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后, 就转身离开，只留下了愣愣看着他背影的路加维尔。
等路加维尔在接二连三的冲击下，理清楚了刚才布鲁斯那番话代表的意思, 看见的就是布鲁斯离开时关上房门。
他贴心的给路加维尔留出了独立的空间。
布鲁斯还在下楼前特意叮嘱了路加维尔如果不舒服可以在吃完早餐后，小憩一会再来找他, 不用着急。
‘吱呀’一声, 卧室门被合上后，屋里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房间里静悄悄的, 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隐约从窗户的缝隙里连着水汽渗透进来。
雨是昨天晚上开始下的，一直下到了路加维尔回到韦恩庄园睡下，现在还没有停。
路加维尔肩膀一塌，后背陷进沙发里，脑海里无数的信息和杂念像是四散飞舞的虫蝇, ‘嗡嗡’着挥之不去, 让人心神难安。
路加维尔身后紧闭的衣柜缝隙里无声地蔓延出了一阵黑色的雾气，浅淡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掠至路加维尔的身边, 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路加。’
像是丝丝缕缕雨雾般冰凉的触感沁润了路加维尔周身每一个细胞, 属于伊莱·泽维尔的宁静沉寂的情绪透过黑雾和路加维尔所接触的皮肤, 宛如一汪泉水似的包裹住了他，让他脑海中无序搅动的繁杂思绪逐渐沉淀了下来。
“……伊莱。”路加维尔圈起双臂长长地叹息道。
‘我在这里。’
黑雾缠绕间逐渐凝实，到最后随着一个蓝色头发小男孩的出现彻底消失不见。
路加维尔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只是因为他从布鲁斯那里得知的新消息，蝙蝠侠其实是布鲁斯固然令路加维尔震惊纠结，但更让路加维尔心绪难平的是他从‘伊莱·泽维尔’那里拿回的记忆。
是的, 拿回的记忆。
路加维尔不知道成为‘伊莱·泽维尔’的人生是在他第几次死亡，又第几次的新生, 但是他无端地知道，那是他在对抗消亡的漫长旅途中，以类似‘路加维尔·韦恩’的假面，自救存活的手段。
借助伊莱·泽维尔提供的记忆碎片，路加维尔依稀想起来了更多，他似乎已经活过了很久很久，经历过很多次的‘人生’。
——虽然他依然不记得除了‘路加维尔·韦恩’和‘伊莱·泽维尔’之外的人生，但是路加维尔已经隐约记起了，他似乎正是靠着一次次以被不同世界法则所承认允许的身份，来极尽小心地汲取着世界本源的力量，从而活下去。
路加维尔仍旧不知道自己的本质是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似乎拥有着能够将过去人生‘具现’的能力，比如现在的‘伊莱·泽维尔’。
只不过为了不引起他身处世界的排异和觉察，这一切的能力和仍然隐没在水面之下隐隐绰绰的庞大真实都被冠以了‘游戏’这个虚假的、伪装的无害载体，从而降低了被驱逐、泯灭的可能。
路加维尔不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他也并不关心，目前自我定义为‘路加维尔·韦恩’的路加维尔仍然对这一片保持着抗拒的不真实感。
他不想成为‘路加维尔·韦恩’之外的存在，哪怕‘路加维尔·韦恩’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和现在的‘伊莱·泽维尔’类似的伪装工具，是并不应该存在的，真实的虚假。
路加维尔在曾经的过去里，曾经以‘伊莱·泽维尔’的姓名诞生又死去，而现在他又成为了‘路加维尔·韦恩’。
以角色卡形式降临在现世的伊莱·泽维尔，却不仅仅是路加维尔曾经的投影，他们更像是完全相等的同位体。
角色卡完全解封后，伊莱·泽维尔在意识形态和生命层次上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他与路加维尔的关系同从前单纯的粘贴复制，变成了树杈和枝桠的同源生长关系——他已经成了脱胎于路加维尔独立存在，但又以路加维尔为母本生长的‘子系’。
比起同位体，路加维尔对于回溯了初态，再一次经历了卵生孵化和幼崽生长期的伊莱·泽维尔而言，更像是‘父亲’。
某种程度上，路加维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宛如入侵的病毒。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伊莱·泽维尔的‘诞生’，都和传统意义上病毒的繁衍方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病毒通过与与宿主细胞的受体的结合，进入宿主内部，而路加维尔则是利用了更加无害的系统伪装从世界意识的缝隙掠入融入本土，使得‘路加维尔·韦恩’诞生。
病毒将自己的基因组释放到宿主细胞内，并利用宿主细胞的资源合成新的病毒外壳和基因组，病毒基因组开始进行自我复制，产生更多的病毒基因组，再重复上述模型形成新病毒，进一步实现对宿主细胞的侵蚀。
——这套行为逻辑，本质上和‘伊莱·泽维尔’，‘拉斯洛·米切尔’的角色卡生效无异。
纵使路加维尔尚未搞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角色卡’诞生，但是在初步记忆回归的刺激下，他毫无疑问地发现了自己以及伊莱·泽维尔的真正关系。
路加维尔是伊莱·泽维尔，也是他的父本和母本，而他则是‘病毒’，被侵蚀的世界就是‘宿主细胞’。
靠着系统维持骗过这个世界免疫系统（世界意识），来汲取世界本源力量复苏的路加维尔确实可以说的上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的外来病毒。
而令路加维尔郁结的根源则在于自从他一无所知地来到哥谭，来到韦恩庄园以后，他无论是趋于游戏指令、生命点数，以及情感需求所做的一切，本质上都是形同入侵。
对于这个世界，对于愿意爱他的布鲁斯，甚至是提姆、杰森、保罗大叔他们……
他是为了存活下去，而蓄意接近的入侵者。
哪怕，路加维尔从没想过欺骗，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摄取更多世界本源能量，以维持自身存续状态’的工具。
纵然比起那种破坏性繁殖掠夺的病毒，只是想好好养伤的路加维尔对这个世界没有主动进攻的恶意。
——他所吸收的能量也都是使用的非破坏性手段，像是个勤勤恳恳拾取主人家从打翻在地上的蜂蜜的小蜜蜂。
但这也改变不了‘路加维尔·韦恩’的诞生，天然具有目的性的事实。
这让真心实意把自己当作了‘路加维尔·韦恩’，满心满眼布鲁斯和哥谭宁静生活的路加维尔极其不适。
逐渐把‘哥谭’当作了故乡，渐渐融入了韦恩家的路加维尔产生了由衷地抗拒和排斥——对他自己，对没有成为‘路加维尔·韦恩’前的自己，对真实的抵触。
他没法接受这一切，没法接受‘路加维尔·韦恩’对布鲁斯来说，只是一场被创造出来的骗局。
即使，从回归晚宴之后的他，已经是被世界意识所承认、认可，真实存在在世界上的‘路加维尔·韦恩’。
路加维尔没法不对布鲁斯产生愧疚，想起往昔种种亲近似乎都成了带有目的的利剑刺了回来——让他没法不觉得自己卑鄙，没法不觉得自己像是个骗子小偷，偷来了布鲁斯、阿福他们的关心和感情。
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没有‘路加维尔·韦恩’的。
路加维尔对此耿耿于怀。
‘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像是感受到了路加维尔揪成一团的心绪，以及复杂的自我厌弃，包裹着路加维尔的黑色雾气氤氲着收缩，钻进了路加维尔的怀里，逐渐凝实。
最后黑色雾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努力把自己缩进路加维尔怀里的小男孩。
伊莱·泽维尔竭力地钻进路加维尔的怀里，他的神情还是一贯的漠然，看不出来丝毫情绪，但路加维尔能够从他的小胳膊和自己脖颈接触的地方，从他蹭着自己的脸蛋处蔓延的忐忑不安里，感受到伊莱·泽维尔的慌乱紧张和无措。
他不知道为什么路加维尔会抗拒接纳他身为‘伊莱·泽维尔’的一部分，抵触着试图划清‘路加维尔·韦恩’和‘伊莱·泽维尔’的界限，这是无论是思维还是情感都被躯壳所局限的伊莱·泽维尔无法理解的复杂。
他只能模糊地感应出路加维尔的想法，可那太过庞杂和纠结，让伊莱·泽维尔没办法理清，他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就是路加维尔对他——对他所代表的曾经，他的存在所指向的一切的抵触。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伊莱·泽维尔不理解，也找不到答案，他不明白为什么路加维尔会抗拒身为他一部分的自己，更分不清抵触记忆、抗拒本质和讨厌他的区别。
他只知道，路加维尔在碰到他接收了曾经属于‘他们’的记忆后，是后悔的。
路加维尔由衷的后悔和抗拒着接纳名为‘伊莱·泽维尔’的过去。
‘路加…路加……’
伊莱·泽维尔像是个无措的小动物一样，不安地揽着路加维尔的脖子，用他的脸蛋在路加维尔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蹭来蹭去：‘别讨厌我，路加。’
路加维尔喉咙微涩，他伸手环抱住怀里眼眶都开始泛着湿气的小男孩，双唇抿得紧紧的，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伊莱·泽维尔在完全接触封印，经历了从蛋壳里破壳而出的循环新生以后，他的躯体表面上已经开始逐渐接近正常人类的各项体征。
然而此时情绪激荡之下的伊莱·泽维尔似乎都掩盖不住他是个小幽灵的本质，他抱在怀里仍然像个人类小孩一样软软小小的，但入手的触感却是非人的冰冰凉凉的。
‘路加、路加。’
伊莱·泽维尔得不到路加维尔的回应只好更加用力地揽着他，把脑袋埋在他的肩颈处，好像这样就能重新和路加维尔融合在一起，不用再担心被作为独立的部分剥离掉之后，随手抛弃。
‘我做错了什么？’
伊莱·泽维尔脑袋深深地埋在路加维尔的肩膀处，看不见表情，但他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慌张却毫无疑问地透过他们接触的肌肤渗透进了路加维尔的细胞里。
这让路加维尔原本的抗拒悄然无声地消融，心脏整个被浸泡在了小男孩皱巴巴发苦的难过情绪里。
“……”
路加维尔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竟然被这种像是芥末一样横冲直撞扫平了所有情感、小孩子不讲道理、感觉即将失去全世界的恐惧所影响，眼眶跟着浸出了水雾来。
路加维尔和伊莱·泽维尔近乎同步的吸了吸鼻子，刚做完这个动作，路加维尔就听见自己胸膛上发出一声‘呜呜’的不妙啜泣声。
等等……
记得伊莱·泽维尔死亡的时候才不到十岁的路加维尔神情一僵，他忍着忽而强烈的泪意，低头伸手拨开伊莱·泽维尔的脑袋。
定睛一看，面无表情的漂亮小男孩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花，大颗大颗的泪珠劈里啪啦地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把路加维尔的衣襟都给浸湿了一片。
“你别哭。”
路加维尔无声叹了口气，心里钻了牛角尖的逃避一下消散了，他揽着另外一个自己瘦弱的小肩膀，一边低声安慰一边用指腹擦着他的眼泪说：“我没有讨厌你，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做错的是我。”
谁知道话一出口，原本还吸着鼻子、努力憋着哭腔的小男孩直接‘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原本还能擦净的泪水稀里哗啦的浸润了满脸，让路加维尔根本没法继续给他擦去泪水了。
“你别不要我，你没错。”
一直不敢吭声，只敢暗搓搓和路加维尔贴贴试探他态度的伊莱·泽维尔直接哭出了声，他抓着路加维尔的袖子，颠三倒四地反复重复着两句——核心意思就是‘路加维尔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他不能不要自己’。
不知道是被伊莱·泽维尔不停同步过来的情绪和汹涌的泪意感染，还是昨晚熬夜加上先前情绪大起大落的影响，被怀里这个跟个坏掉的水龙头似的小幽灵抱着一顿痛哭之下，路加维尔眼眶里都滚出了泪水。
“别哭了……”
路加维尔竭力冷静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不想哭鼻子，伊莱。”
路加维尔狼狈地不停眨着眼睛，试图阻止自己落泪。
与此同时，路加维尔试图把小幽灵从怀里推出去，中断源源不断的泪意共感，他嗓音哽咽地说：“一会儿我还要去找布鲁斯。”
‘呜呜呜，我不哭了…’
然而路加维尔的收效甚微，伊莱·泽维尔在察觉路加维尔的意图时，就像是个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在了路加维尔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腰，脑袋埋进路加维尔胸前就不肯松手。
他一边竭力把泪水憋回去，一边试图说服路加维尔别推开他。
