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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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午饭后, 安寻和穆迁继续在监牢室里熬时间,他俩等了很久,二次提审迟迟都没有到来。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 进来送晚饭的人?是庄千语安排的人?,对方悄悄带来了新?的消息。


    原来, 安寻他们在监牢室里无聊等待的时候, 外面早已闹得不可开交——炽红大使馆的吴也馆长以炽红帝国的名义?,向自?由联邦中央政府提出?了强烈抗议;庄千语也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多方斡旋,试图以“证据不足”的名义?将安寻他们两人?从审讯所里捞出?去;除了庄千语,钟孟君和高玉行他们也有出?力,都在努力为?审讯所里的两人?争取时间。


    这些背后力量的激烈博弈, 安寻虽然看不到, 却可以感觉得到,最明显的是,这天晚上他们突然接到了二次提审的通知,穆迁最先被?带走, 结果没过五分钟,人?又被?押送回来了, 说是提审时间变更, 还要继续等待通知。


    “看来外面掐架掐得挺厉害。”穆迁感慨,“拉扯得这么激烈,谁都做不了主。”所以才会?出?现政令的变动和反复性。


    安寻认同地点点头?:“是啊。”


    任何组织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哪怕是个小小的审讯所, 背后也是山头?林立, 各侍其主。而?这种?局面,正是安寻乐见?其成的——只有局势够乱, 纪岭松才无法做到一言堂,这种?局面持续得越久,他们就越安全。


    一整个晚上,监牢室外面不断有人?走动,甚至到了半夜,还能听到几轮争执声。外面总有杂音扰人?,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带走提审,安寻晚上一直没有睡踏实,到了晨光微曦的时候,监牢室的门突然传来了开锁声。


    这间囚室是单人?间,唯一能休息的地方,是一张单人?板床,安寻被?开锁声音惊醒的时候,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的穆迁已先一步坐起了身,同时反手拦住安寻,示意他别着急下床。


    “先看看情况。”穆迁低声说。


    监牢室的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人?是曾经?提审过安寻的那位审讯官,他表情紧绷,看到安寻时,眼底闪过一丝志得意满,然后扬手冲少年?一指,吩咐跟随在身后的两位卫兵道。


    “就是他,带走。”


    穆迁挡在安寻身前?,皱眉问道:“你们要把人?带去哪儿?”


    看那两名卫兵身上的制服,不像是审讯所里的人?,如果安寻被?不明不白地带离了审讯所,之?后的事情就不可控了。


    审讯官知道穆迁的身份,他本来对这位没什么实权的失势皇子不大放在眼里,但他背后的炽红大使馆这次反应速度极快,态度也特别强硬,直接关闭了大使馆不说,还领着一群人?跑到了联邦政府大楼前?静坐,引来不少市民围观,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


    那帮大使馆的人?还扬言,这事儿联邦官方要是不能给个合理的交代,他们就把事情闹到国际法庭上!


    都闹成这样了,上头?的人?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再针对这位皇子,只说把另一个人?带走就可以了。


    所以现在听到穆迁质问,审讯官也不敢摆架子,客客气气道:“这是二次提审的必备流程,请殿下您不要妨碍我们执法。”


    安寻看了穆迁一眼,后者轻轻摇头?,意思很明显了:这不像是正常提审,不能跟这些人?离开。


    眼神交换间,两人?迅速达成了默契——无论如何,都要拖延住时间,拖到第三?方介入为?止。


    于是穆迁很自?然地牵起安寻的手,冲着那名审讯官微微一笑:“既然是二次提审,看来我也要和你们走一趟了。”


    见?这两人?手牵手的亲密样子,那名审讯官不由一怔,一边对这两人?的关系有了某种?猜测,一边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还没有轮到殿下您。”审讯官谨慎地回答,“这次要带走的人?只有他。”


    “你们要把安小先生带走,只留我一人?在监牢室里?”穆迁嗤笑一声,“那恐怕不行。”


    他突然咳嗽两声,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躺了下来,同时将安寻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像是抱着护心宝一样紧紧不撒手。


    “我白天刚进审讯所的时候,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应该心知肚明。”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听着真?像是病入膏肓一样,“哎,我身体本就不好,又折腾了这么一番,差点就撑不过去了,若不是安小先生是治疗者,一直为?我疗伤续命,我恐怕早已死在这里了。”


    安寻:“……”


    虽然这借口夸张了点,但为?了拖延时间,怎么胡搅蛮缠都不为?过,何况穆迁都演得这么卖力了,自?己怎么能拖他的后腿?


    于是安寻也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同时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审讯官一行人。


    “殿下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若我离开了,没人?照看殿下,让殿下病情越发?加重,突然暴毙了怎么办?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位审讯官从业多年?,什么狡猾的犯人?没见?过,当然看得出这两人是睁眼说瞎话,但现在的问题是:对方既然敢说,也就一定敢做,若自己真的把安寻带走了,那位皇子殿下发?起狠来闹出?些什么事,那这个锅算谁的?


    大使馆那批人?还在政府大楼前?没离开呢!


    “我们审讯所里也有治疗者。”审讯官用商量的口气道,“安寻先生离开后,自?然有其他治疗者来照看殿下您。”


    “那就先把新?的治疗者带过来。”穆迁一边懒洋洋地说着,一边把安寻的手抱得更紧了,“等交接的事情做完了,再说提审的事。”


    见?对方这副泼皮无赖有恃无恐的样子,审讯官简直想吐血。


    他想起最初上面下达命令时,明明白白地说了这位穆迁皇子根本没什么硬背景,大可以不用放在心上,谁知道炽红大使馆的反应会?那么激烈?那些大使馆的人?不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吗?怎么这次竟为?个不得宠的皇子如此拼命?


    早知道就不该把这人?抓进来的,这哪儿是在缉拿嫌犯,分明是供了个祖宗回来!


    但要他就这样离开,审讯官也是做不到的,毕竟上面的意志非常坚决,若自?己把事情办砸,之?后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双方正在僵持,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两个熟面孔走了进来。


    这两人?也是审讯官,不过是属于庄千语那一派的,他们见?到房内情景,又看到那两名身着非审讯所制服的卫兵,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姓陈的,你这是要干什么?想私自?转移犯人??”


    “你们别血口喷人?!我是奉了王总长的命令,要将犯人?移交到去总警署去。”


    “王总长的命令?他得到正副所长的许可了吗?经?过许秘书的审批了吗?走完流程打完报告了吗?”


    “……”


    “什么都没有,还敢说不是私自?转移犯人??谁给你的胆子!”


    两边当场争执起来,一方要带人?走,一方拦着坚决不让,现场吵成一团,安寻他们两个当事人?,倒是成了被?晾在一边的吃瓜群众。


    见?危机暂时解除,安寻松了口气,他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穆迁按在怀里。


    “……”


    他轻轻扯了扯,居然没扯回来,于是看了穆迁一眼,用眼神示意——是不是可以结束演戏了?


    穆迁也回了他一个眼神——不急,做戏要做全套。


    “……”


    好吧,不过——


    “这姿势有点难受。”安寻小声说,“你能不能……”


    他本想说,你能不能松松手,别把我拽得那么紧,毕竟穆迁躺着自?己坐着,被?对方拽住手臂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得不下倾身体,几乎都要贴到穆迁身上去了。


    结果话刚说了一半,那股拽着他的力倒是松开了,可肩膀突然被?人?揽住,对方用力一按,他就被?按倒在了床上,与旁边的人?躺在一起。


    “这样是不是舒服些了?”


    “……”


    穆迁一只手还揽在安寻的肩上,另一只手敲了敲床板,煞有介事道。


    “嗯,就是床板硬了点,要是你觉得硌得难受,躺到我身上来也没问题。”他笑着说,“谁让安小先生你是我的救命之?医嘛,我自?当舍身相?报。”


    安寻立刻反手狠捶了他一下,看着对方瞬间扭曲的表情,笑眯眯道。


    “随时都可能暴毙的皇子殿下,请您敬业一点,你也不想看到医生殴打患者的情况发?生,对吧?”


    “……你这不都已经?打了吗。”


    “还敢顶嘴?看来是打轻了。”


    “……”


    两人?在这边插科打诨,嘀嘀咕咕,另一边的两拨人?,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背靠庄千语一脉势力的两位审讯官暂时占据了优势,咬死了结论:“除非是大领导点头?,任何人?都不能将这两位犯人?带离审讯所!”


    站在他们对面的陈姓审讯官,面色铁青,正想再争辩什么,突然表情一怔,看向门外。


    不只是他,屋内其他人?也纷纷朝门口望去。


    因为?门外又一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不同于之?前?,明显人?数更多。光听这些沉稳且整齐划一的足音,就能感觉得出?:这批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且实力不低,气势逼人?,绝对不是审讯所这种?地方的警员能比的。


    很快,监牢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可看到走进来的这位熟人?,安寻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


    他虽然请求庄千语支援,但对于脱困这件事,他从没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庄家的力量上,毕竟审讯所属于联邦政府管辖,以纪岭松的政治背景和人?脉积累,一层层关系压下来,庄千语的力量迟早是挡不住的。


    所以,真?正能破局的人?,必须是能与联邦政府平起平坐的势力,也就是——


    “这是军部的调令。”


    带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走进监牢室内的人?,正是叶佩星少将的副官,丁宁。


    “军部有个案子需要安寻先生前?去配合,你们大领导已经?签了字,同意将人?移交到军部。”


    出?示完军部的调令,丁宁又将另外一份盖章文件展示出?来,看到那位审讯所最高领导的签章,在场的三?名审讯官都噤声了。


    扫除了这些障碍,丁宁暗暗点头?,然后将目光看向了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安寻。


    两人?彼此对视时,安寻明显从青年?眼中看到了一丝幽怨。


    丁宁是真?挺郁闷的。


    当初在海夜城拍卖会?后,面对叶沈云的不合理要求,安寻亲自?帮丁宁解围,并向他做出?承诺,说他来到中心区后,一定会?去拜访丁宁的上司叶佩星少将。


    可结果呢?


    安寻人?来了中心区,动静闹得挺大,可谓满城风雨,然后他们在军部里左等右等,愣是没见?到安寻上门——这人?就和失忆了一样,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面对丁宁无声的谴责,安寻也有点尴尬。


    他迟迟没有兑现承诺,一方面是要应付纪家的威逼,实在抽不出?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他有意拖延时间,不想在自?己二次觉醒之?前?就和叶佩星见?面。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虽然他能借军部的手,暂时脱离眼下的困境,但叶佩星可不是好糊弄的,等去了军部,等着自?己的,恐怕会?是新?一轮的兴师问罪。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安寻先生。”丁宁面无表情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


    安寻下了床,正要朝门口走,突然顿住,诧异地回头?看了穆迁一眼。


    刚才丁宁进来的时候,穆迁就已经?松开了揽着他的手——这条早就预留好的退路,穆迁也是知情的,既然军部的人?来了,就意味着安寻可以离开审讯所了。


    所以安寻不明白,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的时候,为?什么穆迁突然又拽住了他,像是不愿让他走一样。


    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安寻不方便开口,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


    穆迁张了张嘴,他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最终从嘴里吐露出?的,只是一句——


    “小心点。”


    安寻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点点头?。


    “我会?的。”


    穆迁松开了手,掌中骤然空落下去,让他有些微的不适应。


    没等他调整好情绪,耳边蓦地一热,竟是少年?突然低下身,附在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


    “殿下,你不必再陪我了,早点出?去吧。”


    穆迁怔住了。


    他竟然知道了?


    知道自?己本可以不必来审讯所,知道自?己早有办法走大使馆的路子迅速出?去,只是为?了陪他,才一直在审讯所里待到现在的?


    安寻直起身,冲他微微一笑,用口型说了句“回头?见?”,然后走向丁宁,跟着他们离开了。


    余下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监牢室的大门被?重新?关上,在一室寂静中,男人?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良久,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依稀还能感觉到对方凑近时,喷吐在上面的气息。


    那缕气息有点热,有点痒,就像是吹进心里的一股春风,让一些本就存在的东西,破开冰川,顶出?土壤,又一次跃跃欲试,蠢蠢欲动起来。


    这不是什么好事。


    却注定是他无力招架的事。


    男人?仰起头?,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


    “嗯。”他自?言自?语着,低低笑出?了声。


    “阿寻,我们回头?见?。”


    第092章 第 92 章


    92


    有丁宁开路, 安寻离开审讯所可谓畅通无阻。


    在中心区,军部是一股特殊的势力,他们虽然有护卫国家之职, 却不隶属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辖,而是自有一套独立的权力体系, 且凌驾于政府的警卫队之上, 所以军部要将人从?审讯所里带走?,一纸调令即可,任何人都不敢阻拦。


    至于纪家,如果他们真的动用全部力量,倒也不是不能和军部抗衡,只是纪柏毕竟还不是真正的总统, 而且安寻被捕这件事本身也有不少漏洞, 真要闹到明面上,谁都不好看。


    一个多小时后,当?初升的朝阳彻底从?东方升起时,安寻也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坐落在中心区外边郊的军区总部。


    在来的路上, 安寻已经向丁宁详细解释了自己未能及时赴约的原因?,他的确是有苦衷, 而且纪家的威逼也人尽皆知, 丁宁听完他的解释,先前的那点儿怨气也就散去了,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进入军部大门后,经过重重检查, 穿越一道?道?禁制, 丁宁最终将人带到一扇黑色的大门前。


    “请进吧,叶长官就在里面。”


    说罢他就离开了。


    安寻抬头?看着这扇虚掩的黑色大门, 上前轻敲三下。


    “进。”


    安寻推门进入,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第一时间撞入安寻眼帘的,是一双格外锋锐冰冷的眼睛。


    那人一身笔挺的深黑军装,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脸部的线条刚毅而冷峻,锋利的剑眉下是一双让人不敢直视的寒眸,整个人的气场犹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冷剑,令人畏惧而忌惮。


    据说在军部内部的民意?调查中,叶佩星位列最令人敬畏的长官之列前三,很多人只是对上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犀利黑眸,就不由得心生惧意?,敬而远之。


