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带阁楼的房子
陆绥这么懂事, 倒是让姜既月有些束手无策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对他说了声“再见”。
晋拓也顺手接过了箱子, 不管是这个陌生男人眼中的敌意,还是两人动作的熟悉感,都让他有隐隐的危机,更何况她说的不是“谢谢, ”而是“再见”。着实不像网约车司机。
陆绥猛踩油门, 只留下一溜烟的汽车尾气,气得不是那个男人登堂入室, 而是姜既月面对这样的情景毫不作为。
许是这样的幼稚行径可以博人眼球一般。
晋拓皱着眉问道:“你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的吧。”
姜既月实际上只想随便糊弄过去,再三追问可就没意思了,况且自己和晋拓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同事关系, 贸然到家门口等会令人反感。
于是便直接开门见山:“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当时的广告商可不是Dior。”
直勾勾被无辜的眼神盯着, 却完全没想到自己暗藏的小心思被揭开,半晌回答不出来几个字, 脸都憋红了。
“没有就是上次广告商送的。”像个偷吃冰激凌被发现的小孩,忘记擦去嘴角的奶油渍。
姜既月觉得自己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决, 不知道这个小孩是不是过于迟钝, 怎么也感觉不出来,非要自己挑明。
她清清嗓子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陈述句并非疑问句,她并非丝毫感觉不到别人的心思。
“嗯,我喜欢你。”回答的声音坚定且微弱。
晋拓不敢看她, 眼神闪躲, 这算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被动表白,真是丢脸。
但又期待着瞟了她几眼, 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复。
姜既月点了点头,是对他眼光的认可,而后拍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
晋拓如遭雷劈般呆愣在原地,这可比什么“好人卡”更加剧自己内心的难受。
姜既月连忙解释道:“我有一个亲弟弟就在上大二和你同届的,所以自然而然有一种长辈感,你别介意。”
这几句话像无形的三把刀插在他的心口。
晋拓立刻否认道:“哪有,那是因为我玩极限运动受伤了,休学了一年,应该是大三。”
“这也没差吧。”姜既月弱弱地嘟囔着。
晋拓手上握住行李箱杆子的力道都重了几分,这次他没有再回避眼神,而是分外真挚:“姜既月喜欢你,这件事我没办法控制,你能不能装作没发现,再让我追会儿,追累了没准儿就放弃了。”
算是给自己再争取一个机会,没那么快被判死刑。
他就是简单的牛仔裤夹克衫,却格外与众不同,那种浑然天成的自信,哪怕是最简单的单品却也显得那么不凡。
姜既月的瞳孔都震惊地放大,头一次被人用如此方法表白,她这还怎么狠得下心来。
于是便开始装傻充愣:“啊?你说什么?”不打算理他,转身往家里走,其实也算给了个台阶。
晋拓听到她这么说开心地摇头晃脑,毫无失恋的迹象反倒有着得胜的错觉,兴奋翘起的红棕色呆毛也在前额摇了几下。
“不过,现在只谈工作不谈恋爱。”姜既月丝毫不给他任何得意的机会,斩钉截铁。
说罢就打算把他关在门外,不过他的肚子率先发出求救信号。
“咕──”
两个人面面相觑,晋拓眨巴着眼睛,让她不禁想到了之前喂过的一只流浪小狗。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你,于是她便好心给了一根火腿肠,然后就被彻底黏上了。
但它终究逃不过薄如蝉翼般的宿命。她知道想要制造羁绊也合该承担掉眼泪的风险,当爱开始悲伤也在倒计时。
所以她从未因收养流浪狗而感到后悔。
不过家里现在已经有了一只,它会吃醋。
最后还是把晋拓领回了家,给他煮了一碗泡面。
姜既月内心想法是:自己刚好饿了,也就顺带着煮了一碗,自己那碗加蛋加肠,他的随意。
晋拓那碗面好吃到近乎落泪,不到一会儿就连面带汤喝完了:“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泡面。”
“好吃吗?好吃把碗洗了。”姜既月也不跟他客气,把碗放下去喂狗。
不知为何小狗对晋拓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于是姜既月打算等他洗完碗,就给让他回家。
而晋拓还在那儿乐呵呵地洗着碗。
洗完就被赶回了家。
─
另一边的陆绥没有回家,重新回到了刚刚的营地。
他郁闷的时候就喜欢钓鱼,不止因为这是国内唯一的合法狩猎行动,更因为钓鱼可以抚平内心波澜。
和他一样的钓鱼发烧友廖教授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躲清静,被他这般不管鱼死活的钓法给吓到。
“你钓这么多鱼,一个人吃得掉吗。”好奇问他。
正视前方,面无表情道:“红烧、清蒸、糖醋、酒糟、剩下的喂猫。”
无论晴雨,在暴风雨中,唯有自己的内心和湖底是平静的。
而这次静下来得只有湖面,幻想中会在上面筑起岛屿和城堡,一颗石子划过,不过是梦碎时镜花水月。
陆绥在姜既月面前总是自卑多过自傲,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从刚开始被她追,到后来一条信息结束。
看似陆绥是两人关系情绪的主导者,实则他早就甘拜下风,无可救药。
怎么不算姜太公钓鱼?
─
姜既月一人一狗在家里待了两天。
无聊时翻翻陆绥的聊天框。
点开朋友圈,全是转发学校活动。
这比刚认识他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候背景头像全空白,毫无生活痕迹,但还是很无趣。
又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和小狗在玩游戏时的自拍,对着镜头满是随手拍的自在感,轻盈松弛。
自从养了这只狗后,姜既月都快变成晒娃博主了,微博上挂的也是这张。
不过这狗,越看越奇怪。
“你是不是很久没洗澡了?”
和照片上的相比黑了不止一个度,毛发都少了些光泽。
姜既月皱着眉把它举起,爪子上的毛都粘连在一起,嫌弃地不行。
于是便打算出门给它做个彻底的美容美发。
去的还是一家贵妇级宠物美容会所,划算着年前洗一次,打扮的漂亮点。
顺利地把狗狗交给护理老师,自己就开始给它挑小衣服了。
选中了一件熊猫睡衣和一件连帽卫衣,想象咩咩穿上的样子一定很帅气。
就在这时一旁气质不凡的女人,声音轻柔悦耳:“你家的是那只吗?”
“是的。”姜既月笑着回应道。
“和我家的那只很像哎,感觉会适合这件。”那女人把手上的那件递过来。
是新年狮子头限定,萌姜既月一脸血:“好可爱,还有吗,您手上这个。”
对面那人四十岁左右,面部紧致五官精致,十分和善,回她道:“不好意思没有咯,最后一个被我拿下咯。”语气却格外狡黠,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幼稚。
说完就走了,也没等姜既月反应过来。
过不了多久小狗就美人出浴,毛发梳理之后变得更加光滑柔顺,姜既月爱不释手,给它换了一件帅气的卫衣,抱回了家里。
梁静樱女士刚回到家越想越不对劲,给于是便给儿子打了个电话:“陆绥,你弟弟还好吗?”本来只想在商场里给它买几件衣服,没想到居然有只长相神似的小狗刚好在洗澡。
陆绥回到:“好吃好喝供着呢?”看出来了,他母亲对狗儿子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亲。
狗狗送给姜既月这件事他还没跟他妈说,怕生出什么事端。
姜既月刚到家就收到了教授的电话:“喂,怎么了师父?”
“你快点去你收拾行李师公家看看,他高血压生病了,我不敢去怕他生气,徒弟你就帮帮师父吧。”语气恳切,焦急。
廖教授还从未向她求过什么。
“师父求你了。”
赶紧收拾行李,把狗狗也连带着托运了,这次可能要去好久,索性工作室也去不成了,还不如乘机去乡下放放松,写写生。
说走就走。
孑然一人,自由无拘束。
其实她表面上云淡风轻,但那件事自始自终都萦绕着她,熬着一个又一个的夜,生怕在梦中被这些鬼影吞噬。
工作室的每一处都是她精心设计的,不可能轻易舍弃。
自我放逐比起逃避显得更合理。
也许田园生活能逐渐平息这一页褶皱。
姜既月走的时候就和林北鹿发了个消息。
下了飞机,她直奔医院。
沈老躺在病床上,身边只有一个阿妈,看样子是他的亲人。
看见姜既月的到来,立马如释重负地喊道:“阿囡,你总算来了,你爷爷摔倒在地上,要不是我发现怕是就要去了。”
她听懂了阿妈的话,没有解释和沈老的关系,万分感激道:“谢谢阿妈,真的太谢谢你了。”
沈老只是把头一转没理她,却也没否认。
那个阿妈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用到的费用一项一项报给姜既月,甚至连用医保划了多少都向她邀功。
好在今天就可以出院,姜既月便买了把轮椅。
小老头全程一言不发,好像谁都欠了他似的。
到家后,冷冷吐了一句话:“阁楼,你打扫一下,能住。”
第22章 奥菲莉亚
姜既月把房间打扫了一下, 便睡下了。
来回的奔波实在令人疲累。
穿过结满霜花的玻璃,黑夜逐渐有了颓势,晨光慢慢铺满大地, 这里的万家灯火不像城市,没日没夜地辛勤工作,逐渐被阳光代替。
碎云被光透过出现橙粉的裂痕。
在姜既月的脸上形成一个好看的光块,热热的。
睫毛颤抖着微微扑闪, 落在琉璃琥珀的瞳仁上。
应该是风的缘故, 木质推窗被吹开。
姜既月从来没有在早上八点钟起过床,刚到这儿生物钟就被调整了。
打开窗向下望, 可以把阶梯式古镇的黄墙黑瓦尽收眼底,冬天是结柿子的季节,橙红重重地垂在光秃秃的枝头。框景中分明的蓝与红, 别有一番风味。
深深嗅一口空气中的馥郁芬芳, 还是忍不住摘了一颗饱满下来。
“沈叔, 我做了米糕给你当早饭。”隔壁的阿香妈洪亮的嗓音可以震动整栋楼。
隔壁的阿香妈经常会到福慧园的水井中取水,说是汲取天地精华, 如果她每天的坚持可能就没人看见倒地的沈老了。姜既月还是很感谢她的。
“师公你吃早饭了吗?”姜既月见那个小老头正在卵石铺成的阴阳八卦阵中打着太极。
“我还没认呢,别张口师公闭口师公。”小老头动作流畅, 嘴巴很硬, 丝毫看不出刚才医院里出来。“这都多晚了,都吃午饭了。”
姜既月撇撇嘴道:“那好吧,我一个人吃了。”
话毕,小老头就指着那盘米肠, 面无表情道:“留点给我当下午茶。”
姜既月转身时偷笑, 常年和弟弟斗志用的经验使她能够熟练地使用激将法,面对他这样的老顽童绰绰有余。
“吃完饭也别闲着, 地里的活去干了。”小老头知道姜既月此行的目的,使唤起她来也毫不客气。
姜既月还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一片多大的土地。
硕大的编织草帽,遮盖住她的眉眼,阳光也只能窥见一半精致的下巴。
巨大的光晕折射过玻璃,陆绥皱了一下眉头,戴上了墨镜。
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姜既月。
今天刚好装修材料到了,他顺道去工作室看看,没带任何其他心思。
看见沿路都装上了路灯和监控,效率还挺高。
工作室门口被撞烂的铁栏杆,似乎还在苟延残喘地解释着此前的境况。
他大步跨进栏杆,建筑材料全都被堆在了门口,只有一些木材被陆陆续续搬进仓库,他对着领头的工人打了个招呼,按照图纸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大约还需要三个月就可以全部装修完毕了。
隔壁的玻璃阳光房中的龙骨兰都有些许枯萎,像是很久都没人来过的样子。
他希望姜既月可以早日回到这儿,这个承载了她所爱之物的地方,他希望那些痛苦的回忆可以少绊住她。
但是他几乎这一个月里每天都在仓库监工,工作室的灯却从未亮起。
难道她就丝毫不想解释一下吗?用完就扔?