最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欺负小孩的路加维尔，放弃了把看起来像是个拼命护食的小流浪狗似的伊莱·泽维尔推开的打算。
算了。
路加维尔自暴自弃地向后仰靠在了沙发上，抬手挡在了眼前，任由破碎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哭就哭吧，反正没人能看见……
正在楼下调出监控的布鲁斯：神情凝重.jpg
第152章 ‘告状’
小孩子哭起来是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的, 特别是委屈之后因为劫后余生而放声大哭的同时，还试图把眼泪憋回去的小孩子。
对于小孩子而言，越是让他停止哭泣, 他越是无法自抑的不停落泪。
于是，试图停止哭泣无果, 还慌张地发现路加维尔也跟着开始默默流泪的伊莱·泽维尔, 一边因为自己没法憋住眼泪而内疚，一边抽抽噎噎不停道歉, 说‘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伊莱，你永远不用和我道歉。”
被伊莱·泽维尔的泪水浸湿耳际，感觉到冰凉的泪珠像是珍珠似簌簌滚落、灌进脖领里的路加维尔无奈放下手，露出了已经通红的漂亮蓝眼睛。
路加维尔心中涌起一阵无奈又觉得好笑的叹喟，总觉得这句话好像无论是布鲁斯还是提姆都和他说过，没想到还有轮到他和伊莱·泽维尔说出这句话的一天。
该说不愧是另外一个自己吗？
谁曾想, 低声的宽慰没能让伊莱·泽维尔松开他, 反而让小男孩搂着路加维尔脖颈的手臂环的跟紧了。
湿哒哒的泪水浸润在伊莱·泽维尔圈紧手臂和路加维尔脖颈间，湿润的泪水浸湿的冰凉肌肤紧贴间, 让路加维尔有了种被水栖动物紧贴住的微凉粘腻感。
伊莱·泽维尔听见路加维尔的话, 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毛茸茸的脑袋搔的路加维尔的脖子发痒，泛滥的依赖和安心从他紧贴着路加维尔的肢体处毫不掩饰的传递了过来。
‘……不会不要我。’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但奇异的是瞬息改变却情感空前的浓烈。
虽然伊莱·泽维尔透过共感泄露的心绪断断续续，但情感的转变和上扬的欣快却是藏不住的。
路加维尔没有想到他还有能把‘情感充沛’这个词，用在伊莱·泽维尔身上的一天。
但事实却是，无论是先前强烈到几乎能把路加维尔淹没的恐惧、不安和忐忑, 还是现在如同泄洪般的安心、满足和依恋都像是浓烈到不讲道理的气味一样，无孔不入地被它的主人浸润进了路加维尔的每一个细胞。
像是午后阳光一样温煦、柔软和依恋的情绪把路加维尔紧密拥抱, 抚平了他心底积郁的情绪，让他不自觉地被源源不断同步而来的安宁舒缓。
伊莱·泽维尔真的很好哄，好哄的过头了。
虽然怀抱里的小孩还还会间歇性的因为无法遏止本能而抽噎两声，但是路加维尔已经能感受到他因为得到保证和安慰而放松下来的心绪，这同样传染了他。
冰冰凉凉的小幽灵抱在怀里以后，手感逐渐变得温润了许多，触手不再是有些刺痛的冰凉麻木，而是一种能够被暖热的温凉，就像是带久了的水晶串珠一样。
确认自己不会被另外一个自己遗弃后，伊莱·泽维尔心神骤然放松下来，劫后余生的安逸和欣喜被顿感滤化，晕染成了让人放松的安宁。
路加维尔抱着的伊莱·泽维尔不再是一个会牵连他被迫掉眼泪的哭包炸弹，而是变成了一个逐渐安静下来，让人心安的树袋熊挂件。
一波波温热的情感随着宁静的怀抱抚平路加维尔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让路加维尔像是被卸去了压在心头的阴云，得以呼吸。
怀抱着另外一个自己，对方心里的安然不停释放，对他敞开所有的接纳和关怀，他能够伊莱·泽维尔感知到的每一个念头都让路加维尔异常的放松。
肆无忌惮哭泣后，安静下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涌上了路加维尔的心头。
他休假前为了做好回家休假的准备，连熬了两天大夜整理资料，而回家后的第一晚又因为得知了保罗的受伤而匆匆深夜探望，没能睡个好觉。
昨天下了一夜雨，今天听着下雨声醒过来的时候，路加维尔脑子里还像是塞满了肥皂泡泡一样的杂乱膨胀。
谁知道，紧接着路加维尔又接连和伊莱·泽维尔共感、解锁了一部分过往记忆，因为自我意识的冲突和自我身份认同的矛盾而自我挣扎心力交猝。
可这还没完，又困又累的路加维尔在摆脱了过度呼吸综合征的疲累心悸后，又被布鲁斯一个他就是蝙蝠侠的重磅消息砸晕了。
紧接着，又是伊莱·泽维尔委屈巴巴地掉珍珠，而他也被迫跟着酣畅淋漓地大哭了一场。
虽然路加维尔承认，肆无忌惮地流泪一通后情绪的压力好像确实消散不少，但是他本就欠佳的经历也随之彻底榨干耗尽了。
——特别是他现在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断释放安宁信号的‘大号安眠药’。
此时终于安静下来，释怀地放松后，就像是在头晕脑热的闷夏里喝了一口微凉的泉水，困倦和疲乏像是入侵了路加维尔每一根神经一样，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明明路加维尔脑袋里还想着的，还是‘是时候下楼去找布鲁斯聊一聊了’。
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路加维尔就感觉思绪像是被沉重的困意拖着下坠，脑海里的单词被看不见的橡皮擦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擦成了空白。
伊莱·泽维尔很快就察觉到了路加维尔鼻息的变化，他无声地闭上眼睛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以免打扰到路加维尔。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簌簌连绵落雨声里，路加维尔怀抱着安静团成一团的伊莱·泽维尔，呼吸变得绵长了起来他就这样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小猫似的伊莱·泽维尔乖乖地贴在路加维尔的胸膛上，安安静静地听着另外一个自己一拍拍的心跳声。
昏沉的房间里，除了一道隐约的呼吸声，静谧无声。
……
……
韦恩庄园一楼，会客厅里。
在路加维尔试图安抚伊莱·泽维尔的时候，布鲁斯则是同步将一切尽皆收入眼底。
他的心情很复杂，不比路加维尔好到哪里去。
伊莱·泽维尔的到来让布鲁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布鲁斯知道伊莱·泽维尔和路加维尔类似都有着会让监控摄像等微型装置可能失控的体质——韦恩庄园各个角落里的微型摄像头和窃听器成几何倍的翻了番，其中伊莱·泽维尔留宿的房间更是成了重灾区。
这显然是有效的。
离开路加维尔房间后，布鲁斯快速浏览着他睡着后这段时间的录像。
很快，他就在不久前的影像里翻到了今天上午，在伊莱·泽维尔房间里一众报废的摄像头中，有几枚侥幸幸存下来的摄像头拍摄到的影像。
屏幕里踩着凳子的蓝色头发的小男孩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后，眨眼间就变成黑雾从窗户里飘散而出，消失不见了。
布鲁斯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就知道伊莱·泽维尔毫无疑问地是潜入了路加维尔的房间，这从路加维尔先前在房间里的反应就能够得到证实。
察觉伊莱·泽维尔可能潜入了路加维尔的房间后，布鲁斯心中就有了决断，他趁着提姆和阿福在和路加维尔对话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在房间里留下了随身携带的小玩意。
鉴于事发突然，布鲁斯身上并没有携带足够多的微型摄像头，但好在无论是伊莱·泽维尔还是路加维尔的‘电器杀手’体质都没有对此造成影响。
这让拿着平板坐在单人沙发里的布鲁斯清晰地看见了伊莱·泽维尔抱着路加维尔一通大哭、撒娇，而成功打动路加维尔的场景。
布鲁斯盯着屏幕上无声落泪的路加维尔，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不知道路加维尔为什么会忽然恢复记忆，并且对他就是蝙蝠侠的消息产生如此强烈、根本不在预设范围内的排斥应激。
但这一切，毫无疑问的都和偷溜到路加房间里的伊莱·泽维尔有关。
在布鲁斯的预想中，路加维尔就算会因为这个消息震惊和生气几天，也绝对不可能会对他产生什么抵触心理。
——这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问题，路加维尔的心思太好懂了。
或者说，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一个会把‘想要一个家’写在脸上，把一点温情就当成真情的孩子。
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路加维尔坦荡的赤诚和依恋，很大程度上拉近他和布鲁斯的关系。
这反向让开始只是出于维持‘布鲁斯·韦恩’以及‘父亲’人设的布鲁斯逐渐习惯了对待他时露出笑脸，一步步调整了对待路加维尔的心态。
如果说一开始，布鲁斯对路加维尔的关注点主要放在他扑朔迷离的过往经历以及和伊莱·泽维尔涉及的隐秘上，那么对于现在的布鲁斯而言这些信息虽然对他而言同样重要，但这却不是他在见到路加维尔时，会首先想到的问题。
换而言之，他早就对路加维尔的态度从‘警惕和调查’转变成了‘习惯和接纳’。
如果伊莱·泽维尔表现出的危险性一直像先前一样可控下去，布鲁斯更倾向于通过以其他的手段调查更多信息，保持现状。
而不再想要探究路加维尔那些，很有可能是因为创伤后自我保护而遗忘的过去。
他不想见到路加维尔总是亮晶晶追逐着、亲昵仰望着他的蓝眼睛里蒙上苦痛和阴郁。
路加维尔未知的过去就像是个潘多拉的盒子，谁都不知道打开后会出现什么，但从伊莱·泽维尔糟糕的现状中不难推测出其中可能锁着的东西。
如果可以，布鲁斯也希望路加维尔能只是路加维尔·韦恩，如同现在一样的沉静明朗。
假如对象不是路加维尔，换成一个不那么特殊的孩子，布鲁斯真的很难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逐渐从‘应该的假面’变成‘习惯的注意’。
同样的，如果不是路加维尔一直以来给了布鲁斯足够的信心和正反馈，他很难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当机立断地做出在伊莱·泽维尔之前将真相告知路加维尔的决断——哪怕，伊莱·泽维尔有可能猜出了他的身份。
但是，事情的发展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了。
布鲁斯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让人难以捉摸，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上啜泣的路加维尔，心绪比他的表情更难琢磨。
率先返回了厨房的阿福已经煮好了一壶红茶，他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布鲁斯身旁的茶桌上，为他倒好了红茶。
“谢谢你，阿福。”
布鲁斯从沉思中回过了神儿，伸手就要端起茶杯，然而却被阿福巧妙地躲了过去，这让他伸出的手落空了。
目睹了布鲁斯神情变化的阿福端着手中的茶盏，他冲抬眼看他的布鲁斯温和微笑说：“恕我直言老爷，一位合格的父亲在看到孩子应激的时候，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冷静的思考。”
“我知道，阿福。”
布鲁斯语气略微低沉地说：“但是，他在害怕我。”
“这其中应该是存在什么误会，”阿福将手中的红茶茶杯推到了布鲁斯的手边，注视着他钢蓝色的眼睛说：“您应该对自己和路加少爷更有信心一点。”
布鲁斯静默了几秒钟，他停顿了片刻伸手接过了阿福递来的红茶，这次他端过了沉甸甸的红茶杯：“我知道。”
他的回复还是和先前一样。
阿福欣慰一笑，他微微欠身便准备转身离开，给布鲁斯留下单独的等待空间。
然而，还没等阿福离开会客厅，他就被布鲁斯叫住了：“等一下，阿福。”
“还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做的事情吗，老爷？”
阿福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面上罕见浮现出为难神色的布鲁斯，温声询问说：“您是还想要来一点小甜饼吗？”
布鲁斯神色一顿，他旋即微微颔首说：“……可以。”
阿福看出了布鲁斯会叫住他并非是为了佐茶的甜点，于是他静静站在一边等待着布鲁斯的下文。
布鲁斯将手中的红茶茶杯放在了一旁摆着茶壶的红木小圆桌上，他硬着头皮组织着语言说：“也许，你知道该怎么应对……蛮不讲理的孩子？”
阿福一时没能理解布鲁斯的意思，他不由得问：“您指的是？”
“伊莱·泽维尔，”布鲁斯双手交叉地叠放在膝上已经黑屏的平板上，他言简意赅地指责说：“他把路加气哭了。”
阿福：……EXM？
第153章 为什么成为蝙蝠侠
阿福不知道布鲁斯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布鲁斯却对自己的推测十分确信。