    而现在,这位坐在办公桌后的严厉少将,他展现出?的不仅有威严的气势,还有显而易见的不悦——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周身的精神力威压毫无遮挡,如洪流般咆哮奔腾,沉沉压在还未二次觉醒的安寻身上,让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分外吃力。


    面对这样明显的不满,换成?别人,或许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六神无主,但在安寻这儿,他却完全怕不起来。


    甚至还有点想?笑。


    原因?很简单:这一幕,倒是和上辈子他与叶佩星的初次相识不谋而合了。


    当?时由于某些原因?,安寻赶去任务集合地点时迟到了,领队的人正是叶佩星,他本来对队伍里安插进一个星族治愈师就有些不满,对方居然还不守时,自然是大发雷霆。


    不过叶佩星的大发雷霆,不像别人那样是掀桌子打?骂人,他会阴沉沉地瞪着你,用无声?的精神力威压击溃你,碰到心理素质不好的,还真容易给整个心理阴影出?来。


    好在当?时的安寻心理素质还算不错,扛过了这一波下马威,而且他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对叶佩星的各种挑剔不满全都坦然接纳,后来,在任务的进行过程中,安寻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而是一名有真本事的高级治愈师,叶佩星对他的态度就渐渐缓和了。


    那次任务结束后,安寻与这位年轻少将又?合作过几次,彼此磨合得很好,因?为配合默契,在复杂的任务环境中好几次化?险为夷,四舍五入,也算是有过出?生入死的交情了。


    再后来,安寻前往炽红帝国帮夏仪寻药,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外人,却不知道?叶佩星是怎么知晓了,安寻出?发当?天,对方居然推掉了公务,亲自赶来为他送行,着实?让安寻惊讶。


    而安寻更为惊讶的是,上辈子他被困在炽红皇宫里的时候,远在自由联邦的叶佩星居然也为他的事忙碌奔走?过,若不是穆弃实?在强势,坚决不肯放人,以叶佩星当?时的政治运作,真的差一点就能通过外交手?段将他引渡回国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虽然上辈子两人交集有限,大部分的相处时间都是出?任务的时候,但时间是检验人心的最佳试金石,在安寻心中,就算两人不像挚友那般亲密,却也远胜于一般的普通朋友了。


    大概是前世印象太深,虽然此时叶佩星对他横眉冷对,怒意?呼之欲出?,安寻也怕不起来,甚至还觉得有点亲切。


    “叶少将。”顶着扑面而来的精神力威压,安寻终于走?到了男人面前,向对方深深行了一礼。


    “我早该前来拜访,却因各种原因拖到了今天,这是我的不对,我向叶少将您赔罪。”


    其实?赔罪的话,安寻之前已说过一遍——在前几天写给叶佩星的信中。


    他当?时把自己没有履约的事解释了一遍,也承诺了会无偿提供星珠贝的饲养配方,诚意?算是很足了。


    叶佩星没有给他回信,不过从?对方肯插手?审讯所的行为来看,他还是愿意?与自己建立合作关系的,这就意?味着,就算对方心有不满,但一切仍有得谈。


    安静的办公室内,叶佩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人。


    他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如何,也知道?大部分人都怕他惧他,若这位星族少年听闻了他的凶名后,后知后觉地升起惧意?,所以推三阻四避而不见,他倒也可以理解。


    可今天见面,这人不仅没有显露出?一点惧怕的神色,在自己以精神力威压进行震慑时,那张过分精致漂亮的脸蛋上也没有生出?丝毫惧意?,甚至……在对方清澈纯净的水蓝色眼眸中,还浮现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果然是个奇怪的星族人。


    就像自己当?初看到那张拍卖会请柬时一样,让他在惊讶之余,也产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强烈好奇心。


    但这种埋在心底的心理活动,外人是不知道?,就像安寻也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用冰冷目光审视着他的年轻少将,虽然口吻里有着上位者的傲慢,但对这次的会面,其实?也是期待和重视的。


    “你自己上门,和我派人去把你请上门,性?质可完全不同。”叶佩星缓缓开口道?,“你以为只要赔个罪就完了?”


    安寻笑了笑:“叶少将您言轻了,我这不是被你‘请上门’,而是被你出?手?相救,这不是人情,而是恩情,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涌泉相报?”叶佩星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除了已经许诺过的星珠贝配方,你还能拿出?什么?”


    “这就要看叶少将您对我的期望是什么了。”安寻不紧不慢地说着。


    “若您是把我当?成?星珠来源的备选方案,好摆脱被星河会垄断星珠市场的被动局面,这方面,您已经如愿以偿了。”


    “若您是想?要绕过星河会的限制,结交一名星族高级治愈师,成?为您的御用治愈者,等我完成?二次觉醒后,这一点也不难办到。”


    “若您因?为体恤和爱护下属,不忍心看到在洛桑谷先期探索中因?污染过重,不得不提前退伍的士兵遗憾离开,急需能挽救和治疗他们的治愈方案;又?或者,你有着更大的野心,不想?在洛桑谷的争夺中只是担任军部的马前卒和炮灰,而是想?以此为跳板,撬动更多力量,实?现你更宏大的志向和抱负……”


    安寻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


    “这些方面,我或许也可以提供一点帮助。”


    叶佩星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在听到“高级治愈师”时,他还有点想?冷笑,觉得这个星族人实?在狂妄,还未二次觉醒,就敢肖想?成?为高级治愈师;在听到“挽救和治疗士兵”时,他眉心一跳,神情也越发认真了;而听到最后关于“洛桑谷”的那些话时,他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安寻瞬间感到,那股强大的精神力威压又?一次卷土重来,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紧紧盯着他,黑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雨在酝酿。


    良久,对方才淡淡开口:“我劝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免得惹祸上身。”


    对方的戒备,完全在安寻的意?料中:“我知道?叶少将您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我,但在某些方面,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男人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能开出?的筹码,叶少将您可以慢慢挑选。”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逼得太紧反而不好,于是安寻欠了欠身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等叶少将您想?好了,随时可以通知我,这次我绝不会爽约。”


    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但刚走?出?几步,身后的人突然开口了。


    “等等。”


    安寻停住脚步,转过身。


    叶佩星背靠上椅背,和先前的正襟危坐相比,这明显是一个更放松的姿态,也意?味着他终于卸下了一部分心防,愿意?展开更进一步的谈话了。


    “你刚才说,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侧了侧头?,“这话,解释一下?”


    这就成?了?


    安寻很轻地挑了一下眉,然后笑了。


    他走?回到办公桌前,毫不拘束地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这个嘛……”安寻微微一笑,“那就说来话长了。”


    ***


    炽烈的日头?,从?高悬天际,到慢慢西斜,直至沉落在地平线后,带走?最后一缕余晖,让深幽的夜幕彻底降临。


    吴也看了一眼时间,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走?到自家主人的身边,低声?道?。


    “殿下,您在这边都等了七个小时了,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这边由我们看着就行了。”


    穆迁倚靠在车门边,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军部大门,轻轻摇了一下头?。


    吴也将目光望向旁边的繁虚,这位冰修罗无动于衷;他又?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另一边的枚兰,后者苦笑着冲他摇摇头?。


    这意?思很明显了——别劝了,没用的。


    吴也只能叹气,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位主人的脾气,但也没想?到对方能倔到这程度。


    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办理完了取保候审的流程,将穆迁从?审讯所里成?功接出?来了。


    但谁能想?到,重获自由后,他们这位殿下既不回大使馆,也不去玫瑰庄园,直接驱车来了中心区的军部,然后就这样等在大门外,还被岗哨过来盘问了好几次,附近的巡逻卫兵也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像防贼似的防着他们。


    吴也倒是不怕丢人,就是担心殿下身体能不能吃得消,毕竟在审讯所里待了一天一夜,那鬼地方的待遇可好不到哪儿去。


    但他劝了几次,主人始终不为所动,看这架势,要是安寻少爷一整天不出?来,他就能在这儿等上一整天,非要看到人安然无恙地出?来才罢休。


    他们在军部里也有线人,这期间也打?听过安寻的情况,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是:安寻被带去军部以后,就直接进了叶佩星的办公室,然后一整天都没出?来,连午餐和晚餐都是被人送进去的,也不知道?他和叶佩星到底谈了些什么,又?到底有些什么可谈的,居然一待就是一整天。


    “莫非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枚兰小声?嘀咕着,“都这个点儿了,他俩不会要促膝长谈,直接过夜吧?”


    话音刚落,就感觉背后一冷,扭头?看到穆迁正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枚兰:“……”


    她错了,她就不该多嘴的。


    一行人又?等了许久,眼看着夜色愈深,吴也忍不住又?要规劝进谏了,远处那扇巍峨矗立的军部大门,终于有了动静。


    第093章 第 93 章


    93


    军部大门右侧的一扇小?门打开, 安寻在丁宁的护送下走?了出来?。


    安寻原本没想和叶佩星聊这么久,但?受上辈子记忆的影响,叶佩星抛出的话题他很?容易就能踩准对方的关注点, 不自觉地就会把话说到对方心坎上,于是两人越聊越投机, 越谈越深入,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等出来?时才发现?都这么晚了。


    这次会面的成果自然是斐然的,双方已经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叶佩星甚至同意派出一支军部小?队,驻扎到玫瑰庄园的周围,以便保障安寻的安全。


    本来?丁宁是打算让安寻坐军部的车, 送他回庄园的, 不过听到下面的人来?汇报,说有人一直在军部大门外等着,岗哨去盘查的时候,对方说是专门来?接安寻的。


    安寻猜测那些应该是大使馆的人, 他从军部大门走?出来?后,也的确看到了吴也他们的身影, 除此之外——


    “你怎么来?了?”


    安寻惊讶地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 表情很?快转为了欣喜。


    “穆先?生,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中午的时候。”


    秋日的深夜,夜风已经很?凉了,安寻身上只?穿着单衣, 一阵夜风吹过, 他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几乎是在同时, 一件犹带着体?温的黑色风衣披到了他的身上。


    穆迁用自己的外套把人裹好,又帮少年?把他的水蓝色长发从外套里捋出来?,然后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


    “走?吧,司良和白飞源他们还?在庄园里等你。”


    “啊?……哦,好。”


    安寻跟着穆迁往星梭车停靠的方向走?去,他的手微微攥住外套的领口,在衣料传递来?的温暖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穆迁对自己的体?贴和关照。


    呃,自己刚才是不是忘了说声?谢谢?


    现?在再特意补上一句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过于生分?了?


    安寻举棋不定,他悄悄去瞄身边的人,没想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穆迁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局促,反而冲着有些措手不及的少年?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事。”安寻迅速收回视线,停顿几秒。


    “我以为你会和司良他们一起,在庄园里等我呢。”没想到这位殿下居然亲自过来?了。


    “哦,这个啊。”穆迁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你说过的,你会担心我。”


    诶?


    安寻眨了眨眼——这话的意思?,是为了让自己知道他已经安全离开了审讯所,避免自己担心,才特意过来?露个脸的吗?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穆迁摇摇头,抬手帮安寻把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挽到他耳后。


    “你会担心我,同样的,我也会担心你啊,安小?先?生。”


    “不亲眼看到你脱险,我就算回了庄园,也会坐立难安。”


    “啊……是、是这样啊。”


    安寻下意识握紧了外套的边缘,他想,穆迁的这件外套保暖效果还?真?是好,否则为什么夜风如此冰凉,自己竟会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似乎因为温度的升高,连心跳也都略微加快了。


    “其实你不用担心的。”他有些不自在地扭开头,小?声?道,“我和叶少将相处得还?不错,他没有外人说得那么可怕。”


    穆迁的脚步蓦地一顿。


    “哦?是吗?”他不动声?色道,“你觉得叶佩星人不错?”


    安寻点头:“嗯。”


    “具体?哪里不错?能让你这样另眼相看。”


    “呃……”安寻觉得这个有点难解释,毕竟还?涉及到前世的经历,只?能含糊道。


    “反正就是不错。”


    “那和我比起来?呢?”


    啊?


    安寻诧异地看了穆迁一眼,发现?对方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一副认真?等待答案的样子。


    “……”


    “怎么不说话?”这人居然还?催促起来?了,“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


    呃,原来?这位五皇子殿下还?有这么争强好胜的一面?有点意外啊。


    安寻深深看了他一眼,故作思?考状,然后慢吞吞道。


    “你要?是这样问的话,那你和叶少将,肯定是没法比的。”


    穆迁眼角一跳,不等他追问,少年?突然又话锋一转。


    “因为亲疏有别,就算你俩都很?不错,但?在我心里,谁和我更要?好,我就更偏向谁,这样难免不客观,很?难下结论?啊。”


    看着少年?眸光中的狡黠,穆迁不由得勾起唇角。


    “如果我就想听点不客观的呢?”


    安寻堆起笑容:“那自然是殿下您更好喽。”


    知道这人是在故意哄自己开心,说的未必就是心里话,穆迁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有抑制住嘴角的笑意,笑着在少年额头弹了一下。


    “算你识货。”


    安寻大笑起来?,然后和穆迁一起上了车。


    ****


    当晚,安寻和穆迁双双回到玫瑰庄园,两人的安然回归,预示着这次纪家试图借公权力将他们按死的企图,彻底失败了。


    第二天,“安寻被军部保释,在军部总部里待了一整天且平安离开,随后军部亲自派人保护玫瑰庄园”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上层圈子,震惊了所有人。


    大家震惊的,不仅仅是安寻抗住了纪岭松的施压,在这场暗流汹涌的博弈中居然没有落入下风;更震惊于安寻居然搭上了军部的关系——要?知道,有多少人试图拉拢军部,希望获得军部的支持,却徒劳无功,可安寻,这位才来?中心区没多久的星族新人,居然得到了军部叶佩星少将的青睐,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一时间,传言四起,众说纷纭。


    有人觉得是安寻和叶佩星有什么不正当关系,毕竟星族人的艳名人尽皆知,而权色交易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也有人觉得是叶佩星看中了安寻背后的资源——对方是星洲大族长唯一的孙子,手里肯定握有远比星珠贝饲养配方更加珍贵的资源,的确值得投资;还?有阴谋论?者觉得安寻只?是个幌子,军部明面上在帮安寻,实际是对纪家不满,想要?趁机敲打一下这个越发嚣张的老牌家族……


    无论?是怎样的猜测,有一点却是大家公认的:有了军部这个靠山,安寻这位星族新人,在中心区可就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了,若谁再认为他是软弱可欺的肥羊,敢随意对他出手,那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纯纯找死。


    “啪——!”