回想到曾经那条分手短信,那漫长的三十八小时失联,那灼烧般钻心刺骨的寒。
他不愿重蹈覆辙。
“活久见啊!陆教授什么时候喜欢我们这种局了。”酒肉朋友见他自是满脸震惊。
平时这种局陆绥基本是能推就推,即便是硬要喝酒,也没几个人能喝得过他。习惯了用伏特加当助眠剂,寻常酒也很难灌醉他。
巨大的卡座中间,众星捧月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很不顺眼的徐今也。
徐今也这人也很奇怪,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到陆绥落魄或是难过之际他总要上赶着掺一脚,凑热闹。
“稀客啊。”懒散地坐着仍有股居高临下的味儿。
他长身鹤立在人群中,轮廓硬朗,足够淡的草药味儿在那儿格格不入,却又浓烈地可以吞噬酒气。面色肃静,冷淡地回着:“陪我喝几杯。”
徐今也微微挑眉,朝他凌空举起酒杯,对了一下。
喉结滚动,连带着微酸略苦的酒液滑入食管。
眼神木讷,辛辣的酒刺激着他的胃,麻痹不了他的心。
“喝这么急,你那胃受的了吗?”徐今也挡住了陆绥的酒杯,这人疯起来没边,不管不顾。
徐今也大忙人也怕把这人送进医院。
不用想便是男女那档子事,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姜既月就没有人能这么折磨陆绥了,便打算开解一下他,开口询问道:“你和她又发生什么了?”
陆绥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摇摇头,仿佛是一种保护机制。
“咳─你这个锯嘴葫芦,除了我谁理你。”徐今也蒙头喝酒。
要说到两个人的渊源,那就不得不提到他俩儿上幼儿园的时候,那个时候陆绥还没开始发育,个儿矮,徐今也比他高将近一个头,两位的妈妈都喜欢打扮两个小家伙,那天刚好梁女士给陆绥穿了条裙子,被徐今也这坏小子发现了。为此威胁了小陆绥整整一年,上了小学之后,陆绥的身高猛蹿,从那之后哪怕是在怎么威胁也不起作用。
陆绥总是淡淡的笑一下,弄到最后徐今也气个半死。
两个人这种敌对的关系持续到上大学前,每次陆绥都能以气死人不偿命的微小优势占的上风,直到他出国,徐今也接了他爸的班。
徐今也摇身一当了陆绥几个月的甲方,局势逆转了,但两个人的敌对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和那种虚假的兄弟情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徐今也笑得意味深长,摇了摇手机。
“嗯,不想知道。”陆绥单手举起酒杯,一饮一啄。
徐今也连声道好:“行,算你厉害,我没你有骨气,离了老婆就不行。”
说完后立马给林北鹿打去电话,结果对面是一阵忙音,尴尬地扯了一抹笑,又拨去了好几个。
看他那死得性,陆绥总算是破天荒地笑了,大哥就别笑二弟了,两个人半斤八两。
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林北鹿打了回来:“喂,徐总,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你了。”徐今也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只喝了一杯酒,反倒像醉得不轻,深情得要命。
“我也想你了,没事就挂了。”对面的林北鹿在例行回复,手中的键盘声不断。
徐今也如愿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朝陆绥挑了个眉,赤裸裸地炫耀。
然后回到了正题:“宝宝,陆教授他在我旁边,想问你姜既月这几天人去哪儿了?”徐今也虽然混蛋但还算有点用。
“陆教授,你没看她朋友圈吗?她搬到南闽去了。”林北鹿提高了声音,一面为陆绥感到一丝心酸一面又带着几分调侃。
“她屏蔽我了?”陆绥看着手机屏幕中的一条横线,从疑问变得肯定。
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她就是这般不辞而别,只留下几个冰冷的字。
“我们分手吧。”
甚至连句号都像是在嘲讽。
拉黑了和陆绥有关的所有联系方式,连微博都不放过。
没有退路,也不给她自己后悔的机会。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冰冷,心悸来得很快,冷汗也源源不断从额角冒出,风口对吹的暖气没有丝毫作用,只不过带来令人作呕的酒气和夸张的香水味,想转身回避时,手肘凹陷处重重地磕到桌角,霎时间从小指到大臂都是密密麻麻的刺痛,那样的刺痛感和心脏中心那块的感受很是相同,你可以假装它不存在,但不可避免地动弹不得。
陆绥可以假装姜既月就这么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这样就不必管,
她在暖和的天气也会感冒,
点菜要纠结一个小时。
不用在意,
盯着他的眼神总是直白,单纯却又动情。
固执地踩着被她认作是钢琴琴键的斑马线,
可以牵着她柔软的手转圈,
在凡尔赛宫中肆意狂奔,对视时憨傻的笑,
爱着和她共度一天后身上残留的香水味,
“我爱她,是那个睡前最想说话的人”
细语喃喃。
期待着梦中的会面。
姜既月惊醒,最近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梦,睡醒时脸上两团坨红很难褪去。磨砂质感的玻璃,蒙了一层水雾,被一双大手抹去,粗粝带着点青茬的下巴,脖子上凸起的经络,喉结滚动,气息纠缠。
两个人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玻璃。
伸手触碰时,只有冰冷的被子。
醒来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移了位,全身都被人在夜里打过一般,酸痛得不行。
那是因为昨天帮小老头在地里拔草,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的骨子里总有一种种地的冲动,像是最朴素的本能。
所以昨天做得这些她并不觉得累,只不过穿着度假风长裙格格不入的她算是彻底把那一片的蚊子喂饱了。
在古镇租了一辆小电驴,沿着风的轨迹,麦茬这头到那头,黑黢黢的土块裸露在天光下。
路的另一边是成片绵延的漆树林,树上有一道道伤口,干枯的枝桠是过往繁荣的倒影。
仅剩这一片漆树林,而沈老则是最后的守山人。
第23章 梦与恶之花
曾经逛得奢侈品屋变成如今的鸡舍猪圈蔬菜大棚, 曾经开的大G变成如今的两轮车。
如此巨变,在姜既月身上居然没有违和感。
起初她还不是很习惯乡下的生活,早上三点鸡就会轮番打鸣, 以往这个时候她还没睡,原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冰箱或者随处觅食,如今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喂鸡喂狗喂猫。原本她的厨艺勉强凑合,在她弟面前落个“熟了, 能吃。”如今被老头喷个狗血淋头, 手把手教着做菜。
倒是原本的磨作品的时间,被打扫, 木雕一系列的琐事给代替了。
有些技艺是刻在脑子里不会忘的,有些却需要日复一日地联系和打磨。刻漆就必须经年累月地联系
其实姜既月当初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漆艺这个专业,她完全走得是传统的艺考路线, 所以就会先入为主地学习像油画、雕塑, 这种比较热门且被人熟知的专业。
直到那次的论坛讲座, 她才第一次认识漆艺,才知道这个源于中国千年前的技艺的英文居然是“日本”。
这种无力感, 同看见大叔大妈们提起刀砍树的画面如出一辙。
“你们要干嘛?”姜既月大喊出声,制止他们的行为。
领头的那人看到姜既月, 眼神变的凶狠:“在干嘛, 你看不出来吗?”
“这片的树都是毒树,砍了烧柴,开荒。”
大妈们均是带着花色防晒帽和袖套,与一身休闲打扮的姜既月完全是两个人。
“既然知道有毒, 你们还拿来烧柴。”姜既月扶额, 这些乡民并不知道这些漆树拿来烧柴只会使毒性挥发的更快。“这些树是沈爷爷种下的,你们有经过她同意吗?”
众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几人听到沈老的名讳倒是退后几步。
看来他们完全没说过。
“砍就砍了,要什么同意。”男人一刀向漆树,那缓慢流出的枝叶便是它的泪水。
但是这棵树很有韧性,怎样也不愿低下头。
但是没过多久,他的双手就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疹,奇痒无比。
姜既月双手叉腰,那可别怪她了:“是你们一定要砍的,我提醒过的。”然后摊了摊手。
但他们依旧不肯停下手中的刀,也许人类对大自然的征服欲就体现在此刻,哪怕它们已经长出了浑身的尖刺,生出充满毒性的汁液,但只要在土地空间上,影响到他们对自然的支配权,这些木讷的树,根本没办法生出拒绝的心思。
姜既月见他们毫无停手的迹象,立马张开双臂挡在前面:“想要砍树,那就先砍我好了。”
“小姑娘,你别不识好歹啊。”
“你个外地来的,别多管闲事。”
“赶紧给我让开。”
“滚一边去。”
……
这群人越骂越起劲,快有要打人的迹象。
眼见着一个巴掌快忽到脸上,姜既月将枯燥的手用力抓住,扔开。
“你们一群人,欺负人小女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来往这儿砍。”
小老头走路带风,拿着拐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看见沈老来了,这群人都满是怨气地走了。
姜既月看见一瘸一拐的沈老连忙上前扶。
“不用你帮,我骗他们的。”小老头笑着,他早上还打着太极呢。“以后遇到他们这些人,就别管了,直接找我就行。”
他的拐杖用力地锤着地面,气愤道:“这群人就是欺软怕硬,毕竟我是长辈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这次还不是看我生病了好欺负了,不然量他们谁有这个胆子。”
姜既月连忙安慰他:“别生气,等下血压又上来了。”
小老头身体别的方面都挺健康的,就是这血压问题有点严重,所以姜既月就特别提醒他注意。
她迁就着他的步子慢慢走着,两个人也就多了些话。
一问一答,
“你一个小女孩怎么选了这么个冷门专业?”
