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第 17 章
艾尔菲斯面前的女性很漂亮, 看起来三十来岁,栗色长发稳稳地盘在脑后,两鬓边落下一缕扎不上去的卷发, 增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女人身形高挑,长着一张冷艳的脸, 白肤红唇, 细眉不显温婉, 反而因为眉型上挑,多了大气凌厉之感。
她的眼睛也是蓝色, 但是比艾尔菲斯的要浅许多, 偏于冰蓝。
她的穿着干净利落, 服饰是与高不可攀的脸和气质截然相反的普通,跟平民穿的便装差不多。
艾尔菲斯眼珠一动, 视线落到女人背着的长剑上——大概是为了方便打架吧。
就凭这大气凛然的风范,若不是世界不对,艾尔菲斯当场就要称一声“女侠”。
艾尔菲斯因为这位女士身上矛盾的打扮和相貌气质多看了两眼,他瞧着对方手上抱着的一堆东西, 礼貌笑了一下, 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开路,让人家先走。
却不料对方的视线紧紧盯着他,见少年动了, 女人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伸手想触碰他的脸——更准确的来说, 是眼睛。
她手一松, 抱着的货物悉数落地, 却好似没有注意到,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少年瞧。
艾尔菲斯尴尬地抿着嘴, 卧槽……她眼睛里是不是在闪泪花?这是要碰瓷??
温斯特皱着眉,警惕地挡在哥哥的面前。
艾尔菲斯本能的觉得这位女士心有傲气,做不出碰瓷的事。
他摸了一下小孩儿的脑袋作安抚,上前帮人家捡东西,“夫人,您还好吗?”
这里女性盘发便代表已经婚嫁,叫声夫人也没问题。
辛西娅回神,失望地看了一眼小少年柔顺的黑发,“抱歉,是我失态了。”
她接过对方帮她捡起的货物,留恋地看着艾尔菲斯的双眼,有些话情不自禁的就说出口了:“你长得很像我的孩子……”
尤其是瞳色,当真一模一样。
虽然她的孩子只跟她相处了三个月,辛西娅不知道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但她永远记得那张可爱的小脸,那双蔚蓝色的大眼睛,还有和他父亲一样的银色头发……
她想象过很多次,如果她的宝贝还活着,会长成什么模样呢?
此时见到眼前的小少年,所有幻想都被这张脸取代了——她的孩子,就应该是这副模样。
可惜,发色不一样……
艾尔菲斯心头一跳,但又想到孩子出意外的家庭也不少,没必要一遇见就想到自己头上。
他也不多问,不动声色地附和一句:“是吗?真的很巧。”
温斯特不喜欢别人直勾勾地看着哥哥,让他有种哥哥要被抢走的感觉,他扯了扯艾尔菲斯的袖子,状似撒娇道,“外面热,我们进去吧。”
辛西娅这才注意到还有另一个小孩儿。
她见小一些的男孩子穿着打扮和艾尔菲斯很像,虽然也长得俊俏,却跟小少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辛西娅温和询问:“你们是亲兄弟吗?”
艾尔菲斯笑着虎摸了一把小孩儿的脑袋,“是的。”
没必要跟陌生人详细讲明他俩的关系,随口敷衍一下就是了。
辛西娅再次失望,以为两个孩子一个长相似母亲,一个似父亲。
艾尔菲斯绕过这位夫人,准备进门查账了,辛西娅叫住了他,把手里的一堆东西递过来,“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我可以送给你。”
冷艳的面容早已变得温和可亲,语气也很是轻柔,艾尔菲斯看出对方是把自己当成她孩子的替身了,心中怜悯,却也不打算和她再接触下去。
“夫人真是人美心善,不过多谢您的好意,我们不好白拿陌生人的东西。”
艾尔菲斯笑着道别,带着温斯特进了小店。
辛西娅顿时感到怅然若失,但她看出了小少年无心多谈,也不好追上去多聊两句。
女人垂眸看着自己为丢失的宝贝买的食物和特别的小玩意儿,和以往一样塞进了手上的空间戒指,期待哪天能找到她的孩子,然后把这十几年来买好的礼物都送给他。
若是艾尔菲斯回一下头,看到一堆东西突然消失的画面,恐怕再也不会质疑魔法的存在了。
他刚还疑惑呢,那位夫人怎么不买个篮子装东西……或许是想省钱吧。
正在柜台收钱的青年看见艾尔菲斯过来,顿时笑开了,“艾尔,前几天赚的钱和账目还是放在储物间,刚才听威尔老爷说你们今晚要留在城里,大哥请你们去格雷叔家吃晚饭!”
这位自称大哥的青年叫科林,是特产店的打工仔之一,人高马大又勤快,重要的是识字,能记账,所以被艾尔菲斯录用了。
不过艾尔菲斯觉得自己年龄小,当老板太招摇了,所以他一直是闷声发大财,酒馆和旅馆那边有格雷和莫恩出面,特产店有威尔大叔出面,所以科尔一直以为他是威尔老爷信任的同乡。
没有法律合同的保护,他也不担心会被架空,被明面上的老板踹开独占利益,一来大家都指望着他提出更多的赚钱点子,二来嘛,狠一点的报复手段他也不是不会用……
艾尔菲斯听科林说请客,不由闻言一笑,“还是我请你吃吧,我总是呆在乡下小地方,都没有花钱的去处,你让我也体会一下挥霍的感觉。”
科林摆手:“去去去,小孩子能有几个钱,过去算你的账。”
少年欲言又止——我的打工仔拿着我发的工资,去我的酒馆请我吃饭?
嘶,良心有点痛啊……下个月给他加工资!
闲聊了几句,兄弟俩熟门熟路地开锁进了储物室隔间,艾尔菲斯盘点库存,核对账目,温斯特坐在一个装着钱币的箱子前数钱。
一个下午晃晃悠悠的就过去了,吃晚餐的时候,科林还特意给他俩多点了一份布丁——小孩子嘛,都喜欢吃甜的。
艾尔菲斯/温斯特:并不喜欢,谢谢。
关于甜食,温斯特只喜欢吃哥哥给他做的蛋糕,松软甜香,覆着一层色泽诱人的果酱,本来就很美味,加上哥哥只做给他一个人吃过,美味程度加倍!
艾尔菲斯之前琢磨着要教莫恩什么新菜品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蛋糕,这种东西做出来倒是可以卖贵点。
他对蛋糕制作的了解仅限于上辈子无聊的时候刷到过一个视频,因为步骤看起来很累人,所以他还留了点印象。至于为什么说累人……因为人家将蛋清打发成奶油的时候没用机器,纯手打。
艾尔菲斯犹豫了一下……反正也挺闲的,干了!
先用竹条做一个手动打蛋器,然后疯狂搅动,等蛋清变成奶油状的时候,他已经脑袋发懵了,根本不知道用了多久时间。
往白麦粉里加蛋加奶加糖,倒入辛苦得来的奶油搅拌均匀,再借了汤尼大叔家的烤炉,废了好一阵功夫,索性成品口感还可以。
艾尔菲斯觉得将就,但汤尼大叔尝了一口,简直惊为天人!如果这样的美味能大量售卖,还有面包什么事儿啊?!
可惜,艾尔的所有流程他都看在眼里,会是会了,但是……咳,人老了,臂力不行啊,算了算了,有些钱还是让别人挣吧。
艾尔菲斯和温斯特分吃了一个蛋糕,这废手的食物还是不教给莫恩了,少年恨恨地想着,等以后赚大钱了,他要雇很多打工仔专门做蛋糕,一个金币一块不过分吧?
然而未来比他想象的更美好,现在的艾尔菲斯哪里能想象到,他以后请的是低阶风系魔法师来打发奶油,定价还翻了好几翻,王城有一大波人傻钱多……不是,是懂得欣赏美味的权贵给他送钱。
和科林大哥吃完饭后,艾尔菲斯带着温斯特逛了一下,欧式老房屋和中式灯笼结合在一起,他看着有些别扭,不过很快就习惯了。
翌日,艾尔菲斯给一家三口买了新衣服和几本新书后,和温斯特骑马回家了。
——
天气愈发炎热,最近大家洗澡洗头都不需要烧水了,毒辣的太阳将原本凉得刺骨的河水晒成适宜的温度,一到太阳西沉的时候,流了一身臭汗的男人们就成群结队的去河边搓澡了。
艾尔菲斯没有洁癖,但也不喜欢和一群粗犷的大叔,还有几个吵闹的小孩儿们一起泡水。
他会带着温斯特,或者一个人去上游水深一点的地方躲清静,游一圈泳,幸运的话能徒手抓一条大鱼拿回去烧。
这一日,艾尔菲斯去给自家的菜田拔了野草,浇了水,回去后看见懂事的弟弟在煮晚餐。
柴火旁热得很,少年拿起蒲扇给切菜的弟弟扇风。
温斯特笑得乖巧,“我不怕热,哥哥快去河边洗一洗,回来就赶上吃饭,去晚了河水就凉了。”
“你不去吗?”
“我给爷爷烧了热水,我顺便也在家洗就好了。”
“这样吗,那就辛苦全世界最好的弟弟一个人留在这里做饭了。”
温斯特微眯着眼蹭了一下哥哥抚在他头顶的手,就像一只帅气又黏人的大黑猫。
艾尔菲斯带上换洗衣物去河边了,自从有人能帮忙做家事了,他就轻松了很多,可惜温斯特在他面前和在外人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除了他,没人知道他家小孩儿有多乖巧贴心。
水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小少年留着一条短裤在身上便下了水,追着一条大鱼找乐子。
水一波动,河底的水草便晃悠了几下。
这里的水草不长,不会有缠住人的风险,所以艾尔菲斯敢往下边游,这一靠近,忽然瞥见泥色土石和绿色水草之外的第三种颜色——好像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看见了金光?
