泪,哀叹自己小儿子的死,看着像是心力交瘁,无力应付才说了实话,可在讲这件事时,又句句给家里人开脱。


    许天问她:“那小海爷爷呢?他自己住吗?”


    “老爷子早就去世了,当时没能拦着他们放火,他心里愧疚,后来村里人又不选他当村主任了,他憋屈得慌,本来身子就不好,又急又病,没能熬过去。”


    杨婶子突然?压低声音:“杨二柱也?没了,当时放火的那几个都没了,你们说玄乎不?我后来想啊,没准那黄老爷子真是黄大仙,找我们报仇呢。再后来他们说死在玉米地里的是黄大力,我立马信了,我想保不准是这孩子当时记仇,诅咒了放火的人,结果遭了天谴。”


    许天无语极了,“也?就是说你们村还死了七个人?都是意外死亡吗?你们这心可真大,就不怕哪天轮到自己?”


    “放火的就那七个,我们有什么错啊。反正我家老爷子是病死的,其他是意外还是报应,我可不清楚。”杨婶子说得理直气壮。


    许天问她,“分的钱你花没花?你们全村知道有人放火烧了黄家,没一个去报警的?”


    “也?不是全村都知道,当时小海爷爷每户叫了一个人到村委开会,杨二柱负责分钱,让大家别乱说话。大家见人都死了,也?没办法啊,再说我们杨村都是一个祖宗,到底比黄家更亲些。”


    说到这里,杨婶子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愧疚之色。


    宁越总结道:“你是说当年小海爷爷和杨二柱带着五名村民把黄家烧了,抢了他家的钱,然?后他们又把村里每户叫了一个人过去,把钱分了。这钱还没分干净,杨二柱藏了一部?分,而现?在这七个人全都死了?也?就是说当时到底有多少钱,已?经没人知道了,对吗?”


    杨婶子马上?点头?:“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唉,我也?觉得黄家太惨了,可事……”


    宁越打断她的话:“你说的每句话我们都已?经记录下来,确定没撒谎?”


    “没有!我对天发誓!”杨婶子眼神坚定极了,语气铿锵,似乎生怕大家不信他的话。


    许天觉得这事太戏剧性,当时放火的七个全死了?其他人只?是被迫分赃?


    她问杨婶子:“除了小海爷爷和杨二柱,其他五个人都是怎么死的?哪年死的?还有他们的年龄,家庭状况都说说清楚。”


    杨婶子扭捏着说记不清了,


    被宁越一催促,才肯说。


    许天一边记一边皱眉,“这些人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杨二柱居然?是最年轻的?”


    李所长也?发现?了,“而且他们死亡时间并?不集中,也?没有任何规律,不像是被人寻仇,十年死了五六个高龄老人,也?算正常吧。”


    许天追问杨婶子,“你还没说杨二柱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好像是八四年没的吧,他身体也?不太好,快六十的人了。”


    宁越道:“杨主任是八四年再次当选主任,当了两届主任的杨二柱也?是这一年死的?真是巧合吗?”


    “你什么意思?杨二柱是自己病死的,跟我家老杨可没关系,当初大家选他,是因为他烧了黄家给大家分了钱,后来大家把钱花得差不多,又发现?他自己可能藏着更多,自然?没法再信服他,这才选了我家老杨,我家老杨在村里扶老助弱,那可是很有威信的。”


    杨婶子替丈夫辩解完,又想起去世的小儿子,哭起来,“老杨为了村子发展一直尽心尽力,我家小海赚了钱也?知道给村里老人买烟买酒,这么好的孩子,黄大力他怎么就下得了手?啊。”


    她哭得悲切,可在座三人都没一丝一毫动容。


    许天冷冷地看着她,“杨文海跟黄大力关系好吗?黄大力十五岁前肯定上?过学,两人年龄相近,会不会是同学?”


    “没有,我家小海比那个傻子高两届,他成绩一直拔尖,还考上?了大学,他是我们村第?二个……”


    宁越再次打断她的话:“这些我们早听过了,许法医问的是他跟黄大力关系如何?什么时候结的仇?还有另外三家,又是怎么跟黄大力结的仇?”