“起初是觉得特别,我就想与众不同,现在是喜欢。”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那个时候对自己未来还没有明确规划的她,有计划却又充满偶发性的一次叛逆,偶然间听了一堂讲座,偶然间对一门手艺产生兴趣,也偶然间萌生了振兴中国漆艺这样狂妄的念头。
“还挺俗。”
“是啊,谁不是个俗人。”
俗人还谈何梦想。
“你那个老师当初来的时候可是意气风发,说好要振兴中国漆艺的呢。”揶揄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蔑视,只有遗憾。
“坚持不下来,就别和我谈这些空话。”
留下一个背影,头也不回的走了,姜既月知道教授的离开至始至终都是沈老心头一道跨不去的坎。
哪怕他现在依旧制作着漆艺,向着那些代表中国漆艺未来的年轻人,输送着老一辈的意志和梦想,即使他没有抛开自己所热爱的。
姜既月本来到这儿想学习一下独有的脱胎技艺,但现在她没办法轻易说出口。
她知道两个人都没有错,却都有错。
师父的离开虽然也是为了漆艺的传承,但让那些同期学习的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伤了沈老的心。
而沈老的固执使得传承至今无人,同样保证了技术独有的稀缺性和专业性。
如果没有足够的决心,就很难承担继承人的大任。
姜既月今天又是做着同样的工作,雕木头,打扫卫生。
她就坐在工位上,慢慢雕着沈老给她的废木料。
一旁的老头也在一旁戴着老花眼镜,打磨胎体。
还开着直播,小老头一个人无聊就爱玩点年轻人的东西,一个人对着寥寥无几的直播间还说得起劲。
“你们看这一块,刻的就是孔雀,这个是南派漆器比较爱刻画的动物,比较隽秀精致,所以需要用到的技法也比较多。”小老头还专门把那一块拿起来,凑近屏幕,美妆博主同款手势。“这里是雕漆点螺。”
姜既月笑着看他绘声绘色的模样,拿起手机点开他的直播间,五个人的直播间也大概率是平台的水军,发一些有的没的。
她给沈老刷了一点小礼物,便退了出来。
老人家的语气还有点可爱:“同学们就不要给爷爷我刷礼物了,爷爷有退休金的,你们留着自己用,我去拿个东西,等下就回来。”
说完后,就离开了位置。
姜既月的那个角度刚好可以被直播的镜头捕捉到,她低头专心雕刻着,眼中只有手中的刻刀和那块朽木,清秀瑰丽,面容娴静,垂下一缕头发,并没有挡住视线,反而平添清冷感,干净之余透着微冷。
看直播的人慢慢变多,弹幕里都在刷“小姐姐的脸真好看。”“想要看小姐姐直播。”“能不能抬头看一眼。”之类的话。
姜既月发现了直播的异常,抬头时,眸光闪动,惊鸿一瞥。
然后凑近,眼中蒙着一场水雾,但却格外清亮,如晨雾消散后的初阳。
没过多久就被一片片黑压压的负面评论盖过。
手机不断有消息在震动。
她点开来看,发现是闺蜜的消息。
【闺蜜:宝宝你快看微博,你上热搜了。】
姜既月点开微博,看到一条【网红富家女人设崩塌】
又点进去看广场上的内容,全是她曾经发到微博上的照片。
那是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妈妈给她买的一套房,也就是她现在住的这套,是中心地段的花园洋房。
一大片全是骂声,全是
“之前为了虚荣心,买大牌,拉富二代炒作,现在翻车了吧。”
“明明是个乡下妞,便要装什么富家千金。”
“自己工资两千都没到,还关系人家网红的事。”
“捞钱捞够了吧,怎么不把家里路修修。”
“别想攀高枝了,大姐。”
……
铺天盖地的言语,姜既月一句都没看懂。
但这些针对的完完全全只有她。
【闺蜜:我尽量让人把热搜撤下来了,然后再放点烟雾弹,放点料。】
【闺蜜:这个视频里面的是你吧。】
林北鹿发过来一个视频,好像是一个大妈随手上传分享干活日常的视频。里面刚刚好好拍了姜既月穿裙子下地干活的画面。
至于为什么会上热搜,那是因为在她毫不在意的角落,自己的微博粉丝数已经累计有五十多万了。而且和晋拓的广告播出了又多了许多cp粉。
再加之广告公司对家的操作,买水军黑通稿,导致热搜被越顶越高。
她看着眼前不断滚动的一切,没什么表情,有种事不关己的通透干净,冷心冷情。
残忍和破坏的本能蛰伏在每个人的身上,一旦达成共识,便群起攻之,影响大众想象力的不再是事实本身,而是病毒般扩散的传播方式。
她从未立过什么富家千金的人设,有的也就只是和晋拓商业性质的合作,对于这点被人诟病,她无话可说。
但是真正把他们变成暴君的,永远是影子和他们自身的幻想。
【闺蜜:宝宝你的热搜被撤了,我还没把小明星的黑料放出来呢。】作为压热搜的常见办法,林北鹿还没用就奏效了?
也许是别人帮忙撤的,但能有这个实力的也只剩下晋拓了。
她给晋拓发了个消息【热搜的事,谢谢你,我们的合作就结束吧。继续的话对你的形象不好。】
晋拓其实看到了热搜,但是还在状况外【你还好吗?热搜的事不是我。】
看到热搜时,他第一秒是不相信的,但自己的粉丝数不降反升,还有需要追她的缘故,如何公关变得极为重要,只不过没料到,他还没出手热搜就没了,相关词条都凭空消失。
也便如实回答。
她的朋友圈里,
静静躺着一张39摄氏度的温度计照片。
源自joker
第24章 云气异兽图
陆绥在那天喝完酒吹着冷风回家, 然后就发烧了。
一年到头都没生过病的陆绥,一生病就头疼发高烧,太阳穴突突地痛, 吞了几片药就沉沉睡去。
一晚上混沌的梦断断续续,醒来之后,量了体温,39度烧没退。
带着试探的目的发了个朋友圈, 仅一人可见, 因为他不想要别人多余的关心。
【将尽月:退烧了吗。】
姜既月看到了这条消息,给他发去了消息, 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正处于风暴中心。
【joker:没。】
目的达成了,也不说别的话,很是高冷。
【将尽月:好好睡觉吧, 晚安。】
她也没什么想继续。
【joker:嗯。】
他盯着屏幕许久, 也就打下了一个字。
陆绥还在为她的不辞而别生气, 姜既月毫不知情。
本来以为三两天不见面是她的欲擒故纵,合着只有他一个人自作多情了, 这人就没有心,好像不发出点动静就跟死水一样, 听不见回音, 陆绥想到这里心脏气得直痛。
一个人的独角戏唱得空洞,哪怕是生着病,也要联系秘书把那个碍眼的热搜给撤下来。
这是他离开家后,第一次打电话给父亲的秘书。
双眼猩红, 嘴唇很干泛着白, 这通电话仿佛花费了他的全身力气。
唯一一次的妥协,折碎了他的傲骨。
在看到这句晚安时, 一切变得无足轻重。
放下手机,他很听话得睡去。
姜既月怔怔地望着手机上的那个字,发着呆。
他不是一向身体都很好吗?零下十度也只穿一条裤子,怎么这么突然就发烧了,还烧得这么高。
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忧,她给陆绥点了一份外卖蔬菜粥,还有退烧贴,还特地计算好他起床的时间。
陆绥这样脆弱的一面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眼中的他好像从来不会向外界示弱,哪怕是一个人在寒冷的极北之地求学,她都没有收到过一句类似抱怨的话。人是打碎牙血还往肚子里咽的那种,哪怕碎片划伤口腔,他也决计不会吐出鲜血。
即使她知道那是在逞强,但他也从未对她吐露过什么负面情绪。
这也是她最难过的一点,程序化的一问一答像个机器人。
Ai都比他有感情。
如果连基本的情绪价值都提供不了那谈恋爱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单身。
陆绥今天很反常的发了这个朋友圈就是为了让她看到,结果自己傲在那儿。
“叮──”
门铃声响了,陆绥也刚好起床,捏了捏鼻梁骨,还没完全清醒,就取了外卖。
单子上赫然写着:南城小月子进贡的白玉翡翠粥一碗。
陆绥噗嗤笑出了声,感觉浑身上下都好过了。
“算她有心。”
之前的郁闷全被这碗粥一笔勾销。
—
姜既月今早起得很晚,实在是因为昨天戴着耳塞眼罩关掉所有电子设备,睡得太香了。
小老头也没催她早起,只不过端坐在那里气呼呼地盯着她。
“大小姐,这都几点了,我都要吃晚饭了。”
“也才下午两点,你们老年人吃饭都这么早的吗?”
嘟囔着,才没过几天她都敢呛嘴了。
沈老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去给我取点生漆。”
本来还想教这小丫头点本事,现在倒好挑起徒弟挑起师父的刺了。
姜既月一个人拿着工具来到了那片树林。
现在的农村不是以前,互联网早就通遍大街小巷,那位阿姨就因为发了一个视频,一下子成了“大网红”,全村就连狗都听到了,自然也就知道姜既月的那些事。
“你说老沈家孙女可真是不孝啊,这么多年都没来家看过。”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老沈家还有孙女啊?”大妈们的语气总有种故弄玄虚之感。
这放到古代去说书一定能赚到盆满钵满:“那个沈家早年还不是哪老头的,听说是外来的,沈老太公收下的义子,在外面还有妻子和孩子呢。”
“自从沈老太公去世后,那宅子不就成他的了,一个外地人。”说话时还唾沫星子飞溅。
“我看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个孙女一来就和我家的吵架,凶的很。”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稍微润色一下也就变了味儿。
手里还拿着红绿黄相间的鞋底,颜色很是抢眼,那大妈头也不抬说着:“那闺女刚来的时候娇滴滴的咯,一看就是惯大的,都没下过地,你看这网上还说她假冒千金,拜金的嘞。”
“你说是不是啊,阿香妈。”
“是的嘞,那天我找她算去医院的账,她眼睛都要给我白到地上去了。”
寻找认同感是在偏僻村子里最容易的事,引起别人的共鸣也是小山村面对外来人的同仇敌忾。
脸颊因风土变得粗糙肌黄的女人愤慨道:“穿得跟个妖怪一样,也不知道哪个男人会要她。”
最后的最后,这句总结性的发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默认且赞同。
有些还想补充的,因为这句话俨然停住。
在她们看来,也许和男性结婚会是女性唯一的价值。
或许有少数不这么认为,但一时间难以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在这个黄土黑瓦的古镇里,多半是纳鞋底的女人和老人,因为男人和年轻人早早地出去打工赚钱了,只剩下她们被遗忘在时代的洪流里,挣扎着,乐此不疲。
无意间放大的嗓门,姜既月想不听到都难,刚开始听到别人在议论自己还有些郁闷,直到那最后一句话,她并不气愤,反倒是觉得可怜。
一种无能为力感油然而生,时代的进步网络的快速发展好像并没有提高她们的认知,反倒体现出局限性。
姜既月没有出声,默默走开了。
热搜昨天已经被撤了,但是她的微博评论区仍然有很多人慕名前来打卡。
墙倒众人推从古至今亦是这样,那些人更是夹枪带棒,言语间充满戾气。
但是还是有些让人暖心的评论就比如:
用户3729196383:博主很好,被狗咬不是你的错。
用户3729196383:会说话吗?不会说可以帮你报个手语班。
用户3729196383:已经截图取证,请你务必保持生物多样性。
用户3729196383:你抓周拿的是键盘吗?
以一人之躯抵万军,虽说回的慢,但胜在杀伤力十足。
有几条甚至给姜既月看笑了。
她并不知道对面的陆绥键盘都快抡冒烟了,额头还贴着姜既月特意给他准备的儿童退热贴,滑稽中带着诡异的可爱。
敲击键盘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具像化愤怒。
那些侮辱姜既月的评论,她一贯不理,只是淡淡扫过挤眼,却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一句看似安慰实则落井下石的话。
“哭了吗?”