水草摇晃,那抹金色一闪而逝,艾尔菲斯却并不打算当作看错了,万一真的有人意外掉落了一枚金币在河里呢?
他还没有富到能看到一枚金币都懒得捡的地步,所以游到水面换了一口气,重新潜下去查看了。
扒开水草,少年眼睛一亮——虽然这玩意儿被河土埋的只剩一个头,看不全是什么东西,但是绝对值钱!
艾尔菲斯未见全貌,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能从露出河土的一部分看出这是被金色纹路包裹装饰的精美银器,比婴儿手腕粗一些的圆柱体,刚好适合他一手握住往外拔。
幸而这处河水流力小,艾尔菲斯还能稍微站稳使力,可惜拔了一会儿宝物纹丝不动,可见被压的很实。
他上岸歇了一会儿,又下去费力的将压在宝贝上方的石头搬开。
还好也就二十几斤重吧,他一个人还是挪得动的。
搬完石头又岔气了,艾尔菲斯再次游上去,这次是等自己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敢下水继续发力。
他可不想刨土把宝贝挖出来,脏不说,把水弄混浊了还影响视线,所以艾尔菲斯只能握住宝物的边缘往外拽。
少年方才被粗粝的石头磨伤了手掌,只是可见擦痕,并不严重,此时他又紧紧握住了有细致浮金纹路的东西,伤口已经被挤压出了丝丝血线。
然而他完全没有留意到,手掌流的血没有溢散在水中,而是渗入了紧握的宝物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艾尔菲斯终于将宝贝完全拔了出来,只注意到这是大约一米多长的棍子模样的玩意儿,来不及细看,就匆忙游上了岸。
喘息了一会儿,他才有了精力将宝物上包裹的淤泥洗干净,等东西露出全貌,即便是在现代见过无数精美工艺品的艾尔菲斯也不免为之惊叹——他的直觉没错啊,这果真是个宝物!
一米五长的精美节杖,以银色为主体,唯有中间留有一处光滑便于使用者拿握,其它地方皆有繁复精细的刻纹,纹理清晰而流畅。
银色赋予它内敛的贵气,而如藤蔓缠绕着主体的金色修饰又明目张胆的显示权杖的尊贵。
金色藤条只有筷子粗,和几片镂空的小叶子一起缠绕贴合在银质主体之上,金色起了恰到好处的装饰作用,没有占比太多而让权杖显出浮夸俗气的贵重,它和银色相得益彰,交相辉映出优雅华贵之感。
节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乳白色菱形宝石,两片稍大一些镂空金色藤叶,歪斜着贴合着宝石,似装饰,似保护状。
艾尔菲斯仔细欣赏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宝贝被河底淤泥埋的这么深,也不知道在这里泡了多久了?
更何况,利塞镇就算往上数几百年,那也始终是个偏远的小地方,不大可能产出这样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物件,那就说明这权杖是上游的某处被冲过来的,也不确定有没有在别的河段长时间停留过……
就算是掉入水中直接被冲到了这里,这边水流平缓,河底泥土也比较稳定,基本不会出现别处的泥流被大量冲刷到这里,然后堆沉在河底的情况。
那就只能说明节杖是斜插在泥中,经过常年累月之后,泥土增加,将之掩埋深底,甚至中途还多了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这可能吗?这至少要花费数年才能埋到这种深度,金银器泡在水里这么久,会变色的吧。
但是这节杖不止没变色,洗去淤泥后简直就是崭新如初,甚至还比其它金银器更亮一点。
等一下……真金白银都没这么有色泽吧?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工匠有独特的防水抛光技巧?
对材质的疑惑没有在少年的脑子里停留太久,他掂了掂手里的权杖,是错觉吗?好像比刚拔出来的时候轻了许多……
方才拿着节杖游上来的时候,只觉得像是拖了个溺水的成年人,现在却感觉重量适宜,非常趁手。
emmm之前可能是在水里力乏后的错觉吧。
原本艾尔菲斯是打算将之拿去卖钱的,现在却改变了想法。
也不知道是哪位权贵的东西……现在是我的了~拿回去藏着当传家宝嘿嘿!
少年穿上了衣服,趿着草鞋准备回去了。
至于手上的擦伤他也留意到了,不过连血都没渗出来,便也没放在心上。
艾尔菲斯再次握上了节杖,伤口处有些微刺痛,他眉头都不皱的继续走着,也懒得查看一下,所以他不知道,那一小块擦伤中正渗出……不,更准确的来说,是被吸出了滴滴鲜血。
节杖被艾尔菲斯拿在手里,也就等于浸在了少年周身浓密的光明元素之中。
刻纹处有光华流动,顶端的宝石散发着莹润白芒,艾尔菲斯余光瞥见这异常:“??!”
卧槽什么玩意儿!
他顿时心中大骇,将东西扔了出去!下一刻却脑海一疼,仿佛受到了攻击,意识毫无抵抗之力地陷入黑暗,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被丢在了不远处的权杖白光一闪,化作精美的护腕,缠绕上了新主人的手腕。
——
卡文牧师慢悠悠地扇着蒲扇,在小教堂门口伸长了脖子等晚归的孩子,“艾尔今天回来的可真晚,被什么事儿耽误了吗?”
已经移到天际线的太阳,染红了天边云霞,眼见再过不久夕阳就要落山,天色就昏暗了,温斯特不由蹙眉——哥哥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只是一件不符合哥哥往日习惯的小事罢了,哥哥走在路上碰到谁都能被缠上聊两句。
或许是今天那些镇民的话太多了才耽误了哥哥的时间,又或许是遇到谁需要帮助了,毕竟哥哥这么善良……
想了诸多可能和猜测,温斯特心中却越发惴惴不安。
小孩儿跟卡文提了一声,“您先吃饭吧,我去找他。”
而后抬步往艾尔菲斯喜欢去的游泳河段跑去。
温斯特一路跑得很快,他心中鼓噪难安——这是每次不知道哥哥去向的时候会产生的情绪,他害怕找不到人,更害怕哥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出了意外。
这也是每次艾尔菲斯独自出门办事的时候会被温斯特询问去向的原因,大概是察觉到了小孩儿没有安全感,艾尔菲斯也不嫌烦,后来每次出门都主动报备了。
已经靠近河边,温斯特猛然瞳孔一缩,向前面倒在地上的小少年奔去。
温斯特扶起艾尔菲斯的上半身,急切地唤了几声,但少年陷入深度昏迷,哪里是叫几声就能醒的。
迅速查看了哥哥的身体,除了手掌有些擦伤外之外,没有其它伤口——脑袋上没有磕痕,身上没有蛇虫咬伤,哥哥谨慎,也不会吃到有毒的野果子,今天也没有生了病的迹象……
温斯特完全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昏迷过去!
他自然注意到了艾尔菲斯手腕上那没见过的护腕,一指宽的扁平金属,银色为主体,金色纹路作修饰,中间镶着一圈乳白色的玉石。
温斯特一向认为家里灰扑扑的服饰配不上哥哥,他更适合穿世上最柔软华丽的衣服、佩戴最精致昂贵的饰物才对,但哥哥绝不会浪费钱买这些东西,所以这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护腕就来的很突然……分明哥哥出门的时候都没见过。
出现的再突然,也只是一个饰物罢了,温斯特却本能的觉得这个东西不对劲。
但护腕只比手腕大一小圈,没有办法取下来,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戴上去的。
温斯特很害怕,他控制不住地想起曾经村民们对他的辱骂,还有那几张死去的人的面孔……他不在意那些人,可是他如今要害死哥哥了吗?
所有想法不过几瞬之间,小孩儿咬牙将要淹没他的心慌和害怕压下去。
哥哥看上去只是昏迷了,面色也很好,他应该快些喂魔法药剂才对,那些药剂很厉害,一定可以让哥哥醒过来!
温斯特扶着艾尔菲斯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而后竟背起了一个比他更高更重的小少年,一路稳当的小跑回去。
卡文牧师正在给种在小教堂边上的四色花浇水,顺便等两个孩子回家吃饭。
看见有人影过来,老人眯着眼睛看,哎哟——艾尔怎么被背着,这是摔坏腿了吗?
他急忙上前迎上温斯特,“艾尔,艾尔!这是怎么了?”
温斯特绷着脸回了他:“哥哥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两人将艾尔菲斯放在了床上,温斯特拿来装药水的箱子,却不知给哥哥用哪一种。
他犹豫了一下,看不见外伤,或许是突发疾病?温斯特给艾尔菲斯喂下了一支内愈魔药。
卡文牧师担心,也心疼从来都没病没灾的孩子突然遭罪,但他没有温斯特这么着急紧张。
在他看来,艾尔没有重伤,没有发热,呼吸和心跳都很稳,或许只是摔倒了磕了一下脑袋导致的昏迷,不是要紧的伤病,艾尔晚一点就能醒来的。
卡文跟看起来非常失魂落魄的温斯特这样说了,却一点也没安慰到他,小孩儿始终很害怕的样子。
老人欣慰极了,兄弟俩感情真好啊。
温斯特知道哥哥喜欢干净,便给他换了已经沾上泥的外衣裤,洗净手脸,湿润的头发也擦干了,他理顺了每一根发丝……
等到月上中天,哥哥依旧没有醒来,温斯特的心越发下沉,他在种类不多的魔药中挑选了一下,又喂下一支解毒魔药。
温斯特守在艾尔菲斯床边,始终愣愣地看着眉目舒展,面色安宁的哥哥,他看起来就像是简单的睡着了。
小孩儿探手到哥哥的鼻下,感受到清浅平稳的呼吸,心中的石头仍高高悬起,半分没有落下。
寂静的屋子里,温斯特的声音嘶哑破碎:“我终于还是给你带来了厄运吗……哥哥,求你了……”
不要有事……
“唔…”
听到动静,两个人急切地站在艾尔菲斯床边,是不是要醒了?!
