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知原来是有脾气的,前世望汐总觉得她过于乖巧,如今终于看到了她如此尖锐的模样。
因为第一次被这样处罚了,所以连虚伪的模样都无法维持了吗?
望汐心中嘲讽沈乐知这般容易破功。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以往她对沈乐知太过于信任。
沈乐知不让她碰她更加乐意,将人交给云莎后便再不理会。
沈乐知说伤得多重倒也没有,望汐要她感受痛苦,但依旧理智的知道不能杀死她。
何况那般容易杀死沈乐知,望汐心中滔天的仇恨并不会消除。
沈乐知只是灵力有些亏损,因为她一直强迫自己运转全身灵力想要消除寒冷,上药草峰吃点补灵丹,医修稍稍为其疏通一下经脉,慢慢便能恢复过来。
云莎师姐带她上药草峰的路上已经给她喂过补灵丹,沈乐知的意识也慢慢清楚起来。
“乐知,你这是怎么回事?”云莎师姐小心的问道。
究竟做了什么,能惹霁月仙尊生这么大的气?
又为何会那样顶撞仙尊?
云莎师姐不敢问得太过明白,怕沈乐知受了刺激。
但沈乐知听闻并不回应她,沉默的低下头,一言不发。
这让云莎有些惊讶。
印象里沈乐知一直都是什么都与她说,女孩在她面前总是乖巧又灵动,偶尔还会有些小任性。
绝不是眼前这般死气沉沉,双目都没了光彩的模样。
但沈乐知不愿说,云莎师姐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温声关切对方。
在药草峰治疗后云莎师姐又将沈乐知送回了小屋,不过沈乐知还是强撑着身体取了灵泉水,要去田里给灵植浇灌。
毕竟种田这事一天都少不了,她没在药草峰遇到齐师姐,身体再不适也只能自己去办。
云莎师姐刚刚游历回玄玉宗没多久,还不知道沈乐知如今成天种灵植的事,听闻沈乐知说要去照看灵植,顿觉惊奇。
一路跟着沈乐知到了地里,看着一半荒地一半种植的灵植,再看到沈乐知毫不做作的提着宝葫芦浇水,蹲下身熟练的查看灵植的状态,更是感到奇异。
云莎师姐将沈乐知从小看到大,哪里见过她这般不顾形象的模样,开口下意识的喊了一句:“乐知……”
喊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姐先回吧,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沈乐知如此说,但灵力亏损的感官其实并不好受,全身都没有力气,喉间一直有一股腥甜血腥味反胃上来,让她头晕目眩。
她毕竟不是原主,其实对这样一直不停关怀她的云莎师姐不知该如何回应,况且疲惫的身体,与疲惫的心,让她也不想再与这个世界的人多做交流。
沈乐知如此明显的拒绝姿态云莎师姐自然懂得,虽然被沈乐知第一次这般拒绝让她有些惊讶,但稍稍迟疑一下,还是决定体贴先行离开。
云莎师姐走后沈乐知也未在田里逗留太久,一人走回了居住的小屋,推开门,一股清风被搅动,吹拂到了沈乐知身上。
她下意识觉得冷,钻入骨髓的冷。
但这里不是玲珑峰,不在望汐的洞府前,天上也没有落下的雨雪。
沈乐知头更昏了,踉踉跄跄的走进了屋中,如往常一样坐到棕色方桌前,将额头抵在只剩半截的哭魂缕上。
屋内只有她一人,指尖紧紧扣着哭魂缕的盆沿,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变得发青。
四周没有人了,她终于只剩自己了,她抵着哭魂缕脆弱的茎秆,麻木了一整天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唇畔止不住的颤抖,鼻间涌上来一股酸楚,双眸无法控制的发着红,然后全身都颤动着。
沈乐知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从小到大,她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总是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她坚强,理智,认真,刻苦,是大多数普通人平凡又努力生活的模样。
她不经常流泪,但在外面受了委屈,又太过想念家的时候,无论多坚毅的人,都不禁会潸然泪下。
她哭得压抑,除了小声的呜咽再没有其他声音,眼泪明明已经坠下,却又像是被堵在了里面。
因为这里没有奶奶,不会在她哭泣时把她抱在怀中,不会轻柔的拍着她的背,无限的包容她。
这个世界也始终没有她的家。
哪怕这般难过了,沈乐知也只哭了一会,随后擦净了泪水,照常给哭魂缕浇水。