她直接回道:“我的睫毛膏很贵,沾不了眼泪。”
算是变相回应了这场闹剧。
她懒得对这些人解释。
况且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很穷,恰恰相反,她爸目前还是江跃集团的股东,即便是离开了家,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然后就和晋拓解绑,她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而且现在自己的状况也很难和他继续炒cp了。
至于其他心思,她更没工夫应对了。
比起网络上的追捧她更希望自己的事业可以再进一步。
带着一桶漆回了福慧园。
阿香妈在用木桶打井水,看见姜既月先是面露窘色,而后又恢复正常笑着说:“我又来打水了。”
仿佛刚刚那个谈天说地显神通的人不是她。
姜既月回她一个淡笑,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也许是这儿的日常,不管在背后骂到什么地步,见面就得恭恭敬敬保持和善,美名其曰:为了面子。
姜既月对她这样并不是因为认可她的行为或是为了维持脸面,只不过是一直记着当初她的那一点恩情。
“啊呀,完了。”阿香妈大叫起来。“腰闪了。”
姜既月看着她扶腰的样子,连忙过去,牵住她的手臂。
“您没事吧。”
“我腰直不起来了,你扶我一下。”
姜既月扶着她慢慢坐到躺椅上。
“刚刚那个提水水桶的绳子不小心掉进去了,想去捞结果腰闪了,谢谢你啊。”阿香妈面露痛苦,额头冒着虚汗。
姜既月看了眼水桶,帮她捞出来,井中的石壁上长着青苔很容易就和绳子纠缠在一起,漂浮着黏腻在她的手上。
在水面上时,它们潜伏着分外平静,一旦有人搅动水面,它们就会狂乱地和水一起附着在皮肤上。
她没花多久就把东西捞上来了,全程也没抱怨过一句。
阿香妈恰好看到了全过程,极大地改变了她的看法。她大为震撼,原本以为城里来的大小姐是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那种。没想到居然主动帮自己在水井里捞水桶,还毫无怨言。
她便没闲下来,去给姜既月拿了一个钩子。
“好了。”
“可以吃饭了。”
今天是小老头下厨,他烧得一手好菜。
姜既月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感谢道:“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糖醋鱼,番茄炖牛腩,肉饼蒸蛋,清炒时蔬,还有一碗豆腐鲫鱼汤。
“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
平时两个人三菜一汤就够了,老人家很少吃甜的,这次却多了一道姜既月最喜欢的糖醋口味。
“什么日子,你拜师的日子。”
姜既月的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他师父的师父现在想要当她师父,这辈分岂不是乱套了。
而且沈老对继承人的要求超级严苛,但有一个共同条件,就是需要一直驻守在这儿。
“啊?”姜既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头晕眼花。
“啊什么,你以后就叫我师公好了。”沈溪陵摸着斑白的胡子,继续说道:“又不是一直让你呆在这儿,只不过现在学手艺的人少,又没耐性,你勉强和得上眼缘。”
说到“人少、没耐性。”这两个词不可避免地抽动了心口。
现在的人也许觉得这个东西新奇想要体验一下,根本不可能付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姜既月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郑重地说下:“师公。”
沈溪陵老先生接回敬茶,喝下,点了点头。“在。”
传承亦是尊敬。
曾经那个满是傲骨,不向资本妥协,不向流行低头的人,不断作出改变,慢慢使用学习软件,传播自己热爱的文化。
谁都不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第25章 钛白
“从明天开始, 你每天早起和我一起打太极。”沈老义正严辞道。
“保证完成任务。”姜既月向他敬礼,眼中闪着光。
这句话并非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保证,而是带着无与伦比的决心。
学习手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仅需要远超常人的专注力、耐力以及体力。
在集训时她就深有体会。
那时的她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起床,上午画三个小时,吃完午饭继续三个小时,晚上直到凌晨才下课, 洗漱完睡觉基本上要在凌晨一两点钟。
所以当有人评价学美术就是走一条用钱铺出来的捷径时, 她格外生气。
因为美术生的高考成绩是专业和文化两个部分,文化分数线就稍有降低, 难道这样就可以轻易抹杀他们忍受着肩周炎长坐一整天,还经常性遇见瓶颈期的痛苦。就可以带着偏见看待那些挣扎在及格线认真学习画画热爱绘画的人。
就天然的觉得美术生就是一群混混日子就能拿到本科成绩的差生。
事实却并非如此,也许头发和调色盘一个颜色, 穿着令普通人费解的美术生, 不过是一群张牙舞爪每天处于崩溃边缘的炸毛刺猬。
要知道美术生要面对的压力其实并不比普通生少, 反而更多,不仅要学好素描、色彩、速写这三门课程的基本功, 还要根据历年的联考题目作出相应的训练,联考结束后就是校考, 不同的专业院校对招生的要求都是不同的, 有初试、复试、有的学校还有三试。层层筛选,这其中要面对的不止是同届考生,还有因未达到目标院校,为了梦想复读了一次又一次的复读生。
如果幸运拿到了梦想院校的合格证, 那也只有半只脚迈进大学, 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了,接下来还得面对将近半年没有参加正常文化课后退无可退的成绩。
可以说这样的政策给绝大部分人较为公平的环境, 但在这种营养素固化的土壤下却很难有足够嚣张的花朵,阴冷角落处不时有蛆虫滋生。
姜既月生性要强,骄傲又自信,所以当她艰难的拿到班主任批的休学假条去集训,并且收获所有人的冷水和嘲谑时。她便暗暗下定决心,不仅要在专业上取得好成绩,更要把别人不够重视的文化学到最好。
一意孤行地想让那个只从外貌和性格就轻易判断一个人好坏的老师刮目相看。
任性却又大胆的想要曾经低估她的人都高攀不起。
集训那段时间上课从不缺席,每一幅画都认真对待,哪怕困到睁不开眼睛,喝了两杯冰美式,用清水洗了把脸又继续。
最后也如她所愿,成功拿到梦想院校的合格证,高考超越了班级里后百分之十的学生取得了648的高分。
成了美院头一个,文化第一,专业第三。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之前吃过的苦都变成了垂在下颌幸福的泪水。
那个曾经因外貌遭受质疑,因性格饱受非议的女孩,现在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这一刻,她觉得为了当初的那些谣言和诋毁去证明什么,都没那么重要。以后一切努力也不会再向外界寻求什么鼓励,任他人看,只由本心。
她懂得,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中涅槃,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也能成就更好的自己。
高中军训时她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盛夏的树影在日头下缩成小小的一团,白云被风吹着在蓝色画纸上到处跑,骄阳是灿烂的热烈的。
看着台下正对着阳光,艰难睁眼的同学们,她没有按照稿子上的长篇大论念,只是简短的说了三句话。
清灵的嗓音通过广播仿佛带上了一层磨砂质感。
“各位同学,我今天想说的就简单概括成三句话,第一句岁月悠悠,衰微只及肌肤;热忱抛却,颓废必致灵魂。”
她一手轻扶话筒,另一只手比着数字,那一刻众人皆抬头看她。少年人的狂傲展现地淋漓尽致。
“站在过去的肩上,应该始终提醒自己,我们属于未来。”
“最后,敬自由。”
随后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一半的人因她的外貌和声音还有霸气的发言感到激动,另一半人听出来三句话的真正意义,感到灵魂的震颤。
第一句话的主旨便是你所努力的终将得到回报,梦就该是去想的。
第二句话像是敬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同学,未来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第三句话是对所有人的祝愿,真正的自由不是向下的妥协和堕落,真正的自由是在拥有足够力量后不再回头的勇气,真正的自由是漩涡中心的自渡,真正的自由是忠于自我。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感谢当初的自己。
姜既月从那天以后每天都是早睡早起,和沈溪陵一起打太极,日复一日,感觉身子都变得轻盈,山野的气韵汇聚在身上,世间的纷扰都被屏蔽。
互联网更新迭代的速度很快,那些事,不听不看,没有实质性的爆料也就没了后续。
她没向村里的人解释自己并非沈老的孙女,但他们这么认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每天吃完饭就在村子里散会儿步,久而久之和村民们也熟络起来,她们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她也能听得出来了。
姜既月现在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充实,沈老也在不留余力地把毕生所学教给她,索幸她领悟力强,没过多久裱布的手艺就炉火纯青。
不过最近的她嘴巴里有颗智齿发炎痛得不行,一天到晚都在刷漆,连饭都没吃几口,人都瘦削下来。
本来以她一米七身高和百分之十八体脂率,身材已经很好了,而且她在家时经常性健身做普拉提,肌肉线条很好看,如今体重都掉下一百了,肌肉也掉了很多,心疼死了。
“这颗智齿,早不拔晚也得拔,你还拿着当宝贝呢。”沈溪陵看她无精打采捂脸的样子,数落了几句。
姜既月淡淡回道:“知道了。”
她又没把智齿当宝贝,只不过小时候去医院拔牙留下很深的阴影,现在还害怕着。
低头看了眼手机,
自己和陆绥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半个月前的那次嘘寒问暖。
另一边的陆绥也刷着一拉到底的聊天框。
两个人几乎都在同时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那是姜既月大学时期室友向烛的结婚邀请,要结婚的那个人正是严旭,那个复读了五六年比陆绥还大一岁的严旭。
陆绥在当助教的时期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自然而然成了男方伴郎。姜既月作为在校时两人的爱情保镖,自然成了伴娘,只是没想到他们成了大学这一帮人里最早结婚的。
大学班级群里聊得火热:
【你们俩儿速度这么快。】
【应该是我们班里最早结婚的一对儿。】
【什么时候能吃上班长你的喜酒啊?】
【班长:慢慢来不着急。】
大学的同班同学是在下乡的社会实践中打下来的深厚友谊,好像大学一毕业,生活就被装上了加速键,找工作谈恋爱结婚,这些事都接连着,各种姜既月小时候嗤之以鼻的人情纽带也逐渐建立起来。
【话说回来,你俩结婚是不是一定要邀请姜既月呀,她可是月老。】
当初严旭是姜既月同桌,老是叫姜既月给向烛送东西,姜既月被他烦的不行,促着他去表白,恰好向烛对这个有点呆还执着的男孩有点动心,如果没有姜既月,以他那磨磨蹭蹭的性格追不追得到还是个问题。
【严旭:那当然了,我老婆说如果没有她,可能奶茶得多送一个月。】
【哟哟哟,这就老婆上了。】
【严旭:怎么着,羡慕嫉妒吧。】
姜既月倒觉得没什么,如果没有她有缘之人也自会相遇。
她不过是觉得奶茶喝多了发胖,催促了一把,然后就成了,谁能想到自己还有红娘体质。
【严旭:@将尽月,我们结婚你可一定要来。】
她其实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回得很慢,向烛好像还是记忆中那个夜晚和她们寝室夜聊痛斥结婚生小孩对女性有多大危害的女孩,没想到转眼间就要穿上婚纱,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将尽月:知道了,大哥。】
他们的热聊一直持续到陆绥的出现。
不知道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陆绥,问他要不要去。
【DrL:去的。】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一块镇纸石,自带抚平褶皱的作用,将刚刚疯狂冒泡的群聊,瞬间熄了火。
班里的同学多多少少知道当初那些轰轰烈烈的事,私下也没少讨论两个人的关系。
姜既月直接去找陆绥私聊。
【将尽月:你去凑什么热闹。】
【joker:这话好没道理,人家邀请我干嘛不去。】
【将尽月:当初你拒绝我这件事全班可是都知道的,不觉得尴尬。】
【joker:不觉得。】
姜既月无话可说。
顿了几秒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现在也没什么可尴尬的,当初虽然被拒绝了两次最后还不是答应了,而且现在是他在追。
陆绥思考了几秒,打下几个字
【joker:那是因为】
【我想见你。】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字他的脸不自觉地发烫。
姜既月愣住的,她也没想过这短短的四个字会如此让人心动,右边脸还肿胀发痛。
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溃烂牵扯着神经,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一切让她感到痛苦烦闷的都应该早早斩断了。
但一想到陆绥,果断和理智不复存在,她变得犹豫不决。
第26章 x夫人
他们两个结婚的地点定在三亚。
冬天结婚选在这儿, 新娘子就算是穿漂亮的婚纱也不会被冻到。
姜既月向师公请假:“师公,我大学室友结婚,就去两三天这样, 狗你帮我喂几天呗。”
“你去就得了,我还能委屈你的狗?”这算是答应她了,“智齿赶紧拔了,小心当伴娘不好看。”
小老头其实还是很关心姜既月的。
姜既月一直拖到去三亚也没拔, 刚落地就去买了一根冰棍敷脸, 希望肿胀的脸可以快点消下去。
【joker:你人呢?】
【将尽月:我去买东西了。】
陆绥比她提前到,在姜既月上飞机前还特意询问她的航班信息。
她拖着巨大的白色行李箱, 穿着咖色紧身吊带裙,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细长同色系的丝巾,一只手还扶着自己肿成蜡笔小新的右脸。
在她扭头的瞬间, 陆绥按下拍照键。
存下了那张拿着冰棍贴脸转身的照片。
“你的脸怎么了?”他的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
“智齿, 痛死了。”姜既月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 汤汤水水。
陆绥听着更觉得搞笑了。
姜既月抬手佯装揍他,看了他一眼, 没下狠手。
今天的陆绥算是精心打扮过,穿着黑色皮夹克, 和白色衬衫, 仔细看那件衬衫上面还有几块模糊的红色形状,那是马吉拉的吻痕衬衫,张力不言而喻。
慢慢靠近姜既月,一只手接过她的行李箱, 微涩的柠檬香味很是明显, 虽然比之前的味道更浓重但她并不反感。
“走先去医院。”
“陆绥,我不想去。”
语气听着贯像撒娇。
也不知道今年到底怎么了, 已经被陆绥送进两次医院了,第一次她勉强接受,第二次她浑身抗拒。
躺在冰冷的牙椅上,迎接巨大的白炽灯和无限的恐惧。
她是真的很害怕,本能地吞咽着口水,对消毒水的气味异常敏感,哪怕打了麻醉,她依旧要面对冰冷的牙科工具。
“陆绥,你过来一下,我害怕。”姜既月实在是没办法一个人面对恐惧,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陆绥看她脸色苍白,连忙靠近,轻轻地抚摸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陪着你。”眼底满是温柔。
看着小姑娘双手紧攥住男朋友的手,死活不肯躺下,牙医便开玩笑道:“这么大了,还怕拔牙呀,还要男朋友陪。”
带着调侃的意味,姜既月也没否认,她现在还被恐惧笼罩着,陆绥笑着示意她躺下。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分钟不到,陆绥可以通过手上的疼痛,清楚地感知到她什么时候紧张了,他也没吭声,任由她这么死命捏着。
结束后,清晰可见除了青蓝血管的白皙手腕上数道红痕。
“心真狠。”
陆绥半开玩笑。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嘛。”姜既月理直气壮的样子在陆绥的眼里就等同撒娇。她说话还带着刚打完麻药的慢慢吞吞和口齿不清。
拔完药还要挂水,她的脸肿得更厉害了,真是遭罪,后天还要顶着这张脸当伴娘,这还次要,重要的是没办法痛快吃系了。
她要吃流食。
“粥好喝吗?”