伊莱·泽维尔会向路加维尔道歉，并希望路加不要抛弃他就说明了他对于路加的愧疚。
很显然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路加维尔的事情。
从而可以推断出路加维尔忽然恢复的记忆多半和他有关，再加上伊莱·泽维尔极有可能将他是蝙蝠侠的猜测告知了路加维尔。
这恰恰说明, 路加维尔先前的焦虑应激障碍很可能就是伊莱·泽维尔导致的。
布鲁斯没想到会见到路加维尔落泪，以路加维尔表现的性格——一度让布鲁斯认为他在错过了路加童年后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但是, 事实是伊莱·泽维尔把路加维尔弄哭了, 而且还是哭得很惨的那种。
布鲁斯此时此刻，对本身就是非人类的伊莱·泽维尔的印象分已经降到了最低。
听完布鲁斯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前因后果, 阿福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在布鲁斯的注视下缓缓道：“比起您的推理和担忧，我认为面对路加维尔少爷，直白的询问和坦然诉说会是比较有效的方法。”
“……”
布鲁斯拧眉沉思着没有再说话，没有打扰按亮平板的布鲁斯，阿福转身返回了厨房冲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提姆·德雷克点了点头。
提姆·德雷克和阿福打了声招呼后, 便主动走到了布鲁斯的身前：“布鲁斯。”
布鲁斯无声地看向他, 提姆深吸了口气说：“我想和你谈谈。”
……
……
天色将晚，阴云中的落日一点点坠入了地平线里, 光辉暗淡。
布鲁斯将倒空的红茶壶推远了些, 低头筛查着小丑出狱后可能走过的区域。
布鲁斯在等待路加维尔的这段时间里并不空闲, 等送走了提姆·德雷克后没多久，达米安来问过一次伊莱·泽维尔的行踪。
因为韦恩庄园墙壁里都做了针对超人的铅层板，所以没能听到小伙伴心跳声的乔纳森在发现伊莱·泽维尔的失踪后差点惊慌地直接呼叫克拉克，让爸爸来一探究竟了。
得到了伊莱·泽维尔现在很安全，正在路加维尔·韦恩房间里小憩的答复后，不了解伊莱·泽维尔和路加维尔渊源的乔纳森还专门跑到了路加维尔卧室门口, 扒着门缝仔细分辨了一会儿。
直到确实听到了伊莱·泽维尔平稳又缓慢的心跳声，乔纳森的担忧才褪去了不少。
同布鲁斯不好意思地道了歉, 自觉自己冤枉了好人的卷毛小男孩就急急忙忙地拉着达米安跑回他的卧室里去了——他要好好‘审问’一下自己的小伙伴，伊莱·泽维尔和他的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伊莱·泽维尔从一开始就和路加维尔认识，而且看小D无动于衷的模样，他肯定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亏他先前还一本正经地向伊莱·泽维尔介绍路加维尔，原来只有他自己被蒙在了鼓里，以为伊莱·泽维尔真的不认识路加哥哥！
目送着乔纳森和达米安两个小短腿一前一后地快步跑上了二楼，身影消失不见，布鲁斯才得以清净下来，继续着之前没有完成的筛查工作。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会客厅外的落地窗逐渐由亮转暗，隐约的雨声也逐渐消失不见。
窗外下了一天一夜的小雨稀疏了不少，雨滴时有时无，渐渐停歇了下来。
而屋里的一盏盏照明灯跟着亮了起来。
刚刚睡醒的路加维尔一走下楼，就看见的是灯火通明的公馆一楼。
沿着两侧走廊明亮的壁灯，走进会客厅里，路加维尔就看见了坐在没有点燃的壁炉前的布鲁斯。
他坐在惯常会坐的皮质单人沙发上，左腿叠在右膝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平板，一旁的红木圆桌上放着那套阿福最喜欢的茶具。
柔软地毯上的落地灯正散发着柔和的灯光，让吊顶过高的会客室里能有着除了水晶吊灯以外的照明补光。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熟悉、安宁而寻常。
只有路加维尔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深吸了一口气，路加维尔踏入了会客室里，在布鲁斯右手边的一个长条沙发上坐了下来。
“……晚上好，布鲁斯。”
路加维尔说：“如果现在已经算得上是晚上了的话。”
“晚上好，亲爱的。”
布鲁斯按灭了平板的屏幕，他抬起头朝路加维尔从容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看起来和从前的布鲁斯·韦恩没有任何分别：“请坐，孩子。”
路加维尔在距离布鲁斯不远不近的长条沙发上坐下，他长而纤细的睫毛在湖蓝色的眼珠上投落栅栏似的阴影，他与布鲁斯有着几分相似的脸上表情平淡而克制，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如果有人看见现在路加维尔和布鲁斯坐在一起，会奇异地惊叹于他们惊人的神似感，纵使他们的神情截然不同。
路加维尔漂亮的蓝眼睛一瞬不转地注视着布鲁斯，他抿着唇地问：“我该称呼您为‘布鲁斯’，还是‘蝙蝠侠’呢？”
“如果可以，”布鲁斯以更布鲁斯的口吻开玩笑般的幽默地说：“我不想因为自己有着一些不那么寻常夜晚爱好，就要承受会失去一个爱我的儿子的代价。”
“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爱您。”
路加维尔轻声地回答说。
这是路加维尔最真实的想法，无论布鲁斯选择了怎样的度过这一生，只要他仍然是布鲁斯·韦恩，仍然是他的父亲，仍然愿意接纳他、关心他……
路加维尔就会永远地爱他，这是毋庸置疑，不需要犹豫的。
如果说曾经的路加维尔对蝙蝠侠的态度是警惕、抵触和厌烦的，那么在接受了‘布鲁斯就是蝙蝠侠’的事实后，路加维尔对蝙蝠侠的态度也随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路加维尔从前会讨厌蝙蝠侠，很难说是否是受到布鲁斯耳濡目染的影响。
但不得不说，在有着布鲁斯‘他们都是群难以理喻怪人’的铺垫影响下，路加维尔在看待蝙蝠侠和夜翼等人的时候，确实是带着点挑剔和审视偏见的。
再加上，路加维尔会讨厌蝙蝠侠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蝙蝠侠的‘性价比低’。
路加维尔一直认为蝙蝠侠是在忽悠布鲁斯赞助，在布鲁斯给予了大量的资金支持后，蝙蝠侠仍旧时常惹得布鲁斯发牢骚，让阿卡姆精神病院活像是个不稳定的活火山似的，时刻威胁着布鲁斯的人身安全。
不知道蝙蝠侠就是布鲁斯本人的路加维尔，自然会对这个一直从布鲁斯这里压榨各种赞助，却不仅迟迟没能拿出客观成效，还时常给布鲁斯添堵的‘不尽职’蝙蝠妖怪没有什么好感。
然而，当蝙蝠侠就是布鲁斯本人的时候，这些缺点自然也就随之消失，不复存在了。
既然布鲁斯就是蝙蝠侠，那么他给自己的‘夜晚爱好’花费再多金钱都是理所当然的，同样的，韦恩科技当然应该给予他父亲最大限度的科技支持，来保护他的安全。
身为哥谭市的首富，布鲁斯能够牺牲自己的夜晚时间，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在夜晚打击犯罪，坚守在对抗阿卡姆精神病院里那群极端疯子的第一线已经足够让人赞叹了。
——谁都没有资格指责他做得还不够好，布鲁斯已经做到他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除此之外，让路加维尔真正对蝙蝠侠印象变差的事情就只剩下他会中途截留自己的定位信息、监控音频转播，利用布鲁斯的不设防从而对他和布鲁斯进行监控，以及他经常会偷偷给布鲁斯打小报告这两件事情了。
无论是像是个窃听狂一样截留他的定位信号，对他实施监听都让路加维尔对蝙蝠侠的印象分急剧下跌。
但当布鲁斯就是蝙蝠侠的时候，这同样迎刃而解了。
“那看来问题就解决了，不是吗？”
布鲁斯含笑地注视着路加维尔问：“我猜除此之外，你还会由些其他的疑问？”
“我能知道，哥谭为什么会出现蝙蝠侠吗？”路加维尔问。
布鲁斯神色微顿，他看着路加维尔说：“因为哥谭需要蝙蝠侠。”
需要……蝙蝠侠？
路加维尔注视着靠坐在皮质沙发上的布鲁斯·韦恩，他年近半百已经算不得年轻了。
可就算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纹，却也只是岁月给予这位仿佛生下来就无时无刻不处在聚光灯照耀下的男人些许时光的沉淀。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没能夺走任何东西，反而只是给他增加了令人沉醉的魅力，他的笑容依旧带着天真气的烂漫，骨子里透出种矜贵的从容。
任谁都没法把这样的布鲁斯·韦恩，这样的‘哥谭甜心’和只出现在传闻、八卦周报角落和阿卡姆精神病院热议话题榜单上的蝙蝠怪物联系起来。
布鲁斯·韦恩，长了一张似乎从未经历过苦难的脸孔，他的气质里透露出的都是只有纸醉金迷才能浸泡出的奢侈无度、不知疾苦。
很难想象，内里是蝙蝠侠的布鲁斯，究竟是怎样如何走到今天的。
路加维尔问：“那你觉得蝙蝠侠为什么会成为蝙蝠侠呢，爸爸？
“也许……”
布鲁斯垂眸看见了一瞬不转凝视着他的路加维尔，他叹了口气说：“是因为一个糟糕的夜晚。”
……糟糕的夜晚？
第154章 是谁
对于布鲁斯而言——能让蝙蝠侠称之为‘糟糕的夜晚’……
路加维尔唯一能够想到的, 就是几十年前占据了哥谭各个报纸的头条新闻‘韦恩夫妇抢劫案’。
路加维尔曾经在跟着布鲁斯回到韦恩庄园之前，调查过他的相关资料。
不同于其他注重个人隐私，对生平信息保密措施做的颇为不错的富豪, 布鲁斯简直就是信息保密的反向典型。
把‘布鲁斯·韦恩’的名字输入进各大网站的搜索框里，就会收获无数页与他相关的资料新闻——虽然其中绝大多数新闻都是真假位置的情感八卦, 以及各种角度彰显这位首富先生不着调的炫富新闻。
但是在耐心地抽丝剥茧和黑客技能的加持下, 结合黑入哥谭市警察局所获得的相关资料后，路加维尔还是收获了一些和布鲁斯有关的信息。
只不过, 比起布鲁斯成年后返回哥谭能印个上百期的八卦消息，他在未成年前以及更早的童年时期的报道少得可怜。
当然，这不排除是因为年代久远，而更早时期时信息保存的手段不像是现在一样多样的因素在。
但少得可怜不代表没有，比如时至今日还偶然有人会提起的那件骇人听闻的‘富豪夫妻抢劫被杀案’。
事情发生在曾经还被称为哥谭市‘公园街’的犯罪巷里，陈旧过时的新闻报道们花费了大量的篇幅描述还是小布鲁斯·韦恩的布鲁斯是怎么突然地失去了父母, 被管家在聚光灯下一言不发带离案发现场, 从此独自继承了巨额遗产，一跃称为哥谭市最年轻富豪的。
随着布鲁斯·韦恩‘花花公子’的名头和各种花边新闻充斥在各大报纸上, 属于他童年里浓重血色的灰暗也随之被公众忘却, 偶尔提及似乎也只是出于嫉妒或者其他意味的品头论足。
“……我很抱歉。”路加维尔说。
“你不必为此感到道歉, ”布鲁斯摇了摇头，微笑说：“那是已经可以称之为陈年旧事的过去，是与你无关，而我也不再会为此困惑痛苦的‘过往’。”
“如今我也已经成为了父亲，有了自己的孩子……”
布鲁斯端起了手边红木圆桌上放着的陶瓷茶杯，他并没有举起茶杯喝茶, 而是将之托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我仍旧会为他们的离开而悲伤, ”布鲁斯垂眸注视着白色瓷釉茶杯中深红色的茶汤，他轻不可察地叹气说：“只是，我现在更多的是时常会觉得遗憾……”
布鲁斯抬起头，钢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路加维尔的身影，他平和地说：“玛莎和托马斯一定没有想象过我成为父亲的样子。 ”
布鲁斯说：“他们没能见到你们——你，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这确实让人遗憾，我也很希望能够见到他们……”
路加维尔抬头去看布鲁斯，看见他垂下眼帘，落地灯灯光所不及的面庞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神情，但路加维尔总觉得此刻的布鲁斯显得有些寂寞。
路加维尔心中忽地坍软下去一块，他抿了抿唇，仰脸望向布鲁斯，询问他说：“如果有机会，你还想要再见见他们吗？”
布鲁斯微微一怔，他显然没有想到，路加维尔会问出这个问题。
但是他很快就给出了答复：“当然……”
布鲁斯耸了耸肩，这让他周身仿佛凝固的沉郁一下消散了：“我想没有人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回答不，即使是蝙蝠侠也不行。”
“也许有一天你还会再见到他们。”路加维尔说。
布鲁斯深邃的眼瞳凝望了路加维尔一会儿，最后他缓慢地收回了视线，说：“也许吧。”
布鲁斯明显想到了什么，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
布鲁斯端起了手中的茶盏，他轻抿了一口浓郁的红茶，问：“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路加？”
面对布鲁斯的询问，路加维尔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他确实还有一个很想问的问题，这是他在得知布鲁斯是蝙蝠侠后就耿耿于怀的问题。
