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玄野顺着陆厌的视线望向观世音像,陆厌一贯的面无表情,他全然看不透陆厌何故看得这般专心致志。
这观世音像有何古怪之处么?
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陆厌的衣袂:“娘子……师……师叔,你在看甚么?”
我在忏悔己身之罪过。
不过陆厌不会说与靳玄野听。
他瞥见靳玄野的手指附于他衣袂之上,淡淡地道:“松手。”
靳玄野耍赖道:“明明是师叔允许我碰触衣袂的。”
“我只允许了一回,而今不允许了,松开。”陆厌盯着靳玄野的双目,不再说话。
靳玄野余韵未散,面上略有潮红,被陆厌盯得心里发虚,却是理直气壮地道:“作为师侄碰触师叔的衣袂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陆厌微微勾唇,“靳玄野,你当真想听?”
“我……”靳玄野顿生恐惧,慌忙松开陆厌的衣袂,捂住耳朵,连连后退,“不,不,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了。”
“你不想听,我却偏要你听。”陆厌步步紧逼,拨下靳玄野的手,“靳玄野,你枉顾宗门教诲,颠倒阴阳,大逆不道,垂涎师叔……”
靳玄野被逼得腰身抵上了观世音像前的供桌,这供桌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其上摆着的供品早已风干、腐败,散发着一股子异味。
“我……”靳玄野急欲解释,搜肠刮肚都寻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缘由。
他的确垂涎师叔,罪证确凿,辨无可辨。
“先前,我以为自己对不住你,处处忍让,加之情毒磨人,不得已纵容了你的不轨之举;如今,我业已知晓你才是始作俑者,且情毒业已消退,便绝不会再姑息你的不端行径。望你谨言慎行,尊师重道,切勿辱没了我九霄门的门风,否则,不管你师父是否会包庇于你,师叔向你保证定将你逐出九霄门。”陆厌字字夹枪带棒,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他眯了眯眼,继而抬手拍了拍靳玄野的侧颊,如同在拍猫儿狗儿一般轻慢,“靳玄野,还有一事,我须得告诉你……”
陆厌从未对靳玄野说过如此重的话,靳玄野听得心如死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被陆厌拍了面颊后,他明知陆厌不是在同他亲昵,却不由自主地记起了与他交.欢之时的陆厌的体温以及触感,以致于甚至想扣住陆厌的手腕,求陆厌多拍两下。
当听到陆厌说须得告诉他一事,他顿时心如擂鼓,死灰复燃。
难不成陆厌会说他纵有万般不是,这段露水姻缘曾让其如登极乐?
陆厌被靳玄野热切的目光密密包裹着,心虚不已,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并以嫌弃的口吻道:“那处不是为了让你泄.欲而生,我之所以曾在你身下欲生欲死,绝非因为我喜欢被你没入,只是受控于情毒而已。现下回想起来,其实一点都不舒服。来日,若有机会,我想试试与女子交.合是何滋味,想必较雌伏于你好得多。”
心如死灰,死灰复燃,最终归于心如死灰。
果不其然,陆厌不降罪于他已是宽宏大量,岂会觉得如登极乐?
“我……”靳玄野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毛遂自荐,“我可……我可着女装,施粉黛,与师叔交.合,雌伏于师叔身下……”
着女装,施粉黛……
这傻孩子何苦委屈自己?
陆厌心下生疼,面上不显:“不可。”
“由我来服侍师叔可好?”靳玄野努力做出柔媚神态,一手软软地勾住陆厌的脖颈,一手向下探去。
转眼间,右手手腕被陆厌扣住了。
陆厌果真不愿意。
也是,不久前,他曾不知廉耻地褪尽下裳,抬臀请陆厌笑纳,亦被陆厌拒绝了。
这一回,陆厌自然不会答应。
“师叔……”他哀求道,“望师叔大发慈悲,兴许师叔试过一回,便会从中品出些趣味来。”
陆厌摇了摇首:“纵然你能将自己扮得雌雄莫辩,你终究不是女子。”
“我……”靳玄野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是呀,我终究不是女子。”
见靳玄野又快哭了,陆厌狠心地道:“靳玄野,我乃是你师叔,望你自重。”
“我不要自重,我……”靳玄野欲要将陆厌揽入怀中,却被陆厌冷漠的眼神逼退了。
他转而抱住了自己,嚎啕大哭。
只消一抬首,他便能透过水雾,看见慈悲的观世音像,可是这观世音像帮不了他。
陆厌不咸不淡地瞧着靳玄野,距靳玄野不远不近。
他浑身流窜着将靳玄野拥入怀里的冲动,却甚么都做不得。
待哭过这一场,待时日长一些,靳玄野定会忘记那场错误的露水姻缘。
至于他,本就无心于情爱之事,不过是回到从前罢了。
纵欲的这些日子承载了他一生的情.欲,他断不会再同其他人共赴巫山,不论男女。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譬如:救师兄,杀师父,仗剑天下,匡扶正义。
所谓露水姻缘,自是见不得光。
尽管如此,他从中获得了活下去的欲.望,那靳玄野获得了甚么?
获得了伤心么?
一开始便是他错得厉害,即便靳玄野将一切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亦改变不了。
走火入魔又如何?
走火入魔便能对自己亲眼看着长大师侄生欲.念,下情毒?
“莫哭。”他终是忍不住启唇道。
靳玄野受宠若惊,含着眼泪道:“嗯,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我发誓不会再在未经师叔准许的情况下碰触师叔,师叔能否容我留在身畔,一如从前。”
“我们如何回得了从前?”纵然百般拒绝,陆厌清楚自己这副肉身会永远记得靳玄野的温度、触感、嗓音、气味、重量以及力道。
靳玄野急声道:“我们回得了从前,回得了,一定回得了。”
“回不了。”陆厌端详着靳玄野,一字一顿地道,“回不了,勿要天真了。”
靳玄野喃喃道:“回得了,回得了……”
见状,陆厌到底心软了:“待救回你师父,回了九霄门,你若愿意,每隔十日,可来见我一回。”
“十日……”靳玄野想说十日太长了,但他眼下没有与陆厌讨价还价的权力,故而只能颔首答应了,“好,我每隔十日便会……”
他未及说罢,忽有一人破开他身后的观世音像飞了出来,一剑贯穿他的心口。
鲜血汹涌而下,疼得厉害。
他身体不稳,直直地向着陆厌倒去,见陆厌并未避开,不由笑了出来,接着道:“便会去见师叔,我每隔十日,便会去见师叔,师叔会像从前一样指点我,教导我,与我烹茶煮酒,谈天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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