    一只?茶杯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前来?汇报消息的几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下。


    纪岭松坐在主位上,他表情阴沉,面色铁青,良久,才挥了挥手。


    “你们出去。”


    几人立刻如蒙大赦,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生怕被这位老家主的怒火波及。


    这些人都知道,以往老家主若要?对付什么人,仅是动动手指就能搞得对方家破人亡,哪像这次,费了这么多功夫,不仅没把人摁死,还?让纪家成了外人眼中的笑话,这对自尊心极强的大家主来?说,肯定是比杀了他还?难受,而大家主一旦怒极发狂,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也没好果子吃。


    人走?光了,茶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纪岭松缓缓起身,他打开密道,重新进入了装有精神力古物的密库,看着被供奉在祭台上的“命运书”。


    上面留下的文字,仍停留在之前那句歇斯底里的【杀——了——他——!】,自那天之后,无论?他怎么沟通和召唤,命运书都再没有任何回音,仿佛是陷入了沉眠。


    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根据历代“通神者”留下的记载经验,命运书的确会不定期地陷入沉眠,但?一旦到了关乎家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它?又会重新复苏,用丝线文字降下旨意,引领着这个家族浴火重生,走?向光明。


    纪岭松站在祭台前,他施展精神力,试图与“命运书”沟通,却依旧没有得到什么回音。


    这样的结果,让纪岭松在失望的同时,也有了几分?安心。


    这至少说明,就算安寻有了军部做背书,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肯定不会对纪家有太?大的威胁,否则命运书是不可能如此放心地陷入沉眠的。


    只?是,他仍然不知道书中最后留下的这则预言是什么意思?,以及“命运书”惧怕到想要?杀掉的人究竟是谁……这个答案的揭晓,或许只?有等“命运书”重新醒来?后,才能询问和求证了。


    纪岭松转身准备离开密室,期间他的视线无意中瞥到旁边架子上,看到了那幅名为《蝶梦》的精神力古画。


    这幅具有强精神暗示影响的精神力古物,他曾交给过疗愈会的两位会长,让他们利用这件强力武器对付安寻,可惜那两个蠢货还?未来?得及行动,就惨死在回去的路上。


    他不关心那两只?走?狗是怎么死的,却很?关心这幅价值连城的昂贵古物落到了谁手里,好在那些杀手只?顾着杀人,没有搜索车内,所以没有发现?跌落在车座下面的《蝶梦》,纪岭松得以将它?重新拿了回来?。


    在密室的灯光下,《蝶梦》中的夜空依然美丽,反射出荧光般的点点星芒,纪岭松凝望着这幅失而复得的画作,眉头微微松开,脸上的皱纹也随之舒展了。


    “就让你们先?得意一阵。”他自言自语道,“这笔账,我迟早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密室的门被重重关上,灯光自动熄灭,空无一人的暗黑室内,陷入了死一般沉寂。


    半晌,房间正中的祭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动静——


    命运书的绸缎纸页,开始缓缓抖动,像是一个将醒未醒的人,在努力地撑开眼皮,让自己彻底苏醒过来?。


    几乎是同时,旁边架子上的《蝶梦》微微亮起,画面中的星海夜空像是跨越过了次元壁的限制,现?实与幻梦交叠,那些璀璨的星光,起舞的夜蝶,顷刻复现?在了这间漆黑的密室内。


    星光梦幻,蝶舞迷离,那些挣扎着要?翻动的绸缎书页,以及悄无声?息延伸出来?的文字丝线,似乎都迷失在了这无边无际的幻梦之中,渐渐没了动静,重新复归平静。


    直至彻底的,寂静无声?。


    ***


    之后的日子,玫瑰庄园一派风平浪静。


    虽然外界都盛传安寻有了军部庇护后,不必再担心纪家的为难,但?安寻从未放松警惕,始终关注着纪家那边的动静。


    穆迁和他意见一致,也不认为纪岭松会轻易放弃,但?两人观察了一阵,发现?纪岭松的确偃旗息鼓,像是认下了这个闷亏。


    “应该只?是暂时的。”穆迁说,“不过这也是好事,你可以把精力集中在更要?紧的事情上。”


    安寻深表认同:“没错。”


    这件“更要?紧的事情”,自然就是精神力的二次觉醒了。


    没有了宵小?贼人们的持续骚扰,安寻和司良他们训练起来?更加专心,效果也更加好,大家的状态提升都很?大。


    尤其安寻,他本就有过一次觉醒经验,如今又得到了千面晶莲的加成,进步速度完全是一日千里,他觉得只?要?中途没有意外,自己重返上辈子的巅峰时期,是肯定没问题的。


    这天早上,安寻从睡梦中醒来?,他刚要?下床,突然看到贴在床头旁的那枚淡青色叶片,发出了一闪一闪的荧光。


    这枚叶片,是共生草的叶子,这种植物的所有叶片都是双生结构,若在一枚叶片里注入精神力,它?对应的另一枚双生叶片就会发出淡绿色的荧光,这种效果哪怕摘下了叶片,将它?们分?散开来?,依然可以奏效。


    安寻手里握有的这枚叶片,它?对应的另一片,是在陆子青手里。


    所以……这是身在星河会内部的陆子青,传递来?的联络信号?


    第094章 第 94 章


    94


    陆子青最近压力很大。


    他们这批星族新人进入星河会, 已有两?个多月,大家一起读书学?习,一起适应新环境新生活, 也一起接受测试和训练,为精神力的二次觉醒做准备。


    但?前阵子, 星河会突然颁布了?一条新的规定:精神训练的各种材料不再平均发放, 而是要根据每个人的考核评分?,来决定分?发数量。


    也就是说,考核分?数越高,拿到的资源就越多,在觉醒训练中的优势就越大;若考核分?数不理想,只能分?到极少的资源, 对二次觉醒的助益加成自然也就少。


    这个考核是一周一次, 已经持续了?三期,当陆子青拿到最新一期的考核结果时?,不由面色一僵。


    总分?100,他只拿到了?45分?, 在同批新人中的排名,是倒数第?二。


    他去看旁边秦一凉的分?数, 对方43分?, 排名倒数第?一。


    以?两?人这种垫底成绩,这期训练材料的资源分?配,又只能拿到最末等的那一档。


    秦一凉看着面前的考核分?数单,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他小声问, “还是我太笨了?呢?这次又是倒数第?一。”


    陆子青把自己的考核成绩单递过去, 秦一凉看了?一眼?,沉默了?。


    在他眼?里, 陆子青无疑是又努力又聪明的那类人,以?前在星洲的学?校,陆子青的成绩优秀到能比肩安寻和司良,可谁能想到,这星河会的考核,陆子青也和自己一样,连续三次当了?倒数第?二。


    “为什么会这样呢……”秦一凉喃喃着,生性?爱哭的他眼?底又有泪水打转,可最后还是努力地忍回去了?。


    “是我们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其实陆子青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看着秦一凉茫然的目光,以?及对方因连夜苦读熬出的黑眼?圈,他动了?动嘴角,没?有说出内心的猜测,而是轻声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安慰地捋了?捋好友的背,“也许是成绩弄错了?呢?下课后我去问问夏管理。”


    他们每天?除了?进行训练,也会上通识课,主?要补习外界的新知识,以?及学?习星河会的各种规矩和制度守则。


    这堂课结束后,陆子青用借口把秦一凉支走,一个人爬了?两?层楼,去到管理员们的办公室。


    他原本担心夏仪不在,因为对方经常会缺勤,之前有阵子,大概就是安寻和纪泽辞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夏仪直接从星河会里消失了?,过了?半个月才重?新露面,之后这人的行踪就开始飘忽不定,除了?发放训练材料时?会露面,其他时?候经常找不到人。


    好在今天?陆子青运气不错,他敲门进入办公室后,看到夏仪坐在他的办公位上,两?人四目相对时?,陆子青明显看到夏仪皱了?一下眉。


    装作没?看出对方的不悦,陆子青上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想知道详细的评分?标准?”夏仪眯了?眯眼?,慢悠悠道,“之前不是公布过吗?主?要看你们的课堂笔试成绩,训练效率高低,还有平时?的日常表现,最后综合评定出一个分?数。”


    “各个项目的评分?占比是多少呢?”陆子青问。


    夏仪斜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摆弄自己的手机,没?说话。


    陆子青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能问一下,这期考核,我失分?严重?的项目是哪个吗?”他和秦一凉的笔试成绩,在同批新人中是名列前茅的,但?最终的综合评分?却一直是倒数。


    “你心里没?数吗?”夏仪懒洋洋道,“你或许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也足够努力了?,但?其他人比你做得更棒,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所以?啊,成绩差别?总想着是评分?的原因,先找找你自己的问题。”


    又是这套说辞。


    这种车轱辘话,之前陆子青来询问时?已经听过好几遍,看来这次他也别?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好,我明白了?。”陆子青微微握紧了?拳,垂着头向对方鞠了?个躬,“谢谢夏管理。”


    夏仪懒得多看他一眼?,或者说,他现在看到任何能让他联想到安寻的人或事,都觉得屈辱和恶心,能忍着不骂人已经算是他有素质了?。


    见夏仪不再理会自己,陆子青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想到秦一凉还在期待自己询问的结果,又觉得自己这样赌气离开似乎有些草率——就算夏仪不待见自己,那又怎么样?死也该死得明白,大不了?就撕破脸问到底,也好过一直被蒙在鼓里。


    于是他又折返了?回来,走到管理员办公室门前,还未推开虚掩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几名管理员的聊天声。


    “那小子又来了?还真是不死心啊。”


    “可不是么,”这是夏仪的声音,“他难道还真想挤进前几档,分?走我们星河会的资源?真是痴心妄想。”


    “没?错。”另一个人说道,“在船上的时?候就很明显了?,他和那个叫秦一凉的就是向着安寻的,就算现在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谁知道如果他们觉醒成功了?,会不会也学?安寻那样反咬我们一口。”


    “就是!这种潜在白眼?狼根本没有培养的价值,能收留他们,给口饭吃,已经算我们仁至义?尽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说话间?,有人突然瞥到门口附近似乎有人。


    “谁在哪儿!”那名管理员喝问道。


    没?有任何回音,离得近的人过去看了?一眼?,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


    陆子青在走廊上狂奔着。


    他心跳得很快,手也颤抖得厉害,脑中仍回荡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果然让安寻说准了?。他想。


    星河会的人的确还记着他和秦一凉维护过安寻的仇,他们平时?表现得若无其事,却在最关键的环节克扣训练资源。


    而知道了?真相后,又能如何呢?在星河会这种管理体?制下,别?说真正的高层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管理员,都能压得他们这批星族新人抬不起头,若他们决定打压某个人,那个人是肯定没?有出头之日的。


    陆子青一口气跑回了?宿舍,当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跑得气喘吁吁,后背的衣服也被冷汗浸透了?,若被秦一凉看到他这副模样,对方一定会担心的。


    陆子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后,他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走进宿舍。


    秦一凉正恹恹地趴在书桌上,听到动静,他慢吞吞地将脑袋转过来。


    “子青,你回来了??”


    “小凉,你怎么了??”陆子青赶紧过去,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烫。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秦一凉打了?个哈欠,声音有气无力的,“可能是这阵子缺觉缺得太厉害了?。”


    陆子青看得心疼,忍不住责备道:“我说过你不用这么拼的,现在赶紧去休息吧。”


    秦一凉摇摇头,他慢慢撑起身体?,期待地看着陆子青。


    “子青,夏管理他怎么说?”


    陆子青心里一沉,他望着少年?满怀希冀的澄澈蓝眸,张了?张嘴,却迟迟没?有吐出一个字。


    见状,秦一凉自然也明白了?,他苦笑了?一下:“哦,我知道了?。”


    除了?这丝苦笑,少年?没?有显露出特别?失望的表情——或者是他强忍着不要让自己的失望太明显——秦一凉转回头,翻开了?面前的书,继续开始复习。


    “咱们就继续努力吧。”他小声说,“星河会不养闲人,他们总不至于故意让咱们觉醒失败,成为一个没?有价值的低阶治疗者,那样对他们也没?好处,你说是吧?”


    陆子青眼?眸一颤,他动了?动喉结,半晌低声道。


    “小凉,如果重?来一次,在船上的时?候,你还会站出来维护安寻,去反驳夏副会长吗?”


    秦一凉低着头看书,陆子青看不到他的表情,对方沉默了?良久,轻声开口道。


    “子青,如果重?来一次,我当时?反驳夏副会长的时?候,你还会站出来为我解围,替我说话吗?”


    当然会。


    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后果,他也不后悔去做,而秦一凉,也同样如此。


    陆子青动了?动嘴唇,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眼?眸,什么都没?说出来。


    当天?晚上,陆子青催动了?安寻留给他的共生草叶片。


    遗憾的是,那边并没?有回应。


    陆子青没?有气馁,毕竟这种叶片除了?闪烁荧光,没?有别?的提示信号,若安寻忙于别?的事,忽略掉叶片的变化也很正常。


    他每隔一小时?就会催动一次,一直持续到睡前。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催动叶片,本以?为又会像前一晚那样杳无音信,没?想到这次叶片在没?有精神力注入的情况下,主?动闪烁起来。


    有回应了?!


    陆子青整个心都提了?起来,他看着这次的闪烁持续了?足足一分?钟,意味着安寻的确看到了?他发出的信号,并用这样方式表明他已经接收到了?。


    在短暂的欣喜后,陆子青又陷入了?茫然。


    然后呢?