    “结什么仇啊?那就是个傻子。如果他是装傻子,那就更不得了了,他心里藏着毒呢,哪怕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害小海,我家小海可什么都没干。”杨婶子哭得肝肠寸断。


    许天还想问,宁越使个眼色,叫上?李所长,准备离开杨主任家。


    杨婶子马上?不哭了,追出来询问杨主任什么时候放回来,“火不是他放的,是他爸啊!死的人又是我儿子,我们家才是苦主。警察同志,你们都是青天大老爷,可得为我们做做主啊。”


    李所长应付着她,心里不由冷笑,还以为杨婶子被儿子的死击垮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她还在替杨主任一家甚至杨村隐藏着不少秘密。


    许天都走到门口了,听见杨婶子的哭诉,猛回头?看她一眼,笑着问:“杨婶子,你真希望我们是青天大老爷,能尽快查出真相?”@


    杨婶子一愣:“那当然?了!你们得帮我儿子报仇啊!”


    许天道:“放心,我是法医,只?要凶手?留下一点线索,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我已?经画出了凶器的样子,总能找到的。我们还会去黄大力家里和田里都查一遍,你们村其他秘密也?都能翻出来,不用急。”


    宁越也?回头?说:“对,我们要驻扎村委,直到找到黄大力为止,你就放心吧。”


    杨婶子脸部?肌肉抽动,显然?并?不是能放心的表情,可她嘴上?却说:“谢谢警察同志,那我就放心了。”


    村委的钥匙,杨婶子就有。宁越拿了,带着大家开车过去。


    村委院子不小,五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都是单独的房间,大家把房间都打开,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宁越就招呼道,“留两个人警戒,其他人开个会。”


    李所长让自己带来的两名民警去警戒,宁越只?是把五间房子的灯打开,并?没在里边谈。


    胡东怕蚊子,“要不还是屋里坐着说吧。”


    许天道:“后墙就是大马路,隔墙有耳。”


    “哦!也?对,这个村的人全都胆大包天,没准真会监视咱们。”


    宁越点头?:“确实有可能监视,但不可能全都胆子大,他们也?未必都一条心。”


    李所长说:“宁队,看来杨村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哪怕杨婶子发现?死的是自己儿子,都能自圆其说。”


    许天道:“没错,而且我觉得这个七人名单有真有假,除了杨文海的爷爷和杨二柱,其他人可能是村里推出来顶锅的。”


    李所长十分赞同:“是啊,这俩是病死的,其他不是老死就是非要去地里干活给摔着了,应该就是正常死亡。”


    胡东和小廖听得一头?雾水,等弄明白了,胡东马上?问:“那现?在怎么办?”


    宁越道:“杨二柱只?有一个独子,说是去城里卖菜,父亲死后,他再没回来过。其他人家里应该问不出什么,也?没时间一家家问,突破点还在杨主任家。今晚先探探,明天咱们把整个村的人都喊来村委开个大会。”@


    他说着指了指左边房间,“那屋里不是有广播吗?得利用起来。”


    小廖问:“那今晚就这么睡了?”


    警戒的民警突然?朝这边走了两步,等他们能看见时他做了个手?势,李所长正打量着那五间房,琢磨该怎么安排住宿。


    民警正想咳嗽一声,提醒大家,许天已?经看到他的手?势,她跟宁越对视一眼,马上?高声抱怨起来,“宁队,这里也?太脏了吧,又没床没被褥,还有蚊子,可怎么睡啊?这破村子迷信的人太多,死就死了呗,居然?还把咱们从市里调过来,烦死了。”


    李所长转过身来,颇为意外地看着许天,刚想劝,宁越拉她一把。


    “凑合睡吧,明天随便敷衍一下,就说人跑了让派出所去排查,放心,不会让你们在这儿吃苦。”


    李所长看了大门一眼也?反应过来,配合道:“一个傻子能跑到哪儿去,没准掉河里了,确实不好查。这杨村的人敢跑我们所里闹事,本事挺大啊,那就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吧。”