陆绥这个表情目前在她看来是就是幸灾乐祸。
“不!好!喝!”
他这人真的很幼稚,不就是自己之前在他生病的时候送上粥嘛。
她右手挂着水,左手没有很方便,于是便指指粥又指指自己张开的嘴巴。
“还要喂?”陆绥轻笑着说道。
“昂。”
他嘴上说着不愿意,手却很诚实,全程盯着姜既月的表情,一口一口地喂。
恃宠而骄,有种大王和宠妃的即视感。
姜既月才是那个指点江山的霸王。
挂完水陆绥并没有直接把她送回酒店,而是开车带她去了别的地方。
“刚刚吃饱了吗?”单手把着方向盘,从她那个角度看夕阳给冷色的他增添了些许粉暖色调。
像出自莫奈的笔下,淡蓝和橙黄对比柔和,色彩通透,红日拖入海中一抹粉色的波光,脱离白昼,颁布黑夜。
看得有些入迷,一时间没来得及回他。
“没有。”
嘴巴翘起老高,这点流食怎么吃得饱?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那好像是一家专做椰子鸡的店。
特意给她选了一份养生清淡的椰子鸡火锅。
热腾腾的火锅加上夹杂着椰子的清甜脆爽,鸡的嫩滑鲜香,令人食指大动。
陆绥也和她一起吃了起来,但是他每次吐鸡骨头都很优雅,筷子绝对不会在火锅里面搅动,会先直接选择自己想要的然后放进餐盘,在他的家庭教育中,这种行为极不礼貌。
对于陆绥品味,她倒是一直都是毫不吝啬的夸赞,实在是太对姜既月的胃口,即便做个普通的饭搭子,他也可以做到极致。
吃饱喝足,她还有些晕碳,坐在副驾上沉沉睡去,
陆绥把车开得很慢,海边的公路环线修的很平稳,
但她肿了半张脸的脑袋还是一颠一颠的。
有点像摆在那儿仍人摆布的玩具小熊。
也许是陆绥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所以她才能如此毫无防备的睡去。
到酒店了她还没醒,陆绥便停车一直注视着沉睡的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刚看见姜既月的那一眼,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翻了过来。
有些时候真想掐住她这张欠揍的笑脸。
直到车内的温度不断上升,她的双颊也被闷了红晕。
迷茫地睁开眼睛,陆绥就在那一刻将全部视线收回。
“嗯?我睡了多久。”姜既月揉了揉眼睛询问道。
“没多久。”
这个没多久包含了路上的半小时和等待的半小时。
她打开车门,一股强大的冷气袭来。
上半身微颤,跑下车。
陆绥跨步下车,单手示意他赶快进屋,自己来拿行李。
姜既月听话地在酒店里等他。
在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所以酒店前台还特意询问需不需要一间情侣套房。
“两间房。”陆绥单手把证件移动到大理石台面上。
“一间温泉房。”这个酒店刚好有户外森林温泉,她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两个人也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所以在酒店大堂经理眼中两人更像是初次旅行的小情侣,尴尬中带着别扭。
把两人安排到了隔壁房间。
姜既月一到酒店就收到了向烛的微信。
【酒店怎么样?让陆教授来接你,我安排的不错吧。】
【将尽月:酒店很好,人也挺贴心的。】
【你满意就好,等下来找我试试伴娘礼服】
【将尽月:OK。】
她们大学四个人的关系很好,什么都聊,经常从晚上可以聊到第二天天亮。
即便是四个人组成不一样的小组作业,也只有一个微信群聊。
但她们并不会像姜既月对林北鹿那样经常性地聊天,可每个人也都知道,只要在群里冒个泡,总有人会对你说晚安。
姜既月对友谊的态度更像是在寻找一种舒服的方式,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相处方法。
四人各有性格,也不必过多磨合,不过她们都爱敞开痛快地笑。
都喜欢骑车在凌晨无车的街道上肆意喊叫。
所以向烛这次的大招她毫不惊讶。
看到她的婚纱也觉得正常。
白色的婚纱短裙,是傅姿优设计的,作为新婚礼物,纱裙拖尾没有及地,那是为了方便逃婚。
蕾丝头纱是张昱华手缝的,一串希伯来语的“爱永不败落,至死不渝。”
手镯是姜既月在很久之前便亲手做好的,两圈细环相扣,上面蓝黑蝴蝶螺钿,是她喜欢的元素,姜既月希望:婚姻不要变成镣铐,斩断蝴蝶的骨骼,碾碎翅膀。
“真的谢谢你们,呜呜呜呜。”
像是看见三个人送的结婚礼物忍不住哭了起来。
傅姿优将坐着的向烛揽入怀里,摸着她头说道:“宝宝,你哭我也想哭。”
“我舍不得你。”张昱华忍不住哭着抱住她们俩儿。
“别哭,反正我们一直都在。”姜既月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她能给的只有最坚强的后盾。
只不过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噗嗤笑了出来,因为她大舌头。
“芽芽,你的脸好搞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昱华眼泪鼻涕一起冒出来。
“你这样能当伴娘吗?哈哈哈哈哈哈。”傅优姿指着她笑。
本来以为本次的伴娘团会是那种四人四色美的各有风格,没想到她居然肿成猪头,怪不得刚刚一直拿手捂脸。
“你这样还怎么和他们见面啊?”这个他们意有所指,向烛朝她挑眉。
“人家刚刚拔了智齿,麻药劲都没过你们还嘲笑我。”
姜既月满脸委屈,本来不想拔得要不是陆绥坚持。
“烦死了,我现在只能吃流食,搂不了席。”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向烛心生怜爱:“宝,那你就当花童好了。”
“啊?”
同样震惊的还有陆绥,自己原本是来和姜既月见面的,当个正常宾客,没想到严旭的好兄弟在非洲部落当酋长,突然来不了了。
所以他被赶鸭子上架当起了伴郎,被严旭热情地传授接亲方法。
“兄弟这次你帮我,下次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下次?结婚?
他脑中只能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耳边只剩下他无穷无尽的画大饼,丝毫没注意自己脸上淡淡的笑意。
“帮你。”
严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苏砚景这家伙能不能到,没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平衡伴郎团的颜值了,好在有陆绥救场。
今晚是单身派对,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也等于女生的夜聊派对。
她们换上比基尼来到了私人温泉。
姜既月穿上了自己带的泳衣中最暴露的一款。
火龙果色分体式泳衣,中间和泳裤两边只有金属环连接,纯色和欲/色纠缠。
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艳俗,只有健康野性的性感。
好身材呼之欲出。
“让我摸摸。”也就张昱华会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向烛看着她有点心疼。
姜既月指了指肿起的脸颊肉,也很可惜:“都怪这颗智齿,害我吃不好。”
原本她的臀部挺翘,大腿有点微肉,和小腿线条看上去格外匀称。
现在大腿瘦得和小腿一般粗细,像个活脱脱电线杆,肋骨微微显出,快往超模身材上靠了。
她早晚要把丢失的肌肉和马甲线都练回来。
四个人享受着室外温泉,一边喝着酒聊着天。
而那群男人在电竞房和酒吧畅想未来。
“你说当初怎么就和她分手了呢?”严旭酒量很差,三杯酒下肚酒有点晕头转向。
“是她甩得我。”陆绥回答得还有点咬牙切齿,当初他可是被断崖式分手。
“那你现在还追她码?”另一位严旭的好友问。
“我贱的。”
反问亦是肯定。
他确实贱得慌。
第27章 雪中猎人
也是有趣, 他前一秒还苦大仇深,后一秒又释然。
都是他自找的,谁让重新看见她的那一眼, 便已是深陷。
“谁叫你当初拒绝了她两次。”严旭一直是站在姜既月那一边的,对他决绝的做法也颇有微词。
他沉默了,嘴唇微颤,勾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眼中看不到其他的情绪, 只有愧意。
严旭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的恋爱军事姜既月肯定没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坏笑了一下。
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对他说:“兄弟,你得深刻反省当初被分手的原因, 别再重蹈覆辙了。”
陆绥看着手机屏幕, 思绪飘远。
翻找起保存下的聊天记录。
四年前的东西, 被他三两下就找到了,是因为相册里有个关于她的专属文件夹。
飞机票票根, 公交车站台,出租车车牌, 每一张照片下都有一程风雪。
飞机票是他们异地恋后第一次见面的机票, 公交车站台是她迷路关机前帮助陆绥找到她的最后线索,出租车车牌是陆绥确保她安全回家的凭证。
这些爱意都被隐晦地藏在这儿,不被人发现。
陆绥的手机上还保留着他们最后的记录。
1月21日
【将尽月:陆绥你在干嘛?怎么不回我消息,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假啊?!】
1月22日
【登陆月球:月月, 最近有点忙。】
1月29日
【将尽月:陆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1月30日
【登陆月球:月月, 没看到你的消息。】
【将尽月: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我。】
2月3日
【登陆月球:月月,好想你, 不过这个寒假回不来了,新年快乐。】
2月29日
【将尽月:陆绥我想见你,我想抱紧你,陆绥我好难受。】
2月29日
【将尽月:陆绥我累了,我们分手吧。】
你和我这个新年可能都不会快乐。
两条消息间隔了整整三天。
3月2日
【月月,我们不要分手好吗?】对方已不是你的联系人。
【月月,雪下得很大很冷,我们不分手好吗?】
【月月,我定了回去的机票,我们能见一面吗?】
【月月,我爱你。】
她再也没有回音。
他还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西伯利亚寒流盘踞在上空。雪已经下了整整十几天,均匀细密地下,身后的千万大军不断驰援。
雪那么柔软优美的产物,在灾害面前绝对不容人类小觑,风吹雪同亡命之徒挥舞着尖利的锋刃,狂妄地叫嚣着。通讯设备故障,断水断电断粮断供暖。
家门口的雪深可以没过半个人,他要是呆在屋子里等待救援,恐怕现在早就已经成为一具冻尸。
他穿上了黑色的防风外套,穿戴好护具,从门前慢慢清扫出通道。
他需要在风雪中徒步十公里才能走到最近的加油站,然后坐雪地摩托到最近的市区,那边才有信号。
雪地里,四肢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变得缓慢,神经末梢逐渐麻木,然后便是感受不到寒冷。
雪触碰肌肤时,会有一种灼烧感。
雪花不再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温柔落下,而是随着狂风想要掀开这屋顶,压城欲摧。
可视范围仅有十米,哪怕带着灯,光线也很难穿透。
陆绥的目光逐渐涣散,现在的他就只有一个意志。
早点离开这儿,去一个暖和点的地方。
好像人濒死之时眼前会有走马灯闪过,
他不确定那个是不是,
不过可以确信,迷死之际,想见的人,只能是她。
他倒在雪地里,大雪一点点将他掩埋。
好在最后那盏灯救了他,但他的双腿早已冻伤。还是个骑着雪地摩托的俄罗斯护林小老头,把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两天后他才醒来,醒来后的第一眼便是那条分手短信。
订了一张回去的机票,结果却因为雪灾而无限延期。
他们的感情或许就是这趟航班。
可是不管航班如何,只要出发地和目的地是确定的,终将会到达。
姜既月就是陆绥的目的地。
“兄弟,你这恋爱脑没救了。”严旭算是知道了他们的分手过程,原本偏向姜既月的心,算是彻彻底底被陆绥折服了。
两三杯酒下肚,严旭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和她解释一下啊。”
“都过去的事了,说了感觉我在卖惨。”陆绥低头继续看着过去的照片。
“你都这么惨了还用卖?而且这叫用适当方式博取同情。追女孩的惯用套路。”严旭一个已婚人士倾囊相助。
“我会和她解释的,但不是为了博同情。”
陆绥义正严辞,他不屑利用女孩的同理心和共情天赋达到目的。认为这种做法就是投机取巧很不正派。
“其实我们分手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没办法及时回消息,没办法及时出现在她的身边。”陆绥他仅有的恋爱经验不足以支撑他用花言巧语哄骗女生。
只能尤为笨拙地反省自己改变自己。
“你小子我是真的服。”严旭说的是真心话,他很欣赏陆绥这样的人。做得总比说得多,以赤诚之心待人。
“你也不错。”
两人对拳。
男人之间剖心吐肺了一番,便结下深厚的友谊。
另一边的姜既月已经喝了半瓶红酒了,整个身子泡在温泉里都有些发白。
她们聊得就更多了。
“你说是哪个契机,让你选择和严旭结婚的。”傅姿优问她。
向烛思考了好一阵,肯定地回答道:“其实我大学到上班后的恋爱中从来就没有想过以后要结婚,甚至就连我爸妈都没怎么催我,她们老是说一个年龄段自然有一个年龄段的想法,所以也没有很着急。”
“我觉得自己生活得也很好,恋爱不过是无聊时的调味剂。转变在去年,年中的时候我做了全身检查,查出来肾功能不是很好,我整个人就好像失去了三魂六魄,如果那时没有他在,我可能都不行了,好在最后没什么大碍。”
“然后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问他,如果我先走了他会怎么办,父母会怎么办?”