    安寻当初说,只要他看到共生草的联络信号,就会想办法来联系陆子青,但?他们处在星河会的封闭式管理下,根本没?有外出的机会,安寻要如何才能联系到自己?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耐心等待了?,陆子青按捺下心底的疑惑,按部就班地继续进行自己的日常生活。


    之后一整天?,平静无波。


    晚上回到宿舍后,秦一凉直接就躺到了?床上,他今天?白天?就一直在打瞌睡,下午进训练仓里训练的时?候,效果也不好,感觉身体?已经疲惫到极限了?。


    “你这几天?不许再熬夜了?。”陆子青看对方连去洗漱的力气都没?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如果再被我抓到,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秦一凉闭着眼?睛,喃喃着,“我听你的就是了?,子青你别?生气嘛。”


    陆子青帮着秦一凉把衣服换了?,又为他盖好被子,然后提着空水壶去水房打水。


    这个时?间?,水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婆婆在清扫门口。


    星河会的内务保洁工作是交由信任的保洁公司负责的,双方合作多年?,知根知底,从没?出过差错。陆子青之前没?见过这位清理卫生的老婆婆,想着也许是新派来的保洁员,也没?有太在意。


    当他与?老婆婆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突然叫了?声。


    “诶,小伙子,你东西掉了?。”


    陆子青扭头一看,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纸团,他本想说这不是自己的东西,那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却已经捡起了?那个纸团,动作敏捷得简直不符合她这个年?纪应有的速度。


    “重?要的东西,可要保管好啊。”老婆婆不由分?说地将纸团塞进陆子青手里,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狡黠。


    陆子青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那枚纸团,冲那位老婆婆笑了?笑。


    “谢谢您,我知道了?。”


    返回宿舍后,陆子青坐到桌前,立刻拆开了?那枚纸团,发现里面包着一张……呃,好像是砂纸?


    它四四方方一块,只有普通便利贴那么大,黑色的纸页表面十分?粗粝,陆子青将手放上去,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气息。


    莫非这是精神力物品?


    陆子青略一思忖,往这片砂纸内注入了?一缕精神力,没?想到精神力并未渗透进去,而是在砂纸面上滑过,留下了?一道弧线。


    几秒钟后,这道精神力弧线像是渗入沙地里的雨水一样,缓缓渗进了?砂纸里,消失不见了?。


    陆子青大为惊讶,他想了?想,将精神力凝聚在指尖,在砂纸上写了?一行字。


    【我是陆子青。】


    这行字停留片刻,缓慢地消失了?。


    当陆子青想要继续尝试书写时?,发现方才文字消失的地方,竟缓缓浮现出了?新的字迹,来自另一个人——


    【子青你好,我是安寻。】


    第095章 第 95 章


    95


    【子青你好, 我是安寻。】


    看到这行字迹,陆子青顿时明白了这件精神力物品的作用——这是一个可以实时沟通交流的媒介,只要有了它, 自?己就可以和身在星河会之外的安寻通讯了!


    不等他写下新的内容,又有一行字浮现出来。


    【这张传讯砂纸每天只能使用半小时, 你遇到什么困境, 以及有什么需求,尽量明确清晰地告诉我,不要浪费沟通时间?。】


    陆子青立刻严肃了表情?,他在脑中飞快组织着语言,然后?将星河会故意克扣材料,打压自?己和秦一凉的事?情?告诉了安寻。


    那头安静了片刻, 传回了新的消息。


    【我明白了。】


    【训练材料的事?你们不用担心, 这个好解决,我会找可靠的人把东西?送到你们手中。】


    【但?你需要做好伪装,不能让星河会发?现你有获得新材料的途径。】


    陆子青立刻回复。


    【我明白,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辅助精神力觉醒的材料主要分两类, 一种是使用星洲材料制作的各类补品,这对?精神识海的能量巩固有促进效果, 类似营养品;一种是用在训练仓里的晶核, 这是远比日常补品最加重要的关键材料。


    大家?进入训练仓是有固定时间?表的,训练时没有外人围观,星河会的管理?员也不会闲到前去指导,陆子青将晶核装载到训练仓里, 不会有人特意检查他使用的到底是不是分配到的低级晶核, 只要他足够谨慎和小心,就不会露馅。


    【好, 你们再耐心等几天,我会尽快把东西?送过去的。】


    得到了安寻这样笃定的保证,陆子青在松口气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他这位朋友目前的处境应该不错。


    如今陆子青对?外界的物资和物价已经有了基本的认知?,光是他和秦一凉使用的晶核,哪怕是中品晶核,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安寻却眼都不眨地就答应了帮他们准备全部材料,这足以说明对?方在物质方面是非常充裕富足的。


    上次他听到安寻的消息,还是那次纪泽辞负心劈腿的舆论事?件,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安寻他现在怎么样了?纪泽辞还有再纠缠他吗?他靠自?己的力量在中心区站稳脚跟了吗?


    思绪飘散间?,陆子青看到砂纸上又出现了新的字迹。


    【这次的事?情?虽然不难解决,但?以后?呢?以后?你和小凉有什么打算?】


    以后??陆子青微微一怔。


    按照星河会的规划,以及历代所有星族人的经验,他若成功通过了二?次觉醒,成为了治愈师,就可以治病救人,行医制药,为星河会的发?展添砖加瓦,他将与无?数星族人一起,将这个星族人在外界的“第二?家?园”建设得越来越好。


    这样的未来,曾经是无?数星族少年自?儿?时就被教导的“常识”,每个人都会走这条路,每个人也该走这条路,这个观念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也需要思考“以后?”。


    但?现在……自?己和小凉,真的还能拥有这样的以后?吗?


    就算他们想要为星河会效力,但?因为他们维护过安寻这个“叛徒”,他们已经背负了“原罪”,成为了星河会高层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就算这次侥幸二?次觉醒成功,那以后?呢?以后?他们又会面临什么样的打压和刁难?


    陆子青从未如此迷茫过,他盯着面前的砂纸,缓缓写道。


    【我也不知?道。】


    【我该怎么做?】


    新的字迹很快浮现了出来——


    【重点不是你该怎么做,而是你想怎么做,比如……想清楚你究竟想走一条怎么样的路。】


    陆子青盯着这行字,隐约明白了安寻的意思。


    但?……那个答案太过惊世骇俗,他从未考虑过,甚至是惧怕去考虑——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决心,也不敢想那么长远的事?,他的处事?法则一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安安稳稳,这样就很好。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犹豫,过了一会儿?,那边又传来了新的留言。


    【子青,我不是逼你做什么选择,但?有些事?情?,你不可能一直逃避,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


    【等你心中有了答案,再来找我吧。】


    陆子青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两行字,良久,他想用精神力继续写字,发?现砂纸上无?法再承载精神力字迹了。


    半个小时的通讯时效已经过了。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陆子青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发?了一会儿?呆,将这张砂纸稳妥地藏好,然后?熄灯上床睡觉。


    ****


    这一晚,陆子青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离开星洲后经历的各种事情?,像放电影般在脑中回闪,他本想在往事?中找寻答案,却在千头万绪中,更加难以看清前路。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陆子青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他麻木地下了床,之后?的洗漱穿衣全凭本能,直到他收拾完毕,准备出门?,才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对?了,小凉呢?


    陆子青猛地清醒过来,赶紧去看上铺的人,然后?就吓了一跳。


    “小凉?小凉!”


    秦一凉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双目紧闭,露出的脸颊红得不正常,呼吸也十分急促,陆子青用手去贴他的额头,顿时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到了。


    怪不得昨晚秦一凉那么反常,应该是那时候他就有发烧的前兆了,但?因为自?己的心思完全在联络安寻上面,结果就把好友的异常给忽略了。


    星族人作为“天生的治愈者”,特殊的体质使他们一般不会轻易生病,可一旦病了,就很难通过常规手段治疗,陆子青在尝试用治疗者的能力为秦一凉降温失败后?,没有犹豫,立刻跑出了宿舍。


    他先?跑去了管理?员的办公室,因为时间?太早,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陆子青又赶紧朝员工餐厅的方向跑,万幸,他在餐厅里看到了夏仪的身影。


    “夏管理?!”陆子青不顾餐厅内其他人的惊讶目光,几乎是飞奔过去的,“我要兑换苜蓿兰的花芯。”


    陆子青和秦一凉是青梅竹马,他知?道秦一凉高烧不退时,只有服用苜蓿兰的花芯才有效,据他所知?,星河会里就有这种材料的库存,但?必须用星河积分才能兑换。


    “苜蓿兰的花芯?”夏仪正独自?享用早餐,被陆子青打断了进餐,他明显有些不悦,“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陆子青立刻说明了情?况,听到秦一凉高烧不退,夏仪轻轻挑了挑眉。


    “这么说来,他今天是没法进行精神力训练了?”


    “对?。”陆子青语速飞快,“我今天也要请假。”他不可能让虚弱的秦一凉孤零零待在宿舍里,肯定是要留下来照料对?方的。


    “那你们这周都不用来了。”夏仪慢条斯理?地咬了口吐司,“下个周的训练材料也要克扣一半。”


    陆子青愣住了。


    “身体虚弱的人也经受不了太多的训练吧?我这是为他好,至于你……”夏仪微微一笑,“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若他被扣了材料和训练时间?,你却没有,你俩的友谊恐怕会出现裂纹吧?我这么安排,你该感谢我才是……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陆子青垂在身侧的拳已经握得几乎迸出青筋,他垂下头,努力忽视掉对?方的幸灾乐祸,又一次低声?重复道。


    “我要兑换苜蓿兰的花芯。”


    “只能兑换苜蓿兰,100积分一株。”夏仪说,”花芯没有,那东西?我们自?己都紧缺呢,你竟然想用它退烧?真是暴殄天物。”


    陆子青眼瞳一缩:“但?小凉的病必须要用花芯才有效果!”


    “不用又怎么样?若真是撑不过去,那只能怪他自?己没用。”夏仪冷笑一声?,“我们这边可不比星洲那地方,是讲究适者生存的,他一个星族纯血,若连这点小病都扛不住,说明他活该被淘汰,还不如直接死了省事?,省得浪费粮食和空气。”


    铛,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身体的反应快于思考,陆子青直接一拳揍过去,可惜中途被人拦住,所以他那一拳只堪堪擦过夏仪的脸颊。


    “你怎么能这么说!”陆子青被几个人从后?面抱住身体,让他没法冲到夏仪面前将那张可恶的脸狠狠揍到地里,只能怒吼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还有点良心吗!!”


    刚才夏仪险些被打到,着实吓了一跳,但?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再看陆子青,对?方虽然发?了疯似的挥舞着拳头,表情?也极为恐怖,但?因为被几个路过的星族人拦抱住了腰,所以纵然他如何愤怒,也只能徒劳地对?空打拳,根本威胁不到自?己,于是又放松下来。


    “我没良心?没良心的明明是你!”夏仪冲着陆子青呸了一口,嗓音也尖锐起来,“我们星河会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还供你们训练帮你们觉醒,你反过来还怪我们?果然你和安寻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边的骚动已经引来不少人的关注,拦着陆子青的那几名星族人里,有和陆子青同期的新人,也有高年级的学长,其中一人狠狠往陆子青肚子上揍了一拳,疼得陆子青倒吸一口凉气,涌到嘴边的话被迫咽了回去。


    “夏仪管理?,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其中一人冲夏仪恭维地笑着,“这家?伙刚来不懂规矩,教训几顿就能懂事?了。”


    “对?,夏管理?你用不着和条疯狗计较,我们帮您好好管教管教他,别脏了你的手,打扰你的用餐兴致。”


    几人边说边拖拽着陆子青往餐厅外走去,期间?连推带搡,若陆子青想要反抗,就立刻给他两脚,一副毫不留情?的凶悍做派,夏仪目送着他们远去,满意地点点头。


    还是养熟的狗好用,倒是省得自?己亲自?动手了。


    ****


    几个人把陆子青拽到餐厅外,到了没人的角落后?,他们一松手,陆子青立刻跌坐在了地上。


    他顾不上起身,先?条件反射地用手臂挡住脸,预防着接下来的拳打脚踢,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人动手。


    这些人不仅没有动手,原本脸上的凶悍戾气也尽数消散,都变成了浓浓的无?奈。


    “子青,你干嘛要激怒他?”其中一名星族新人一副无?语的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来就看你和小凉不顺眼,就算你揍了他,除了一时泄愤,还能有什么用?”


    见陆子青另一只手仍捂着肚子,一名学长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抱歉,刚才太着急了,下手有点重……你没事?吧?”


    这些人态度转变太大,陆子青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缓缓放下手,狐疑而警惕地扫视着他们。


    另一名星族新人苦笑道:“子青,我们要不这么做,让你真把夏仪揍了,那你和小凉就完了,这个后?果你应该懂吧?你就没想过以后?的事?吗?如果你真把夏仪得罪得狠了,你和小凉以后?要怎么在这里立足?”


    以后?……


    陆子青有一瞬的恍惚。


    这个问题,昨天安寻问过他;今天他的同胞们,也在问他。


    他不是那种不理?智的人,不如说,他曾经认为理?智是自?己最大的优点,但?当听到夏仪那句“还不如直接死了省事?”,他怎么可能还保持理?智?怎么可能还顾虑到“以后?”?


    “你没感觉到吗?夏管理?现在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没有察觉到陆子青的异样,那名星族新人叹了口气,具体来说,大概就是之前夏仪消失了半个月后?,再回来时,他这个人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对?待这批星族新人明显更加计较苛刻,情?绪也很容易就显露在脸上,谁若不顺他的意,动辄就是讽刺挖苦,惩罚打骂,像是在把内心的不满尽数迁怒到别人身上一样,这种种表现,和他们曾经在星洲时见过的那个活泼开朗的“小仪”,已经越来越不同了。


    “呵,怕不是变得古怪。”一个人突然嗤笑了一声?,“而是本性显露了。”


    陆子青看向说话者,那人是大他两级的学长,名叫肖秦。


    陆子青对?这位学长印象很深,因为他刚进入星河会的时候,在“安寻叛离出星河会”的消息震惊了星河会总部,大部分人都在议论纷纷疯传八卦时,唯有这个人专程来到星族新人所在的宿舍区,找到了他。


    对?方和他说了两句话。


    ——陆子青,听说你和安寻关系不错。


    ——你,有办法联系到他吗?