    胡东跟小廖也?迅速进入角色,吊儿郎当地演出玩忽职守,敷衍了事的形象,对杨村各种抱怨。


    就听大门被敲响,杨婶子推开门,带着几个人抱着被子进来了,她表情十分复杂,似乎很生气,但又压抑着自己。


    她身后的一个女?人伸手?捅了捅她,她才压下怒火,跟李所长说:“警察同志,晚上?凉,我们怕你们受罪,特意送来几床被子。”


    被分尸的守村人11


    杨婶子可能真把他们当成了不负责任, 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警察,打?量他们的眼神十分?古怪。


    宁越谢过她,什么也没?问, 只?叮嘱道:“不早了, 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杨婶子问:“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李所长有些不耐烦地道:“再说吧, 案子还没?查清楚,你急什么?”


    杨婶子看了许天一眼, 语气有些嘲讽:“我们村里人不如?城里人金贵, 命贱, 死?了也是白死?, 可?我儿子……”


    她还没?说完,跟她一起来的女人就拉着她要走,“嫂子你就放心吧, 李所长都来了,还有市里来的同志们, 肯定能抓到坏人, 咱先回?去?吧,别?打?扰他们了。”


    杨婶子没?再说下去?, 她的目光从许天脸上移到宁越脸上, 又看了眼李所长, 只?觉得他们一个比一个冷漠,看来刚才他们不是开玩笑,就是不想管杨村的事了。


    她想到儿子惨死?,警察还不管, 甚至说死?就死?了, 不由恨得咬牙,甚至想在这里大闹一场。


    她在打?量别?人, 许天也在打?量她,甚至还冲她亲切地笑了笑,杨婶子想到这姑娘刚才刻薄的话?,就想骂许天,可?那几个女人没?给?她机会,拉着她就往外走。


    许天过去?询问那几个女人的姓名,她们扭捏着不肯说,刚才用手捅杨婶子,眼珠滴溜溜转的那位说:“都嫁人了随夫家,您叫我杨槐家的吧。”


    “你家离杨婶子家很近吗?这么晚了还串门?”


    “我们两家在一条街上,我家杨槐跟着主任去?了县里,我过来问问什么时候回?来,晚上要锁门的,他们回?不回?来也不来个信。”


    宁越干脆让她们把丈夫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都报出来,“村委不是有电话?吗?一会儿我们打?回?县里帮你们问问。”


    跟着来的三个女人见推脱不过,只?好乖乖说了,随即又各种辩解自己男人没?惹事,只?是跟着村主任去?县里办事去?了。


    这时反而是杨婶子来拉她们,主动要走了。


    等?几人走远,李所长马上道:“不对啊,咱们说不会好好查,敷衍过去?就行,杨婶子居然没?闹?她怕拔出萝卜带出泥?看来咱们刚才分?析得没?错,七人名单有问题,他们害怕咱们查下去?。”


    许天道:“没?错,杨婶子应该很矛盾,她盼着咱们赶紧找到凶手,帮他儿子报仇


    ,但又怕咱们顺藤摸瓜,查清楚这件事。那三个女人肯定都知道内情,她们为了自己也为了整个村的利益,不想让咱们在这里待太久,可?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生怕咱们怀疑到他们身上。”


    胡东皱眉:“真够蠢的,找不到黄大力,他们都有被报复的风险。”


    宁越叹口气:“也许他们知道黄大力只?恨杨文海和另外三名已经出事的村民,而他们是安全的,总之这个村隐藏着的事不少。”


    说完他又提高声?音:“别?管了,先睡吧。”


    大家都是一愣,小廖问:“这就睡?要不要去?蹲守一下,看看他们会不会偷着开会密谋?”


    宁越指指门外,低声?说:“先睡!”