“你们知道他怎么和我说的嘛?”
三个人都很想知道,严旭的求婚过程。
向烛抹了把眼泪继续说:“他让我赶紧和他结婚,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我的父母。”
就因为这句话她才毅然决然打算嫁给他。
严旭没回答自己会怎样,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活得很痛苦,而是想要个照顾她父母名正言顺的身份。
或许人真正感到幸福是在无限接近幸福的时刻。
看到自己的姐妹幸福,她们也会流泪。
“别哭了,一把狗粮一把泪。”张昱华和姜既月互相擦眼泪。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傅姿优满脸担忧。
向烛笑着回她:“好着呢,肾不是有两颗嘛。”
她撒着娇,姜既月看着却是眼底痛。
原本那个不想结婚的小女孩转眼间长大了。
深深灌了两大口酒进肚。
四人陷入沉默,酒精了的苦涩更甚。
“好了,现在的我很健康,浑身使不完的牛劲,你们就别担心我啦。”向烛转移话题,开始反问傅姿优 。“那你呢?”
“我对婚姻的态度还是没有转变,也许是没遇到那个对的人,不愿将就。”傅姿优坐在躺椅上,披上一块浴巾。
四人都上岸,向舒适松软的大床移动。
“这样也挺好的,自己生活得快乐就行,恋爱不过是调味剂。”张昱华支持她。“我是觉得婚姻太束缚了,保证不了对方会不会出轨,因为我自己也可能移情别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人笑做一团,张昱华惯会说浑话。
所有人的视线转向姜既月,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有没有些许改变,毕竟之前她是听到结婚这个词就浑身难受的人。
“我还是老样子,对恋爱和结婚都不感兴趣,都是骗局,世俗缓慢蚕食女性权利的手段罢了”她目前对待婚姻的看法还是很偏激。
她目睹过一桩惨烈的婚姻后,就再也不相信这个承担着社会意义并不简单涵盖爱情的东西了。
她至始至终觉得爱情就应该纯粹,遍体凌伤的爱过后,即便是打断生锈的骨头,也痛快。而婚姻破裂后,撕扯中还连筋带肉,血肉淋漓,更麻木。
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醉了,走路都轻飘飘地像是随时便可乘风而去。
“新娘子再不睡觉,明天就不好看了。”张昱华点点她的鼻子。
向烛笑道:“知道啦,管家婆。”
那是对张昱华的昵称,仿佛又回到曾经那个双子洁癖宿舍长。
姜既月虽然脚步虚浮,还是能自己回房间的。
结果晕乎乎地走到了那个房间,不停地刷着房卡,一直进不去。
“阿?这个机器坏了?”
“不会啊,这儿还会响呢。”
说话声都软绵绵的毫无往日的攻击性。
陆绥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刚一打开门,姜既月就扑倒在他身上。
他瞳孔震颤,极致的纯色占满了整个视线,浓烈的刺激着所有感官,立马扶住这具得了软骨病的尸体。
滑腻得像一尾鱼,怎么也抓不住,眼见着快倒在地上,他又一把将她捞起。
“伤口都没养好,就喝酒,不要命了嗯?”尾音上扬带着点怒意。
现在和她说这话根本没用。
就像块烫手山芋,陆绥不敢直视她。
浑身的血液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烧成滚烫。
而她的身上有种致命吸引的凉意,诱人忍不住想贴上去。
陆绥把房间关上了,一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还有就是占有欲作祟。
“这么点,你是真敢穿啊。”
陆绥向来不是那种对女朋友衣着指手画脚的人,不过这次真的忍不了。
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看着都心疼。
“嗯,陆绥你怎么在我房间?!”她的清醒和她睡着没两样,还颠倒黑白。
“这是我房间,你看清楚。”陆绥把卫衣从身上脱下来,套在她身上。
挡住风光。
姜既月一看到他开始脱衣服更加亢奋了,双手摸到陆绥的黑色背心衣角。
“我来帮你。”
陆绥立马钳住她乱动的两只手。
锁骨到脖子接触空气的地方全部变得粉红。
“别乱动。”声音哑了哑,极度克制。
姜既月眼睛都没睁开,就在那边撒娇:“陆绥,你就让我看看嘛?你的纹身到底还在不在!”
陆绥顿住了,刚刚给她穿衣服的时候看见了她腰窝处蜿蜒的纹身,眼尾染上猩红。
他怎么可能洗掉。
顺她意,把上衣脱掉,露出宽厚臂膀,紧实的肌肉线条明显,腰身恰到好处,人鱼线分明,带着蓄势待发的欲/念。
“看清楚了。”抓住姜既月冰凉的手,带着她触摸心脏。
左胸口那块,就是血红色的羊头骷/髅,他从来没有洗过这块地方的纹身,特意为她保留。
结果那个人压根就没睁开眼睛,她早早地昏死过去了。
独留陆绥一个人在原地,自导自演。
他给姜既月盖上被子后,就独自一人曲阳台吹冷风了。
这张床被她这个无赖霸占,只希望她早上睡醒起来不要翻脸不认人。
陆绥笑着从外往里看去,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分外恬静的睡颜。
和平时张牙舞爪的姜既月很不一样。
其实刚开始地姜既月完全是装的。敲开陆绥的门也完全是她故意的。
后来的她不醉也得醉了。
随后实在是累的不行就睡着了。
陆绥本想洗个冷水澡就睡觉,没想到去浴室的途中,嘴巴上有温润的液体,带着点甜腥味。
不错,他流鼻血了。
一定是三亚的天气太过干燥。导致他鼻腔内的血管破裂。
他沉着冷静地处理好这一摊血迹,洗了个澡,委屈地缩在沙发上。
一米九一的身高,光腿就多出沙发老大一截。
姜既月这人是根本没考虑过他的死活。
第28章 萨福之爱
朦胧中好像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姜既月醒来时最痛的不是头, 而是自己发肿的右脸,居然还没消退,看来今天就要顶着这张脸当伴娘了。
不过关于昨晚的记忆还是零星地储存在脑子里的。
喝了几杯酒, 故意进错房门,然后帮他把衣服脱掉,然后呢!!
后面的记忆消失的无影无踪。
今天早上起来,身体也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不是陆绥你到底在干嘛?”她似是埋怨似是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陆绥早就已经穿着好伴郎的黑色西装,
斜靠在门框上, 懒散地看着她。“醒啦。”
一副餍足的表情,不会有人知道他根本就没睡多久, 隔壁哪怕一个翻身地动静都会影响到他。
姜既月现在看见他就能和昨晚模糊的上半身结合在一起,对西装革履已经失去了兴趣。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陆绥的灰色卫衣,一阵无语。
有些时候真讨厌他正人君子的做派, 不懂得把握时机。
焉焉地问了一句:“几点了?”
“九点, 你还有半小时准备时间。”陆绥低头看表, 头发早已被发胶打理出好看的纹理,第一次看他背头, 额前只有琐碎的发丝,立体的眉骨和鼻梁全部露出, 深眉微蹙时, 有种矜贵的冷艳感。
“帮我买一杯冰美式,谢谢。”姜既月已经来不及和他解释探讨昨晚还未发生的事,差遣道。
陆绥听话地照做,姜既月马不停蹄地离开这个房间。
好在严旭体谅到不怎么早起的年轻人把接亲仪式订到十点, 把正式的结婚仪式安排到下午。
姜既月换上了伴娘礼服, 四件伴娘礼服各不相同但都是统一色系的。
她选的是一件香槟色挂脖收腰及膝短裙,搭配一双绑带高跟鞋, 缠绕在脚腕处,突出的骨骼线条在对比之下多了点坚韧感。
没过多久喘着粗气的陆绥就带着一杯冰美式和打包好的早饭,送到了她面前。
还是忍不住提醒她:“空腹别喝冰的。”
姜既月看他如此贴心,笑着回答:“我不是拿来喝,我是拿它来敷脸。”说罢便把冰美式敷在自己肿起的右半张脸上。
陆绥认真地看着她,其实那肿起的半张脸一点都没影响到她的脸,反而多了一丝调皮捣蛋的稚嫩感。她的眼睛还是上挑勾人的,嘴巴依旧是饱满的丰盈的,恰到好处的留白又是极致神秘的。
“已经很美了。”这句话从陆绥口中说出来,有种官方客观的感觉。
姜既月听着很是受用。
她看了陆绥,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好像多了点褶皱,领带也在跑步的过程中有些松散。
“过来。”姜既月坐在化妆台向他勾勾手指。
他听话照做。
“弯腰。”
他弯下腰。
姜既月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带,往自己这边扯,“这都散了,我帮你打。”
算是感谢他送的冰美式。
陆绥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早已狂风作响。
故作姿态问她:“你会吗?”