可问题是路加维尔不知道他现在询问布鲁斯这件事情，是否有些不合时宜——毕竟他似乎刚刚才提及了布鲁斯的伤心事。
但是当路加维尔知道布鲁斯就是蝙蝠侠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了很久，挥之不去。
“我确实还有一个问题，只不过……”
路加维尔斟酌着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问。”
“请说，”布鲁斯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示意路加维尔随意发问：“只要可以告诉你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这是我向你保证过的。”
“当然，”说完这番话后，布鲁斯轻笑了一下，他状似随意地补充说：“也许……稍后你同样愿意为我解答一些小困惑？”
路加维尔犹豫再三，在布鲁斯的鼓励下，他还是不易察觉地向前微微探了出身体，问出了在心头萦绕不散的疑问。
路加维尔还是一边留心着布鲁斯的表情变化，一边问出了那个压抑在心底的问题：“布鲁斯，杰森……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开始，路加维尔还以为杰森·陶德的死亡布鲁斯真的像是迪克口中所说的那样——当初是因为绑匪假装票而造成了一系列误会，使得韦恩家的第二位养子‘社会性死亡’。
但是当路加维尔以伊莱·泽维尔的身份见到杰森·陶德时，看到他与众不同、与死者类似的灵魂时，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杰森·陶德可不像是被‘误会死亡’过，而是更像经历过真正的死亡，又凭借不知道怎么样的手段死而复生了。
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很值得探究了。
如果布鲁斯就是传说中那个能够镇压小丑等一众超级反派的蝙蝠侠，他不可能在当年对绑架的杰森·陶德的劫匪束手无策。
再加上如今的杰森·陶德摇身一变成了在夜晚和蝙蝠侠作对的红头罩，还声称自己认识二代罗宾。
路加维尔自然就联想到了杰森·陶德可能就是当初的二代罗宾。
韦恩家养子杰森·陶德的死亡和蝙蝠侠助手、二代罗宾的死亡可意味着完全不同的情况。
至少，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见财起意的绑匪导致的。
那些绑匪更不可能让本身就是二代罗宾，父亲还是蝙蝠侠的杰森·陶德受到伤害，甚至于走到最后被撕票而死亡的悲惨境地。
好吧，路加维尔承认——他对蝙蝠侠印象不佳的理由除了先前那些他罗列的讨厌蝙蝠侠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理由就是杰森·陶德一直看不惯蝙蝠侠，他纵使一口一个‘老蝙蝠’的吐槽着这家伙是个多么难以理喻的偏执控制狂。
这让总觉得布鲁斯会被蝙蝠侠坑骗的路加维尔一度想要说服布鲁斯，让红头罩来替代蝙蝠侠的位置，成为他新的赞助对象。
但令他苦恼的是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如今路加维尔知道事情不顺利的原因是什么了。
——布鲁斯就是蝙蝠侠本人，他自然不可能会选择放弃赞助自己，转而支持和他夜晚身份一直对着干的红头罩。
‘杰森·陶德’这个名字的出现，像是某种讯号的开关。
当路加维尔问出有关杰森·陶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问题时，布鲁斯和路加维尔之间还算得上松弛，甚至称得上几分温馨的气氛，一瞬间就发生冷却了下来。
就连韦恩公馆一楼会客室里的空气，都好像一下变得寂静。
蝙蝠侠将手中的茶盏上，放在旁边的圆桌上，他身体不自觉地绷紧，脸上‘布鲁斯式’的笑容消失不见。
布鲁斯唇角绷直的同时，他深邃的眼瞳里也变得带上了几分冷硬的暗色。
显然这个话题在韦恩庄园里，或者说，至少在布鲁斯这里确实如路加维尔预想的一般禁忌。
路加维尔打破了这种难言的压抑沉默感，他利用自己在BAU学到的开放式提问技巧换了个角度问：“他是二代罗宾吗？……或者，爸爸你知道杰森·陶德现在为什么为什么会成为红头罩吗？”
空气寂静间，明明门窗紧闭，公馆内的密封做得很好，但路加维尔却依稀嗅到了空气中下雨的冷沉气味，他隐约还听见了早已停止的淅沥雨声。
沉默了许久，布鲁斯才嗓音低沉的选择性回答了路加维尔后面的一个问题，说：“是的，他曾经是二代罗宾。”
很显然，布鲁斯能够给予的回答就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两个问题，则不属于‘能够告知路加维尔的问题’的范畴里了。
但这已经让路加维尔的猜测被证实了：假如杰森·陶德就是曾经的二代罗宾，那么当初致使他死亡的人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寻常的绑匪。
这完全不合常理。
“……是谁？”
路加维尔静默了十几秒，他突兀的提问道。
他的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但布鲁斯却毫无障碍的理解了路加维尔的意思：他在问当初让杰森·陶德死去，让二代罗宾消失的人是谁。
布鲁斯并不想将之前发生的那些悲剧告诉路加维尔，更不想让路加维尔对小丑有什么额外的关注。
布鲁斯下巴紧绷，他嗓音低沉地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是你知道了他是谁也没有意义。”
第155章 扣动扳机
如果可以, 布鲁斯不想让路加维尔接触小丑。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路加维尔的朋友保罗·哈里斯在不久前才因为小丑的缘故遭遇了袭击，最终不幸进行了截肢手术。
虽然并不是小丑或者小丑帮直接导致的保罗·哈里斯受伤，但是他们所搅动的暴动乱流夺走了他的一条右腿。
依照他昨天对红头罩杰森的监控来看, 那些直接导致保罗受伤的罪魁祸首已经被物理消灭了，但路加维尔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按照路加维尔在对付实习入职的第一个变态连环凶手时, 就能拼着两败俱伤把对方硬生生打残的性格, 布鲁斯可不相信他没把这笔帐算在小丑身上。
路加维尔的性格其实很好，在没有涉及到他的原则底线、伤害到他在意的人的时候, 他温和冷静，而面对亲人朋友时有很重情义。
但问题就是，路加维尔失忆了，或者说他没有能够匹配他当今成人躯体和能力的生活阅历，以及这些生活阅历所培养出的道德规范。
——当一个对法律没有建立起敬畏感的人，拥有着能够挑战法律的能力时, 他稀薄的道德观念不会让他学着去进行漫长的观念习得, 而是倾向于钻法律的空子，让周围的人心安。
这就造就了路加维尔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冷静成熟, 是一个能够克制住自己情绪和冲动的成年人, 但实际上似乎完全相反的矛盾。
‘理智’只是因为没有触及到核心、紧急问题, 一旦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出涉及情感的决断，对于这方面其实和懵懂无知的孩子无异的路加维尔来说，他会本能地率先听从内心和直觉的声音。
所以，一旦路加维尔所面对的问题涉及到了他所看重的部分，比如家人朋友，他靠着这半年来建立起来的薄弱和道德规范, 就会被更直观的情感冲破。
这让他显得坦率又过于莽撞和危险，这也是布鲁斯不打算将杰森·陶德当年事件始末告知路加维尔的根本原因。
布鲁斯十分清楚, 一旦他把当年是小丑虐杀了杰森的事情告诉路加维尔，那么这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很难说路加维尔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会选择和小丑作对。
布鲁斯不认为路加维尔能够把小丑怎么样，或者说，他做出这个决定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小丑被路加维尔针对的后果。
他只是本能地担心，担心路加维尔注视小丑的时候，小丑也同样被他吸引了目光，转移目标。
要知道，小丑对路加维尔很感兴趣。
这是早在为路加维尔举办回归晚宴，甚至在那之前，布鲁斯就知道的事情。
再加上，小丑最近并不安分，他蠢蠢欲动的在谋划些什么，上次的越狱虽然看起来只是‘例行公事，但是和小丑多年来交手锻炼出的直觉让布鲁斯本能的不安：小丑似乎在暗中策划着些什么……
虽然布鲁斯暂时仍旧不知道小丑打得什么算盘，但是他能够嗅到哥谭夜风里逐渐弥散的暗流涌动。
在这个时候，布鲁斯不管说什么都不可能让路加维尔对小丑倾注太多的关注，他更不希望路加维尔直接找上小丑。
但是布鲁斯不说，不代表路加维尔就不会知道。
不需要布鲁斯回答，他已经从对方的沉默，以及结合他这段时间对哥谭市的情况中得到了真相，路加维尔低声问：“是小丑做的吗？”
布鲁斯仍旧没有回答路加维尔的问题，他不想在杰森过去的经历上欺骗路加维尔，但布鲁斯更做不到坦诚相告。
可是，不回答本身就代表了布鲁斯给出的答案。
‘小丑……’
路加维尔缓慢的吐出一口气，他在心中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心绪一时间异常复杂。
空气里一派寂静，路加维尔却又好似听到了其中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个时候路加维尔才发现：原来不是雨停了，而是雨下的太大了，大到听不出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了磅礴的让人习以为常、甚至于忽视了的底噪。
但是，雨一直在下。
从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今天晚上，落下的是比昨天晚上还大的大雨。
两人相对而坐的沉默了片刻，布鲁斯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他微笑着打算开口说些别的什么转移话题，却又听见路加维尔在良久沉默后再次开口。
路加维尔缓慢地曲起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他语调平静地确认道：“我之前在回归晚宴上收到过的‘礼物’，杰森也收到过吗？”
路加维尔曾经在布鲁斯为他举办的回归晚宴上，遇到了来自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暴乱袭击，以及收到了一个由乔装打扮的小丑女送来的‘礼物’，混杂着稀释版小丑毒气的强酸喷雾。
与其说那是一个‘礼物’，不如说是一个恶意满满的‘炸弹’。
布鲁斯没有回答‘有’或‘没有’，但路加维尔却像是在布鲁斯的沉默中被印证了猜测。
“那么，红头罩的诞生也是因为一个糟糕的夜晚吗？”
路加维尔看着眼瞳神采变得晦涩的布鲁斯，没等他回应，路加维尔就已经从布鲁斯的脸上看出了他的答案。
布鲁斯沉默良久，最终路加维尔听见他低声说：“也许……”
路加维尔想了很多，他想起来了自己最初知道布鲁斯是他的父亲时，所调查到的旧新闻。
想到了提姆，红罗宾，杰森红头罩，二代罗宾和保罗，以及杰森·陶德的死讯。
想到了回家第一天时，布鲁斯说自己讨厌蝙蝠侠时的不加掩饰。
他心里闪过很多猜测，又一一消失 ，最后路加维尔什么都没有想。
也许布鲁斯没有说谎，哥谭之所以会出现蝙蝠侠，是因为需要。
——如果可以，谁会想要是自己站出来，成为必须坚守在黑沉夜色和无边黑暗里的那一个呢？
空气里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只隐约传来远处餐厅处阿福忙于布菜的隐约主动声。
“……差不多快要到晚餐时候了，”布鲁斯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说：“既然你已经问了这么多问题，那么按照我们说好的，现在也该换成我提问了，路加。”
路加维尔抬头看静静的等待着布鲁斯提问，猜想着他问些什么：伊莱·泽维尔，他和红罗宾，还是……
脑海中念头闪动间，路加维尔听见布鲁斯问：“路加，你是怎么看待蝙蝠侠的呢？”
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让路加维尔停顿片刻，才缓缓地说：“《罪与罚》里曾经说过‘我杀死了一只虱子，可我也变成了一只虱子，这世界上虱子的总数并没有变化。’”
“我很佩服蝙蝠侠，其实我一直觉得‘暴力’或者说‘谋杀’就像病毒，能够更改人类的基因，一旦开启了就没人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打开保险栓后，不走火的。”
“更何况什么是该杀，他杀了很多人？他杀了人？他毁了一个人的一生，还是他强暴了一个孩子？”
“第一次可以是正当防卫，第二次可以是为了正义审判，第三次就可以是为了快意恩仇，而道德、原则是比法律更加灵活且难以辨明是否正确的标准。”
“就算能够遏制住第一次用暴力解决事情后带来的快感，恪守原则只杀该杀的人，也不意味着安全。”
“谁也没办法保证第一次出手是正义的，以后每次的审判也都是‘绝对正确’的，毕竟比起逮捕——误杀的代价太沉重了，你可以正确无数次，但只要误判一次，就会滑落无法挽救，不能承受的深渊。”