    大家都明白了,这次留了宁越和胡东在外面,其他人分?了两个房间,进去?把桌子拼到一起,铺好被褥,和衣躺下,把灯都熄了。


    李所长和许天一个房间,两人聊了两句,依旧是抱怨村里环境差,许天甚至说只?想去?有招待所的地方出差,村里的案子无人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许天听到后墙位置传来动静,像是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不知道是有人来了,还是有人一直在那儿偷听,刚要走。


    大家都没?出声?,隔壁房间不知道谁还发出了鼾声?,又过了十来分?钟,宁越轻轻敲门,“都走了,出来吧。”


    八个人聚在一个房间,宁越安排道:“我跟胡东小廖去?杨主任家,李所长带两个人去?杨槐家。能听到他们密谋自然好,不能的话?也得看看到底谁是主心骨,有多少人会去?开会。”


    说完他转头看许天:“你跟小丁留守吧,机灵点?,千万别?睡着了。”


    许天一愣,她一开始听宁越安排时,还以为自己是跟李所长一组,哪想到居然让她留守。


    “宁队……”


    “这是命令,留守任务更重,小许,不要挑肥拣瘦。”


    许天皱眉,不好再说什么。


    李所长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是法医,本来就不该冲锋陷阵。我们都有基层工作经验,也都蹲守过,这种活儿很累,还得喂蚊子,没?干过的很容易暴露。”


    “我知道了,放心吧。”


    许天知道他们不只?是蹲守,应该还会去?侦查,她很想跟着去?看看这个村的人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但她确实没?干过这种工作,万一拖后腿可?就不好了。


    几人没?开大门,都从北侧墙上翻过去?了,许天跟小丁回?到房间里,关着灯,虚掩着门,一左一右跟门神一样?坐在那儿。


    小丁叹口气,低声?道:“没?想到咱们来查案的反而偷偷摸摸,真是憋屈。”@


    许天也觉得憋屈,但还是道:“没?办法,大张旗鼓去?查,他们肯定不会说实话?,总不能严刑逼供吧。”


    “这么多人,一个个问总会有说漏嘴的,我就不信他们真能跟个铁桶一样?。”


    “我猜黄家的事,杨村每家每户都有人知道,但未必所有村民都知道,要不然杨娇也不会去?报警。”


    “也对,小许,你说这个黄大力跑哪儿去?了?我猜他应该早跑出省了,找他可?没?那么容易。”


    两人分?析了会儿案情,许天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丁忙说:“要不你先睡吧,能出什么事?我一个人在这儿盯着就行。”


    “那怎么行?”许天起身伸了个懒腰,“我没?事……”


    她话?没?说完,突然起身把脸贴在门缝上往外看,小丁被她吓了一跳,也凑过来看:“怎么了?”


    许天起身时正好从门缝里看到院子里市局的车,她隐约看到车下有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等?凑过去?再看,却什么都没?有,好像是她眼花了。


    院子里没?有一丝灯光,惨淡的月光时有时无,看错了也正常,可?许天却担心起来,“我刚才看到车下好像有东西?,不知道是老鼠还是黄鼠狼,最怕是人了,不过那是个很快很小的黑影,应该不是人。”


    听到她的话?,小丁打?个寒噤,“又快又小?小许,我现在最怕的不是人,是黄鼠狼啊!你忘了?他们都说黄大力的爷爷是黄鼠狼变的。”


    许天不由笑了,心里轻松许多,“一听就假得离谱,黄鼠狼除了偷鸡还能干什么?要真是黄鼠狼,咱们正好逮住吓唬吓唬杨村人,看他们认不认黄大仙。我倒是害怕有人来给?咱们的车上搞破坏,那黑影不会是脚吧?万一有人藏在车下。”


    小丁愣住:“搞破坏?他们图什么?不想让咱们走吗?杨村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干这事吧,他们跑去?围派出所,还能说法不责众,要敢损坏咱们的东西?,那肯定得抓啊。”


    许天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紧紧盯着车,她突然想到县里那辆车,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就干脆把门缝拉大些。


    视野变大后,她差点?惊叫出声?,有个黑影趴在墙上,正要往外翻,应该是听到门响了,黑影停了一瞬,又迈腿往外翻。


    许天来不及跟小丁解释,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冲出去?。


    “站住,再动我开枪了!”


    小丁被她吓了一跳,忙跟着冲出来,可?那个黑影已经翻出去?了。


    许天助跑两步利索地翻墙而过,黑影已经跑远,她用手电朝前照着,又喊了一声?,“警察,再跑我可?开枪了!”