姜既月回他:“这个简单。”
不就是红领巾的常规打法吗,她随随便便就能轻松拿下。
打了两三次,她发现自己打和帮别人打完全是两码事。
“呃──你勒到我了。”
陆绥的整个脖子涨的通红,青筋凸起。
姜既月连忙放手,“对不起,对不起。”
“你还是自己来吧。”
姜既月放手得也快,毫无耐心。
陆绥自觉好笑,还是耐着性子教她温莎结的打法,毕竟以后还会用到。
姜既月这才发现陆绥的领带颜色居然也是带着暗纹的香槟色,和她站在一起像是那种暗戳戳的情侣装。
嘴角上扬,一点都没进去他在讲什么,全程都顶着他那张脸看。
伴郎和伴娘的衣服有元素上的重合这很正常,不过陆绥什么时候成伴郎了,她直接问出口:“你什么时候成伴郎了?”
“他朋友有事来不了,叫我顶替一下。”
看来严旭还挺有眼光的,选他当伴郎,不得不说陆绥的脸和身材一直都在姜既月的审美点上。
婚礼现场是在海滩边上,浪花不平静地撞击着黑色的悬崖,就像一个年轻地灵魂在一遍遍起誓“我活着,我便爱你。”
潮起潮落,浪花从沙岸上退去,正是粉色夕阳和海岸线的交汇点,托出了粼粼波光,白纱和白色洋桔梗铺出的花路,如梦似幻。
他们之间没有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没有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只有相顾无言的携手并肩。
严旭不再是那个偶尔神经大条的捣蛋鬼,向烛也不再是那个经常丢三落四的糊涂蛋。
他们的婚礼不是简单传统的那种,新娘牵着父亲的手来到新郎的面前,而是新郎向新娘走那九十九步。
宣誓、互换戒指、掀开头纱、接吻。
她站在那里见证了黄昏下永恒的爱恋。
在她看着这对新人之时,陆绥也正深深地望着她。
扭头间,两人的对视成为海边狂风中最隐秘地纠缠。
她的心快了几拍。
任何女生可能都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婚礼,姜既月也许不会想结婚,但她从来都期待着婚礼。
然后就是抢手捧花的环节。
但是现在想抢的人却寥寥无几,为了不至于尴尬,严旭把陆绥和姜既月全部都推上去。
两个人互相对了个眼神。
姜既月说得是:把机会让给别人。
而陆绥说得是:你想要这个?
“3、2、1。”
陆绥以身高和手长优势,加之对手捧花抛射弧度的计算,毫不费力地拿到了白色的手捧花。
本想送给姜既月,结果她一个转身就走。
主持人想请陆绥上台被他拒绝了。
姜既月走就是害怕他当众把手捧花送给自己。
陆绥只要把花放在酒店桌子上,他还是很郁闷:明明早上关系都已经缓和了,怎么突然就翻脸了。还是说自己太过急切了。
仪式结束后就是晚宴,等宴席后是年轻人的After party
姜既月因为那颗智齿吃不了大部分的东西,还好向烛贴心地送来了小蛋糕,专门给她准备的那种。
派对就在酒店的的大厅举行。
空调暖气很足,灯光带着眩晕感,漫天飞舞彩色的金纸,音响震动着,舞池里全是放肆的年轻人。
向烛和严旭换掉婚纱和西装,向烛穿了一条满钻的拖尾长裙,脖子上还有一条铆钉项链,舞不是灰姑娘和王子那晚跳的,那是少女叛逆朋克的自由,跳着自创的华尔兹。音乐变换,鼓点莫测,但很是畅快。
所有的光线都聚集在这对新人的身上,一曲结束后,她们便牵手逃离了,把舞台留给别人。
陆绥绅士地向姜既月伸出手,邀请她共赴舞池。
灯光之下,
烟雾四起,
从高处俯瞰。
两个人随心而动,似是紧紧相拥。
他宽大温热的手扶在她的细腰上,低头时像是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里。
不知为何那个距离的心跳声很快,无法判断是谁的,难舍难分。
换了一首歌,姜既月就把陆绥放开,那人身上的气息带着诱惑和勾引,苦艾酒夹杂着草木香。
身边隐隐出现了脚步声,逆着光,看不清人脸。
“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啊,现在不行。”
等姜既月看清来人的样子,便立刻用手臂捂住自己的脸。
陆绥看着那个目的性极强的男人,握紧双拳,表面波澜不惊。
姜既月早就一个人离开了舞池,疯狂逃窜。
“你还不认识他吧,他就是我说得那个在非洲当酋长的伴郎。”严旭及时出现,帮他解围。
“不感兴趣。”
陆绥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便独自离开了,没了姜既月的地方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个男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严旭搭着他的肩膀,询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从南非转机到香港再来这儿,你说呢?呐,新婚礼物。”一颗石头。
“你也太小气了吧。”严旭仔细端详着这颗石头。
那人只是默默说了一句:“非洲矿山里的石头。”
“非洲酋长大驾光临,失敬,失敬。”严旭抱手鞠躬。
“滚你的非洲酋长,不过是去非洲的矿上看了一圈。”见状给他一拳。
姜既月就算是回到了房间,用清水狠狠的洗了一把脸,都没反应过来。
刚刚的那个人居然是学长!?
天杀的自己还是这副肿脸的样子,她还火速果断地拒绝了学长。
高中时期,她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去舞蹈教室看舞蹈生们练习。
巨大的动态舒展的姿势无疑是自己练习速写的好素材。
其中的一个女孩,长相是带着古典和神圣的气韵,她没办法用简单的语言概括,只能说她的存在于自己而言就是缪斯。
所以每天放学结束,坐在舞蹈室的门口,姜既月都很期待看见那个女孩。
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
也不去打扰她,就是坐在很远的地方,用画笔记录着。
直到那天看见一个男的来接她。
那个女孩就再也没来过那个舞蹈室。
她也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缪斯。
机缘巧合下打听到,那个男人正是自己的学长,也是那个女孩的哥哥。
少女嗔怒,声音清甜脆爽,像是夏日里的西瓜冰。
“苏砚景,你管这么宽。”
第29章 布维尔低潮时期
他不过是懒散地靠在舞蹈室的门口, 便吸引了半数人的目光。
校服在他的身上没有宽松肥大的土气,肩线绷直,廓形硬挺, 感觉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破布麻袋也会穿出时尚感。
低头垂眸时,黑色发丝零散地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仔细看他的面中还有两颗小痣,虚虚连成一线。
少年的锐气, 和坚硬感被夕阳的微光, 晕开。
他就是那些年,一中最耀眼的存在。中考第一到运动全能再到全市高考状元。
像是光环, 或者说是遥远记忆的自动美化,也存在老师故意神话他的部分。现在他的头像还在状元榜榜首。
他的一切按部就班,但每一步都走得精彩。
苏砚景, 他遥不可及。
姜既月就是坐在那儿, 忍不住看向他。
感觉她一直喜欢的都是同一个类型, 表面上是那种带着眼镜的温柔书生,背地里却是摇滚味的硬朗。
苏砚景就是那个一开始就乖巧如沐春风的学霸男神。
而陆绥从一开始便是短寸, 耳骨钉,朋克的叛逆助教。
她当初对陆绥的一见钟情, 是看穿了他那表面上的叛逆, 他的骨子里对所有事物冷若冰霜的嫌恶。
苏砚景有点像是那些年苦闷学习生活的情感寄托,一群女孩子一起去看他打篮球,上台演讲。了解他的生日、星座、血型企图通过玄学建立一些联系。相互之间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竞争关系,更像是一个拥有完美人设的偶像。
而她们不过是粉丝心理, 发乎于情止乎于理。
姜既月在那时, 同样很欣赏他。
所以刚刚那一幕有点像自己的童年偶像,梦中的白月光看到自己比较狼狈的模样。她别提有多后悔, 早知道就不拔智齿了。
不过自己的男神为什么会来她大学同学的婚礼?
姜既月立马打电话给向炷:“苏砚景是你们俩的朋友?”
“哦,你说砚哥,他是我老公兄弟,之前我老公不是开了一个画室培训机构吗,人家就是投资人。”向炷笑着调侃道,“听说某人是他的学妹。”
姜既月闭了闭眼,果然这种八卦传得最快。
好在自己成人礼那天,没和他说什么,也只喝了两杯酒,没醉。
从那天之后再也没见过苏砚景了,后来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出国留学了。
姜既月也没有什么失落感,反而觉得他本该如此。
还以为那次之后两个人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他就是你说得那个学霸男神?”林北鹿的声音放大,手里还放大看苏砚景的照片,那是派对上摄影师抓拍的,有点微糊但挡不住帅。“怎么感觉眉眼有点神似陆教授啊。”
“……”
这张照片里刚好有陆绥和苏砚景两个人,一个是全黑西装加背头,一个是浅灰西装加三七分,露出的眉骨这儿有点相像。
“不是你真搞这套替身文学?”林北鹿一语道破。
姜既月赶紧解释:“不是,我没有。”
事实上当初多看陆绥的两眼里确实觉得有点神似,但从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两个人的性格可以说没有一丝重合的地方。还有她对苏砚景纯粹是欣赏毫无非分之想。
“哎哟,帅哥都会有相似之处的,只能说我的审美很好。”姜既月心虚解释。
一下就被林北鹿看穿:“反正你悠着点儿,别玩脱。”
姜既月嗯了一声就被挂断电话。
【joker:明天有空吗?】
陆绥自从那天晚上和严旭彻夜长谈后,对自己进行深刻的反省,他当时确实不像个男朋友。
【将尽月:有空,怎么了?】
【joker:这里的风景很好。】
他这算发出约会邀请了。
【将尽月:下午一点。】
她没有拒绝,抛开谈情说爱,在其他层面上陆绥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搭子,吃饭也好,旅游也好,逛街也好,无可指摘。
和陆绥一起,他总是很细心周到地安排好一切,准备充分也耐心十足。
第二天一大早,陆绥就在门口等她,提前一个小时对他来说算是礼貌。
他今天穿了一件花衬衫,戴着一副茶色墨镜,配上黑色运动短裤和运动鞋,之前看上去还有点呆的书生气完全被痞气和匪气覆盖,别有一番风味,看着像个渣人无情的海王。
虽然说来海边不可避免买一些特色花衬衫,但姜既月真的没想到陆绥入乡随俗地这么快。
姜既月穿着一件清凉的浅色挂脖吊带,搭配牛仔短裤,身材苗条,站在他边上反倒显得朴素、单薄。
“你今天还挺花哨。”
“路上买的。”
陆绥站在她的边上,帮她挡太阳。
谁能想到几十块的地摊货都能被他穿出贵气感。
“你要带我去哪儿?”姜既月满眼期待。
“去了你就知道了。”陆绥还保持着神秘感。
海岸公路上,一排排高大的棕榈树,带着海洋独特的咸腥味,沙滩上闪烁的光,那是太阳被晒干的矿物质反射的样子,她光脚踩在绵软的沙子上,往离岸的深海望去。
陆绥的视线里只装得下一个她,真正的缪斯也许就是不经意间发现的,她的存在就会引起灵魂的共鸣。
他此时只想拿画笔记录下这一刻,可惜没带工具。
不过记录美好最伟大的发明也许不是相机,而是人类的晶状体。
“走吧,带你去跳伞。”陆绥牵起她的手,跑在前面。
姜既月先是震惊,当她穿上护具时,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期待与兴奋,肾上腺素好像飙到了最高值。
他没想到陆绥给她准备的惊喜居然是带她去跳伞。
陆绥知道姜既月喜欢在平淡的日子里寻求刺激,自己也同样,喜欢打破墨守陈规的僵局。
其实他有私心,如果在四千米的高空表白,那么就连翻涌的云层都在见证。
在坐上直升飞机之前,都会有在手臂上写爱人的名字或者愿望的时间,姜既月在她的手臂上写了“江春雪,我爱你。”这六个字。
短短六个字却更像是刻入肺腑,深深地刺在她的皮肤上,黑白分明,江春雪就是她的妈妈。
陆绥的手上什么也没写,他早就拿到了跳伞的A证,可以单人跳伞。
但姜既月还是第一次,所以她需要教练陪同,还刚好是个男教练。
陆绥并没有任何性别歧视的想法,就是单纯地不爽,帮姜既月穿戴装备的同时丝毫不理会旁边指手画脚的教练。
“这种事还是交给教练吧。”姜既月看着他,发出担忧。
陆绥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证给考了,把姜既月交到陆绥的手上。
两个人顺利地坐上了直升机,姜既月感觉头皮发麻,有些耳鸣,于是她死死地抓住了陆绥的手。
陆绥为了安抚她,尽量提高音量盖过直升飞机的噪音:“不要怕,深呼吸。”
一直飞到了四千五百米的高空,她们准备要跳了。
飞机滞空,打开舱门,纵深一跃。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身体失重感战胜了恐惧,