路加维尔陈述地说：“我在BAU时看见了很多人性的至暗，也越发明白很多事情不是非此即彼的。”
“——程序正义有它存在的必要性。”
得知布鲁斯就是蝙蝠侠以后，路加维尔重新审视了自己对蝙蝠侠的不客观偏见：他以前对蝙蝠侠的看法充满了片面的主观性。
蝙蝠侠……真的已经做到他能做得最好了。
面具之下是布鲁斯·韦恩的蝙蝠侠，是世界上最好的超级英雄。
他的父亲，一个从小就被夺取父母，孤单地长大的首富少爷，却没有被纸醉金迷腐蚀而自甘堕落，而是在经历过无数次绝望之后，依旧以行动践行着自己的理想。
因为他觉得哥谭需要他，所以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失去和受伤后依旧坚强地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目标。
路加维尔看向布鲁斯的眼神柔软：他的爸爸，是一个正直、纯粹又具有极强韧性的理性主义者。
路加维尔不觉得布鲁斯就是蝙蝠侠让他受到了欺骗，在他心里布鲁斯仍旧是天真热枕而温柔的。
蝙蝠侠的身份，只是让他天真的理想，带上了理性的色彩，热枕的情感包裹上沉毅的外壳，温柔的底色藏在了创伤之下。
布鲁斯，不会因为他选择了夜晚的坚守，而变成另外一个人。
——甚至，蝙蝠侠之所以是蝙蝠侠，是因为他面具之下是布鲁斯。
布鲁斯能够看出来，路加维尔的这番话是绝对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他并非为了表达自己对蝙蝠侠‘不杀原则’的理解和认同才这么说的。
但是，这并不能够让布鲁斯放下心来。
因为他从路加维尔平静的语调里，沉静无波的湖蓝色的眼睛里，读出了某种与他年少时一意孤行决定成为蝙蝠侠时，极其类似的情绪。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人或者事情能够改变或者动摇的笃定。
布鲁斯静静地听着，果不其然，他看见路加维尔抬眸以一种专注至极的神情凝望着自己。
“……但对我来说，”布鲁斯听见路加维尔话锋一转，语气轻快说：“无论面对的是谁，是在怎样的情景下，只要他先对我扣动了扳机，我必然会以牙还牙。”
见布鲁斯神情难辨的看着自己，路加维尔重申说：“如果换成是我的话，明知未来会变成地狱，让我有对仇人抬起枪口的机会……”
路加维尔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哪怕我会因此万劫不复。”
没错。
他说的就是小丑。
——如果只是一发子弹就能够解决的事情，那么他不会再让第二个保罗大叔或红头罩出现。
绝对。
第156章 误会
布鲁斯心中微微一沉, 他看向路加维尔的目光里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审视。
路加维尔知道自己这么说会让布鲁斯有所戒备，但是就像布鲁斯不愿意在杰森·陶德的死亡上说谎一样，路加维尔同样不想欺骗布鲁斯。
不论怎么样, 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保罗时，路加维尔就打算这么做了。
这和布鲁斯是不是蝙蝠侠无关, 也和杰森·陶德是不是被小丑杀害, 小丑是否是蝙蝠侠的死敌无关。
——这些只是会让路加维尔下手更果决的加码，而非决定因素。
布鲁斯深深凝望了路加维尔一会, 出乎路加维尔的意料他并没有开口阻拦，而是陈述说：“我只是希望你想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
“……”
路加维尔同样没有再说什么让布鲁斯不悦的话，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谢谢你，爸爸。”
路加维尔知道布鲁斯说的是对的, 他如果想要作为‘路加维尔·韦恩’在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 最基础的就是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未来。
最基础的是接下来半年是继续学业，还是继续实习, 是留在BAU, 还是按照之前的规划谋求其他发展——不以完成任务、赚取生命点数和故事值为目的的思考他想要的未来。
文凭对于路加维尔并不重要, 布鲁斯也表达过如果路加维尔感兴趣，可以让他进入韦恩集团实习工作一段时间，假如仍旧举起不定，可以暂时利用暂时的休学时间，多体验多经历。
重要的是，他要想清楚,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怎样的生活。
布鲁斯不希望路加维尔像是当初因为拒绝了提姆·德雷克的表白, 就逃离了哥谭，中断学业选择前往BAU实习。
也不希望，因为提姆是红罗宾/他是蝙蝠侠，就同意离开BAU，返回哥谭重新选择。
虽然对于现在只有半年记忆的路加维尔而言，让他直接做出对未来道路的选择有些强人所难，但布鲁斯希望，路加维尔至少是在摸索着走向自己喜欢的道路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情感和冲突裹挟，因为保罗的受伤或者别的什么，贸贸然选择对上小丑，使得他本来一片坦途的人生再跌入泥泞。
即使布鲁斯仍旧不清楚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得出那些经历在路加维尔的身上都留下了些什么。
布鲁斯有很多孩子，但他的两个亲子都没能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某种程度上，布鲁斯对此是抱有遗憾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走上和自己一样崎岖的道路，却又发现血脉的力量似乎与命运雷同，成为不知不觉间的吸引，让他们在相似又不同的时刻，隐约重合。
布鲁斯没法挽救达米安和路加维尔已经流逝的过去，但他只能以自己的方法确保达米安和路加维尔至少在未来，能够更从容、理智地面对自己的人生，排除那些刻画在他们思维上的过去的影响。
对付达米安，布鲁斯能用更直接和更尖锐的态度，因为他很强，无论是意志精神，还是体能。
但对付路加维尔，这个界限则要更谨慎的把握。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布鲁斯。”
路加维尔同样清楚他现在的困顿，但是在思考成为‘路加维尔·韦恩’之前，路加维尔想要先解决掉小丑。
是，但也不是因为保罗，是因为杰森，是因为被小丑针对的蝙蝠侠，更是为了他自己。
路加维尔喜欢保罗，喜欢杰森，喜欢布鲁斯，他也喜欢自己是‘路加维尔·韦恩’——更因此，路加维尔开始喜欢上了哥谭市。
路加维尔知道这不意味着布鲁斯赞同了他的想法，恰恰想法，他此刻恐怕已经把自己拉近了近期的盯梢名单里。
他知道布鲁斯说的很对，知道自己想要以‘路加维尔·韦恩’的身份存在，就必然要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以会被社会接纳的行为模式开始计划自己的一生。
路加维尔当然想，他当然想要能够从容，轻快地接受布鲁斯的指导，开启属于‘路加维尔·韦恩’的崭新人生。
但是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把‘小丑’这颗毒瘤拔掉，他不想让名为‘小丑’的不安定因素，再给未来的自己、布鲁斯和哥谭市，带来任何的干扰。
这是通往安定生活必须要做的事情。
——当你在发觉丛林深处投来的窥伺注视时，抬枪射击是永远比转过身去，假装视而不见要更好的选择。
路加维尔当然知道，就算他选择放弃了找小丑寻仇，安稳以‘路加维尔·韦恩’的富家少爷身份留在哥谭选择任何想要的生活，也大概率不会出什么问题。
因为布鲁斯会保护他。
但正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路加维尔才不可能坐以待毙。
布鲁斯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显然还会像他曾经向自己保证的一样，陪伴着他。
路加维尔曾经想要靠赚钱来回报布鲁斯，但后来他发现比起那些布鲁斯不在意的东西，在布鲁斯关注的事物上下手，显然是更好的回报。
布鲁斯喜欢哥谭，他也会喜欢哥谭。
布鲁斯不喜欢小丑那些超级反派，他也不喜欢。
全部清除掉让布鲁斯疲于奔波的麻烦并不现实，但这并不意味着路加维尔就能心安理得的什么都不做。
在经过了这半年的生活后，路加维尔在此时此刻已经得出了他能给布鲁斯所付出关爱的最好回报。
——没法清除掉所有麻烦，那就清理掉最棘手、最麻烦的那个。
他要让小丑消失。
让小丑合情合法，不让布鲁斯为难，不让‘路加维尔·韦恩’被影响的消失掉。
布鲁斯的视线落在路加维尔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年轻的男孩神色淡淡的，看起来要比他刚来到韦恩庄园的时候，成熟了许多。
路加维尔在家里只简单地穿了件休闲衬衣搭黑色西裤，他的身形挺拔，没了刚到家时的瘦削单薄，冷淡的气势也在看向他时淡化许多。
只是，布鲁斯从路加维尔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仍旧不打算放弃要解决小丑的想法。
但布鲁斯也没想过要单纯靠口头教育，能让路加维尔回心转意。
不知道是基因遗传还是耳濡目染，无论是布鲁斯还是路加维尔，抑或是达米安都在他们决定的事情上有着无可撼动的执拗。
哪怕当初和迪克产生分歧的时候，布鲁斯和迪克都避免不了地大动干戈，更何况是脾气在某方面其实更为执拗、简单的路加维尔。
但是鉴于路加维尔的身体状况不佳，布鲁斯不打算今天刺激路加维尔。
对付小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不会是说说就可以的——现在的路加维尔就算想动手，也根本不可能见到小丑。
他需要计划和时间，因此布鲁斯只要看住路加维尔、看住被关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里的小丑，就不会出问题。
更何况，‘想要解决什么’与‘能够完成什么’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路加维尔和布鲁斯对话便在双方各持己见的默契沉默下，到此为止了。
不是因为路加维尔和布鲁斯不想继续，而是在布鲁斯刚刚打算和路加维尔开诚布公地谈谈‘伊莱·泽维尔’的时候，已经打点好一切的阿福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老爷，路加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还没有进入正题的布鲁斯看了眼时间，索性站起身朝路加维尔说：“走吧，今天一整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是时候补充能量了。”
路加维尔跟着站起身，和布鲁斯一起朝着餐厅走去。
然而，就在他和布鲁斯并肩即将走进餐厅的时候，路加维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说：“对了，布鲁斯……”
“嗯？”
布鲁斯转头看向了突然顿住脚步的路加维尔，等待着他的下文。
路加维尔想到布鲁斯先前在离开他房间时提及‘伊莱·泽维尔’的意有所指，以及刚才在他会客厅里没有说完话头，路加维尔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布鲁斯可能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因此路加维尔微微抬头望向布鲁斯‘委婉’地说：“爸爸，你好像误会伊莱·泽维尔了。”
误会伊莱·泽维尔？
布鲁斯没有想到路加维尔会忽然和他提起来伊莱·泽维尔，毕竟这正是他想要和路加维尔谈论，却苦于找不到合适机会的话题——不管路加维尔表现的再怎么自然，在他和家里其他人夜晚身份的问题上都是进行了隐瞒。
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询问’或者‘指责’明显已经通过不讲道理的大哭大闹，再路加维尔那里率先获得了他原谅的伊莱·泽维尔。
就算阿福说路加维尔直接谈论这个问题，也许效果会更好，布鲁斯仍然没有放下顾虑。
不是布鲁斯不相信路加维尔对他的感情，只是路加维尔对伊莱·泽维尔下意识的亲昵和信赖，不是单纯的朋友能够解释的。
再加上，路加维尔明明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却仍旧对伊莱·泽维尔如此亲昵，令布鲁斯难以放低对伊莱·泽维尔的戒备。
更何况，他不是人类。
“伊莱并没有和我说什么，”布鲁斯听见路加维尔说：“我并不知道你就是蝙蝠侠——假如你没有告诉我。”
布鲁斯的神情有一瞬的僵硬。
第157章 超级英雄
路加维尔和布鲁斯关于伊莱·泽维尔的话题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晚餐已经开始了。
晚餐时候的气氛十分热闹，大家久违地聚在一起，因为有外人在场也都默契地没有谈论和夜晚身份有关的话题, 而是认真地品尝起了阿福的手艺。
晚餐结束后，布鲁斯才找到了路加维尔和谈及了与伊莱·泽维尔的事情。
既然路加维尔已经知道了蝙蝠侠的真实身份, 现在的布鲁斯不再像是回归晚宴后和路加维尔谈话时那般含蓄了。