    那黑影却跑得更快了。


    跟上来的小丁问她,“你带枪了?我还以为……”


    许天边追边说:“没?有,你不是带了吗?最好先打?腿。”


    小丁再次吓到,“你没?带枪,居然敢……”


    “别?说话?,小心岔气,赶紧追。”


    那人已经拐了弯,许天担心自己跟小丁不熟悉地形,生怕他左拐右拐瞬间失去?踪迹,或是躲进别?人家里,那就不好办了。


    小丁早握紧了枪,可?刚才的距离和能见度,实在没?法开枪,等?转过弯,他想朝天开枪震慑对方,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许天见跟丢了,心里紧张得要死?,但到底没?慌,她打?着手电找地上的脚印,“他跑得飞快,这里是土路,一定会留下脚印,翻墙也会有痕迹。”


    “没?错!”


    小丁见她一脸淡定,慌乱的心也瞬间安定下来,两人循着脚印来到一堵墙下。


    许天往两边看看,这里只?有紧挨着的两户人家,两家都亮着灯,也都十分?安静,从脚印看黑影翻进了左边那家,右边那家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


    她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十三分?,正在播电视剧。


    两户中间有堵一人高的墙,小丁看着这道墙,皱眉道:“这么快就不见影儿了,肯定是躲起来了,小许,你说他会去?哪家?咱们两个人也没?法围堵,这可?怎么办?”


    搬救兵显然来不及了,两人商量片刻,决定从左边那家开始查。


    许天道:“小丁,我进去?找,你在外边等?着,万一对方再从墙上跑,或者直接从右边那户人家出来,你也好盯着点?。”


    “不行,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我有枪。”


    小丁想拦,许天推开他,掏出藏在兜里的手术刀,“没?事,他又没?带锯子,用刀的话?我更擅长。你盯好外边,有人翻墙出来你就开枪。”


    小丁虽然还是不放心,可?要是两个人一起进去?查,对方就能轻松从另一个地方跑掉。


    两人商量得极快,但也耗了一两分?钟,许天边说话?边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个年轻男人,他问都没?问是谁,甚至在开门时还嘟囔了句,“是又要开会吗?”


    等?看见许天,他傻眼了,“你是?”


    许天听到他说开会,就知道他可?能也是知情人,不过这时候也没?法问。


    她干脆亮了警员证:“我们是警察,来抓贼的!你家都谁在家?全请到院子里来。”


    “啊?”这人傻呆呆看着许天,似乎不明白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在说什么。


    许天没?搜查过别?人家,她也知道没?搜查令不能随便搜,可?现在情况紧急。如?果那个黑影是黄大力,那这两家都有被害的可?能,她做为警察不但要抓捕嫌疑人还必须排除风险。


    她马上强势起来:“听不懂就给?我闭嘴,到外边去?,站在我同事身边别?动。”


    许天厉害起来,那人倒是被震住了。


    这时,小丁却挤开她冲进了院子里,许天吓了一跳,但也知道小丁是担心她,不想让她一个人进去?搜查。


    这时见小丁不声?不响,先持枪进了角落的厕所搜查,动作专业利落,她也不由佩服,看来是自己小瞧人家了,他才是专业的。


    开门的男人呆呆站着,刚要问怎么回?事,许天听见屋里有动


    静,忙说:“把你家里人都叫出来,老的少的都让他们出来。”


    那人一脸蒙,这时小丁检查完院子里正要进屋,屋里的人也刚好察觉到不对,出来询问。@


    两边一照面,那女人吓了一跳,尖叫出声?,许天忍住进去?帮忙的冲动,凭着直觉迅速往右边那户人家的右墙移动。


    还不等?她赶到,真有个黑影从院子里翻出来,许天边喊边冲过去?,“站住!前边都是我们的人,你跑不了了。”


    小丁听见她的声?音,也不管会不会吓到人,直接翻过两家中间的墙到了右边这户,再穿过院子翻过右边的墙,落地时正好看到不远处许天追上那个黑影,一个滑铲把人掀翻在地。


    被分尸的守村人12


    许天跑太快了, 把人铲倒,自己也摔在地上,她赶紧爬起来, 想过去把人按住。


    那人动?作很快, 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 挥舞着?冲向她。


    许天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术刀实在太小,她正紧张地考虑着?空手夺刃的可能性, 就听见身后有人喊, “趴下!”