让他们更心焦的是,艾尔菲斯看上去格外痛苦,他捂住脑袋,不住呻.吟,却始终没有睁眼。
看见哥哥已经将下唇咬出了血,温斯特连忙取了干净的布放在了他口中,以免他继续咬伤自己。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了一阵,就恢复之前沉睡的模样了。
一夜过去,艾尔菲斯仍旧没有醒,这下卡文牧师也急得不行了。
昏迷的少年甚至开始梦呓,他有时会念叨着什么。
温斯特和卡文牧师偶尔能捕捉到几个字眼,却听不懂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注意到艾尔菲斯轻蹙的眉头,紧闭眼帘下偶尔转动的眼珠,就猜测他是开始做噩梦了。
老人心疼地唤了几声艾尔,一点都没起能叫醒人的作用,他慈爱地摸着艾尔菲斯的头发,目露担忧,“哎哟,这怎么就被魇住了。”
温斯特不搭话,也没心思安慰老人,他沉默的给哥哥喂了一支能让人放松、起镇定作用的清心魔药,又去磨了些果泥给艾尔菲斯喂下。
无论是药水,还是食物,两者都喂食困难,他们担心不能主动吞服的人被呛着,却不能不喂,若是艾尔菲斯几天不醒,难道要看着他被饿死吗?
喂了药后,温斯特不再寸步不离地守着人,他也不敢再靠近艾尔菲斯身边了——哥哥是福运加身之人,他善良又优秀,又自小在教堂长大,一定会得到庇护的……
只要他离远一点,厄运是不是就不会缠着哥哥了?
当天下午,来找卡文牧师学习的孩子们都知道了艾尔菲斯昏迷不醒的事情,这下教的人没心思教,学的人更没心思学,一群人闹哄哄地挤到病人的床边。
“艾尔,艾尔?”
“呜……艾尔哥哥,你不要死——”
“呸!你在瞎哭什么?”
大孩子小孩子们都闹腾,七嘴八舌地猜测艾尔哥哥/弟弟是什么情况,问牧师爷爷他什么时候能醒。
年龄小的,有将手搭在艾尔菲斯的胳膊上的,有学着父母照顾他们的样子,把手放在艾尔哥哥脸上的,想安抚一下似乎在做噩梦的哥哥。
温斯特在门口看着变得拥挤的屋子,紧抿着唇,眉头不自觉的往下压——那是他和哥哥的房间!
即便不喜外人进来这里,温斯特也没有权力驱赶他们,他知道哥哥一向对小孩儿宽容,不会介意这种事。
外围的孩子稍微移动,透出点能看见病人的空隙,温斯特便瞧见那些幼稚鬼在哥哥脸上胳膊上乱摸。
他终于忍不了了,冷冷开口:“都出来,人太多,屋子里空气都浑浊了,不适合病人修养。”
其实他只想说前三个字,但这样的话这些缠人的小鬼只会跟他吵,便多说了两句。
有年龄小的,看见温斯特就不高兴地噘着嘴,但大家都不敢呛声,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都有些怕这个家伙……
一众人面面相觑,卡文牧师安抚了两句,劝大家先回去,孩子们才推搡着离开了。
温斯特沉默的在门口看了哥哥几眼,请卡文爷爷守在这里,他也不进屋子,转头去厨房熬粥了。
之后,回家的小孩儿们将艾尔菲斯昏迷不醒的事情告诉了家里人,一下午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过来看望。
温斯特知道哥哥有多受人喜爱,他不可能将每一波来人撵走……若是哥哥醒来知道他做出如此无礼的行径,恐怕会不高兴……
幸而大人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动手动脚,吵吵囔囔,温斯特便还能接受,而且他也盼着有人能判断出哥哥是何原因导致的昏迷。
炎炎夏日,温斯特坐在锅炉前看着火,汗水打湿了全身,他却像没有感觉一样……或者说,他在故意受罪,来惩罚自己……
一锅粥熬了大半个下午,加了剁的很细碎的肉沫和菜叶,熬成了卖相不怎么好的糊状——艾尔菲斯也只能吃这种不需要嚼的食物了。
温斯特做了其它菜,等卡文牧师吃完,请他帮忙喂哥哥吃一点粥。
老人看小温斯特收拾锅碗去了,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
等过了一会儿,温斯特站在门口,请他今晚就留在这个屋子注意一下哥哥的情况。
卡文点头,“当然,小家伙,爷爷陪你一起守着艾尔。”
温斯特一手抓着门框,默了默,再开口时声音更加低沉:“辛苦您一个人守在这里,我去森林里,沿着哥哥昨日去过的地方,看一下有没有可能发现导致哥哥昏迷的原因。”
卡文一惊,顿时板着脸严肃批评:“这可不行!万一你也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也被魇住了可怎么办呐!而且还是晚上去,晚上怎么能进森林?”
“威尔先生说了,如果艾尔到明日还不醒,就带他去城里看看,我想请他们买一支净化魔药,就是不知道拉斐城有没有这么宝贵的药剂……”
卡文有些怀疑艾尔是被黑暗力量侵蚀,才陷入了梦魇之中,他甚至已经跟镇民们提过,在艾尔醒来,弄明白昏迷原因之前,大家最好不要再进森林了。
而受黑暗力量侵蚀神智之人,除了幸运至极有光系法师相助,就只能靠含有光明元素的净化魔药治愈了。
可拉斐城的魔药行只售卖平民常用的药剂,对于珍贵的净化魔药,则是没有备货的——根本没有必要去花大价钱收购,这片小地方又没人买得起。
威尔老爷听了卡文的担忧,决定去城主府问问,若还是没有,就要带着艾尔去大城市了。
卡文跟小孩儿讲了大家做的决定,也是想让他放心一点,但温斯特不知为何异常固执,留了句明早回来做饭,去隔壁教堂里取了灯笼和打火石就跑了。
卡文牧师一把老骨头根本追不上,眨眼间就不知道人跑哪个方向了。
老人苦着一张脸坐在艾尔菲斯床前,“小艾尔,爷爷管不了温斯特,这孩子太胡来了,等你醒了,一定要好好说他……”
卡文絮叨完,又开始念祷词,希望光明神能降下神光,驱逐此地邪恶的力量。
温斯特也不是在骗卡文牧师,趁着还有天光,他确实沿着哥哥以往的路线走了一回,也跳进河里游了两圈,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寻找无果后,温斯特没有回家,他回到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洞穴——他要离哥哥远一些才可以……
已经长大了许多,与一年多前判若两人的小孩儿蜷缩在叶堆里。
分明强壮了许多,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了,有了食物,有了家,此刻却多了从前没有的恐惧感,让他夜不能寐。
温斯特在漆黑的洞穴睁眼发了很久的呆,小孩儿一动不动,他似乎抽离了理智,屏蔽了所有情绪,才会变成这般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样子。
洞口忽见一抹昏黄暖光,那抹光离他越来越近……
“听爷爷说你跑进森林了,这么晚不回家,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银发蓝眸的漂亮少年提着灯笼,眉眼含笑,对离家出走的小孩儿一点儿也不生气,好像还挺乐意见到早熟又懂事的温斯特有如此胡闹的时候。
温斯特见到来人,受惊般地睁大了眼眸,他猛然坐起,愣愣地看着对方,片刻后,嗫嚅着开口,“哥哥……对不起……”
小孩儿忘记了为什么要道歉,他只是本能的这么说了。
艾尔菲斯对那声道歉置若罔闻,他微微弯下腰,向小孩儿伸出手,声音极尽温柔:“走吧,跟哥哥回家。”
温斯特不知为何,完全忘了要远离哥哥的决定,他紧紧地抓住面前的手,莫名觉得格外疲惫,又格外委屈,于是将小脸贴上了温暖的掌心蹭了蹭,只需要这样,他就感觉得到了天大的安慰。
突然,被抓住手的少年好笑道:“怎么还哭了?”
温斯特一怔,抬起脸庞,看见了哥哥手上的水渍,他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想用袖子给哥哥擦干净,但不知为何,水渍始终残留在掌心。
而后透明的水渍逐渐变成黑色的液体,在白净的手上分外明显,艾尔菲斯却像没看见一样,仍旧笑得温柔。
温斯特心中一紧,更努力的想擦干净哥哥的手,却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液体燃起火焰——
他感受不到热意,但那火焰却迅速吞没了少年的一条手臂,又蔓延至全身!
温斯特惊恐不已,他抱住哥哥,但是黑色火焰对他毫无影响,只是包裹着白皙漂亮的小少年。
从小就倔强的小孩儿第一次露出这般可怜无助的神情,他努力拍打着火焰,愤怒地哽咽着,“滚开!不要烧我哥哥!你来我这里,我才是灾难,是厄运!我才是那个该被惩罚的人!为什么你要伤害哥哥!!!”
被怪异的黑色火焰燃烧着的艾尔菲斯仿佛毫无所觉,他仍旧温柔地笑着,就好像将正在拍打他身上火焰的温斯特当作在发小脾气。
直到火焰吞没了他的四肢,躯干,又吞没了小少年尚带着青春稚气的笑脸……
“哥哥——”
温斯特猛然睁眼,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他恍惚了片刻,等心跳逐渐恢复正常,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明知道只是做了一场梦,小孩儿却更加心神不宁。
黑暗静谧的洞穴忽闻一声泣音,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终于泄出一点小口……
塞缪尔被汹涌的情绪唤醒,当他接收完新记忆之后,两指拭过脸庞,深沉的黑眸定定地看着指尖温凉的水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想杀了自己!
早知道留在这里会让‘温斯特’变得如此愚蠢又软弱,当初就该继续解封记忆,让他离开这里才好!