    第096章 第 96 章


    96


    ——陆子青, 听?说你和安寻关系不错。


    ——你,有?办法联系到他吗?


    当?时的陆子青,承认了?第一句, 却没有?承认第二句。


    虽然?他其实有?联络安寻的办法,但他不可能将这件事随便告诉别人, 何况对?方还是一名他不怎么熟悉的学长。


    在得到否定答复后, 那位学长也没有?露出特别失望的表情,只是低声?喃喃了?一句“这样啊”,就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偶尔陆子青远远看到这位肖秦学长,也会留心观察一下对?方。


    他发现肖秦似乎人缘不错,无论?去哪里, 身边都会围拢着一群人, 虽然?围拢在他身边的人每次都不同,但无论?人数或者面?孔如?何变化,肖秦在这样的小团体里,总是领头人的位置。


    就像现在, 虽然?肖秦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只说了?一句话, 但无论?是站位, 还是别人望向他的目光和神?情,都感觉得到:他是这群人的核心,大家以他马首是瞻,对?他十分信任和服气?。


    肖秦走到陆子青面?前, 向他伸出手。


    陆子青犹豫了?一下, 握住了?肖秦的手,然?后被这位学长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和夏仪的对?话, 我?听?到了?一部分,”肖秦说,“你要苜蓿兰的花芯?”


    陆子青沉默地点点头。


    “这东西虽然?在星洲很容易得到,但在星河会内部,的确比较稀缺。”肖秦顿了?顿,突然?自嘲一笑。


    “或者说,只有?对?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说比较稀缺,因为用苜蓿兰的花芯制作的特效药,贩售的价格很高,星河会更?希望用这种药材牟利,而?不是浪费在无法创造价值的新人身上。”


    想到夏仪在餐厅里说过的话,陆子青心底的那团火,又?一次膨胀起来。


    肖秦从兜里掏出一叠便签纸,他用笔在便签上写了?一行字,然?后撕下来递给陆子青。


    陆子青拿过来一看,便签上写着一个房间号码,以及一个人名。


    “你一会儿去西楼C区的宿舍三楼,去找这个叫赵兆的学长,他应该能分你一点苜蓿兰的花芯,不过别晚于上午十点,十点之后他就要去制药房工作了?。”


    陆子青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一份援助。


    夏仪拒绝了?他,星河会也不肯将能卖出高价的苜蓿兰花芯兑换给普通的星族新人,但肖秦,这位与自己仅交谈过一次的学长,却在为他想办法,并给他争取到了?一个拿到苜蓿兰花芯的机会。


    陆子青看看肖秦,又?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你们……”


    “先别急着感动,这是有?条件的。”其中一个学长笑着说。


    “没错,我?们这个互助小组的宗旨,就是我?们拉你一把,以后别人需要帮助时,你也要拉别人一把,这叫爱心传承,哈哈。”


    “呜哇,能不能别说得那么肉麻,说白了?就是大家互帮互助呗。”


    在这几个人的插科打诨中,陆子青捕捉到了?一个新名词:“互助小组?”


    一名星族新人点点头:“这是肖秦学长成立的组织,会给一些需要帮助的星族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也不算什么正式的组织。”肖秦笑了?笑,并不居功,“都是大家自发的行为,初衷就是让更?多同胞能过得好一些,毕竟……你也看到了?,星河会并不是总是为我?们考虑,以前他们还表现得没这么明显,这两年却越发明目张胆了?,如?果我?们不抱团自救,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所有?人都沉默了?,原本?轻松的气?氛也不由得压抑了?下来。


    “啊,也不用这么沮丧,我?觉得这种局面?以后肯定会有?改变的。”肖秦拍了?拍手,鼓励着同伴们,“毕竟都出现安寻这种反叛者了?,有?他当?榜样,在前面?开路探索,以后我?们该走什么样的路,以及哪条路可以走通,迟早都会有?答案的。”


    听?到安寻的名字,陆子青心中猛地一跳,不由得又?想起昨天安寻留给自己的话。


    ——重点不是你该怎么做,而?是你想怎么做。


    ——比如?……想清楚你究竟想走一条怎么样的路。


    “陆子青,”肖秦看向眼前的少年,比起刚才的轻松,此时他的表情略微有?些严肃,“苜蓿兰花芯的事,我?们可以帮你解决,但你和夏仪管理的矛盾,得由你自己解决,我?建议你明天就去和他服个软,低头认错,不要赌气?,或许你很难接受,但以后你就会知道,尊严在这里一文不值。”


    “没错。”另一名学长也说,“你们这种还没二次觉醒的新人,一定要和管理员搞好关系,哪怕是最低档的训练资源,也一定要拿到手,千万不要小看那些东西,有?时候你觉醒成功与否,或许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陆子青沉默着,没有?说话。


    肖秦摇摇头,类似的情况,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自然?也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着,就算觉醒失败又?怎么样?大不了?就被边缘化,忍耐五年的冷板凳,等五年的修学期结束,你就返回星洲,再也不受这份鸟气??”


    陆子青抬起头,为对方看穿自己的心思而?震惊,而?更?令他震惊的,是肖秦接下来的话——


    “你难道没有?注意过,近几年已经没有?人再返回过星洲了?吗?所有?出来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留在了?外?面?。”


    陆子青立刻在脑中飞快回忆,然?后一股寒意从背后窜了?起来。


    好像……的确如此。


    他小的时候,还有?些人会在历练结束后,返回星洲,但近五年来,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星河会说过,五年修学结束后,个人的去留都是自愿的,若是大家在星河会里过得很好,不想再回到落后封闭的星洲,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真的所有?人都自愿留在星河会里吗?自愿留在这个渐渐暴露出真面?目,与它所承诺的“星族第二家园”相?去甚远,甚至称得上满嘴谎话的行会里吗?


    “为什么会这样?”陆子青赶紧问,“是不是星河会做了?什么,让大家被迫留了?下来?”


    肖秦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们没有?任何人进入过权利高层,他们背地里在做什么,又?或者是在谋划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星洲不可能成为我?们的退路。所以,不要总想着‘大不了?就回老家’,陆子青,你一定要想办法觉醒成功,至少要成为A级治愈师,这样才能打好基础,让你之后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


    “是啊。”一名星族新人安慰地拍了?拍陆子青的肩,“所以,就算你再怎么无法忍受,也得对?夏管理低头,大家都知道,夏管理现在特别讨厌安寻,会迁怒所有?和安寻关系好的人,大不了?……你就当?着他的面?,说点安寻的坏话,就算安寻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毕竟情势所迫。”


    另一名新人也点点头,叹了?口气?。


    “这也是权宜之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谁愿意当?摇尾乞怜的狗呢?可现实就是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大家又?劝慰了?陆子青几句,因为各自还有?其他事要去忙,不久后就陆陆续续散了?。


    陆子青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迈开脚步,去了?西楼C区的宿舍三楼。


    这个地方住的都是更?高年级的星族前辈,陆子青找到了?那间宿舍,敲开门说明来意后,对?方很爽快地就把东西给了?他。


    明黄色的苜蓿兰花芯,盛在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里,那位星族前辈将东西递给陆子青,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从工作间捎带出来太麻烦,那边监控很严,我?也是攒了?很久,才攒了?这么一点,不知道够不够你用。”


    “够的够的。”陆子青连忙拿出晶卡,里面?存储着星河积分,这是所有?星族人在星河会内部通用的‘货币’,“请问需要多少积分?”


    对?方愣了?一下:“诶?哦,不用的,肖秦没和你说吗?你唯一需要支付的报酬,就是以后有?同胞需要帮助,且你恰好有?帮助人的能力时,不要吝啬地去帮他们一把,能做到一点就很好了?。”


    末了?,对?方还鼓励地冲陆子青比了?个大拇指。


    “加油啊,新人。”对?方笑着说,“二次觉醒一定要加油,只有?觉醒成功了?,你才能让自己的位置站得足够高,也才有?机会帮到更?多的人。”


    陆子青鼻头一酸,他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冲对?方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


    ****


    怀揣着苜蓿兰花芯,陆子青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宿舍。


    他将花芯的一部分冲泡在水中,扶着秦一凉饮下,半个小时后,少年的额头总算不那么滚烫,呼吸也平缓了?很多。


    陆子青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掐着时间又?让秦一凉服用了?几次,等到晚上的时候,秦一凉的烧终于完全?退了?。


    “我?感觉好多了?。”少年声?音非常沙哑,像是坏了?的破锣。


    “别说话。”陆子青用毛巾擦着对?方汗湿的额头,然?后将旁边刚熬好的热粥端起来,“吃点东西,吃完后再睡会儿。”


    秦一凉很乖地点点头,吃完粥后,又?睡过去了?。


    陆子青不敢放松大意,毕竟病情可能反复,虽然?现在瞧着还行,万一半夜的时候又?烧起来了?呢?


    他一晚上没睡,每隔一小时就要量一次体温,同时帮对?方把流出的汗擦干,以免二次受寒。


    如?此熬到天亮,见少年的体温始终正常,不仅呼吸平稳,面?色也逐渐好了?起来,应该是不会有?事了?,陆子青终于松了?口气?。


    精神?上一放松,疲惫立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陆子青闭上眼,很快陷入了?沉睡。


    他做了?个梦。


    他回到了?星洲,回到了?和伙伴们无忧无虑玩耍的孩童时期。


    他,秦一凉,安寻,白飞源,他们总会在一起玩耍,星洲村落的每个角落都散落过他们的笑声?。


    后来,安寻的父亲回来了?。


    他带来了?“星河会”这个概念,几年后,星河会成为了?所有?星族人探索新世界的必经之路。


    后来,安寻的父亲又?带来了?一个男孩,他叫夏仪,是安寻同父异母的弟弟。


    安寻很喜欢这个弟弟,每次夏仪来星洲时,安寻都会带着他一起和大家玩耍。但陆子青不太喜欢这个人,说不出原因,只是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再后来,纪家的人也来了?。


    安寻和纪泽辞订婚的那天,陆子青看着庆典席上,与纪泽辞交换完订婚信物,笑得腼腆甜蜜的安寻,突然?觉得这位儿时玩伴,让他感觉越来越陌生了?。


    陆子青对?小凉说:安寻他以后就和我?们不一样了?。


    安寻是星河会会长季宇的大儿子,又?成了?自由联邦豪门纪家的准儿媳,他会走得很高很远,以后绝不是他们这些星洲土著能高攀得起的。


    天真的小凉却不这样认为,他很认真地告诉陆子青:小安他是不会变的,就算他会走得很高很远,他也不会忘记我?们的,他会是我?们一辈子的好朋友。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小凉的呢?


    陆子青有?点想不起来了?。


    但他觉得这个答案很关键,于是拼命地去想,努力地去想,想着想着,他就从梦中醒来了?。


    一缕晨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在桌上洒下一片金黄。陆子青看了?一眼时间,自己趴在桌上睡了?一个小时,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去看看秦一凉的状况,但在视线掠过窗外?时,突然?凝住了?。


    隔着一层玻璃,他看到外?面?的窗台上,有?一个小篮子。


    他可不记得昨天有?这种东西放在外?窗,而?且自己昨天在宿舍里待了?一整天,期间也没有?人进入过房间,他们住在四楼,是谁能把东西从外?面?放在四楼的窗户上?


    陆子青上前打开窗,四下张望了?一番,除了?几只停在远处房檐上的飞鸟,什么可疑的人都没见到。


    他将篮子拿进来,又?重新关好窗。


    这一系列开窗关窗的声?音,吵醒了?床上的秦一凉,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他翻了?个身,看到床下面?的陆子青从窗外?拿进来一个小篮子。


    那个篮子里盛着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包,对?方把纸包拆开,顿时噼里啪啦,从纸包里滚落出来数颗晶莹剔透的晶核,它们在阳光下反射出宝石般的璀璨光芒,瞬间晃花了?屋内两人的眼睛。


    秦一凉傻眼了?。


    陆子青也看傻了?。


    他怔怔地看这些高品质的晶核,半晌,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梦呓般的喃喃声?音。


    “这是……星神?的馈赠吗?”


    陆子青抬头,这才发现秦一凉醒了?,对?方已经完全?退了?烧,正半撑着身体,呆呆地望着桌上的这些晶核。


    “子青,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秦一凉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和陆子青因为连续三期考核垫底,每次只能分到数量很少的下品晶核用于训练,用惯了?灰扑扑的下品晶核,他几乎都要忘记,原来晶核可以焕发出如?此美丽的色彩和光芒。


    除了?这些高品质晶核,牛皮纸包里还有?不少小纸袋,陆子青拆开一个,心脏猛地一跳。


    竟然?是苜蓿兰的花芯。


    见到这个,陆子青差点以为安寻有?什么远程监控手段,知道了?小凉高烧急需这种药材,不过拆开其余的小纸袋后,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除了?苜蓿兰花芯,其他纸袋里都分装着不同的药材,这些都是在星洲时大家常用的东西,类似家中常备药,但来到星河会后,却只能用高额积分才能兑换,对?他们这些还没能力赚取更?多积分的新人来说,几乎是负担不起的。


    明明自己没有?和安寻说过这方面?的需求,对?方竟然?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在纸包的最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安寻的笔迹——


    【这些东西除了?你们自己用,也可以分给其他族人,若可以,请力所能及地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从床上下来的秦一凉没有?看到纸条,他仍惊诧于这份近乎天降的礼物:“难道……难道真是星神?显灵了??”