    是宁越的声音, 许天立马俯下身, 就听见砰的一声响,那人叫了一声,刀当?啷掉在地上, 断成?两截。


    这时小丁也已经冲过来,拗住那人胳膊把他按在地上, 许天松了口气, 胡东跑过来扶她起来,“你没事吧, 胆子?怎么这么大?不带枪就敢往上冲?”


    “那我也不能眼?看着?他跑了啊!”


    开枪的宁越这时才赶到近前, 他瞪了许天一眼?, 许天不等他骂,就笑着?夸起来,“宁队,你枪法太准了, 这大晚上的, 你居然把他刀打掉了,简直是神枪手啊!”


    宁越怒气冲冲地:“别跟我嬉皮笑脸, 许天,你就不会喊人吗?我都说了让你们留守,知道什么叫留守吗?谁叫你跑出来的?”


    许天知道大家只是担心自己,也不辩解,她十分干脆地转移了话题,“宁队,快看看这是谁吧,要是黄大力,咱们可就省事了。”


    小廖兄弟一样拍拍许天的肩,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没事就好。”


    他过去给那人戴上铐子?,又跟小丁一起把人拉起来。


    小丁不好意思地跟许天说:“小许,都怪我,我当?时只想着?你进去搜查会有危险,才抢着?去,哪想到他真会从隔壁跑出来,刚才我也想开枪,但我怕伤到你,还好宁队他们及时赶到。”@


    “我明白,当?时我急了,也没时间商量,安排得确实?欠妥当?。”


    宁越又瞪她一眼?,“回去再算账!”


    他看向那人,瘦长脸,青年头,浓眉大眼?,被按在地上时,居然没有喊叫,这时更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似乎在听他们说话。


    “黄大力?”宁越盯着?他问。


    那人马上摇头:“那是谁?我叫李二?东,是外地人,路过这里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就摸到了村委,哪想到村委好像有人,我不敢打扰你们,就想翻墙跑,结果又被你们发现了。我一听你们是警察,生怕你们把我当?成?盲流再送回去,慌不择路就跑到那家去了。警察同志,我真不是坏人,更不是小偷,我就是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睡一觉,我还以为村委有人值班呢。”


    他一口北方普通话,确实?没什么当?地口音,而且说话条理清楚,眼?神没有犹疑躲闪,十分自信从容,不像是在撒谎。


    宁越管他要身份证,他说丢了,又道:“我在我们村搞破鞋让人家瞧不起,这才跑出来混碗饭吃,身份证早丢了,要是带在身上,我怕被强行送回去。警察同志,你们就可怜可怜我,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许天皱眉,他肯定在撒谎,但这个?能言善道的形象实?在跟又傻又脏的守村人扯不上关系,“村里认识黄大仙父子?的人多着?呢,也都见过没傻之前的黄大力,你已经理了头发,剃掉胡子?就能瞒过去?”


    那人愣了下,看她一眼?,语气坚定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叫李二?东,不是杨村人。”


    宁越敏锐地发现他看许天的眼?神有些不一般,似乎带着?恨意,刚才要不是许天他可能就逃之夭夭了。


    宁越安排道:“反正人已经抓到,不急着?问,先看看这两家还有他们附近有没有藏着?其他人。”


    要回村委,这里是必经之路,宁越三人是从杨主任家回来时听到动?静,才赶过来,很快李所长他们也到了。


    她带人先把自称李二?东的人带回村委,其他人把这两户人家和后边一排的几户人家都搜查一遍,没发现问题。


    许天还顺便问了问这几家人,可他们像是统一过口径。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死的不是黄大力,还在口口声声地骂那个?傻子?,说黄家特别邪性,村里所有邪门事都跟他们家有关。


    许天很想让刚才那人听听他们的骂声,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她问最开始那家的男人,“我敲门时你嘟囔说又要开会?之前总开会吗?会上都说什么?”