上辈子都不知道“忍耐”怎么写的黑暗神大人再次憋屈,只恨此处没有强敌来与他打上一架以发泄不满。
塞缪尔眯了眯眼,想起每次苏醒都让他憋闷不已的罪魁祸首——那个小崽子是什么情况?
——
与众人以为的陷入噩梦的情况完全不同,艾尔菲斯不但没有在做噩梦,还看上了史诗级魔幻大片。
他昏迷之后,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立于一片银色空间之中,周围有许多细小的白色光点在空中飘忽,他身边尤其的多。
也没心思去探究没入他身体的白点是什么,艾尔菲斯警惕地看着站在对面的黑发灰眸的男人——
那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子,他面容刚毅,五官深邃,黑发一丝不苟地披在后面,露出饱满的额头。
耳下到嘴边周围都是青黑色胡茬,却一点不显邋遢,反而多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修身的连帽长袍完美的显露出他健壮的体魄。
总的来说,是放一张照片到网上,能把女孩子们帅地嗷嗷叫的类型。
仅看相貌气质,此人很像是一位强大的领导者。
而这位气势不凡的陌生男人,凌厉的灰眸正专注地打量着对面的小少年。
很快,男人不知道注意到什么,本就严肃的面容皱起眉头,变得更有威慑力。
第018章 第 18 章
男人审视的眼神看的艾尔菲斯心头一紧, 扫了一眼对方手中那格外眼熟的节杖,人已经麻了——
第一次捡东西,不但捡的是宝贝, 还是个有主、且主人是鬼魂的宝贝!
呵,这辈子顺遂了十二年, 一倒霉就霉成这样也是够突然的。
大概是对方气场都略微吓人, 表情也不太友好的缘故, 艾尔菲斯已经联想到夺舍一事上了,然后越想越觉得符合情形, 看, 这鬼像不像是正在挑剔未来要用的肉.体?
少年脸色一沉, 心中暗骂——别人捡东西最多被失主碰瓷要钱,他捡东西就是要命了吗?
克莱门斯认真观察了少年, 第一印象是他容貌极盛,这倒是次要的,让他满意的是小孩儿表现出的警惕和防备,以及初到此处迷茫了一瞬、很快就被冷静取代的强悍心理。
小孩儿看到他, 不知是敌是友, 便沉默的拖延时间观察他,观察周围陌生环境,而不是第一时间开口询问, 还挺耐得住气的。
作为法杖的旧主人, 最让克莱门斯满意的, 当然是这孩子顶尖的魔法天赋, 以及他体内的一小团信仰之力——这个年龄就能让不少人崇敬信任, 多半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
不过,只一点……
克莱门斯沉声问道:“有如此天赋, 为何还未修行入门?公会和学院的人就没发现你?”
他记得,神战之后,他和好友们曾经强调过很多次,不允许分什么高低贵贱,要在全世界寻找有天赋的苗子尽心培养,黑暗系也不例外。
此刻那么大一个没有魔法入门的天才站在面前,让克莱门斯不禁怀疑公会和学院是被瓦解了吗?
艾尔菲斯不知道自己从来没去测过天赋的行为害两大势力背了锅,他看出了对方明显在不高兴,尴尬地抿了下唇,终于开口:“抱歉,阁下,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不是听不懂内容,是听不懂语言!
这要怎么交流才救自己?为什么刚穿越过来面临的困难还要再经历一遍啊!
他只能听出有几个词跟他用的语言有些相似之处,也不知是其它地方的方言,还是……这鬼死太久了,说的是古语?
反正他说的是通用语,利塞小镇这么偏远都说这种语言,其它地方应该也有普及,如果对方听得懂就还好。
不幸的是,艾尔菲斯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不加掩饰的疑惑——懂了,他要么会被这不知底细的老鬼害死,要么会被困一阵子。
事到如今,艾尔菲斯也相信了魔法的存在,也只有那些神奇的力量才能构造出此方空间了。
放在平时,他不知道心情能有多激动,此刻却只担心小命问题。
可惜……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出去见识一番。
对了,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爷爷和温斯特是不是正担心着……
克莱门斯可不准备跟小孩儿靠打手势猜测交流,他强势了一辈子,也不打算过问艾尔菲斯要不要学魔法,要不要学他的语言。
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拒绝学魔法,去当个普通人!
不知道如今是神战之后的多少年了,竟连语言都变得如此陌生。
克莱门斯突然庆幸他的法杖没有丢失到无人之地,或者被资质一般的人拿到手,不然哪儿还能等到眼前的小孩儿。
其实他当初将灵魂封在此处,也并不是想等个学生然后把自己的知识传授下去,不过既然有个合眼缘的小孩儿出现在眼前,他也不介意教一教。
可惜跨越语言的鸿沟需要大量时间,护住他灵魂的信仰之力也消散的不剩多少了,克莱门斯没有时间陪伴着学生慢慢成长。
艾尔菲斯见对方盯了他片刻,不知想了什么,那张严肃的脸……似乎和蔼了一些?
克莱门斯已经在向他走近,“小家伙,我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会难受些,但有的是好处。”
艾尔菲斯仍旧听不懂,但眼看这个不知底细的鬼魂靠近自己,条件反射的就想躲——他当然躲不过,克莱门斯在小少年惊骇的目光中两三步便移到他面前,飘进他的身体!
果然是想夺舍我吗?!
“唔…”艾尔菲斯头疼欲裂,脑海中闪现了几个不属于他记忆的画面。
少年跪倒在地,疼的面容略微扭曲,眼中尽是不甘和怒意!
草!真是倒霉透了!
他咬牙抵抗,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住回想着两辈子的记忆,警惕自己开始遗忘什么……
脑中兀然出现一声叹息,“倔强的小家伙,你果然会抵抗。”
如果过快的放弃自我,或许他真的会不小心挤走小孩儿的意识。
艾尔菲斯面色更加凝重——他竟然听懂了这门陌生语言!
看来对方的记忆入侵的速度比他意识到的更快。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出了那人的语气带着满意和欣慰?呵,看来还是个喜欢看弱者挣扎求生的大变态!
几段陌生的记忆逐渐清晰地出现在艾尔菲斯的脑海中,他甚至能知道记忆主人当时是什么心情,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那家伙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那些关于像是能影响历史的大发现和重大决定的记忆,让这男人看起来是个挺不错的魔法天才,是艾尔菲斯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会欣赏和崇敬的大人物。
少年在心中冷嘲一声,看来越是强者,越难放弃权利地位,或者,难以放弃尚未攀登完的实力高峰,即便是克莱门斯这样的人族守护者也不例外——是的,他连这人的名字都“想”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尔菲斯脑子里已经塞满了战场混乱的画面,那些奇形各异的种族,有敌方,有友方,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
还有那些五光十色的魔法招式,让局外人从大老远的地方都能看清战场在哪里,感知到那块地方有多危险。
混乱的回忆戛然而止,艾尔菲斯觉得脑子被挤压的疼痛忽然停了下来,就好像……没有多的记忆可以往他脑子里塞了。
“呼……”
疼痛的余韵依旧让他不好受,少年却如苦战终于结束般松了一口气——他能隐约感觉到,那个灵魂已经不在了。
稍一放松,艾尔菲斯就失去了意识。
——
他似乎做了一个清醒梦,艾尔菲斯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外穿黑色长袍,戴着宽大帽兜的苍白男人立于空中。
他整体偏瘦,但没有丝毫弱感,令人瞩目的是,他唇色是显眼的漆黑,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近五尺的法杖,露出的尖锐指甲也是渗人的黑色——当世都知道,这是天生带着剧毒的武器。
那人眼神阴翳,相貌优越,周身萦绕着紫黑色的薄雾,这种特殊之处反而让他有种阴郁的美感,被不远处的剧烈强光触及到的时候,他不适地偏过头眯了眯眼,就像久居室内、终于踏出房门见了阳光的病人。
但没有人能感受到什么脆弱美,被他平静的眼神扫过的时候,人类汗毛直立,只觉危险!
因为这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是掌握“疫病”权柄的次级神明!这样的神,一出现绝对是没有好事的!
分明是第一次见,但艾尔菲斯看见这人的第一眼,就明确了对方的身份。
看见那位神明的一瞬间后,艾尔菲斯就听见自己,不,是这个身体说话了,是他刚刚才听过的声音……
克莱门斯眯了眯眼,握紧法杖,语气中没有丝毫对神明的敬畏:“疫神大人,据我所知,神战尚未结束,您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我们这些‘下等种族’的战场,您应该回深渊,或者去神域?这里可没有您的对手。”
疫神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立于城墙的蝼蚁身上,轻轻启唇,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耳边,“人族,成为我的从属种族,为我造神像,建神庙,供祭品,我便帮你们,如何?”
侵入人族领地的是来自深渊的高等魔族和只有兽性的丑陋魔物,以及来自神域的翼族和受他们支配的鸟类魔兽。
人类不明白应该去参与神战,且是对立阵营的两方为何齐力来找他们麻烦,只当这些家伙天性喜欢混乱,趁无主神管束之际出来肆虐一番。
敌人天生就很强大,而人族良莠不齐,肯定会有人对神明庇护而心动,即便对方是天性邪恶,不制造痛苦就不舒服的疫神。
但来到这里的人族大多是在魔法体系不完善、剑招水准也低级的处境中慢慢钻研出强者之路的先行者以及他们的追随者,骄傲和骨气自不必说。
事实证明人族能靠自身的努力变强、甚至成神,目前的顶尖强者虽不多,却也有护守阵线之力,又为何要向区区一个次神摇尾乞怜?!
