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悬的法术威力不小,若不是暝暝挡下,这一击纪辰就算不死也重伤。
暝暝被法术冲得倒飞出去,本来她应该落在地面上,然后装模作样吐两口血,就算把这事解决了。
但她分明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比疼痛更先感知到的是他身上的芬芳气息,暝暝的手搭在陆危身上,愣了好一会儿。
而后,法术冲击令她气血上涌,脑袋无力垂下,吐了一大口血在他的白衣上。
陆危双手垂下,并没有扶着她,只是任凭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此时,陆悬从试炼台上走了下来,他看向暝暝,只对陆危道:“别让她死了。”
他的声音淡淡,凉薄至极,仿佛方才在试炼台上不遗余力为她铲除对手的人不是他。
“孽障。”陆危只说了二字。
众目睽睽下,他抬手,一道紫金色光芒在掌下闪现,竟要教训这不知轻重的陆悬。
无涯君下手不轻,这一掌下去,陆悬定要重伤。
然而陆悬只是将视线放在暝暝身上,与陆危极其相似的薄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暝暝能感应到这惩罚恐怕超出了陆悬的承受上限,无奈,她只能挣扎着抬起手来,按住了陆危的腕心。
她对陆危体内经脉灵气的流动十分熟悉,不需花费什么力气就能让他这法术消解,但又偏偏要装作“不经意”卸了他的力道。
“无涯君,是我不慎。”暝暝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对陆危唤道。
她总不能真的让他把自己的攻略对象给打死了吧,暝暝半垂着眼睫想。
一抬头,她又是咳了好几口血在他的身上,示意他赶紧带自己去疗伤,不要管这些了。
陆危覆眼的白绫微微飘动,暝暝按在他腕心的那只手柔软冰冷,温柔拂过的力道与百年之前在他指缝间勾缠而过的蛇尾有些相似。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另一只手抬起,将暝暝的腰扶着了。
带了人下去,此间事暂歇,试炼台上被扶起来的纪辰未受重伤,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暝暝离开的方向。
这女子……竟然为他做到这等地步?
——
见差不多将事情解决了,暝暝才靠在陆危身上晕了过去。
他身上的气息太香,若不赶紧睡一觉,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舔一口。
暝暝双手紧紧抱住了陆危,防止他待会儿又忍不住打她的攻略对象一下。
许久,她才从沉睡中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却不是陆悬,而是绷着脸的陆危。
自重逢之后,暝暝就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死寂的气息,冰冷、无情,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
此时近距离观察,这种感觉更明显。
她想,他怎么能这样了呢?
当年她选择死在他面前,就是怕他以后只想着寻找她的踪迹,忘了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才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暝暝双眼眨动,一言不发,只是认真观察着陆危。
多少年了,他们还是这样的沉默性子,但每一次先开口的都是陆危,这次也一样。
“醒了?”陆危问。
“嗯。”暝暝的声音捏着重重的鼻音,她刻意在陆危面前改了自己的嗓音。
“他心有执念,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陆危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陆悬。
“我喜欢他。”暝暝笃定答道。
陆危一愣,在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不,是一条蛇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推开她,告诉她在荒夜原里跟着一个人类太危险,可她还是跟了上来,顺着他的腿与腰爬上他的肩头。
“我喜欢你,我要跟着你。”她冰冷的蛇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
陆危的薄唇抿了抿,他起身走出医庐,没再与暝暝说话。
片刻之后,陆悬才走了进来,他盯着躺在榻上的暝暝,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唇上。
“若早跟着苏羽来长宵宫,就不会出这等事了。”他对暝暝道。
“他人的机会,我怎好去干涉?”暝暝起身,按住自己的心口。
她现在到底是人类之躯,受了这样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过来。
陆悬将一口汤药塞到了暝暝面前。
药苦,暝暝不爱喝,更何况陆悬此人如此寡淡,让她连口都不想开。
她扭头:“苦。”
“要我叔叔过来你才愿意喝药是吗?”忽地,陆悬放下药碗,按住了暝暝的手臂,低眸问她。
方才她抱着他,抱得那般紧。
暝暝望着他,静静摇头。
她挣脱了陆悬的手,自己将药碗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严格来说,即便只是药,经过人类熬制也会有些许感情的味道留存。
可这药不知是谁熬的,味道也如此苦涩,没有一丝美味的气息。
外边,一位小药童跑了进来,慌慌忙忙问暝暝道:“沈二小姐,你醒啦,这药可是少主亲手熬的……”
暝暝:“……”破案了。
她侧过身,托腮对陆悬道了声谢。
“第二轮结果出来了吗?”暝暝问。
“你恰巧在最后一名。”陆悬答。
暝暝的计算不会出问题,她果然擦着线过了,根本不需要陆悬如此大费周章。
暝暝没有开口责怪陆悬,也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与陆悬搭话,她只是侧过头,又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了。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他。
可她还是会替他拦下陆危的惩罚,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沈茗。”陆悬唤她。
“在。”暝暝很快答。
“你当真喜欢我?”