    这人苦笑着?说:“就是黄大力的事啊,他死了,村里找风水大师看了风水,必须埋在那儿才没事,结果被你们给挖走?了。你说这有什么好查的啊,埋都埋了。杨主任又说要带着?人去县城把尸骨要回来,一家出了一个?人去村委开会,我不想去就装病躲过去了。”


    能看出来这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听说黄大力没死,还有人翻墙进了他们家,两口子?吓得都不敢睡了,把孩子?叫醒,要跟着?他们去村委。


    胡东安慰他们几句,“放心吧,人不是抓到了吗?”


    宁越见他好像怕了就想趁机问问黄家的事,可这人却说,“当?时我妈当?家,她去开的会,回来就跟我们说没什么事。”


    “那你妈呢?”许天问他。


    “去隔壁村了,我妹生了娃,她过去照看。这事你问杨主任吧,当?时的村主任是他爸,现在又是他,不管黄家是怎么回事,他家肯定是最清楚的。”


    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杨主任要能痛快招了,自然用不着?这么费劲啊。


    回村委的路上,宁越说了他们的侦查结果,“那四个?大妈从村委出去后,就各自回了家,根本?没开会,估计是在路上就把事说了,十分警惕。村里其他人家也没有异动?。”


    “啊?”许天有些无语,“宁队,我怎么觉得他们村的人有点子?特务上身的感?觉,这也太奇怪了吧,都培训过吗?”


    宁越笑了,“是啊,确实?很不一般,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胆子?大,或者?他们觉得自己犯的事不算大,就算曝光也无所谓。”


    许天想到杨婶子?那复杂的眼?神,“看来影响最大的应该是杨婶子?一家,现在死的也是她儿子?。黄家的悲剧可能就是杨主任一家造成?的。”


    宁越点头:“现在最急的确实?是他们一家!怪不得咱们来时,各家很安静,都照常过日?子?呢。”


    许天忍不住叹口气:“希望是这样,要真是一个?村三四百人全员恶人,让人无法接受。”


    小廖安慰道:“还有杨娇呢,那女孩很正直很勇敢,不可能全都是坏人。”


    胡东说:“刚才那个?李二?东到底是干吗的?这事不会还有其他人掺和吧?”


    宁越道:“先回去审他,明天再把杨村二?十到三十多岁的人都叫来认一认,十五岁已经长开了,要真是黄大力,肯定有人能认出来。”


    村委,李所长已经问了一轮,还记了笔


    录,许天拿过来看了,跟刚才说得没差别。


    宁越跟胡东又审了一轮,那人还是咬定自己叫李二?东,今天第一次到杨村,看到村委的牌子?才想翻进来。


    审讯力度一加强,李二?东吭叽半天,无奈地说:“我说实?话还不行吗?我其实?比你们来得早,早早就从窗户跳进来,藏在房间里了。等你们来了放下东西又出去,我还偷着?吃了个?馒头,刚要走?呢,结果你们又回来了,我一时走?不了,就藏到最东边房间的柜子?里,等你们又走?了,我才偷偷跑出来,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结果被你们当?贼了。”


    屋里人都面面相觑,小廖低声跟许天说:“完蛋了,回去都得写检查。”


    许天也没想到他居然藏在柜子?里,“这也太奇怪了,他胆子?这么大的吗?会不会在撒谎?”


    小丁说:“可咱们确实?没查柜子?,因为门上着?锁,根本?就没想到要把这五间房都查一遍。”


    许天起身找到自己的包,从里边翻出那袋子?馒头,问小廖,“你装了多少个??”


    “十六个?啊!你包里十个?,其他的跟咸菜放一块了,在我包里。”


    两人检查一遍,发现小廖包里少了一个?馒头,装咸菜的饭盒也被人打开过。


    许天惊呆了,“真是个?人才啊,他听见咱们说话,应该能猜出来是警察吧,怎么敢偷东西吃,吃完又躲回去?”


    李所长叹道:“我也是头回见胆子?这么大的,看来应该没撒谎,他要真是黄大力,听见咱们来找他,早跑了,怎么还有心思偷馒头吃?”