在场的人类都听到了疫神的话,却没有人从手中的事情上分心,就算有点心思的,也不敢吱声。
克莱门斯的法杖点了点面前的屏障,再次汇聚了大量光明元素注入其中,加固了防护罩。
“真巧,前阵子梦神、谎言、贪婪三位神明也这么说过,可惜他们似乎承担不起人族的信奉,有些后悔了,疫神大人或许也会如此,不如省点时间,早些离去。”
克莱门斯的天赋是以守护和治愈闻名的光明系,但艾尔菲斯总觉得这人的气质不像奶妈。
尤其是他语气始终四平八稳,每句话都是礼貌的,但听起来就是暗含不屑,如果是战斗力不强的奶妈,恐怕还没变强就被人打死了。
艾尔菲斯暗自诽腹,从他教导主任的气质和稳重的外表中,可真看不出来居然是这么讨打的性格。
果然,克莱门斯在疫神动手的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反应,周围没有同伴上前帮忙,要么是关系不好,要么是……绝对的信任。
一白一紫黑两团光芒在战场上空不住游移,一会儿光明净化毒雾,一会儿毒雾侵蚀光明,两者此消彼长。
艾尔菲斯已经顾不得克莱门斯对他做了什么,他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急也没用,他现在看这场魔幻大战看的相当入神,刺激啊!
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杀死祂先前没看在眼里的蝼蚁,疫神漫不经心的神情很快转为凝重,咬牙切齿道:“伪、神!”
智慧种族中,离凝聚出完整神格仅有一步之遥的便称伪神。
他们当然无法与九大主神比肩,但实力强悍的伪神,也可与次神一战!
更何况克莱门斯还是最克制疫神力量的光明系!
已经到法神的级别,克莱门斯已经不需要念咒了,他调动光明元素如臂使指。
奇怪的是,艾尔菲斯每见他作出反击和防守,意识中都会自动蹦出这些招数是什么——这是光盾守护,这是圣光净化,这是禁锢锁链,还有裁决神剑、群光利刃……
他甚至能模糊的知道如何念咒能使出这般强大的力量。
我好像……拥有了克莱门斯的记忆?那我还是我吗?
艾尔菲斯之前以为他在身体争夺战中赢了,现在又不确定了,但他现在有清晰的自我意识,且莫名的没有危机感,应该是好事?
左右也没有办法从自己的身体里苏醒过来,且等旁观完这场战斗吧。
男人宽厚的手握住白色的弓,三指搭在弦上,由大量光明元素凝聚而成的破魔箭射向了敌人的心脏。
被漂浮于空中的巨大莹白锁链束缚住的疫神早已不复刚才降临时的淡然,祂目眦尽裂,眼睁睁地看着威力无穷的光箭射来,恼怒却无力,此时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类刚才说的“三位神明承担不起人族的供奉”是什么意思!
“人类!你胆敢弑神——!”
光箭完成了杀敌的使命,消散成微小不可见的元素。
克莱门斯确认疫神的神格也破碎之后,才回到了城墙上继续当奶妈。
一手臂被严重腐蚀的男人跳上来找他,长剑支着地面,言辞间颇为惋惜:“你这毁神格的动作也太快了,真不心疼?阿蒙前天杀梦神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呢,这么好个宝贝,真是可惜了!”
克莱门斯随手一个治愈术丢过去,肃声警告道:“别碰那种东西。”
“是是是,我就是说说而已,我拿神格有什么用,又护不住,那几位主神……”
后面的艾尔菲斯没听清,因为那位名叫康拉德的剑圣已经跳下城墙了。
人族势弱,但克莱门斯和他的同伴们却像没什么压力似的,将敌人当成锻炼自身实力的磨刀石,就算重伤也少有沉重之感。
艾尔菲斯借着克莱门斯的视角见识到了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一个多么神奇的世界——
体魄坚不可摧的剑神几乎能无视所有魔法攻击,几个跳跃之间将一片坚固的圣阶炼金傀儡削掉脑袋。
木系法师让数条如吞天巨蟒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上十多米高的巨魔。
风系控制恐怖的龙卷风在空中肆虐,让带翅膀的敌人无法稳住身形。
土系法师使大地如浪翻涌,吞没了跑的不够快的杂碎,又重归平坦,挤碎的血肉尽埋深土,看表面干净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金系控制敌人的武器让他们自相残杀,火系招来满天下坠的“流星”,水系带来倾盆大雨淋湿一大片异族,雷系配合地落下震耳雷电……
当然,能在挥手之间引起这般恐怖天灾异像的人类仅有寥寥几个,艾尔菲斯见其他参战的人,放大招多是要念咒的。
而部分被留在城墙上,远程帮点小忙的法师,基本每释放一道魔法,就要念一次咒语。
虽然他们念得流利迅速,不怎么费时间,但艾尔菲斯看了一众大佬的表演,再看那些小年轻们读条发招就有些心焦。
纵然嫌弃念咒读条,艾尔菲斯还是仔细记下了听到的咒语,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上……
等一下!
艾尔菲斯忽然想起初见克莱门斯的时候对方说过的话。
他现在已经有了一点克莱门斯的记忆,当然也会了他的语言,他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提到了自己是有天赋的?
艾尔菲斯不知道他说的是哪系天赋,要他猜的话,他第一反应是光明系……
毕竟克莱门斯想要夺取他的身体不是吗?对方不知道死了几千年还是上万年,等了这么久就只想要这个身体,看来是很满意的了,那就应该是光明系了。
想到这里,艾尔菲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一位光系高级魔法师的身上。
——
洞穴之中,塞缪尔想到不知为何陷入昏迷的小崽子,漫长神生头一次觉得谁死了怪可惜的。
尽心尽力为一个人洗衣做饭这么久,他还想等着小崽子长大后奴役回来呢。
给‘温斯特’留下回教堂看看的念头,塞缪尔便沉没了自己的意识。
温斯特的意识无缝衔接的上线,没有察觉到因为做了噩梦而紧绷的身体为何没有过渡的放松了,心脏的难受也好了许多。
做了这般不祥的梦,小孩儿此刻只想回去看看哥哥的情况如何了。
他灯笼都没点,在微弱的月色下匆匆忙忙的往回跑。
熟悉的屋子里,卡文牧师睡在温斯特的床上——他一开始没想睡的,他得照看着艾尔才行,小温斯特也还没回来,让他很是担心,但老人忧虑地翻来覆去几次,就睡着了……
他如今也快七十了,都说这个年龄的老人眠浅易醒,但卡文身体好,每日醒得早,白日要么给孩子们上课,要么打扫一下小教堂,散散步,去自家或者别家的田里劳作一番……
又动脑子又锻炼了身体,晚上累了睡得熟也是正常的,几尺外的艾尔不时呢喃着几声呓语,一点儿都没打扰到他睡觉。
温斯特推开房门,看见本以为会坐在哥哥床边守着他的卡文爷爷睡得正熟,不禁蹙眉。
他无声地靠近了艾尔菲斯,温斯特的夜视能力向来远超常人,浅淡的银白月辉从门口而入,温斯特能清楚地看见几顿几乎没有进食的哥哥已经面容虚弱了,所有见过艾尔菲斯健康自信模样的人都会心生不忍,更何况视他为最重要的人的温斯特。
见哥哥唇瓣有些干燥,温斯特取了水,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来一点一点地喂。
白日炎热,爷爷没有给艾尔菲斯盖被子,但这个点已经有些凉意了,温斯特摊开哥哥夏日用的薄被给他盖上了。
小孩儿红着眼,定定地看了虚弱的艾尔菲斯片刻,转身收拾起了包裹。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尽快离开哥哥了,但因为不舍,收拾东西的速度并不快。
但温斯特要带走的东西就只有哥哥在洞穴里给他的匕首,第一次提到财神时给他的一枚金币,哥哥送给他的弓箭,打火石,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就再无其它了。
就算把速度拖到蜗牛那么慢,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收拾好。
他将一个小陶罐放在桌上,那是自己住进来后卖些编织品和干货,陆陆续续存了一年多的钱。
银币和铜币将小陶罐填满了一半,温斯特也没数过有多少,反正肯定是不够报答哥哥的……
外人看来的冷酷小孩儿站在艾尔菲斯面前,再次湿了眼眶。
哥哥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太善良了才捡回了他,只要自己离哥哥远远的,神明就会驱逐缠上他的厄运对不对,然后哥哥就能醒了。
若说温斯特如此愧疚难过,是因为艾尔菲斯是恩人的话,这定义都浅了。
这个只比他大三岁的人,不止是将他从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中救赎出来的恩人,也是无视全世界的声音、坚定护着他的哥哥,是耐心教导他生存技能的老师……是食物,是冬衣,是庇护所,是月光暖阳、春花冬雪——是世间最好的一切。
利塞小镇的其他人也待他友善,但这是在温斯特没有暴露发色的前提下,自始至终了解他的、接纳他的,不过只有哥哥一人而已。
温斯特以前从不介意一个人活着,此刻一想到要离开这么好的哥哥,心中就酸胀难受,他知道不该靠近,却放纵了自己一回。
温斯特俯身,搂住了艾尔菲斯脖子,小脸蹭了蹭了少年的肩颈,似收敛了所有爪牙的小兽,因为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委屈又担心的掉落了眼泪。
滚烫的热泪滴落在昏迷少年的颈间,没有激起丝毫反应。
下一瞬,塞缪尔烦躁地接管了身体,他站直了身子,心脏收紧的窒闷感尚有余韵。
每次出来都要体验一番活了上万年都没经历过的感受,陌生,新奇,但他很、不、喜、欢!
第019章 第 19 章
塞缪尔仔细看了一下艾尔菲斯的面容, 想找出一点熟悉的影子,他在想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小崽子的,这辈子才要受他折腾。
回忆了一阵子, 塞缪尔确认了脸和灵魂气息都是陌生的,倒是小崽子手上的护腕……颜色和纹路有似曾相识之感。
塞缪尔一时没有想起来, 不过也不重要了, 这玩意儿是光明系的魔导材料做成, 倒是挺适合小崽子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人昏迷。
莫非是认主的时候引动了大量光明元素塞进他体内, 把人撑伤了?