在简单地交谈以后, 布鲁斯直接地表明了对伊莱·泽维尔的警惕和不信任，并且希望能够由路加维尔作为中介, 说服伊莱·泽维尔接受一次之前类似路加维尔所接受的体检和一些测试问询。
——只有这样作为‘蝙蝠侠’的他，才能够勉强接受伊莱·泽维尔的存在。
面对路加维尔的犹豫，布鲁斯直言不讳地坦言道否则他不可能会对底细未知、能力不确定的伊莱·泽维尔采取一定措施，来确保这个不稳定因素可能会带来的风险。
这番话有一定的虚假成分，毕竟伊莱·泽维尔已经由杰森·陶德接管并监控了将近半年。
通过这段时间的监控调查，布鲁斯已经将似乎没有攻击意图的伊莱·泽维尔的危险等级调低了一部分, 但是一天不弄清楚伊莱·泽维尔的特殊体质和能力, 布鲁斯就一天不会对他放松戒备。
伊莱·泽维尔所展现出的不受控能力本身，就是风险, 更何况他还曾经和多起爆炸案有着关联。
路加维尔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而是在询问了伊莱·泽维尔的意见以后, 才勉强同意，但是条件是伊莱·泽维尔要接受检查和问话可以，但是不能对他造成伤害，而且路加维尔要全程陪同。
布鲁斯只是思考了几秒钟，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鉴于路加维尔晚餐后还要去医院里看望保罗大叔，今晚布鲁斯他们还要夜巡, 于是路加维尔便和布鲁斯将伊莱·泽维尔的体检时间约在了明天下午。
布鲁斯对能够和平解决、顺利拿到伊莱·泽维尔的各项数据很满意。
这不仅仅是意味着他对伊莱·泽维尔有了更多的了解，能够提前针对性准备放防治手段以防万一。
——更是因为之前路加维尔的身体数据有部分异样, 一直没有解析成功。
一旦有了很可能是和路加维尔来自同一个实验室里的伊莱·泽维尔作为对比样本，在这方面的破解和研究也能更近一步，弄清楚路加维尔身上的问题。
……
……
从韦恩庄园驱车至韦恩慈善医院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路加维尔抵达医院停车场的时候，时间刚好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仍旧没停，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停下车，路加维尔从车门中抽出雨伞，他撑开伞迈下了车。
然而雨势太大，即使路加维尔动作很快的打起了伞，却依旧被大雨淋湿了半个肩头。
一手握住伞柄，路加维尔随意地抹去了右肩的水渍，他低头看了眼白衬衣上晕出的湿痕在衬衣上连成了串，隐约在腰腹间透出了纱布的纹理，便又回身从副驾驶上取了件外套穿在了身上。
扣好扣子，路加维尔整理了下衣襟，他又拿起了放在座椅上的花——那是他从布鲁斯的玻璃花房里现摘现扎的，五颜六色主打一个生机勃勃。
接着，路加维尔就反手关上车门，他撑着伞顶着大雨，迈进了住院病栋的大门里。
昨晚才前来拜访过，路加维尔很快就做完了来客登记，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保罗的病房。
一推开门，路加维尔就看见了正坐靠在病床上和护士说话的保罗。
不同于昨天来看时的苍白病气，今天苏醒过来后，保罗虽然看起来还有几分虚弱，但却带着他独有的精气神。
一听见门口的动静，保罗就望了过来，顿时就睁大了眼睛，脸上咧开了笑容，冲着路加维尔招呼说：“呦，你小子也来了。”
刚给保罗量完体温的护士小姐见状，和保罗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后，便向路加维尔点了点头，拿着体温表和体温计离开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病人和他的朋友。
“晚上好，保罗，”路加维尔将手里的伞立在病房外，才手捧鲜花走到了保罗的病床前坐了下来：“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什么时候醒的……”
保罗左手埋着针，他靠坐在被摇起的床头上，思索了一阵才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总之肯定是今天。”
“……醒了就好，好好休息。”
路加维尔将花束放在保罗病床旁的床头柜上，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挺好呗。”
保罗大叔乐呵呵地说，他似乎完全没把自己少了一截右腿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甚至还有空开口打趣路加维尔说：“你竟然还能回来看我，不是说去匡提科了？是杰森给你打的电话？”
他微微扭动着脑袋，看着被路加维尔放在床头柜上的花束忍不住说：“人来了就行了，怎么还买花呢，你赚钱不容易，别浪费在这些东西上。”
“正好放假就回来了，”路加维尔抿出一个笑来，没说他现在已经不是要靠饿肚子省钱的拘谨了，而是说：“放心吧，这是我从我爸爸花房里偷偷拔得，不花钱的。”
保罗大叔顿时笑开了花，哈哈大笑着说‘不愧是你，我就说你个小抠门精怎么还忽然讲究起来了’。
路加维尔看保罗大叔的状态不错不由得也松了口气，他没少担心保罗大叔醒来后发现自己少了条腿会精神崩溃。
虽然路加维尔知道保罗早年似乎混迹帮派，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但毕竟是落下了残疾，将心比心，路加维尔还是难免会担心。
保罗敏锐地捕捉到了路加维尔担忧地瞟向他空缺右腿的眼神，虽然路加维尔在极力克制，动作也很隐晦，但这逃不过保罗的眼睛。
“哈哈哈，别担心我，”保罗直接出言点破了路加维尔的担心，他豁达地说：“我这条腿本来就是捡来的，不然早些年我就坐上轮椅了。”
“现在我只没了半条，”对上路加维尔愕然地视线，保罗爽朗地笑了起来：“算起来，白捡了一条半还是我赚了呢。”
“……什么？”路加维尔问。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保罗用没有埋针的右手挠了挠脸颊，不太好意思地说：“当年——是二代罗宾救了我。”
“你是说过。”
路加维尔记得那还是他第一次带提姆去保罗汉堡店里吃晚餐的时候，听保罗提起的。
路加维尔说：“但是你没有说过详细经过，我只知道你当年是因为二代罗宾才活了下来。”
“是吗？”保罗回忆了一会儿，但刚从术后昏迷里醒过来，他的脑子还浑浑噩噩的用不太明白，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说的。
“……那时候我和人飙车火拼，出了车祸。”
索性，保罗和路加维尔从头大致讲述了一边：“当时车头都撞瘪了，我两条腿卡在驾驶座，差点就跟车一起爆炸出不来了——如果不是还有罗宾，我是说二代罗宾赶到了现场……”
“那现在我可不止是没了半条腿这么简单，有没有命在都说不一定，”保罗唏嘘，又不乏感激地说：“还我能活着，就已经够幸运的了，残疾不残疾都是赚到。”
“……是吗。”路加维尔抿了抿唇，见保罗似乎是真的没有多为此抑郁，他才终于试探性地询问说：“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小丑做的吗？”
“小丑？不不不，不是的，”保罗大叔摇了摇头，说：“当然，我知道这和他脱不了关系，但当时我们却是只是被浑水摸鱼的帮派袭击了……”
路加维尔在保罗大叔简略地讲述下，终于搞清楚了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原来就在之前小丑的炸弹袭击引发骚动后，周围的帮派便拦截在了被炸坍的公路边，随机抢劫过往车辆。
接杰米和蒂娜放学回家的保罗就不幸被爆炸困在了路上，为了保护两个孩子不遭受波折，在持续炸弹警告来袭的混乱中，保罗大叔一开始交出了钱包，孩子在身边又被困在原地，显然服软比硬拼更安全。
但是，事情的发展远比保罗大叔想象中更加混乱，一波波的人员反复扫荡，根本分不清是真正的劫匪，还是前一秒钟的市民，在死亡和持续不断的炸弹威胁下，被堵截在隧道里的公路乱成一锅粥。
最后，迫于情势，保罗大叔为了自保，只得掏枪打伤了几个想把杰米、蒂娜趁乱抱走的□□成员，在耗尽子弹被围殴打死前，被红头罩救了出来。
“……我年纪已经大了，但不是拿不动枪了，这也许会让我惹上麻烦。”
保罗对路加维尔笑了笑，说：“但是，人活着总不是为了窝囊一辈子的。我金盆洗手，只是为了想要过我想过的生活，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
“是红头罩救了我，”保罗对着路加维尔说：“他原来也是超级英雄。”
拎着水果从病房外正要推门而入的杰森停住了脚步。
第158章 ”要不要一起合作“
“——笃笃笃。”
门口的敲击声打断了路加维尔和保罗的交谈, 路加维尔与保罗同时转头看向病房门口，就看见了拎着水果走进来的杰森·陶德。
“杰森？”保罗先是惊讶旋即笑道：“你怎么也跟路加维尔学坏了，来看我怎么还带东西？”
因为彼此家的孩子年龄相近, 关系也不错，保罗就和杰森的关系逐渐熟悉了起来。
知道杰森是独自看顾伊莱·泽维尔, 保罗平时对杰森和伊莱·泽维尔颇为照顾, 不仅帮忙照看伊莱·泽维尔，为他准备晚饭, 也让杰森每次夜巡回来接孩子的时候，时常享受了一番曾经路加维尔免费夜宵的待遇。
杰森屡次想转账给保罗都被他挥手拒绝，深知一个年轻男人养活未成年的弟弟有多艰辛的保罗非说这些都是伊莱·泽维尔帮杰米、蒂娜补课的报酬，他不能再额外收费了。
杰森只好改变策略，时常让伊莱·泽维尔给保罗带去些更日常的礼物，或者他空闲时候做的便当。
于是一来二去, 杰森和保罗的关系就变得熟悉了起来。
“楼下就有, 看见就顺手买了。”
杰森走到保罗床边，随手将手里的水果堆在了放了鲜花的床头柜上, 看向了路加维尔说：“事情解决了？”
路加维尔知道杰森说的是布鲁斯叫他回哥谭的事情, 他想起来自己先前和布鲁斯的谈话就不由得惆怅。
知道了杰森就是二代罗宾后, 路加维尔再看现在的杰森来看望截肢的保罗大叔，总有种想叹气的冲动。
收敛了情绪，路加维尔点点头说：“解决了。”
杰森见路加维尔神色如常便没有多想，收回了视线，说：“那就好。”
水果再在现在这个季节不算便宜，在哥谭, 在东街更不便宜，因此看见杰森拎着一塑料的水果进来, 保罗眉头就皱起来了。
但是杰森已经买了，保罗又不好让他退掉，他摇头说：“你也是，路加维尔也是，你们能来看我就已经很好了，下次如果还来就别再带什么东西了。”
“放心吧，布鲁斯的花房已经快被我薅秃了。”路加维尔说。
保罗旋即看向杰森，同时被路加维尔和保罗看着的杰森则是挑眉说：“想什么呢，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天天来看你。”
保罗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声说着‘好好好’，路加维尔和杰森对视了一眼，眼中也随之泛起了几分笑意。
不论是杰森还是路加维尔一直都很担心保罗苏醒后的精神状态，毕竟任谁失去一条腿都能理性对待的。
但看保罗现在的状态，无论是杰森还是路加维尔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
……
一阵闲聊过后。
路加维尔并没有在医院里停留太长时间，他同前来拜访保罗的杰森和保罗大叔聊了一会儿，刚刚做完手术的保罗就精神不济地又犯困起来了。
于是，路加维尔和杰森便告别了困意上涌的保罗，纷纷离开了病房。
杰森将保罗病房的房门关上，看向了拿起了立在门口的雨伞，却没有离开的路加维尔，说：“还想问什么？”
“那些人你都解决了？”路加维尔没有寒暄地直接问。
“嗯。”杰森揣着摩托车头盔——他是骑车来的没有带伞，也懒得披什么雨衣——杰森不想和路加维尔傻站在保罗病房门口，引起护士的注意。
杰森言简意赅地点头肯定了路加维尔的猜测后，就大步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边走边说吧。”
“事情和小丑没关系吗？”
路加维尔快步跟上了杰森的脚步，低声问他说：“小丑前几天越狱出来是为什么？”
“说有关系也有，说没有也没有，”杰森先是回答了路加维尔的第一个问题说：“单从结果来看，小丑没有越狱保罗就不会出事，所以，你问我只会得到一个答案。”
说话期间，杰森和路加维尔已经行至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间前。
夜晚时分，住院部的来往的人员并不算多。
更何况，保罗所居住的病房是杰森当初借着路加维尔的名号开的高级病房，这一层的人员管控更加严格，
路加维尔站定后拿出手机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了几下，接着他对杰森说：“我黑进医院监控系统了，不用担心。”
杰森‘哈’了一声，他对路加维尔这娴熟的操作没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伸手按下了电梯按键，慢悠悠地接着回答了路加维尔刚才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小丑想干什么——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
“我会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你好好当你的大少爷，别乱来给我添麻烦就行了。”