    星神?是所有?星族人的信仰,在经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后,他只能想到这种解释了?。


    陆子青看向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星神?。”他低声?说,“我?们已经离开了?星洲,我?们的神?明已经无法再庇护我?们,如?今我?们在自由联邦,这里能帮助我?们的,只有?真正的朋友和真正的家人。”


    在秦一凉似懂非懂的目光中,陆子青摸了?摸他的头,轻轻笑出了?声?。


    “小凉,你说得对?。”他说,“安寻他没有?变,就算他会走得很高很远,他也没有?忘记你,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我?们所有?星族人。”


    当?天晚上,陆子青在通讯砂纸上,写下了?新的留言。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这行字迹缓缓消失,片刻,另一边的回复浮现了?出来。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但这个过程会危险且漫长,你真的想好了?吗?】


    陆子青笑了?笑,回复道。


    【当?然?。】


    【不过,这个过程或许存在危险,但未必就很漫长。】


    纸页上浮现出一个【?】。


    发现对?方也有?预料不到的事情,陆子青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他的目光从书桌上一枚拇指大的玻璃小瓶上掠过,里面?还残留有?一点苜蓿兰的花芯粉末。


    他抬起手,在砂纸上写下新的字迹。


    【因为……我?并不是一个人。】


    第097章 第 97 章


    97


    安寻看着面前的通讯砂纸。


    此时的他, 正坐在?主宅庭院里的遮阳伞下,现?在?已经入秋,就算是正午时分, 户外?温度也不炎热,反而舒爽宜人, 比起在?室内待着, 他更喜欢在?休息的时间来庭院里坐坐。


    最近一个月,安寻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和陆子青进?行交流,半个小时的通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两人了?解彼此的境况,或是交流一些精神力训练时的心得。


    砂纸对面的人, 偶尔也会换成秦一凉——在?征得安寻的同意后?, 陆子青将这一秘密联络方式告知了?秦一凉,并亲自演示了?一次,当时秦一凉就震惊了?,然?后?给安寻发了?一大长串的“啊啊啊啊啊真的事小安你啊啊啊啊我想死你了?呜呜呜呜呜”, 看得安寻忍俊不禁。


    此时的通讯砂纸上,最后?一段文字缓缓消失, 精神力无法再注入其?中, 预示着这一次的通讯时间已经结束了?。


    将砂纸收好,安寻拿起旁边的手写笔记,扫了?一眼。


    通讯砂纸只能实时通讯,却无法留下历史?记录, 所以这一个月在?和陆子青联络时, 听到某些比较重要的信息,安寻都会手动?记录下来, 方便随时复盘和翻看。


    他正在?浏览最近几次的记录,小桌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一个人坐了?下来。


    安寻瞥了?来者一眼,对方帮他倒了?杯刚泡好的柠檬茶,推到他面前。


    “今天的通讯结束了??”


    “嗯。”


    “那边的进?展怎么样?”


    “还不错。”安寻喝了?一口男人递来的柠檬茶,嘴角微微上扬,“子青说,互助小组的规模已经扩大了?一倍。”


    说实话,安寻之前真没想到,星河会内部居然?会出现?互助小组这样的组织。


    据陆子青所说,这只是一个很松散的,全?凭成员自觉维持的小组织,但这个组织的出现?,这无疑是一个清晰的信号——星河会内对高层领导不满的一些星族人,已经不想坐以待毙了?。


    如?果把时间线拉长,星河会暴露它们的贪婪,其?实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的。在?更早期的时候,星河会的表现?还算够格,对星族人的压榨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


    只是近几年,星河会的发展进?入了?瓶颈期,对外?无法继续扩张,同时领导层的贪欲又在?不断膨胀,自然?就会将矛头?对准内部,想方设法地从星族人和星洲地界上获取更多的利益。


    这种模式放在?任何一个组织都是如?此:齐心协力做大蛋糕的时候,很多矛盾都会被遮掩;当蛋糕无法继续做大,而某个阶层的人又想要获取更多,自然?只能挤压弱势方的生存空间,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安寻不记得上辈子出现?过这样的组织,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互助组藏得很好,并没有让他有机会知道对方的存在?——身为大会长之子,纪家?的准儿媳,无论谁来看,都会认为安寻与夏家?是一丘之貉,妥妥的权力核心人物之一。


    而星河会内一直明?令禁止星族人搞帮派和团体,一经发现?,必定严惩,肖秦他们肯定不敢暴露在?安寻面前,甚至见了?他就得绕道走,以免露出马脚被安寻举报。


    所以,当得知这个互助小组的存在?时,安寻是很惊喜的。


    个人的力量究竟有限,只有形成了?组织,才能让星星之火拥有燎原的可能,原本安寻想引导陆子青完成这件事,没想到肖秦已经走在?了?前面,甚至做得颇有成效,这无疑可以让安寻的计划实施起来更加顺畅,时间也能提前不少。


    “一个月就扩张了?一倍?”穆迁也喝了?一口柠檬水,缓缓点头?,“这速度的确不错。”


    “他们都很努力。”


    “其?实你的作用也不小。”穆迁说,“榜样的力量是很大的,正因为有你当先锋者,像肖秦这样的人,才会意识到还有一条这样的路可以走。”


    任何组织建立的基石,都是共同的理念和目标,只有志同道合,大家?才会自发地凝聚到一起,宛如?溪水汇流,壮大成河,然?后?一起奔腾向?更加广阔的大海。


    “那我也得更加努力了?。”安寻笑?了?笑?,“大家?都这么有干劲,我可不能拖了?他们的后?腿。”


    “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穆迁真心道,“其?实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保持好状态的稳定。”


    安寻缓缓点了点头。


    他知道穆迁说得没错,此时距离他上辈子的觉醒时间已经越来越近,最近训练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明?显的瓶颈,精神识海的能量也已经趋于稳定,很难再有突破,这一切都意味着:他已经无限趋近于觉醒的临界点,只欠一次至关重要的爆发,就会得到脱胎换骨的蜕变,让自己迈入二次觉醒后?的新境界。


    在?这种时候,重复性的训练提升效果已经不会太明?显,只有保持好心态的稳定,让精神识海不要出现?强烈动?荡,才是更为重要的。


    但有些事,越是力求平稳,越是容易有波折,一周后的某天晚上,安寻结束完训练,从训练室走出来时,看到穆迁居然在门外等着他。


    “怎么了??”安寻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穆迁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微微一顿,“纪泽辞回来了?。”


    安寻一怔,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离开了?训练基地,返回纪家?了??”


    穆迁点点头?。


    那场舆论风波后?,纪泽辞就消失在?了?公众视野里,据说是被他父亲纪柏送去了?训练基地进?行封闭式特训,算算时间,两个月也的确到了?结束训练的时候。


    但若仅仅是这种消息,穆迁也没必要专程跑过来告诉自己一趟,果然?——


    “他回到纪家?不久后?,就去了?郊区的老宅,似乎是被纪岭松叫过去的。”


    先前不好的预感终于落地,安寻皱了?皱眉:“你怀疑纪岭松又要开始搞事了??”


    “不是怀疑,是肯定。”穆迁说,“他们那边有你精神力的基础数据,可以推算出你大致的觉醒时间,换做我是他,也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


    安寻当初和纪泽辞订婚时,纪家?就以“纪家?传统”的名义留存了?他的精神力数据,以纪家?的手段,要推断出安寻的觉醒时间的确不难。


    这就像是产妇的预产期,虽然?不能百分百笃定就是某天生产,但再有偏差,也差不了?多少的。


    “只能先静观其?变了?。”安寻表情有些凝重,“到时候再见招拆招。”


    而纪岭松的出招,很快就到来了?。


    三天后?,一封精美的请柬被送到了?玫瑰庄园里,来自纪岭松。


    对方邀请安寻等人上门赴宴,并给出了?一个让安寻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们纪家?愿意做出让步,同意安寻和纪泽辞和平分手,他们将在?纪家?老宅举行婚约解除仪式,且邀请了?全?城的所有名流权贵共同见证,自此之后?,安寻与纪家?的恩怨纠葛,一笔勾销。


    安寻当然?不会信什?么“一笔勾销”的屁话,但纪岭松放出了?这种话,且真的广发请柬,钟家?高家?庄家?都收到了?,甚至打电话来问安寻是怎么回事,安寻就知道,这场鸿门宴自己是必须要去的。


    他不可能拒绝,也无法拒绝——前期的舆论风波里,是他要和纪泽辞划清界限,现?在?纪家?做出了?姿态,大张旗鼓地要办这个婚约解除仪式,这种时候若自己推三阻四不愿出席,岂不是就是打自己的脸?


    更别说,纪家?的公关团队始终虎视眈眈,自己这边但凡有所犹豫,那些人就可以颠倒黑白,说前期的事情都是自己炒作,实际根本不想解除婚约,让当初的舆论风潮直接调转矛头?,对自己反扑反噬。


    “他敢请,我就敢去。”安寻将请柬甩在?桌上,为这件事定了?调。


    “正好,我与纪家?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安寻拍了?板,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见。白飞源和司良的名字是上了?请柬的,自然?要和安寻一起出席,而穆迁——


    “我当然?也要去。”男人微笑?着说,“就算纪家?不请我,我也得死皮赖脸地混进?去,毕竟这可是全?城名流都到场的盛宴啊,不去瞧个热闹就太可惜了?。”


    “好。”安寻也笑?了?,“那我们就一起。”


    这件事商议完毕,大家?散开继续各忙各的了?,安寻和白飞源他们专注于精神力训练相关,穆迁一个人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卧室。


    虽然?此时是白天,房间的双层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像是生怕阳光洒入,吵醒了?什?么东西一般。


    穆迁走到靠墙的一排置物柜前,用指纹解锁了?其?中一个柜子,打开了?柜门。


    比起其?他柜子里摆放得满满当当的精神力古物,这个柜子里,只摆放着两件东西。


    其?中一个,是一副精美的油画。


    画面上,在?一片深蓝广袤的夜空下,一群美丽的蝴蝶正沐浴着星光,翩然?起舞,它们的舞姿轻灵动?人,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在?画面的右下角,写着这副精神力古物的名字——《蝶梦》。


    柜子里的另一件东西,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牛皮纸中,外?面还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麻绳,穆迁耐心地将所有麻绳解开,牛皮纸被剥离,露出了?这件东西的真貌。


    ——也是一副油画。


    但画面中,没有任何图案,是全?然?的漆黑——仿佛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又像是垂落的黑色帷幕遮蔽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窥探视线。


    这副画的尺寸和《蝶梦》分毫不差,穆迁拿起两幅画,将它们拼接到一起。


    在?完成拼接的刹那,《蝶梦》中的夜空繁星突然?迸射出格外?明?亮的光芒,所有飞翔在?夜空下的蝴蝶也越发地活跃起来——或者说,它们的确已经“活”了?。


    虽然?它们仍是画中蝶,却已然?鲜活地动?了?起来,璀璨夜空无限延伸,侵蚀了?那片漆黑的画板,星光所照之处,仿佛是燃起了?璀璨的星火,无数蝴蝶犹如?扑火飞蛾,追随着星光一同飞入了?另一边黑漆漆的画面中。


    顷刻之间,黑色的油画已然?变了?模样:它拥有了?夜空,拥有了?星光,拥有了?蝴蝶,漆黑的色彩如?潮水般大面积褪去,在?画面的最下方,露出一个躺在?暗夜草丛中的人。


    不,或许不该说是人,它虽是人形,但躯体四肢都可见铆钉的痕迹,很像是木偶戏剧场里的那种木制人偶。


    此时它双目紧闭,似乎在?甜蜜地酣睡,无数丝线从它的关节处延伸出来,一直通向?广袤无边的夜空,虽然?看不到丝线的尽头?在?哪里,但从不断从夜空中飘过的流云中,能依稀看到一只若隐若现?的手——


    只要那只手轻轻牵动?,这只人偶就可以活过来,但那只手没有任何动?静,所以这只人偶,也只能躺在?草丛之中,静静地沉睡。


    穆迁将目光移到画面的左下角,那里本没有字,但与之拼接的《蝶梦》突然?变换了?位置,变成了?《梦蝶》,与此同时,这副原本漆黑的油画,也缓缓显露出来了?它真实的名字——《人偶》。


    两个名字拼接在?一起,便是:人偶梦蝶。


    穆迁凝望着画面中那些漂亮的夜蝶,它们一只接一只地落到人偶身上,美丽的蝶粉抖落下来,那只双目紧闭的人偶似乎微微弯起了?嘴角,像是做了?一个异常美妙的好梦。


    穆迁也随之弯起了?嘴角:“一切已经就绪。”他低声道。


    “大戏,可以开场了?。”


    第098章 第 98 章


    98


    赴宴的日?子, 很快到?来了。


    请柬上写的宴会入场时间是晚上七点,中午午睡起来后,安寻就开始为出门做准备了。


    安寻平时对?外?貌和衣着的打理?不怎么讲究, 但出席这种正式场合,仪容的修饰和服装的挑选是必不可少的, 安寻上辈子也?出席过同规格的宴会, 深知这不亚于另一种战场,他?身为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自然也?不能输了气势,让别人小?瞧了自己。


    这些繁琐复杂的赴宴前战准备,对?拥有丰富皇家宴会经验的五皇子殿下兼玫瑰庄园大管家的穆迁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纪家的这次盛宴邀请了中心区众多名流权贵, 为了光鲜亮丽地出席宴会, 但凡有些名气的造型和服装团队早已被预订一空,穆迁根本没和这些人抢,直接打了几个电话,隔天就有炽红帝国?的皇家设计师上门, 为安寻他?们这些要参加宴会的人测量体态数据,说回去后会加班加点地赶制礼服。


    更夸张的是, 几位设计师还?特意给三位星族新人做了面部数据采集, 说是要根据数据模型为三人打造最合适他?们的外?形妆造,等宴会开始的那天,直接让准备充分的化妆团队□□,迅速上手, 高?效省时, 一步到?位。


    安寻:“……”


    老实讲,安寻是真没想到?, 穆迁这个不受宠的边缘皇子居然还?有这种资源。


    “我虽然不受父皇重视,但母后还?是很疼爱我的。”对?方微笑着说,“这些都是母后用得顺手的人,业务能力绝对?过关?,我平时也?没少孝敬母后,现在问她借几个人用用,还?不是小?事一桩?”