塞缪尔如今已经不是神躯, 很多事情都无法探查了, 只能猜测。
忽然,双眼紧闭的少年又开始呓语了。
“慈悲的光之精灵, 此间最温柔的力量啊……请聆听吾之祈祷…为生灵免去病痛的折磨……”
塞缪尔眯了眯眼,有趣,都会说古语了,这家伙真的不是和他一样的情况吗?
很快他就发现, 小崽子不止突然会了古语, 还突然会了魔法。
艾尔菲斯念出口的咒语竟然真的生效了——
光明元素汇聚成普通人也能肉眼可见的流光,如薄纱覆在了少年身上,待光芒散去, 艾尔菲斯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指尖的薄茧和细小伤痕被尽数抹消, 一双手莹润如玉, 倒是跟少年的脸适配上了, 更像一个贵族家倾心培养的小少爷了。
塞缪尔确定小崽子是得了机缘,时候到了, 他自会苏醒过来。
曾经艾尔菲斯不信魔法,不信神明,也不信双黑之人的传言,以后就不见得还这么想了。
塞缪尔心里清楚他没有招致厄运的神奇能力,但这小崽子可能会转变想法。
不如就顺了‘温斯特’的意一走了之,免得他被这位好哥哥给伤到,塞缪尔可看不惯失忆后的自己那副伤心害怕的模样了。
也不准备让出身体,黑暗神大人毫无留恋地拎起来包裹,直直地往森林深处走去。
至于‘温斯特’醒来后是什么反应?
给他修养身体的时间够久了,该面对现实了。
——
待天亮之后,一群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小教堂,想看看艾尔醒了没有。
威尔到了之后,见人还没醒,叫心细一点的妇人给小艾尔喂点流食,“你们先照顾着,我回去将那马车驾过来,咱们送艾尔去城里看看。”
“嗳,你多放两层被子垫一下,小艾尔现在虚弱着呢,经不起颠簸。”
威尔应声而去。
——
艾尔菲斯醒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自然醒的,还是被颠簸醒的。
他平躺在软和的被子上,却闻到了干草的味道,四周是木板,上方被一大块布料挡住了烈阳,听着熟悉的马蹄声,他大概猜到自己在哪儿了。
世界观刚被打破重组,艾尔菲斯此刻却没有心情去仔细思索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当务之急是……
少年抓下遮在他上方的麻布,艰难的用手把自己撑起来,虚弱吐出一句:“饿……”
饿到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的那种饿!
跟在马车后面的青年见他坐了起来,面色大喜!立马喊了人:“威尔叔叔,快停下,艾尔醒了!”
几人纷纷勒马,翻身下去围到艾尔菲斯身边,七嘴八舌道:“小家伙,你可终于醒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怎么突然昏迷了,是在森林里遇到了什么吗?”
“艾尔,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艾尔菲斯只觉乏力,又躺了下去,“好饿,你们带了食物吗?”
众人面面相觑,确认了没人带着食物。
威尔当机立断:“艾尔先喝点水,艾勒,你骑快马到酒馆,让列夫先做食物,我们稍后就到。”
大家也不站着废话了,人醒了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话晚点再说。
艾尔菲斯躺在马车上,摩挲着小手臂上的护腕,迅速编了一个昏迷的理由后,开始思索克莱门斯的事情。
或许,他该称呼那人为老师?
他先前误以为克莱门斯想夺舍这具身体,此刻才了悟,那人应该是想教他一些东西,奈何语言不通,便简单粗暴的选择了夺舍这条路,不过他仅留下了一些记忆,便主动消散了……
那些记忆,大部分是老师幼年学习识字的过程,还有和友人钻研魔法体系的过程。
艾尔菲斯猜测对方并不想暴露其它个人隐私,只是挑选了一些能帮他学习的记忆塞给他。
他不知道老师活了多少年,但从零星的记忆中能看出,绝不止看上去的四五十岁。
漫长岁月中,老师挑出来给他的记忆不少了,但是最清晰完整的却是人类至强者共同抵抗异族的那部分。
艾尔菲斯觉得,老师可能无意让他看到那些画面,只是…这些记忆对他来说太深刻了,不由自主的就融入艾尔菲斯的脑中。
深刻不是因为战场的可怕,而是老师怀念着共同作战的前辈们……
他们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他们个性不同,但有着同样的骄傲——
不愿受制于神明,不愿向视人族为蝼蚁的存在祈求庇护,所以共同钻研出属于人类的强者之路。
他们是先驱者,是领导者,也是守护者!
艾尔菲斯曾听过很多次,因为光明神庇佑,所以人族幸存。
他并不知道历史真相,此时却坚信着——因为有老师那样的前辈们存在,所以人族幸存!
可惜战场画面后,就没有其它记忆了,艾尔菲斯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何事,老师,还有其他前辈们后来都经历了什么?
少年蹙着眉,摁了摁胀痛的脑袋,那点遗憾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他看不到更多的记忆是好事,否则要么在消化记忆,身体陷入昏迷被饿死,要么大量的记忆与他本身的记忆相融,很容易让他模糊自我认知。
艾尔菲斯在整理记忆的时候过于专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暂时忽略了身体的难受。
直到回到了镇上,被一声声或高昂或激动的“艾尔真的醒了!”的叫喊唤回神思,才又感受到腹中饥饿。
马车直接驾到酒馆,此时正值晌午,除了来吃饭的,还有听到消息早就过来等着的卡文牧师等人。
艾尔菲斯被簇拥着走进去,也算体验了一回众星捧月的感觉。
看着真心为他高兴的镇民们,一直把大家当成打工仔的艾尔菲斯难得生出几分心虚。
列夫老板为他准备了烤肉排,炒时蔬,蛋炒饭,蘑菇汤……其他过来吃午餐的镇民们更是热情的将自己点的菜送过来,“哦,天呐,可怜的艾尔,都多少顿没吃了,看着憔悴了好多,快多吃些补补身子。”
艾尔菲斯囫囵吞了几口食物,才开始回应旁人的话。
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捡了看起来很珍贵的法杖,跟小儿抱金过市没有区别。
艾尔菲斯不想暴露这件事引来外人,便忽悠了大家是被毒蜂蛰了,蛰在头顶被头发挡住了红肿,所以他们没注意到。
卡文牧师疑惑:“哎,小温斯特给你喂了解毒魔药,为何不起作用?”
艾尔菲斯咽下一口肉,心虚道:“应该是解毒过程比较慢,你们看我这不是醒了嘛。”
嗯?对了,他就说缺了点什么……以他家崽平日黏他的作风,陪在他身边一起进城才正常,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爷爷,温斯特去哪儿了?”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卡文愧疚不已,跟艾尔菲斯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艾尔啊,我们今天早上可多人去森林和河边找啦,一点踪迹都没有,不知道温斯特是不是往深处去了。”
“这孩子,平日看着挺稳重的,怎么艾尔一个没看着就……”
“艾尔别着急,马丁还带人找着呢,你先吃饱了要紧。”
少年皱起眉,他比镇民们要更了解温斯特的过往经历和性格,非常清楚那孩子绝不会胡来,也不是会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人,莫非遇到了什么意外?
艾尔菲斯匆匆几口扒完了饭菜,就动身要去寻人了。
这一天,利塞镇出动了上百人,分了十几个队伍进森林找人,但是都一无所获。
不少人都觉得可怜的小温斯特是被河水淹死了,众人议论纷纷。
“不会吧,咱们镇上的孩子都会水啊,艾尔教过温斯特的。”
“嗐,意外这种事说来就来,没准儿是在水里抽筋了游不动了。”
“可河水这么清,人真没了也能看见尸体啊。”
“淹死的人是漂浮在水面的,没准儿是昨夜咱们睡觉的时候,那孩子就顺着水流漂走了。”
……
艾尔菲斯在洞穴里找到了灯笼和枯叶堆,就知道温斯特昨夜是来过这里了。
只琢磨了一会儿,少年便隐隐猜到了温斯特跑出来是什么意思。
白日寻人未果,当晚,他再回到房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以前给温斯特的存钱罐。
陶罐里还放着小孩儿辛苦赚来的钱币,但几件衣服、还有弓箭却不见了,温斯特的意思很明显了——我走了,钱都给哥哥作为收留我的回报,都怪我带来了厄运,才让哥哥昏迷不醒,我不能留着这里害人了。
艾尔菲斯不愧是最了解温斯特的人,完美猜透了他的脑回路,甚至还脑补了他家小孩儿哭兮兮离家出走的模样,顿时又急又气!
温斯特都离开一天一夜了,不知道走的哪条路,四面八方的,大家都像无头苍蝇,找都不知道去哪儿找,更何况他可能会故意躲人。
养了一年多,说了多少次不要封建迷信(财神爷:那我走?),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听进去!
虽然艾尔菲斯已经见识到这个世界确实有神明存在,但黑暗种族会带来厄运还是无稽之谈,定然是教廷为了巩固地位瞎说的。
再说了,温斯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类小孩儿,跟黑暗种族也扯不上关系。
臭小子,离家出走也不知道带点钱在身上。
艾尔菲斯决定把人找回来后,先打一顿屁股,再禁足十天半月,写一万字检讨,好好反省一下这种连张纸条都不留,让一众人跟着担心,还要麻烦大家找人的不懂事行径!