随后四肢百骸都被风和云层穿过,
她的眼泪是向上的。
“妈妈,我爱你。”
1500米
900米
700米
600米
在快要打开伞的那一刻。
一切都释然。
姜既月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爱上这种感觉。
爱上这种跌落极限后得生,看着本来陆地上的巨物变得渺小,而后又一点一点变大的感觉。
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陆绥是看着她那样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她甚至比第一次的自己都要更加勇敢,这样的女孩就应该得到全部的偏爱。
他倒着从高空跳下,姿势优雅帅气,堪比跳水运动员,速度很快,风穿梭过他流畅紧实的身体曲线。
就当越过稀薄云层的那一刻,
他翻过身子,朝着太阳大声呼喊
“姜既月,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其实准备了很长的一串词,但真当他到那个高度,他只想像古早偶像台剧中的傻白甜女主那般,说出这句话。
可惜姜既月在沙滩上根本没听到,只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伞,和一个很小的人。
“好像游戏里的Npc。”姜既月笑着把整个过程拍了下来。
等他落地时还一脸兴奋地问他,自己拍得怎么样。
陆绥看完后一脸失落,感情这人手机里拍得压根儿不是他。
因为同时跳伞的还有一群人。
姜既月不仅没有听到他的表白,还拍错了人。
脸上瞬间失去色彩,他把自己的墨镜给戴上,为了不让人被自己的低气压给吓到。
姜既月脸上依旧挂着笑:“我们等下去干嘛?跳伞也太好玩了吧,我下次还要玩。”丝毫没注意到陆绥的表情。
“带你去逛夜市。”陆绥虽然表面上有些失落,其实内心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这次他的表白太过于“傻白甜”自己对此也不是很满意。
夜市的人很多,他总是侧身将她和人流隔出一段距离。
五色彩灯在芭蕉叶的掩映下展现出热带风情。
突然前方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陆绥一把,姜既月顺势抓住他地手,在人海中狂奔。
逃脱了那个人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地。
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就这么对视着。
他们坐在沙滩边的躺椅上,背靠月亮,面朝星星。
第30章 浪漫的相遇
长久无言的对视中, 两个人的眼神在纠缠,
夏天是属于柠檬和海风的,穿着拖鞋懒散地漫步在海滩上, 想象着冬日周末,卧室里皎洁的床单和温暖的火堆,那是低纬度地区有别于北方的侥幸。
海风裹挟着凉意袭卷全身。
夜晚的一切都变得湿黏。
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她很知道陆绥内心的真实想法。
姜既月有些好奇,她想知道自己的作品在陆绥的眼中会收获怎样的评价。
缓慢开口:“陆绥, 你从专业的艺术家的角度评价一下我的作品。”
陆绥愣住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艺术家来称呼他了,多数是教授, 或者是老师。少有人知道他以前是个画油画的。
好像艺术家就等同于无病呻吟、穷困潦倒、自视清高,而教授就和才高八斗、博闻强识的精英人士划等号。
这个称呼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而姜既月她居然还记得世俗之外,他的本心, 那个想要成为划时代意义油画家的破碎的梦境。
不免的有些触动。
他轻叹一口气,
“对不起。”
陆绥躲开了她的眼神。
“对于这个问题, 我好像没有解决方案。”
姜既月被他这个道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眼睛便一直放在了他的脸上,月光下泛着银白的脸上。
“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很喜欢。”
“所以我对你的一切都很主观,你是一个专业的艺术家, 这样的评价并不公平。”
“你本应该得到更加专业尊敬的对待。”
陆绥只留下一个侧脸, 他害羞了,耳边的红色在月华之下,并不明显。
姜既月没想过自己这么一个问题,会引来如此真诚的表白。这样的告白也胜过千句万句虚幻的真心实意。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但她清楚地知道:情感是由大脑控制的, 心脏一直都在跳。
这次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陆绥慢慢地捧起她的脸, 仿佛月光下的珍宝。
在她的唇角落下一枚虔诚的吻。
他这番话决计不是头脑发热,是深思熟虑过后最客观的感受, 这枚吻亦是克制。
涨潮了,海浪不会带去那艘搁浅的船,只会淹没至小腿。
一下一下击打着,
他们依旧拥吻着,任潮起潮落。
“涨潮了。”陆绥喘息着。
“走吧。”姜既月牵起他的手。
海水已经没到她的膝盖处。
陆绥打横将她抱起,她顺势揽上陆绥的脖子。
“陆绥,你的吻技进步很快啊。”姜既月的手刚好搭在了他宽阔的背上。
陆绥没想理她,这人的手在他的肩膀上划拉着,一刻不停。
“你安分一点。”出言遏止。
“哼──”
姜既月把头往别处扭。
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姜既月总是显得幼稚,仗势欺人。
到了柏油马路上,他才把她放下来。
她一言不发,实际上是为了拖延时间。
自己心里有在天人交战:他都这么诚恳了我是不是也该同意了,可是之前他拒绝了我两次,没必要心软,不过他好可怜啊。
一旦心软,便毫无止境。
好在陆绥没有追问她,一时间她没办法给他肯定的回复,不断坚定的心在一次次动摇。
“我们刚刚算什么?”陆绥看着她。
“算吻?”她也不确定。
“亲和吻的区别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教教我?”陆绥步步为营。
眼神中煽动的火焰,是欲/望。
姜既月确定这个陆绥正中她的下怀。
“回房间教你。”姜既月推了他一把,眨了眨眼,纤细的睫毛轻微的颤抖。
“?”陆绥挑眉,双手插兜,上下打量着颇为兴奋的姜既月,他倒要看看怎么个教法?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房门前,等陆绥把门打开,姜既月就如同一尾鱼般滑进去。
选择陆绥的房间是因为自己的房间没有落脚地,没办法展开教学。
她双手按住陆绥的肩膀,想要把他逼退至墙边,壁咚他。
可他宽厚的臂膀就像一堵温暖结实的墙,这个姿势完全变成了她的投怀送抱。
举起的手都有点发酸,她不耐烦地开口道:“陆绥,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陆绥顿时觉得好笑,现在自己才是那个被霸王硬上弓的人,居然还这么多要求。
但他还是颇为配合的靠在了墙上,低下头,减少了两人身高上的差距。
他倒想看看她有多少本事。
姜既月看他如此配合,垫脚附在他的耳边,双臂环着脆弱的颈部,慢慢说:“你先去洗,洗完慢慢教你。”
不仅是脖子上难捱的痒意,还有巨大的震惊。
从害怕到失落再到难过,短短的几秒他所经历的。
单凭一只手陆绥就可以轻易钳制住她的双手,但凡他想,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他不想为了满足自己而伤害到她。
并非不能,而是不愿。
双眼猩红,推开她,质问着:“姜既月,你把我当什么了?”
可笑又可悲,自嘲道:“工具?”
姜既月被他巨大的态度转变给吓到,她以为这件事不过是成年人的你情我愿,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连忙安慰着:“没有,我只不过想要两个人都快乐嘛。”她眼中毫无悔意,一本正经。
“你难道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陆绥直勾勾地盯着她,想要看透她的灵魂。
“?”姜既月知道他想要名分,继续装傻。
“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男朋友的身份。”他的语气里带着哽咽,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
姜既月先是愣住,让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身份让平时不苟言笑的陆教授都如此头疼。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对她来说两个人的开心最重要了。
很是不解:“男朋友的身份有这么重要吗?”
对她来说就和那本结婚证一样,不过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而这个不过是口头上的一个称谓,难道很重要吗?
“很!重!要!”
陆绥就像一个无缘无故被冤枉的小孩子,偏要弄清这件事的是非对错。
姜既月计上心头,不就是想要一个名份吗?给他不就是了。
采用缓兵之计:“你先去洗澡,等下给你一个非常正式的男朋友授勋仪式。”
陆绥听到她的话后,立马从幽怨变得幸福,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屁癫屁癫拿起睡衣走进了浴室。
甚至连洗澡都哼起了歌。
热气和水雾氤氲,搅合着他的思绪。
在那面镜子前洗漱一番,确保自己的胡茬还没长出来,不扎人。
对着镜子说了一句:陆绥你可真是不值钱。
本来是围了一条浴巾,短发还滴着水,一颗一颗往下淌,从刚毅的轮廓,到突出的颈骨,再到宽阔的背肌,顺着窄腰没入浴巾,消失不见。
想了想,又把睡衣换上,把浴袍带子系紧。
姜既月都敢说出那种话了,就没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走出门,发现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等我。
看着这两个飘逸的字,他一只手扶在桌上,散漫不羁地敲了敲。
趁陆绥洗澡的间隙,姜既月马上回房间,准备好自己的战袍。
她洗澡的时间可比陆绥久多了,先是放好自己喜欢的音乐,然后打开蓬头,冲泡四肢百骸。
洗完澡还要抹护发素,身体乳,护发精油,吹头发,这么一套下来也要个把小时。
陆绥都无聊地玩起手机,感觉他才是新婚夜的新娘,丈夫迟迟不归。
“久等了,陆教授~”余音绵长,缠绵悱恻。
她每次玩性大发时都会叫他陆教授。
陆绥抬眼,那人穿了一件墨绿的真丝吊带,裙长堪堪到大腿中段,白皙无暇的肌肤在灯光的映衬下,如同一只昼伏夜出的吸血鬼,慢慢长出吸血的獠牙,
他抑制不住乱窜的热血,像是聆听见吸血鬼獠牙的感召,喷涌而出。
姜既月直勾勾地盯着他,慢慢地靠近,他微颤的瞳孔和嘴唇,诱使她忍不住靠近。
“陆教授,这个才叫吻。”
等他反应过来,唇齿已被撬开,薄荷的清香荡开,姜既月想来就喜欢占据主导地位。
但这次,他不甘示弱吻得更重,和以往的克制截然不同,这次的力道野蛮地令她招架不住,就在她快要呼吸不上来时,陆绥终于放过她了。
扣在她腰上的手慢条斯理地摸索着那块细腻的丝绸。
姜既月坐在他腿上,郑重声明:“让你当我的男朋友,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睡了。”
语气还有些不耐烦,她真的搞不懂大男人还这么扭扭捏捏,索性就答应他了。
陆绥现在很敏感,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更加震惊。
原来她就是为了这个!所以男朋友只不过是为了让那件事更加名正言顺!
陆绥的嗓子好像被扼住了,一时间没什么反驳的话。
就在姜既月想要用手触摸他喉结的同时,陆绥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甩开。
她的眼神中还带着期待和激动。
“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陆绥气不打一处来,
“不怎么样,我拒绝。”
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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