杰森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没等路加维尔再说什么，他就又补充说：“不过他越狱出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杰森扭头看向路加维尔，不掩嘲讽地说：“——除了为非作歹，就是和老蝙蝠‘相亲相爱’。”
从前听到杰森这么编排小丑和蝙蝠侠，路加维尔多半是要吐槽一下蝙蝠侠，顺带忿忿不平地表示一定要想办法让布鲁斯换掉蝙蝠侠，转而赞助红头罩的。
然而，在知道了布鲁斯就是蝙蝠侠，而曾经是二代罗宾的杰森·陶德曾经被小丑疑似虐杀后，路加维尔却再也没法像是从前一样开口赞同了。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了他们所在的楼层，杰森却没有迈步进去，他转头看向一反常态沉默不言的路加维尔，问：“怎么了？”
在病房里杰森就察觉了路加维尔的反应有异，路加维尔转头看见推门而入的人是自己时，他的眼神里就起了波澜。
只不过当时路加维尔很快就收敛了情绪，转瞬即逝的瞬间变化的太快，杰森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在询问了路加维尔得知没出什么事情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但现在路加维尔的反应不对劲的就太明显了，认识了路加维尔这么久，杰森要是还看不出来他的异样，他就不是杰森·陶德了。
没有理会缓缓打开的电梯门，杰森眼角微眯，他转头审视着没有回话的路加维尔，问：“你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
“……有这么明显吗？”
路加维尔眨了眨眼睛，虽然这么问着，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很显然他是故意让杰森察觉不对的，不然以路加维尔这小子的心性，想在这种小事上伪装正常，瞒过他并非不可能。
杰森‘啧’了一声，伸手‘啪’地按在了敞开几十秒后要缓缓合拢的电梯门上，抬起大长腿就率先迈进了电梯里。
——从路加维尔刚才的反应看，虽然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但应该还不算严重。
于是，杰森按着开门键，等路加维尔抬脚跟着迈进电梯里后，他才按下了代表一楼的电梯键。
收回手，杰森的视线落在路加维尔身上，懒洋洋地说：“说吧，怎么回事？”
已经不再带着东街气息的年轻的黑发绅士，穿着剪裁得体的长袖外套和黑色西裤。
他的面容和被哥谭媒体吹捧的‘哥谭甜心’布鲁西有着几分神似的面容十分漂亮，电梯顶光灯打在他的眉骨上，滑落至挺直的鼻梁，在他湖蓝色的眼瞳里泛起沉静的光芒——显出和他的父亲截然不同的冷淡气质。
路加维尔低头挽起被暴雨浸湿后粘腻的袖口，心里思考着究竟要不要把杰森牵扯进来——这是他在保罗病房里遇到前来拜访的杰森时，就闪过的念头。
路加维尔认识杰森的时间算算也有半年多了，他自认对杰森的性格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假如事情真的像是布鲁斯默认的那样，是小丑杀了曾经的二代罗宾，那么现在的杰森应该是恨不得小丑去死。
虽然不知道杰森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下手，但路加维尔不认为这是因为杰森打算大度地原谅小丑。
那么，假如他要除掉小丑……要不要告诉杰森？
会产生这个念头并非是因为路加维尔需要帮助。
事实上对于找回了过去一部分记忆的路加维尔来说，想要除掉小丑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路加维尔微微闭了闭眼，安静地快速思考：——但问题是，如果他解决了小丑，没法亲手报仇的杰森会不会遗憾？
思绪电转之间，路加维尔就拿定了主意，在杰森不耐烦地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路加维尔垂下了手，开口了：“要不要一起合作，杰森？”
“……合作？”
听路加维尔冷不丁地这么一问，杰森不由得挑眉，他奇怪地问：“我们两个有什么好合作的？”
“而且谁和谁合作？”杰森问：“是你和……我？还是和红头罩？”
“是谁都可以。”
路加维尔转头微微仰脸，他湖蓝色的眼睛平静地和杰森对视着，语气平淡地说：“杰森·陶德也好，红头罩也行。”
“——当然，也可以是二代罗宾。”
路加维尔浑然没有在意杰森在听到‘二代罗宾’时骤然的沉默，他语气平淡地说：“反正我只是想要解决小丑，送他下地狱。”
‘二代罗宾’、‘解决小丑’……
从路加维尔口中听见的这番话对杰森而言，无异于是惊天炸雷。
杰森眼瞳微微收缩，他低头凝视着路加维尔，想看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第159章 完蛋了的不嘻嘻
“你怎么知道的？”
话问出口, 杰森眉头蹙起又很快分开，不需要路加维尔回答，他就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疑问句, 但杰森的语气却很笃定：“……他告诉你了？”
“嗯。”路加维尔点了点头，说：“你的事情是在他摊牌后我问起的。”
杰森的咬肌抽搐了一下, 他咬紧牙关, 面无表情地问：“他怎么说的？”
虽然无论是杰森还是路加维尔都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都知道‘他’是指的谁, 是布鲁斯·韦恩，也是无论是红头罩还是曾经二代罗宾都很熟悉的蝙蝠侠。
路加维尔摇了摇头说：“布鲁斯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
杰森拧起眉头，他想说什么但又停了下来。
电梯里寂静无声，直到电梯再次发出‘叮’的一声声响，才打破了这份凝固。
“……这件事和你无关，别多管闲事。”
杰森抛下这句话, 就要走出电梯。
“我不是为了你, 无论你感不感兴趣我都会做。”路加维尔的声音让杰森脚步一顿。
深知小丑有多危险的杰森回头瞪了路加维尔一眼，他简直要被莫名其妙、不自量力又油盐不进的路加维尔逗笑了。
“杀掉小丑？”杰森恼火地说：“你以为你是谁？”
不说路加维尔不过是个根本没有经历过多少训练的普通人, 当初就算是被布鲁斯精心指导训练了那么久的自己都被小丑设计虐杀, 死在了泥瓦砖石的废墟里。
路加维尔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又轻描淡写地跟自己说, 他要杀掉小丑。
而且，不知名的情绪窜腾间让杰森胃里一阵翻涌，他心中一时涌现无数情绪：如果他真的要解决小丑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见路加维尔站在电梯里，还是那副冷冷淡淡地样子看着自己，杰森像是被浇了盆凉水，无名火一下歇了下去。
算了, 跟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计较个什么劲儿。
杰森扯动唇角，没劲儿地说：“回去问问你爸爸再说这种蠢话吧。”
扔下这句话, 看路加维尔一眼都觉得心烦的杰森·陶德就怀抱着他的摩托车头盔大步地走出了电梯间，朝着住院部的大门走去。
“布鲁斯知道。”
路加维尔的声音让杰森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看见路加维尔快步追了出来，杰森拧紧眉头说：“你说什么？”
看见杰森停下了脚步，路加维尔也跟着站定了，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我已经告知过布鲁斯了，他知道我要杀了小丑。”
路加维尔用的是‘要’，而不是‘想’。
他想要杀掉小丑实在是太容易有太多种方法了，不说是远在布鲁德海文最近新解锁了专属武器和相应技能的拉斯洛·米切尔天然克制小丑、还待在韦恩庄园里的伊莱·泽维尔要拿走小丑的性命更是轻而易举。
就算是路加维尔自己，有【百发百中，弹无虚发】的高级射击技能在，要对小丑造成一定伤害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在路加维尔经历了和伊莱·泽维尔深度共鸣，回忆起了过去作为‘伊莱·泽维尔’的记忆后，他也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属于‘伊莱·泽维尔’的能力。
这意味着，就算没有借助伊莱·泽维尔和拉斯洛·米切尔的帮助，只凭路加维尔自己，他就能够解决小丑。
但问题是要怎么做。
——怎么杀掉小丑，让他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怎么能在不给‘路加维尔·韦恩’和‘布鲁斯·韦恩’惹麻烦，又不让蝙蝠侠生气的前提下，亲手解决小丑这个不可回收垃圾。
这才是路加维尔没有立刻动手的原因。
当然，他早就想好了办法。
“你不是一向把布鲁斯·韦恩看得很重要吗？”
杰森问：“你难道不知道他恪守‘不杀原则’？”
对此，路加维尔的回答则是平淡的‘我知道’。
你知道？
你知道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你知道蝙蝠侠根本不可能杀掉小丑，更不可能允许你去对付小丑，你还‘告知’他要杀小丑？
杰森这时候看着路加维尔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虽然他一向知道路加维尔的脑回路不同常人，但是他实在没想过路加维尔竟然还能干出告诉遵守、并‘希望’他的孩子们也遵守‘不杀原则’的布鲁斯他要杀掉小丑这种事。
杰森还真挺好奇老蝙蝠当时听见他儿子这番‘豪言壮志’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的。
要不是这件事情涉及到他自己，杰森还挺想让布鲁斯听听路加维尔这番话的，嘲笑他一番。
在看老蝙蝠笑话这方面，杰森一向是乐此不疲。
杰森欲言又止，最后他觉得自己跟脑回路不同寻常的路加维尔认真，就像是个傻逼。
——算了，他脑子不好。
跟脑子不好的人认真、生气，那就是纯属自己找罪受。
自我开导成功的杰森彻底泄了气，他索性直接把头盔往脑袋上一扣，没好气地说：“行，那你牛逼，总行了吧。”
“凭我是个警探，是FBI。”
路加维尔没有因为的杰森而出现什么情绪波动，他迎着杰森纳闷的疑惑目光平静地陈述说：“你刚才问我凭什么想要杀掉小丑……”
“——那么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就凭小丑是个罪犯，杰森。”
路加维尔手里握着的长柄雨伞撑在地面上，他再一次心平气和地解释说：“而我是个警探，是合法持枪的FBI。”
听懂了路加维尔的言下之意，杰森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猛地转头望着路加维尔。
路加维尔表情柔和，显得十分冷静，他说：“我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更不会私下向小丑寻仇，又或者借助自己FBI的身份以权谋私，伪造或者诱杀小丑。”
“我不想惹得布鲁斯不高兴，也希望自己能够让他感到骄傲而非苦恼。”
路加维尔湖蓝色的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显得十分轻松，说到‘布鲁斯’时神情更是柔和了几分：“布鲁斯说希望我能拥有我想要的未来，希望我考虑清楚我想要走向什么样的道路。”
在下楼和布鲁斯谈话前，路加维尔其实抱着另外一个自己蜷缩在沙发里想了很久。
想了很久他究竟是谁，究竟该怎样面对布鲁斯，究竟还要不要鼓起勇气爱人，又被爱。
想了很久，他应不应该是‘路加维尔·韦恩’。
但后来，路加维尔想通了：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是谁，又想要是谁。
——他过去究竟能否被称为人类不重要。
只要他想要成为一个人，愿意去爱，能够被爱，他就可以成为能够爱人的人。
布鲁斯早就认可了他，而从布鲁斯接纳他的那一刻起，路加维尔就想要、可以永远是路加维尔·韦恩。
就像是布鲁斯所说的，他要选择的未来，是属于‘路加维尔·韦恩’，应该明朗平坦的前路，而非崎岖坎坷的歧路。
他做出这个决定不仅是为了不辜负布鲁斯，更是为了想要成为一个人类，想要作为‘路加维尔·韦恩’存在在这个世界，生活在哥谭的自己。
选择了怎样的人生，就要学着以怎样的方式度过它。
从前是从前，而现在是现在，现在他是布鲁斯的儿子，路加维尔·韦恩。
——他不会再为了垃圾脏了自己的手。
“不用我们额外做什么，小丑就会不停地作恶。”
路加维尔说：“我只是想要履行我应该履行的职责。”
“如果你同意合作，在他再次胡作非为的时候通知我。”
路加维尔说：“放心，我的能力和伊莱相似，我会、也能合情合法地击毙他。”
杰森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点了点头说：“行，知道了。”
和杰森达成一致让路加维尔松了口气，旋即一个憋在他心里的疑问就冒了出来。
而这个问题，多重身份的杰森应该能给他答案。
“杰森，”路加维尔叫住了抬腿就想跨进暴雨里的杰森，说：“你知道‘T.R.’吗？”
“‘T.R.’？”杰森语气里有明显的迷惑：“这是谁？”
“是蝙蝠侠的同伴或者——”