刚对魔法升起浓厚兴趣的少年,暂时忽略了这件事,骑着马在森林里转悠了好几天,还去拉斐城贴了寻人启事,却都一无所获。
越来越多的镇民都信了温斯特被淹死,然后被水流冲走的说法。
艾尔菲斯当然也听到了大家是怎么说的,但他家小孩儿一个人熬过了最幼小无助的年岁,没道理会笨到、倒霉到落得被淹死的结局。
可聪慧如他,也编不出一个温斯特在他昏迷之时离家出走的理由,对这种传言只能沉默以对了……
唯一能安慰到艾尔菲斯的一点是,他这一年多也教了温斯特不少常识和生存技能,那孩子性格也谨慎沉稳,只要不被人发现真实发色,就不会有太大危险……应该吧?
几天过去,帮忙找人的镇民也逐渐减少,大家都放弃了。
艾尔菲斯也不多加劳烦别人,这么久过去了,温斯特都不知道跑了有多远,连他这个当哥哥的都不可能一直找下去,更何况和温斯特不是很熟的镇民。
对于温斯特的失踪,镇民们倒是心有同情,觉得那孩子自小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被艾尔捡回来过了一年安稳日子,人又没了……
但也仅限于怜悯和同情了,毕竟温斯特跟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怪沉闷的一个孩子,实在不怎么讨喜,所以大家也谈不上有多心疼,不久后就淡忘了这件事,照旧过自己的日子。
只有卡文牧师一人愧疚不已,时常说那晚不该放任温斯特去森林的,本以为他平日也没少进去,不会有事儿,谁料到就再也没回来了……
自此,卡文每日祈祷的时候,都会请求神明庇佑温斯特大难不死。
而艾尔菲斯,他也在几日后放弃了寻人,生活恢复了往常的轨迹,照旧经营着小生意,只有背着卡文牧师偷偷练习魔法这一点不同以往。
看似已经接受了温斯特失踪的事,但艾尔菲斯记挂那孩子,比想象中更久。
大概是因为,温斯特是他来到这方世界后,第一个以本来面目相处的人吧……
艾尔菲斯看似跟谁关系都好,但仔细算来,没有谁能算得上他朋友,卡文牧师是亲人,其他人则是合作伙伴和打工仔。
唯有温斯特,是他第一个付出心力去教养的孩子,他知道温斯特的秘密,温斯特也知道他对大众的信仰是什么态度。
因此,他们之间应该算彼此信任?
两人相处的时候,不想说话就不说话,不想笑就不笑,艾尔菲斯想抱怨什么事就直接说出口了,不必维持别人眼里友善聪慧好脾气的人设。
小孩儿又懂事的让人心疼,没有一点同龄人身上讨人厌的缺点,艾尔菲斯是把温斯特当亲弟弟养的,当然迟迟放不下这件事。
而只想当个普通富商的艾尔菲斯在正式开始练习魔法的那一刻就改变了主意——以前他还碍于宗教权贵,但强大的魔法师能凌驾于一切权势,只要够强,就不必活的畏畏缩缩了。
弟弟离家出走了,没关系的,只要还活着就好,他现在找不到,以后会让很多人帮他找。
等他足够强大的时候,他要推翻双黑会带来厄运的说法,让小孩儿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之下!
——
温斯特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艾尔菲斯醒过来的那天晚上了。
前一瞬,他还守在哥哥身边,而此刻,他却坐在一个潮湿的,充满土腥味的山洞里,身体疲惫不堪,脑袋昏沉刺痛,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腹中饥饿,面前就有一条死去的、成年男人胳膊那么粗的蛇等着他处理。
第020章 第 20 章
温斯特咬紧了牙, 脑袋仿佛被挤压的疼痛也没让他吭出声,深吸了一口凉气,压下腾升的烦躁和破坏欲, 温斯特仔细翻看脑子里的新记忆,黑眸深沉含恨……果然, 有恶魔在他身体里。
他有昨夜回小教堂见哥哥最后一面之后的全部记忆——
恶魔附上他的身体后对哥哥略有兴味的打量眼神, 冷漠离去的背影, 往森林深处走了一天一夜不带停歇的赶路。
夜晚,他不耐烦地皱着眉, 似乎终于受不了这具身体虚弱不堪的状态, 凭空杀死一条缠在树上的大蛇后, 又伸出手,动了几下, 掏出了一个山洞。
不过在这之后,这具身体摇晃了一下,好像真的要撑不住了,那恶魔才放温斯特出来。
温斯特已经知道恶魔可以动用非人的力量, 那哥哥的昏迷会不会是它动的手脚?
想到临走时, 在哥哥身上看到的浅淡白光,那个恶魔在让出身体前,态度淡然地留下了一句提醒:“他有光系天赋, 很快就要进教廷成为追杀你的神职人员之一了, 你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比起难以跨越的立场鸿沟, 温斯特此刻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果然, 是恶魔察觉到了哥哥对它的威胁, 所以才暗中下手想害死哥哥!
如今他已离开,哥哥又有神光护体, 应该会安然无恙的……
温斯特忍住身体的不适,提起一丝力气起来拾了一堆枯枝,生起火,烤了一小段蛇肉。
动作机械地吃着没滋没味的食物,再次面临颠沛流离境地的九岁小孩儿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表情,冷静思索着如何活下去。
他是黑发黑眸,是教廷重金悬赏的对象,不能送上门去请神官为他驱魔,只能忍耐下去与恶魔共存一体,直到他找到办法杀了它。
当初想检举他的村长父子,应当是恶魔动手杀的,它似乎对这具身体,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很执着,暂时不会让他面临死境。
这样看来,必要时恶魔会出来替他解决麻烦,所以他在森林里游走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危。
或许他可以尝试和恶魔交流,学一学它的手段?
只要能活着,能变强,温斯特不介意和敌人虚与委蛇。
等他年龄再大一些,长的更高更壮,有了一些自保之力后再走出森林与外界接触也不迟。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和情报消息,未必不能弄死藏在他身体里的恶魔,为哥哥报仇。
小孩儿快速吃完了食物,将装东西的包裹布料摊开放在干草堆上作床单,平静地躺了下去恢复体力。
从苏醒到现在,都始终未发一言。
哥哥不喜欢莽撞的人,所以他不能表现出怨恨排斥,让它滚出去,激怒比自己更强的敌人……
温斯特知道哥哥一直很欣赏自己的稳重谨慎,他要继续保持下去,要一直当哥哥喜欢的那种小孩儿。
——
两年后。
艾尔菲斯是十四岁的少年了,或许基因不错,吃的好又勤加锻炼,他已经抽条到快一米七了。
但天生骨架小,就算有薄薄的一层肌肉,也不显得壮实。
少年骨肉匀称,身材适中到不会让人觉得有威胁,也不会让人觉得瘦弱,但是加上那张始终柔和的漂亮面容,看上去就有些好欺负了。
没人知道这个让镇民们信服,同时又让他们很有保护欲的少年藏着多大的力量。
为了躲清静,艾尔菲斯藏在了十米高处的大树之上,眼神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却并非在走神。
他一手转着那精美的魔法杖,嘴上还念念有词——像极了一些现代学子上早自习时边转笔边背诵文言文的模样。
艾尔菲斯正在复习背诵一些大杀招的咒语,即便这些魔法技能根本不是他现在这个菜鸡水平能使出来的。
他早就发现了,老师留给他的知识在以缓慢的速度变模糊,就像自己童年的记忆一样,个别重要人物和大事倒是能记得,细节就随时间一起流逝了。
因此,艾尔菲斯只能提早消化那些还用不上的知识,他估摸着许多魔法再过十年都使不出来,但为了避免一些心得经验以及咒语会和某些高中知识一样,长期不用就被逐渐遗忘,艾尔菲斯基本每隔一个月就要认真复习一遍。
悠闲转着法杖的手忽然一顿,少年坐直了身体——饿了,该回去吃午饭了。
法杖在空中一划,“光翼。”
简短的古语唤来大量的元素,在少年后背凝聚成了一对半身长的莹白羽翼,翅膀微弱的光芒和萦绕在周身的光点衬的少年如天使降落凡间,美得梦幻。
那对羽翼肉眼可见的不像实体,让人担心它会突然消散,艾尔菲斯却放心的从树顶跃下。
他招来的元素和他心有灵犀一般,不必指挥,翅膀就能灵活地掠过树木枝丫,往小镇飞去。
他躲清静的地方离小镇有些距离,还是飞回去快一点。
艾尔菲斯初学魔法的时候是从练习古语开始,也没特意躲着人,奈何卡文爷爷连着几天看到他经常发呆,还会自言自语一些听不懂的话,一度怀疑艾尔是被魔鬼附身了,艾尔菲斯不得已,只能躲着人学了。
最初接收到老师记忆的时候,艾尔菲斯还以为能马上表演几个魔法出来见识一下威力,然而……
就跟厨房杀手看做饭视频跟着学一样,信心满满的以为自己会了——但会的只有眼睛,手表示它不行。
就连他已经听得懂的古语,都只是耳朵会了,但说出来就不正宗了……
艾尔菲斯从学新语言开始,一字一句的念标准了,才继续下一步——感应、沟通魔法元素。
古语念的不标准还不行,魔法使出来的威力会降低,让艾尔菲斯很是迷惑,这些元素就认古语吗?