她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安稳的睡下,闭上双眼时,心中期盼着能梦到乡下厨房里,柴火燃烧时的温暖火焰,以及在远处的田地里也能望见的袅袅炊烟,指引她回家的道路。
可惜这一夜的梦境,什么也没有。
清晨沈乐知醒来时天还未亮,她已经睡不着了,冰冷的被褥,一寸寸侵蚀她的身心。
她走到院子里照旧练了套八卦拳,随后取了灵泉水为地里的灵植浇灌。
做完了这一切她还需要上玲珑峰照看之前种下的白冰草,幸好昨日那般狂风暴雨都未将那几株小苗吹垮。
这不由得让沈乐知想起自己拼命保护的那株普通的小花,她那时候太晕了,也没看看那株小花是否还安好。
打理了白冰草沈乐知再次踏上玲珑峰顶,站定在望汐的洞府之前。
“师尊,徒儿沈乐知求见。”沈乐知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是失了音调的假人。
洞府内的望汐未曾想到沈乐知还会来见她,缓步走出洞府,一眼瞧见了沈乐知脸色苍白的脆弱模样。
“何事前来?”望汐冷声询问。
沈乐知头都未抬,姿态恭敬,“徒儿应约来学习术法。”
望汐听闻微眯了眯眼眸,以为沈乐知昨日顶撞她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但遂想起沈乐知以往也是这般,伪装乖巧。
不过此时对方神情冷然,还不如前世那副假笑怯弱的模样。
“好。”既然对方要上赶着来与她虚伪周旋,望汐又如何不应下。
“那便接着学剑吧。”望汐退后几步,给沈乐知腾出学剑的地方。
沈乐知并不迟疑,上前一步抽出身上的佩剑,回忆着之前望汐的动作,开始挥舞。
她的姿态自然不如望汐飘逸,舞剑时手腕更是无力。
一套霸道锋利的剑招被她舞得绵软无力,但她舞完一遍,却也不肯停下。一遍接着一遍,额间渗出了汗,气息也变得杂乱不堪。
望汐瞧着她,她练了多久,望汐便在此处看了多久。在沈乐知再一次舞完一套剑招后,望汐随手拾起地上的一片枯叶,两指一挥,枯叶便如利器一般袭向沈乐知。
枯叶虽然锋利,但速度不快,沈乐知完全能反应过来,她挥剑砍去,却不想剑锋太软,竟被这一片小小枯叶震得倒退三步。
叶子的刃峰擦着她脸颊飞过,割破了她的皮肤。
烫人的血液流出,沈乐知摸了一把,手指被染上了血红。
她终于收了剑,剑尖无力的垂落到地面。她任由脸上殷红的鲜血流下,染了她的脖颈,染了她的衣衫。
“若是敌人,你已经死在这片枯叶之下。”望汐漠然直言。
沈乐知朝望汐扬起了脸,苍白的脸上一大片的血红,让她看上去妖冶又诡谲。
可她神色平静,眼眸里竟也没有一丝波动。
她看着望汐,语气冷然,却不似望汐的那般幽冷,只是平静,“我一生都无法筑基,为什么还要练剑?我这一生都会待在宗门内,百年后死去,早已知晓的结局,为什么还要努力?”
望汐听着她的话,心间也寒冷了下来。
沈乐知因为身体亏损,这一生便只能到练气,前世她那般费尽心思的夺取剩下的玲珑心,那样想置望汐于死地,如今又为何要说出这种话。
若是沈乐知真的不争,望汐又怎会落到那样的田地。
真令人作呕的做派。
望汐紧紧盯住沈乐知,压抑住心中的恨,克制着想要捏碎眼前人脖颈的冲动,她两步走到沈乐知身前,冷眸专注的凝视着沈乐知,“那你为何又来找为师学剑?”
沈乐知听闻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竟是轻声笑了,直视着望汐的眼睛,这刻丝毫没有了敬畏,她说:“我不想再在风雨落下之时,双腿无力行走,身躯被她人束缚。”
她说得如此直白,又是那副撕破了乖巧,随身露出尖刺的样子。
望汐再靠近了她一步,拉起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处,冰凉的体温,慢慢传染给了对方。
“那你想要为师另一半的心吗?”她这般问着沈乐知。
沈乐知的手掌感受到了望汐那一半跳动的心脏,“咚咚”的回响顺着她的掌心,传入了她的脑中。
恍惚间有种错觉,她们的心,似乎在同频的跳动。
望汐以为沈乐知至少会有一瞬露出破绽,露出那丑陋的渴望与贪婪。
但沈乐知只是惊讶之后平静的摇了摇头,似乎真的对她体内的玲珑心没有半点兴趣。
但哪怕如此,望汐也不会相信的。
前世她所经历的一切早已是定数。
“为师愿意给予你。”望汐垂着眼眸,再度说着。
可沈乐知依旧摇头,挣脱了被她抓住的手腕,平静又仿佛带着怜悯的眸眼凝视住她,轻轻说:
“我不是你的徒儿,不需要你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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