    能专门为一国?皇后服务的皇家团队,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纵然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当安寻在这些顶尖妆造师们的围绕下,做完了造型,换好了礼服,站到?落地全身镜前时,还?是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镜中十八岁的少年,身姿修长玉立,眉眼精致如画,上过妆的脸颊细腻而光洁,泛出象牙色的柔和光泽,细白如瓷的肌肤被湖蓝色礼服衬托得格外?晃眼,在礼服的领口和袖口处,绣着象征星族的银色图腾纹路,低调而华贵,腰间束着的宝石腰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年纤细的腰肢。


    镜中人微微侧头,他?柔顺的水蓝色长发有一半在发顶处编成了发辫,配以银白色的水晶发饰,宛如精灵王子佩戴着一枚银色的月桂王冠;另一半头发散落下来,在发尾处刻意凹出了弧度,微微的卷曲增加了层次感,显得整个人飘逸而灵动。


    安寻轻轻牵动嘴角,镜中少年也?弯起了光泽红润的嘴唇,仅仅一抹浅笑,旁边几名妆造师已经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心口——炽红在上,这绝对?是他?们近年来,不,是有生以来打造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当然,咳,模特本身的优异资质发挥的作用至少占了八成。


    在一群人赞不绝口的恭维和夸夸声中,安寻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借口要去看?看?白飞源和司良的情?况,赶紧从这间临时被征用为化妆间的小?客房里抽身,刚来到?走廊上,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人。


    听?到?开门声,那个人立刻转过头来,嘴角还?习惯性的噙着一丝浅笑,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但目光落在安寻脸上的那刹,对?方宛如被硬控住一般,微张着嘴,半晌没有声音。


    安寻也?同样一怔,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今天的穆迁,身着一套带有炽红帝国?特色的长款礼服,版型非常贴合他?的挺拔身材,衬得整个人英俊而贵气。


    没有人不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安寻也?一样,只是,面前的男人固然非常英俊,难得穿正装的样子,也?的确令人耳目一新,但同时……也?让安寻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与穆迁有着相似容貌,且上辈子经常身着正装出席各种公众场合的那位炽红陛下。


    哎,不能怪自己PTSD又犯了,谁让这对?孪生兄弟实在太像了呢。


    在心里默默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安寻重新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和煦自然:“您已经准备好了,殿下?”


    他?走到?对?方面前,仰头打量着男人,夸赞道:“您今天……非常英俊帅气,很有魅力。”


    这倒不是刻意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穆弃都被誉为炽红皇子第一美男子了,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穆迁,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夸得太浮夸,对?面的人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若说对?方在走神,那凝视过来的目光分明是专注而炽热的;若说对方没有走神,安寻又觉得他?似乎不仅仅是在看自己,而是在透过自己,眺望着更加久远遥远的某个人,或是……某段记忆。


    “殿下?”


    穆迁眨动了一下眼睛,像是终于回过神,嘴角的笑意也重新鲜活起来。


    “抱歉,安小?先生你?盛装后的样子实在惊艳,我不由得就失态了。”


    安寻并不是美而不自知的人,毕竟上辈子恭维他?外?貌的人就不少,他?明白自己的优势和长处在哪里,可此时听?到?穆迁如此大方的夸赞,他?心中还?是没来由浮起几分羞赧,鸦羽般的纤长睫毛也?眨动得更频繁了些。


    “殿下您过奖了。”


    穆迁看?着少年微微泛红的面颊,像是水蜜桃般清透诱人,他?不由得滚动一下喉结,自言自语地低喃。


    “若是纪泽辞见了你?,我都怕他?当场反悔,不愿再解除婚约了。”


    “什么?”安寻没有听?清。


    “没什么。”穆迁微微一顿,“安小?先生,我想问你?个问题。”


    “您说。”


    “你?对?纪泽辞……是否还?有一丝眷恋?”


    很巧,这个问题安寻这几天恰好就思考过。


    因为收到?请柬后,知道自己和纪泽辞将在众多人的见证下正式解除婚约,那就不可避免地会回想起:几年前,他?们也?曾在众多人的见证下,订立了婚约。


    当时的自己,应当是无比幸福快乐,也?对?未来充满了甜蜜美好的憧憬,可如今回想当时的心情?,他?已经完全无法感知到?那份激动和欣喜了。


    他?想过,或许是前世惨死的遭遇,让他?对?纪泽辞彻底死了心,但事实上,爱恨从来不是对?立的,它们并非像水和油一样完全不相容,更常见的情?况,是爱恨交织,拿又拿不起,舍又舍不掉,古往今来,多少人在爱恨中痴缠,剪不断,理?还?乱,痛苦挣扎,却?又无法解脱。


    安寻很怕自己会成为这些痴男怨偶中的一个,所以重生后,他?一直刻意不去回想纪泽辞,直至在中心区的机场意外?相见,然后他?发现……似乎还?好?


    外?公总说他?是重情?重义的长情?之?人,安寻曾经也?这样认为,可面对?纪泽辞——这个他?自以为爱得刻骨铭心的前恋人——安寻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眷恋之?情?。


    别说眷恋了,连大一点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他?对?纪泽辞已经毫无感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他?:无论怎么看?,对?方都不符合自己的择偶喜好,上辈子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就是还?不够爱吧。安寻最终得出结论


    也?可能,当时的自己只是爱上了一个滤镜中的人,当幻想破灭,滤镜破碎,自然就不再存丝毫念想。


    此时面对?穆迁的询问,安寻当然不会有任何犹豫:“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会觉得我很冷血吗?”


    穆迁挑了挑眉,他?凝视着少年的眼睛,像是在验证这句话的真假,片刻后,男人笑了。


    “这怎么能叫冷血?”他?笑着说,“这是清醒理?智,也?可以说幡然醒悟,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本人。”


    安寻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耳熟,略一回忆,顿时愣住了。


    他?想起来了,穆弃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怎么能笃定,你?对?纪泽辞的感情?就是爱情??


    ——你?,真的爱过他?本人吗?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安寻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又被穆弃说对?了。


    能将这段感情?结束得如此干脆利落,事后也?不留一丝眷恋,足以说明这份感情?并不如他?所想那样真挚,也?的确不是真正的爱情?。但如果当时的魂牵梦萦,朝思暮想,为他?喜为他?悲,这些表现都不能称其为“爱情?”,那什么才叫爱呢?真正的爱情?又是什么样的呢?


    心中的疑惑太深,安寻忍不住问出了口:“殿下,你?认为真正的爱是什么样的呢?”


    穆迁想了想,缓缓开口道。


    “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定义的,但我对?爱的理?解,它是一种可以让你?变得更好的情?感。让人陷入痛苦的,不是爱,只是欲,虽然这个过程里,因为见识过真正的美好,难免会产生占有和无法割舍的欲念,但比起对?方是否能接受我,是否也?爱我,我更希望他?能过得很好,为此我愿意做很多事,哪怕对?方一无所知,只要他?能获得幸福,我就会心满意足,甚至觉得漫长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安寻第一次听?到?穆迁如此严肃地谈及这些,惊讶之?余,倒也?觉得顺理?成章。


    对?方毕竟比自己年长十岁,社会经验和人生阅历都丰富得多,自然会有一些不同的感悟。


    不,不仅仅是感悟。


    安寻突然想起,穆迁提及过的那位救治了他?的星族恩人,再联想对?方正在做的事情?,刚才的这番言论,哪里是口头上的感悟,分明是他?正在践行的复仇之?路。


    安寻张了张嘴,不知自己是该安慰对?方还?是该鼓励对?方:毕竟那个人已经亡逝不再,唯有穆迁仍旧未忘却?,为此独自布局数年,然后不远万里地来到?中心区,要替他?的心上人讨回一个公道。


    但就算复仇成功了,死者?依旧不可复生,你?做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大概是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明显,穆迁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伸手将少年耳畔一缕翘起的发丝抚平,动作轻缓而温柔,“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劝说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后果和代价,但我不认为这是一条错误的路,就像你?毅然决然脱离了星河会一样,无论外?人说什么,你?都不会后悔和回头,因为你?有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的理?由和信念,而我,也?是如此。”


    安寻沉默了一会儿,缓慢而认真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


    他?仰起头,冲着面前的人微微一笑。


    “那就,一起加油吧。”


    ****


    夜幕渐渐降临,此时纪家老宅灯火辉煌,豪门府邸的大门敞开,门庭内奢华豪车络绎不绝,无数贵客纷至沓来。


    纪泽辞站在主宅三楼的窗前,俯视着下面车来人往的场景,从车内走出的一位位贵客,或优雅端庄,珠光宝气,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在庭院内明亮灯火的照耀下,都显得格外?耀眼而自信。


    今日?能受邀前来的人,都是中心区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而一个小?时后,自己就要在这些大人物的见证中,完成一场并不算十分光彩的婚约解除仪式。


    思及此,纪泽辞越发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插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他?其实不明白爷爷纪岭松为何要举办这场盛宴,就算要解除婚约,也?大可以低调一点,何必将自己推到?前台?难道还?嫌自己不够惨,非要让所有人都来看?自己的笑话吗?


    他?的疑问当然无人为他?解答,就连父亲,也?只是反复叮嘱他?必须按照爷爷的要求做事,绝对?不能有丝毫纰漏,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在筹划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根本没人告诉他?。


    又是这样。


    没人在乎他?的感受,也?没人认为需要在乎他?的感受,他?依旧是纪家那枚好用的棋子,一个不需要有个人意志的人偶,那些人理?所当然地摆布着他?,就和过去一样。


    一模一样。


    纪泽辞闭了闭眼,自嘲地笑了起来。


    等他?重新将视线投到?楼下时,看?到?又有新的车驶进了庭院。


    门童殷勤地上前打开车门,当车内的人踏步上铺在草坪上的红毯时,这位门童直接愣住了,完全忘了像接待先前多名贵客那样行礼问好。


    不止是门童,庭院内不少还?在热络寒暄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话头,所有人都面露惊艳,继而目光发怔地望着那位新到?场的客人。


    在看?清来者?是谁后,楼上纪泽辞的目光瞬间凝固,表情?也?僵住了。


    第099章 第 99 章


    99


    是安寻。


    这名新到场的客人, 正是这场宴会的另一位主角,亦是自己曾经的婚约者,安寻。


    纪泽辞怔忡地望着楼下的人, 不由得又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那时他也是被对方的绝色容貌所惊艳,一见倾心。


    可现在早已不复当年。


    他们不再?是当时单纯青涩的少年人, 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已剑拔弩张, 中心区那场舆论风暴给纪泽辞的打击是致命的,他认为自己是被安寻耍了,是被对方设计陷害了,所以现在对安寻这个人,他可谓恨之入骨。


    所以纪泽辞不明白——他明明都?如此痛恨安寻了,可当对方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 他的心脏居然又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 难以言语的悸动与情感在心间流淌,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抹倩影而?移动。


    不。他猛地惊醒过来。


    这不是他真实的反应,他根本就不爱对方,会有心动, 会被吸引,不过是蝶恋花的作用?罢了。


    是蝶恋花扰乱了自己的本心而?已!


    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他越发专注地凝视着楼下的人, 想要从爱恨交织的情感中抽丝剥茧,找寻出自己的真心实意。


    可他越找越乱,越寻越慌,虚虚实实, 真真假假, 理智和情感不断撕扯,让他的胸口越发堵闷, 各种?千头万绪,都?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肯移开视线,自虐般地紧紧盯着楼下的罪魁祸首,然后看到:从安寻的车里,又下来了一个男人。


    炽红帝国的五皇子?穆迁。


    安寻下车后没有走出太远,明显就是为了等对方出来,纪泽辞看到安寻笑着和穆迁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两人并肩站到一起,不时低声交谈几句,瞧着就非常亲密的样子?。


    纪泽辞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徘徊,表情渐渐古怪起来。


    上流圈子?里没有秘密,安寻和军部叶佩星的事情纪泽辞也听?说了,很?多人不信一个星族新人可以轻易获得叶佩星的青睐,怀疑他俩是有什么桃色交易,但纪泽辞觉得比起叶佩星,五皇子?穆迁和安寻的关系,其实更耐人寻味。


    他至今都?没忘记,自己当初差一点就可以将安寻带走,是穆迁突然闯入了自己的空间领域,这个狡猾的家伙巧舌如簧,三言两句骗得了自己的信任,继而?让自己做出了此生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如果?穆迁和安寻只是普通之交,何必冒着得罪中心区第一豪门的风险,从自己手?里夺人?要说这里没有猫腻,对方没有私心,纪泽辞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这时,纪泽辞看到安寻突然后退了一步,大概是要为来往的宾客让路。


    但他后退的时候,被脚下的红毯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跌倒,幸而?有人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的腰,才让少年没有当众摔到。


    而?出手?的人,自然就是与安寻站得极近的穆迁,纪泽辞看到少年半个身子?几乎都?倒在了男人怀里,被对方扶着重新站稳后,安寻冲穆迁感激一笑,那明媚的笑靥又惹来不少惊艳的目光。


    “嘭”,纪泽辞一拳砸在窗台上,整个人的脸色格外难看。


    虽然今天安寻是为解除婚约而?来,但仪式还?未正式开始,安寻仍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他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这、这成何体统!


    纪泽辞继而?想到,如果?不是安寻突然翻脸,执意要与自己分手?,此时站在他身边,能陪着他,扶着他,与他亲密互动的人,明明应该是自己……


    如此畅想了片刻,纪泽辞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他怎么能产生这种?绮思妄念?


    他赶紧移开视线,然后看到了窗户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脸上还?带着余怒,在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里,有愤怒,有羡慕,还?有,赤裸裸的嫉妒。


    他竟然在嫉妒。


    嫉妒别?的男人可以和安寻同行,可以与安寻并肩,可以得到安寻的注视,获得安寻友善和信任的微笑。


    他狠狠打了个寒战,被内心疯狂滋生的妒火给吓到了。


    蝶恋花的效果?太可怕了。他想。


    就算他和夏仪在热恋的时候,偶尔看到夏仪与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他生气归生气,却也不会生出如此强烈的妒意,此时沸腾在心中的愤懑与不甘,让他恨不能冲下楼去,立刻将安寻从别?的男人身边拉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声音在心底说。


    今天的宴会结束后,他必须要去找爷爷纪岭松说清楚,就算会激怒对方,他也一定要让爷爷想办法为他解除蝶恋花的效果,对方当初为了家族的兴旺未来,强行按头让他与安寻订立婚约,没道?理现在婚约解除了,自己还要被一段虚假的感情所困扰,爷爷和父亲都?应该对此事负责,他们必须替自己做好善后!