    李二?东甚至讲起了他们村的事,还绘声绘色地说自己怎么跟有夫之妇偷情,“我是真喜欢她,她男人总打她,有一次她差点跳河,是我把她救上来的。从那以后,她再看我就脸红。她为了我甚至想要离婚,可她男人说敢提离婚就打死她,我们只好私奔。可临了了,她又后悔了,舍不下孩子?。我在村口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去她家找她,结果被她婆婆逮到,说我偷看她洗澡,意图不轨,弄得我身败名裂,在村里也待不下去,就逃出来了。”


    听得小丁都有点同情他了,“你这样不行啊,豫北的厂子?不招人,你得往南边跑,那边有私人的厂子?,怎么也能混口饭吃。”


    宁越都觉得这大概不是黄大力,“十五岁应该是初中生吧,你听听他用的这词,什么身败名裂,有夫之妇还意图不轨。”


    许天也觉得可能是自己猜错了,“是啊,这故事就不像是从十五岁就开始独自生活的人能编出来的。”


    宁越皱眉道:“可他突然出现在杨村,还是有些嫌疑,太晚了,先休息吧,明天打电话给他村里,看看有没有这个?人,再把杨村人都召集过来,好好认一认。”


    许天说:“实?在不行,还可以去黄大力住的地方找一下毛发之类的,提取一下DNA。”


    宁越朝隔壁房间看了一眼?,“明天看看再说吧,应该不用这么麻烦。”


    胡东跟小廖一左一右跟李二?东铐在一起,李二?东居然没抱怨,还很新奇地晃荡着?手上的铐子?,“我们一起睡?”


    “不然呢?”小廖被他拽得不得劲,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赶紧睡,别翻身,听到没有。”


    李二?东笑了笑,听话地躺下了。


    宁越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越看越不对?劲,李二?东这到底是心大还是蠢呢?可看他天真的样子?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大家都一肚子?心事,李所长临睡前还替小丁给许天道歉,“他有点冒失,当?时我也欠嘱咐一句,让他跟紧你,不能分开行动?。”


    “李所长,分开行动?是我安排的,冒失的是我啊。我只带一把小刀就想搜嫌犯,小丁也是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吗?”


    李所长叹息一声:“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得悔死。”


    许天安慰她两句,各自睡去,一夜无话。


    第二?天,许天洗了把脸,先去隔壁看李二?东,他手被铐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个?馒头干嚼着?。


    他脸上神情很奇怪,不着?急不害怕的,像是在郊游,而且他眼?睛还不时打量着?屋里的人。胡东解枪套,想整理一下,他眼?睛瞬间亮了,似乎对?胡东的枪很感?兴趣。


    她刚想提醒胡东,宁越也留意到李二?东的眼?神,叫大家把枪装好,保险打开别走?火。


    李二?东有些悻悻的,但还是好奇地问:“保险是什么?”


    没人搭理他。


    李所长过来跟宁越说:“宁队,村里人起得早,别等他们都下了地,现在去找人吧,还是用喇叭吆喝一声?”


    宁越道:“昨晚我想好了,干脆学他们,叫一家来一个?,也就七十来人,咱们能控制住。先把人喊来,看看认不认识李二?东,再一家家审一遍。”


    小廖激动?地说:“宁队,我来广播吧,这事我熟,去我姥姥家经常到村委玩。”


    宁越让他试试,小廖打开广播,咳嗽两声,还真广播得有模有样。


    许天跟宁越请示,“宁队,我想跟小丁去外边等着?,顺便听听他们会议论什么。”


    不只他俩,其他人也都出去了,只留了两位民警在屋里看着?李二?东。


    没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来,男女各半。不过想到已经有四五十个?中老年男性跟着?杨主任去了县派出所,这村里应该是男的当?家做主得多。


    杨嫂子?跟昨天送被子?的那几位自然也来了,许天刚想过去再表示下感?谢,顺便套套话。就听到旁边一个?女人推另一个?,“我家电视坏了,你快跟我讲讲,小黑哥等到妙妙了吗?”


    “没有,妙妙太气人了,被打成?那样也不跑,小黑哥是真喜欢她,居然去曹家找她,结果中了圈套,被押着?在村里示众,唉,太可怜了!”


    许天听着?耳熟,这不就是李二?东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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