“当真。”暝暝安静地看着他道。
——
长宵宫登仙会第三轮很是特殊,它的目的是要测试修士在不同修炼道路上的天赋,只有通过天赋测试才能正式进入长宵宫。
即便修仙世家的弟子们直接来到这一轮,但依旧有不少修士无法完成最后一道试炼。
一日后,暝暝的伤也差不多养好了,她照常来参加登仙会的第三轮试炼。
只见长宵宫的首席长老温韶身后跟着一众弟子,他们各自都捧着一件宝匣,
宝匣内里散发出强大的法力波动,一看便藏着有大神通的法宝。
一件件宝匣被摆在大殿之下,温韶先在众人瞩目下打开了第一个。
内里躺着一枚银针,靠近它的修士皆感觉到了一股清新愈疗的气息。
每件法宝之后都有一位主人,他们都是长宵宫内法力高深的长老,若是能够与这件法宝共鸣便跟着那位长老修道。
能与法宝所代表的修炼之道产生共鸣,也代表着这位修士最是适合以这样的理念去修炼。
例如,这枚银针就代表着——
“医之道。”温韶微笑着介绍这枚银针。
“它的上一任主人是早已飞升为仙的宜真仙子,千年之前,她曾挽救一城疫病,众人谓之医仙。”
陆续有修士自告奋勇上来尝试与银针共鸣,但都无法与之产生沟通。
直到沈家那边的沈霖站了出来。
“我去试试吧。”沈霖身边的同族点了点头,便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银针之上。
很快,银针亮起耀眼光芒,看来她在此道上很有修炼天赋。
于是,沈霖成为第一位进入长宵宫的弟子,她微笑着对温韶道谢。
再之后,一件件宝匣被打开,经过温韶的介绍,自认为自己适合此道的弟子纷纷上前尝试,陆续有修士通过测试,进入了长宵宫。
但还有多位实力不俗的修士还在等待着,他们的感知敏锐,即便隔着宝匣也感应到了之后才会打开的盒子里有更适合他们法宝。
果然,不久之后温韶抬上一件宝匣,内里发出沉闷的锋鸣声,似乎藏着什么神兵宝器。
“这是真正的神器。”温韶抚了抚自己的胡子道。
“它是上古时期的遗物,是神界战神燕山月在神妖大战时留在人间的一把剑。”
“此为,战之道。”温韶吐字铿锵。
宝匣打开,霎时间那冷锐之气遍布大殿,直将年轻些的修士都惊退不少。
这战神之剑,可不比凡品,长宵宫建立数千年来没有一人敢用它当自己的法宝。
同样,也从没有人能与之产生共鸣。
但是看这把剑不住锋鸣的声音,可见今日在大殿之中有人具备驾驭它的力量。
骤然战神剑亮起耀眼光芒,那光芒连接成线,另一端竟然落到了——
不出意外,落到了陆悬的身前。
“不愧是问天城的少主啊。”温韶不住感慨,“此前可以没人能让这剑发出这等动静。”
陆悬走上大殿中央,他垂眼看着面前激动万分的战神之剑,竟然没有丝毫动容。
“还有一件。”陆悬的目光忽然落在某一件没有打开的宝匣上,忽然开口道。
“陆少主,战神之剑是这些法器之中最强大的一件了,既然它会与你共鸣,你选择这个便是,之后的法宝没有一件比它更好。”温韶开口道。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毕竟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能与战神之剑共鸣。
大殿之内,除了长宵宫长老外,还有许多位修仙界的大人物也在观看这最后一场试炼。
陆悬与战神之剑产生共鸣时,已经有人与陆危搭话了。
“无涯君,看来你这位侄子前途无量啊。”
“战神之剑,那可是闻名神界燕山月遗落在人间的法宝!”
陆危只冷冷开口道:“但资料记载,燕山月在苍梧杀阵内不敌大妖脩,这战神之名似乎也不过如此。”
果然,殿内的陆悬看了一眼温韶便道:“我要另一件。”
温韶目光落在那件感应到陆悬气息已经开始不断躁动的宝匣上,平静慈祥的目光忽然变得惊诧。
“那是——”他唤人将宝匣抬了上来,手掌按在宝匣之上,忽然眸中露出一些悲怆之色。
“是它,竟然是它。”他长叹一声,看着陆悬道,“陆少主,这一件法宝也同样特殊。”
“你既然要,我便为你打开。”语毕,他已经打开了宝匣。
内里躺着一枚小小的——盔甲的残片。
“这是当年守护青冥公主那位大将军在战场中唯一留下的遗物,和战神之剑一样,除了你没人与它产生过共鸣。”
“此为,护之道。陆少主,你确定要接?”温韶问。
“接。”陆悬直接略过那柄剑意盎然的战神之剑,抬手将宝匣里躺着的盔甲残片捡了起来。
他低眸去看留在殿下不起眼处的暝暝,果不其然,她又睡着了。
暝暝靠着长宵宫殿内的立柱睡得正香,直到最后陆悬唤了她一声。
“就剩你了。”陆悬说。
“啊……”暝暝揉揉眼,她起身准备上前。
陆悬叫住她:“不问问我选了什么‘道’吗?”
“嗯……你选了什么道?”暝暝顺着他的话问。
陆悬朝她摊开手,他的掌心之上躺着一枚破旧的残片。
暝暝的目光从残片之上略过,她的神色如常,眸底缠着朦胧的雾。
“小铁片。”她说。
“愚钝。”陆悬嘲她。
暝暝上了大殿中央,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件没有打开的宝匣上。
“嗯……这件宝匣是新加的,沈二小姐且打开吧。”温韶苦笑了一下。
暝暝依言将宝匣打开,内里躺着一枚最是普通的——出现在这等仙门之所显得十分怪异的——
锅铲。
暝暝:“……”天呐这简直就是我的道。
“食之道对吗?”暝暝将锅铲拿了出来,在她与它相触的一瞬间,这锅铲发出耀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大殿之上,原本只是漫不经心聆听殿内动静的陆危猛然坐直了身子,他的神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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