不用古语念咒也行,只要境阶上来了,对元素的掌控力足够强,魔法就能随手使来。
最低级的魔法师要以冗长的咒语请求元素的相助,高深的魔法师却能直接驱使元素。
艾尔菲斯入门两年后,如“光翼”“明光术”等生活类的小魔法,已经可以直接轻松的使出了,“光盾”“小治愈术”等不用咒语就要费精力一些。
按照老师那个年代对魔法师实力的分划,艾尔菲斯已经触摸到中阶魔法师的屏障,只要他能使出再厉害些的魔法,自然而然就能突破境阶。
介于他的水平离人类学习魔法能达到的最高境阶——法神,还远的不能再远,艾尔菲斯自认自己还是个小菜鸡,没权没势的,出去闯荡怪没安全感的,再等等吧……
再过一年又是天赋测试的时候了,届时再去摸一把水晶球,借此暴露天赋,顺势被送到王城的魔法学院去。
艾尔菲斯已经去城里打听过了,王城的奥瑞利安是这片大陆唯一的魔法学院,因为有天赋的人一城也未必有一个,所以只建立一个学院倒也足够了。
奥瑞利安只招收年满十四的学生,教导六年即可毕业。
考虑到年龄小的孩子更爱玩闹,而且某些课程堪称残酷,甚至有一定死亡率,学院不愿意收他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满入学年龄之前,已经提早发现天赋的孩子几乎都会被各自属城的魔法师协会照看着,天赋绝佳的更会让多方势力争抢。
有了更妥善的照顾和学前教育,倒也不必要担心天才们会荒废掉几年时间。
不过哪怕小孩儿们在大势力中拥有一流的学习资源,奥瑞利安学院也是非去不可的,作为神战之后创立,且屹立至今的历史名校,它自然有其它地方不可取代的优势。
这也是艾尔菲斯目前最向往的地方。
——
这两年里,艾尔菲斯分出大半精力学习魔法,但赚钱的事也没落下,已经让莫恩去了临近拉斐城的亚特城开了两家分店。
威尔大叔是一直想存钱在城里买房子、做点小生意的,这些年赚够了钱,他顺势带着家人到亚特城定居,目前是分店的表面老板。
莫恩训练出几个新厨师之后终于得了些空闲,但孩子很有事业心,已经问过艾尔菲斯很多次再开店要选哪个城市。
介于艾尔菲斯以后要去王城圣卡斯托求学,他自然希望能经常吃到合胃口的食物,所以最近已经在和莫恩商议直接跨越半个大陆去王城闯荡的事情。
艾尔菲斯除了偶尔出个新菜谱,拍板重要决定之外,完全就是个甩手掌柜,该出资金的时候也很大方。
莫恩等年轻的打工仔们感动于他的信任,如威尔和格雷这样的年长者便担心他过于宽容善良,易受人蒙蔽。
在见到老师之前,艾尔菲斯确实会有天高皇帝远,要事不好把控的担忧,但他已经从老师的记忆里得知了信仰之力的事情,也就放心了许多。
想起那个见过几次的小光点,艾尔菲斯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有什么眼病……
根据老师的理念所述,信仰之力来源于智慧生命对某个存在产生了强烈的感恩和信任以及仰望之情。
有虔诚信仰的生灵,往往能在平凡或者苦难中活的更乐观,因为他们坚信会得到庇佑渡过难关(这一点参照卡文牧师)。
有能力的生灵也敢单枪匹马地去披荆斩棘,他们目标坚定,想让自己成为合格的信徒,为信仰的对象奉上胜利的桂冠(这一点可参照莫恩兄妹俩)。
这么说吧,若是信仰的对象塌房了,失去了精神支柱后,原本虔诚的信徒会大受打击,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艾尔菲斯也是这两年才陆续发现,原来自己在莫恩兄妹俩,以及三十多位镇民们心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难怪他几年前就觉得这些人莫名可信,原来人家都对他交付了信仰啊……
因为这,艾尔菲斯便放心的将最重要的事务交给了这些总是用闪亮眼神看着他的年轻人们。
利塞小镇的老镇长不会什么致富经,倒挺会苟的,有居安思危的意识,这些年镇民是一年比一年赚得多,他怕引来强盗劫掠,还让人在镇口的修了高墙,安了大门。
艾尔菲斯还去城里请来一位会些剑术的已退休城主府护卫长期住在镇上,教导一下小孩儿和年轻人们,这座吸金的小镇有防卫的力量,他离开的时候才能放心些。
当然,他自己也跟着学了一点皮毛。
一切都在平稳而缓慢的变好,艾尔菲斯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再适合自己了,他该有所改变才对,以提早适应可能会变得波澜起伏的未来。
思索一番,艾尔菲斯吃完午饭后,跟卡文爷爷说了声,便独自进了城,跟他的几位重要打工仔们详细商讨了未来一年的规划,第二日才回到镇上。
这一天,他又跟镇上打交道比较多的人挨个交流了一番,安排好一些事宜,最后才在吃晚饭的时候心虚的跟卡文牧师提了下自己的计划……
卡文大惊失色,“什么?!艾尔,你是说,你要进森林呆一年?亲爱的,一定是爷爷听错了,你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呢!”
艾尔菲斯主要是想锻炼自己的生存能力,也想找机会对上一些猛兽,将他学会的魔法学以致用。
而且这个森林真的很大,深处有魔兽也不是没有可能,艾尔菲斯就是想逼自己去适应未知环境。
他会魔法这件事还不能让爷爷知道,不然三天后别说小镇了,拉斐城都能传遍了。
总之,艾尔菲斯当晚费尽口舌才让卡文牧师同意了他的计划。
“爷爷一直知道这个小镇留不住你,可人人向往的是圣卡斯托,你怎么非要去森林里吃苦……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觉得这样有好处,就去吧,记得多带些……”
艾尔菲斯乖巧的守在卡文牧师床边,听他絮叨了很久,直到老人声音含糊起来把自己念睡着了。
少年抬手虚遮在老人的双眼上方,第N次偷偷施了一个治愈术——有病医治,无病强身。
偷摸尽了点孝心之后,艾尔菲斯才回屋子收拾东西。
弓箭要带上继续练,还有他的铁剑,食物要多带点肉脯,这种小零食也是他教镇民做的,这几年一直是供不应求,他也挺喜欢。
再收拾点衣物、生火石、匕首……
——
利塞小镇的镇民们日子过得忙碌充实又幸福,时间对他们来说过得很快,只有提起那个聪明漂亮,改变了全镇的少年的时候,他们才会抱怨几句,这不,几个叔婶又在边干活边叹气了——
“哎,一年过得可真慢,小艾尔还没回来,他不在,这日子一天天过得也没啥新意。”
“就是,也不知道艾尔过得好不好,森林里吃不好喝不好的,一定瘦了!”
“艾尔快回来了吧,去年他就是天热的那阵儿离开的。”
没人提到少年有可能出事,大家都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
突然,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几个青少年的欢呼声,他们大喊大叫着,迫不及待地通知着所有人“艾尔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往小教堂走去。
十五岁的艾尔菲斯在森林里闯了一年,看上去一点苦也没吃,没有瘦,似乎又长高了一点,还是那么白皙好看,就是……
敏感些的镇民们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简单来说,他们觉得几步之遥的艾尔还是离他们很远很远,一些人踌躇着不敢靠近。
艾尔菲斯深入森林几百里之外,最初的期待没有落空,他果然遇到了魔兽!
风系的长腿兔、土系的金刚魔熊、水系的蓝纹蟒……
当然,艾尔菲斯还不知道这些魔兽的名字和弱点,他只知道对面的等级对他没有性命之危,就直接上去刚了。
少年对元素的掌控力更强后,顺利的升到了中阶五星,经历了多次拼杀后,气场不可避免地转冷,带着几分威慑力。
但是当他勾着嘴角,眉眼弯弯的对来人问好的时候,大家瞬间就把什么“不好接近”“好像生疏了”的想法抛之脑后!
这仍然是他们熟悉的利塞珍宝啊。
——
过了一段时间,拉斐城的魔法天赋测试在无数人的期待下再次来临。
艾尔菲斯顺口询问了镇上还未测过的小孩儿要不要同去,这一问,原来只有他自己还没测过了……
众人得知艾尔终于想通了,欣喜不已,不知为何他们不会去想少年会跟他们一样毫无天赋的可能。
这可是艾尔啊!什么都能做到的小天才,况且他还是贵族血脉,跟他们普通人肯定不一样的!
是的,十多年前的猜测广为流传,如今利塞小镇的人都一致认为艾尔菲斯有着高贵的贵族血统!
艾尔菲斯本欲独自前往,奈何大家太热情,商队提前了进城计划,非要陪护着他一起去。
“那队伍排老长了,别担心,大哥们轮着帮你排队。”
“艾尔别紧张,重在参与!”
我不紧张,你们倒是挺紧张的,那架势,活像家里孩子要高考了。
若不是艾尔菲斯知道自己有天赋,说不定还真会担心辜负大家的期待。
一行人提早一天到了拉斐城,当晚就看见不少人打着铺盖卷儿开始排队了!恐怖如斯!
许多年轻人,即便参与了好几次测试也依旧热情不减——以前的我没有天赋,说不定这几年就长出天赋了呢?
无怪平民如此妄想,哪怕只测出最低等的天赋,也能在瞬间跨越阶级。
其实也不算妄想,也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只是很微小罢了。
艾尔菲斯看着已经排起的长队心累不已!为什么城主府不能直接开个店,大家想哪天测就哪天测啊?
不了解如此安排的原委,艾尔菲斯想去学院,这天赋就一定要测,长队一定要排,况且他也挺好奇自己的天赋是什么等级。
万幸他有一堆打工仔,付钱给一个精力好能熬夜的年轻人帮他排着吧。
结果艾尔菲斯已经雇了第二个人轮替,才在测试第一天快结束时排到了他。
坐在面前的两位记录官耷拉着眼皮,面无精神,无所事事地坐了一天,他们早有困意。
周围好像安静了许多?
记录官抬眼,就见一位银发蓝眸的漂亮少年付了检测费用,对他礼貌一笑,“请问,是直接把手放上去就可以了吗?”
这……这样的年轻人是他们城里的?
是路过的旅人吧……说他来自王城,记录者也是愿意相信的。
被少年询问的男人愣愣点头,又不自觉地拿自己干净的手帕擦了擦被无数人摸过的水晶球,拘谨回应:“是的,直接放上去就好,您、您请。”
“……”不是,你紧张什么?
而且是错觉吗?好像周围几百人都在紧张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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