从杰森反应里察觉不对，路加维尔脑海中忽的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转而问：“红罗宾，提姆·德雷克的电脑技术怎么样？你觉得他有可能是个高超的黑客吗？”
“大概？”杰森不清楚路加维尔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他很擅长电脑，可能是技术最顶尖的那一批。”
路加维尔翘起了唇角，他湖蓝色的眼睛里却不见分毫笑意像是在酝酿着无形的风暴：“*狗屎！”
杰森被路加维尔忽然骂人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不是骂你。”
路加维尔冷笑着撑开了伞，迈进了没完没了的大雨里，说：“谢了。”
一头雾水但被‘谢了’的杰森：“……哈？”
他总感觉现在的路加维尔，似乎特别不好惹。
既然路加维尔不是骂他——结合刚才他们对话的上下文，杰森很快就得出了结论：那么，惹恼他的人是红罗宾，提姆·德雷克？
他不由得在心里为提姆·德雷克默哀了一秒钟：虽然不知道德雷克那种家伙怎么会把路加维尔这种脾气还算不错的家伙惹恼，但是……
可以肯定的是，他完蛋了。
第160章 送上门
半个小时后。
路加维尔驾驶着一路疾驰的轿车驶进了韦恩庄园的地下停车场里。
车身湿漉漉的黑色轿车滑进了地下停车场的空余停车位里, 路加维尔‘啪’得熄掉了火，但他却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下车。
反正这个时候其他人应该都已经去进行夜间活动了，家里应该没什么人了。
路加维尔吸了一口气, 鼓起脸颊，又把气吐了出来。
路加维尔脑子里乱哄哄的, 各种念头此消彼长, 让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傍晚时分自己和伊莱·泽维尔的对话。
……
傍晚，韦恩庄园二楼。
路加维尔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 望着窗帘紧闭的暗沉卧室时，他的思绪有一瞬的凝滞，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
怔愣片刻，思绪回笼，路加维尔逐渐记起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随着情绪淡去，先前被挣扎思绪压下去、他下意识逃避的问题也重新浮现在了路加维尔的脑海里, 布鲁斯是蝙蝠侠。
那么, 是否意味着曾经再电影院里开玩笑说过他是红罗宾的提姆……不是在开玩笑
路加维尔双唇紧抿，耳畔不自觉地响起了提姆不久前单膝跪地紧紧环抱着他时所说过的话。
‘对了……还有那个混蛋的红罗宾, 他很喜欢你, 喜欢的不得了。’
提姆那时候深呼吸了一口气, 蹲下身紧握住了他的右手，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就算被拒绝了、会觉得丢脸、生气也会继续没办法不喜欢的人。’
想到提姆告白时注视着他一瞬不转的神情，路加维尔心中一上一下，辗转难言，他一方面难以抑制地确实为此而心动, 眷念安宁温煦的怀抱，一方面又感觉到一股难言的疲惫。
无论是提姆还是答应后又失联的红罗宾, 这中间都出现过太多波折，他至今都不知道红罗宾为什么会不告而别，现在想来也许是和布鲁斯有关，也许没有。
但无论是否有关，路加维尔都在先前漫长的等待里耗空了好奇心，而现在他虽然在回忆起提姆垂眸关心他时，心跳会不争气地快上几拍。
等等，如果提姆就是红罗宾，而布鲁斯就是蝙蝠侠……
路加维尔大脑一片空白，他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路加维尔脑海里倏尔掠过他和红罗宾，他苍白冷淡的脸上渐渐地泛起了一层红晕，他环抱着伊莱·泽维尔的双臂不由得微微用力、双手握紧，一言不发地怔愣不动。
路加维尔竭力不去想自己那天在瞭望塔的电梯里都和提姆做了些什么蠢事，又是怎么顶撞布鲁斯的。
然而大脑像是偏要和他作对一样，路加维尔脑海中一幕幕播放着先前他在瞭望塔时的所作作为。
虽然伊莱·泽维尔没法理解对他而言太过复杂和浓烈的情感，但他还是从模模糊糊的从另外一个自己偶尔的想法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路加？”
“……”
路加维尔崩溃地把袋埋进小孩子的脖颈处，抱着伊莱·泽维尔不肯面对现实：“伊莱，我完蛋了。”
“……是因为提姆就是红罗宾吗？”伊莱·泽维尔被路加维尔按在怀里，闷声闷气地问：“要我帮你打他吗？”
路加维尔胸腔中翻涌的情绪蓦的一顿，柔软的温流漫开在他的心间，他抱着伊莱·泽维尔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像是伊莱·泽维尔常做的一样，用脑袋蹭着伊莱·泽维尔，嗅着他身上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泛凉薄荷味道，
“不是这个……”
路加维尔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懊恼地说：“是蝙蝠侠，我之前还在瞭望塔……”
路加维尔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他发出了长长的、低沉的叹气声，像是做了错事般的垂头丧气。
伊莱·泽维尔模糊的感知到了路加维尔沮丧的原因，他从路加维尔怀里挣扎着伸出手来，他像模像样地学着杰森搓他脑袋的手法，揉乱了路加维尔的头发，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布鲁斯·韦恩都没有提起，不要难过。”
“至于提姆·德雷克，”伊莱·泽维尔皱起脸，他不太能区分普通的喜欢和恋爱的区别，他竭力试图帮另外一个自己捋清楚思路：“现在他是红罗宾了，你还喜欢提姆·德雷克吗？”
路加维尔闷闷地说：“……有一点喜欢。”
“那就可以了。”
“提姆·德雷克也好，红罗宾也好，”伊莱·泽维尔说：“谁是谁都没关系，他的告白你也不用在意——你快乐就好，想喜欢就喜欢，想讨厌就讨厌，别让自己难过，路加。”
从路加维尔的角度看，伊莱·泽维尔的脸颊像是被压扁的，脸颊像是有点婴儿肥似的。
偏偏伊莱·泽维尔仰着脸看向自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仍然是淡淡的。
幼崽真的很可爱，特别是这个‘人类’幼崽还是伊莱·泽维尔——另外一个自己的时候。
被圈在怀里的蓝眼睛小男孩小小的，脸蛋软软的。可可爱爱的，他钴蓝色的头发也漂亮极了。
路加维尔心里忽然一松，伊莱明明是死神，但却像是个小天使一样——虽然心里仍旧因为布鲁斯和提姆他们忽然坦白的身份而一团乱麻，但却松快了不少。
见路加维尔没有回话，伊莱·泽维尔在另外一个自己的胸膛上蹭了蹭，默默地给他以安慰。
在共享记忆的时候，路加维尔有一堆隐去了一些不太方便，小孩子知道的记忆。
路加维尔说：“我不知道一会该怎么面对布鲁斯，我是说蝙蝠侠。”
彼时的路加维尔还在为该如何与布鲁斯开展接下来的谈话而忐忑。
伊莱·泽维尔微微有点诧异，但他还是努力仰起脸，从被路加维尔抱着紧紧的怀里挣出来，两条手臂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想环着他的脖子，他像是孩子拥进父母的怀抱里、但又更加亲昵的把脸埋到了路加维尔的脸边，蹭了蹭说：“不论他是不是蝙蝠侠，他都是布鲁斯·韦恩，路加。”
“至于红罗宾，”伊莱·泽维尔说：“他只是说了喜欢你，没有说要在一起，想不通暂时不去管他也没关系。”
“而且就算他们都不要你了，”伊莱·泽维尔说：“我也会一直陪着你，我们还可以一起搬去东街。”
……
想到自己傍晚时候的羞涩、纠结与忐忑，路加维尔就脸色更冷上了几分。
他觉得自己下午为提姆·德雷克的几句喜欢就纠结不已，属实有点浪费感情。
这家伙看起来情真意切，但实际上是套完一套又一套，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没有完全说真话。
不，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跟自己摊牌的打算。
如果不是布鲁斯误会了伊莱·泽维尔，率先告诉了自己他就是蝙蝠侠的事情，提姆·德雷克说不定还要把他就是红罗宾的事情瞒到什么时候。
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会儿，他才抬手推开了车门，迈下了汽车。
路加维尔‘砰’得甩上了驾驶座车门，用力按下了锁车按钮，听着汽车发出了‘滴滴’的尖叫声，才抬脚往电梯走去。
走到电梯口，路加维尔将手里的车钥匙归于原位，才噌噌地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然而路加维尔刚刚关上房门，打算把浸湿了的衬衣换掉，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笃笃笃。”
路加维尔将手中脱下的外套搭在沙发椅被上，伸手打开了房门。
“……怎么是你？”
路加维尔本以为来的人会是阿福，毕竟他已经知道家里人除了他以外，有一个算一个都有着夜晚身份，就连平日里看起来乖乖顺顺的ACE，到了夜晚都是能在哥谭拥有代号的蝙蝠犬。
此时夜色深重，按理说韦恩庄园里应该除了自己和伊莱·泽维尔以外，就只有阿福在家了才对。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却既不是伊莱·泽维尔也不是阿福，而是本来应该正在夜巡的红罗宾·提姆·德雷克。
“晚上好，路加。”
房门一打开，提姆就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冲站在门口看向他的路加维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见路加维尔时，他眼里是没了顾及的喜欢。
“你怎么没去夜巡？”路加维尔皱着眉问。
“我和布鲁斯聊了聊。”
提姆略微收敛心中雀跃，微笑着说：“今天我休假一下。”
“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路加维尔眯着眼睛，心想要是提姆敢说是来和他聊一聊的，他就把门板扣在提姆·德雷克的脸上。
谁知道提姆却是提了提手里的东西，路加维尔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还拎着一个医药箱。
迎着路加维尔诧异的视线，提姆解释说：“我看到你开车回来了，就想要上来帮你换药，之前——”
提姆含糊地说：“……上午在你房间抱你的时候，碰到了纱布。”
提姆的视线落在路加维尔的腰际：此时他已经脱下了用来遮挡的外套，身上被大雨打湿了大半肩头的衬衣正湿漉漉地贴在路加维尔的身上，隐约的肉色之下能够看见被雨水浸湿，晕开了点血色的纱布。
这是路加维尔在和摩根一起出警抓捕波士顿连环杀手时，不慎受伤留下的。
显然，路加维尔在先前匆匆前往医院探望他的好友保罗·哈里斯的时候，不慎淋了雨，让本就没怎么换药的伤口直接被大雨淋湿了。
“不及时处理伤口，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发炎的。”
提姆期待地看向路加维尔说。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进去吗？”
提姆表面镇定，手心却微微出汗：“我想我们也许应该聊一聊……？在你知道了，我就是红罗宾以后？”
我不仅知道了你是红罗宾，还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仗着自己躲在电脑后面就肆无忌惮放飞自我的‘T.R.’，路加维尔心中冷笑。
在知道了‘T.R.’就是提姆·德雷克后，他开始的一些疑问就迎刃而解了，为什么‘T.R.’会无缘无故地黑进自己的电脑，戏弄调戏，最后又以‘提姆·德雷克’的身份连线。
——提姆·德雷克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摊牌，和路加维尔告知一切了。
当初提姆·德雷克在被自己拒绝后多半是生气的，但在瞭望塔的时候，他的情动又不似作假。
虽然中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他不能联络自己，但他多半是因为自己询问过他电脑技术的契机，本打算以黑进自己电脑，自爆自己就是曾经和他交手的黑客，再通过语音坦白自己是提姆·德雷克，过度到红罗宾的身份。
但问题是，他估算错误了路加维尔的反应，把事情搞砸了。
但这仍旧消解不了路加维尔现在认为提姆·德雷克就是个*狗屎的气恼。
“……路加？”提姆试探着问：“可以让我进去吗？”
路加维尔沉默了一会儿。
他在冷脸拒绝提姆·德雷克后自己下楼寻找医药箱处理伤口，以及顺势让提姆·德雷克进来，同他好好算算总账中犹豫了片刻。
最后，路加维尔一声不吭地让出了些空间，提姆骗了他这么久，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提姆抿着唇笑了起来，眼底释放出光芒：“谢谢你，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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