    思绪混乱间,纪泽辞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奇异的流光。


    他抬起头,发现那抹蓝色流光是源于一只漂亮的蝴蝶,它通体荧蓝,蝶翼舒展而?优雅,正在窗外翩然起舞。


    现在已是深秋时节,哪来的蝴蝶?


    纪泽辞心生疑惑,想要仔细看看,却发现那只蝴蝶不见了。


    他四?处环顾,的确没再?发现那只蝴蝶的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


    是自己眼?花了?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听?到仆人恭敬的声音:“大少爷,纪大老爷叫您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在这栋老宅中,大老爷就是指纪岭松,纪泽辞应了一声,最后瞄了一眼?楼下的少年身影,转身从窗前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背对着窗户时,在玻璃的倒影中,又一次出现了那只漂亮的蓝色夜蝶。


    它静静地停落在青年肩头,色彩绚丽的翅膀缓慢地扇动,无声抖落下微不可见的细碎蝶粉。


    当纪泽辞打开房门,走入外面的走廊时,那只蝴蝶像是融化?在了走廊的光线中,又一次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楼下的庭院里,安寻等着白飞源和司良从另一辆车里下来,走上前与他们会和。


    炽红帝国顶级皇家妆造师们的巧手?,将白飞源和司良形象气质上的亮点也完美呈现了出来,两位星族新人下车时,引发的关注和骚动完全不逊于刚才安寻的登场。


    他们三人站在一起,那画面更是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仿佛误入了精灵仙境,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浪费了这场视觉盛宴。


    围观者的视线太过直白灼热,不光白飞源有点紧张,司良也有些不适应,安寻安抚地拍拍他们的肩。


    “放轻松,就当是来玩的,不用?紧张。”


    司良紧绷地“嗯”了一声,白飞源则握紧了安寻的手?,小声道?:“那我?就跟着小寻你了,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安寻笑着点点头,他带着两位同伴要往大宅子?里走,刚迈开脚,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


    他朝旁边看去,发现穆迁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这边,而?是目光上移,正在盯着楼上的某个方向看。


    安寻下意识也抬头看了一眼?,但除了一排没什么差别?的窗户,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而?且,不知?是不是夜晚光线造成的错觉,安寻觉得穆迁的表情很?冷,眼?底还?带着几分冰冷的嘲弄和讥诮,让人后背忍不住一寒。


    “穆先生?”


    那人将视线转了过来,在庭院内明亮的灯火下,男人表情温和自然,嘴角的笑意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


    呃,所以刚才……应该只是自己眼?花了吧。


    安寻做了个手?势:“我?们进去吧。”


    穆迁欣然点头,笑着说:“好。”


    在进入主宅大门前,他又看了一眼?庭院中来往不断的豪车,以及众多接踵而?来的贵客,似是自言自语般感慨了一句。


    “对很?多人来说,这或许会是一场令他们终生难忘的豪宴吧。”


    第100章 第 100 章


    100


    纪岭松既然?邀请了全城名流, 今晚宴会的规格,自然?也是奔着超一流去的。


    安寻他们走入宴会大厅,目光所及之处, 都是各种奢华排场:巨大的水晶吊灯宛如繁星坠落,照亮了整个大厅;地面铺设着手工编织的名贵地毯, 柔软而厚实;长长的自助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馔, 每一道菜肴都是由顶级厨师精心烹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乐队在角落演奏着优雅的古典音乐,身着整洁制服的侍者?手托盛着酒水的托盘,在人群中穿梭。安寻环顾了一圈场内,没有看到纪岭松和纪泽辞,倒是看到了在厅内迎接和招待宾客的纪柏夫妇。


    两人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周旋, 与纪家交好的势力都格外?捧场, 花团锦簇地簇拥在两人身边,纪夫人一副大度温婉的贤妻模样,纪柏也一脸的春风得意,与众人高谈阔论, 完全看不出之前在舆论风潮中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


    在安寻他们迈入大厅时?,不少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恭维着纪柏夫妇的人们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众人的目光在双方之间切换,彼此?无声交换着眼神,表情?都十分微妙。


    那场席卷了整个中心区, 不, 是整个自由联邦的舆论风暴,让安寻这?位纪家的前儿媳, 彻底和纪家夫妇结下了深仇,今天是双方在风波结束后的第一次公开见面,彼此?心中的波涛汹涌,可想而知?。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短暂的寂静后,纪夫人脸上堆起笑?容,向着安寻他们走来。


    “小安,你们来啦。”


    枚兰往安寻身前站了一步,明显是提防的姿态,纪夫人见状,识趣地在几?步外?停下来,脸上仍笑?得和煦,很像是一位中意儿媳妇的慈祥婆婆。


    “小安,我?当?年就很喜欢你,一直想着和你成为?一家人,哎,都怪泽辞这?个不争气的小混账,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我?们已经?好好教训过他了,你要是还不解恨,我?们就让他再来和你道个歉,以后你们当?不成夫妻,也还可以做朋友的嘛。”


    纪柏也走了过来,他不像纪夫人一般笑?容可掬,却也没有表现出十分明显的敌意。


    迎着安寻等人的目光,纪柏抽动了一下脸皮,硬挤出一丝笑?容。


    “没错没错,大家毕竟交情?一场,没必要因为?这?种事?闹得不愉快,以后我?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可别生分了。”


    安寻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他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感激微笑?。


    “纪伯父,纪伯母,你们不怪我?就好,嗯,你们说得没错,纪泽辞出轨劈腿,那是他自己私德有亏,与你们无关?,又不是你们愿意把儿子教导成那样的,我?自然?不会迁怒到你们身上。”


    纪柏的眼皮明显狠跳了一下,纪夫人很沉得住气,捂着嘴笑?出了声。


    “我?就知?道,小安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双方又“热络”地寒暄了几?句,最后纪柏夫妇以“还要招待别的客人”为?由,礼貌地和安寻道别,重新走回了人群。


    从表面看来,双方交谈得如此?愉快,很像是化干戈为?玉帛,将往昔的不愉快一笔勾销了;唯有当?事?人才知?道,刚才的谈笑?风生里,到底埋伏了多少机锋。


    “看来纪岭松很成竹在胸啊。”望着走远的纪柏夫妇,安寻轻轻挑了挑眉,神情?若有所思,“他应该是给我?挖了个很大的坑。”


    若纪柏夫妇对自己喊杀喊打,想方设法要在公众场合给他下马威,安寻倒不会太担心,可现在,这?两人居然?能笑?脸相迎,明显是知?道好戏在后面,所以根本不着急立马收拾自己。


    “安寻少爷,您不用怕。”枚兰说,“你可不是单打独斗,还有我?们在呢。”


    “没错。”穆迁笑?着点头,“你不是一个人,放松些,好好享受这?场宴会吧。”


    安寻点点头,他带着白飞源和司良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来,繁虚和枚兰去自助餐桌上拿了点吃的,确认食物没有问题后,便交给了安寻他们。


    虽然?刚才纪家夫妇与安寻“友好”寒暄过,但大部分人也清楚,双方心底的芥蒂不可能靠几?句话就烟消云散,何?况这?还是纪家举办的宴会,身为?客人,总是要给主人家一点面子的。


    所以,尽管很多人对安寻他们充满好奇,也不敢贸然?过来搭讪,在这?种热闹的场合里,这?个角落实在冷清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见此?情?景,纪家夫妇表面不动声色,心底自然?是高兴的,巴不得安寻他们能一直坐冷板凳。


    安寻并不在意这些,也乐得落个清闲,他和朋友们边吃边聊,等着仪式的正式开场,不多时?,突然听到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


    “安寻少爷,好久不见啊。”


    安寻抬起头,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位熟人,也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谷大会长,谷二小姐,晚上好。”


    谷月歌微微一怔,她本以为?安寻并不认识自己,毕竟她只在海夜城的拍卖会上见过安寻,坐的还是观众席,没想到安寻竟然?能准确叫出自己的身份,莫非对方是做过功课?


    “哎呀,安少爷你居然?认识我?们?”心直口快的谷悦然?直接问了出来。


    安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两位在海夜城拍卖会上与星河会夏副会长的叫价,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天使会两姐妹恍然?大悟,继而有点暗爽:天使会和星河会是死对头,她们当?时?与夏高明较劲,就是习惯性地想给星河会使绊子而已,没想到因此?得到了安寻的特别关?注,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看来我?们和安寻少爷会非常投缘了,”谷月歌意有所指,笑?得非常甜美,“如果以后星河会敢找你的麻烦,我?们天使会绝不会袖手旁观。”


    听到这?话,安寻差点笑?出声,主要是这?个场景实在有趣:上辈子天使会和星河会势不两立,自己身为?星河会的金牌治愈师,自然?也成了谷家两姐妹的眼中钉,哪次见面不是被喊杀喊打撂狠话的,现在重生一世?,自己与天使会立场相同,倒是被这?对泼辣姐妹当?成自己人了。


    “那我?就先谢过谷会长了。”安寻礼貌道。


    “这?种小事?,哪用得着谢。”谷月歌美眸一转,往安寻身边凑近了些,低声问,“安寻少爷,您和您的两位同伴最近为?二次觉醒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难处?如果需要帮助,尽管向我?们天使会开口。”


    嗯?


    安寻愣了一下,若说刚才谷月歌示好,是因为?双方有着共同的敌人星河会,而现在暗示可以为?自己提供二次觉醒的助力,又是为?了什么?


    以他对谷月歌的了解,对方并不像是能随便向私人许诺好处的那种人,尤其觉醒方面的助力都需要动用行会资源,就算是为?了对付星河会,也该是将资源分给自家的治愈师,而不是胳膊肘外?拐,倾向给三个并不特别熟络的外?人。


    “谷会长,我?说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人了,”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横插进来,“哈,原来是在这?儿挖墙脚呢?”


    谷月歌眼皮一跳,她努力维持住优雅的仪态,皮笑?肉不笑?地睨了一眼来者?。


    “乔大会长,请注意您的用词,安少爷现在又不隶属于任何?行会,我?来关?心一下他的未来,怎么就算挖墙脚了?”


    这?个突兀加入谈话的人,是一位笑?容满面的英俊男人,他一身紫色塔西托礼服,头发烫着夸张的波浪卷,显得风流而骚包。


    他若无其事?地无视了谷月歌的瞪视,直接热情?地向安寻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安寻少爷,早就想认识您了,幸会幸会。”握手结束,男人丝滑地掏出一叠印刷精致的名片,笑?眯眯地给安寻他们全都发了一圈,连枚兰和繁虚这?种保镖都没放过。


    “鄙人是济度会的大会长乔观,我?们行会目前在医疗系统综合排名第二,资金排名第一,无论规模还是实力,都不是某些小行会能比的,”他特意看了看眼前的三位星族新人,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各位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比如备战二次觉醒时?缺少什么高级材料啊,或者?是想找一些经?验丰富的成功前辈交流觉醒经?验啊,找我?们济度会准没错,我?们在教导新人方面经?验最丰富了。”


    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谷月歌哪还听不出乔观的来意,赶紧也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名片,笑?盈盈地递给安寻等人。


    “刚才光顾着说话,倒是忘了交换名片了,我?们天使会也是创立三十年的老牌行会了,资源啊人才啊那是样样不缺,底蕴也很深厚,比起某些靠砸钱硬砸出来的大行会没差到那里去,安寻少爷你们有空的话,可以来参观交流一下哦。”


    安寻:呃……好像明白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安寻收下了两人递来的名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三人还没有印制名片,没法和两位会长交换了。”


    乔观立刻掏出了手机:“没有名片,还有通讯号嘛,我?可以将三位的联系方式添加进通讯录吧?”


    谷月歌简直服了这?个人的厚脸皮,刚想讽刺几?句,发现三位星族新人居然?真的乖乖掏出了手机,立刻不淡定了:“啊?那我?也要添加,大家相识一场就是缘,以后少不了来往的。”


    “我?也要加。”谷悦然?与姐姐心意相通,立刻出面为?姐姐助攻,她眨巴着漂亮的杏仁眼,瞧着这?三位格外?漂亮的星族小哥哥,甜甜一笑?,“我?和你们可是同龄人,以后大家可以一起出去玩的,我?知?道中心区很多好玩的地方,到时?候带你们去!”


    这?边聊得热闹,见济度会和天使会的两大会长已经?和三位星族新人谈笑?风生,其他医疗行会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安寻他们还未二次觉醒,但星族人生来就有治愈系天赋,觉醒的成功率是远高于普通人的,差别只在于到底能觉醒为?多高的等级。


    在三位绝对潜力股成长起来之前与他们交好,那叫慧眼识珠,雪中送炭,算是知?遇之恩;若等三人觉醒成功后再来抛橄榄枝,那叫见利起意,跟风舔狗,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这?两者?的区别可太大了!


    更不用说,星族人一直是星河会的专属特色,在同等医术水平的情?况下,有钱人更青睐让赏心悦目的星族美人来为?自己治疗,毕竟光是看美人就感觉病痛好了大半,多花点钱又怎么了?


    而如今,星河会对星族人的垄断出现了裂痕,三位星族人流落在外?,且尚未定下行会,若谁能招揽他们入会,就等于给自家多添了一个特色招牌,可想而知?,这?将能引来多少关?注,带来多大的流量!


    原本很多人碍于纪家的观感,不敢去结交安寻他们,但现在有天使会和济度会带了头,再加上想到这?背后的诸多好处,都忍不住狠狠动心了。


    咳,就算是无法将人招揽入会,但安寻可是星洲大族长的孙子,对方背靠星洲这?个超级宝库,没准还有机会在资源置换方面共同合作呢?无论怎么想,搭上这?条人脉,都是稳赚不赔的啊!


    于是,心急些的,直接端起酒杯上了;原本拿不定主意的,看同行们接二连三地开始行动,也唯恐落后地冲过去了。


    一时?间,安寻他们这?个角落挤满了医疗行会的人,比开医学研讨会还热闹。连中心区排名第一的仁心会,德高望重的大会长贺无烛都来关?心了三位星族新人一番,也如愿以偿地要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纪家夫妇远远看着,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些医疗行会是没能人了吗?”纪夫人气得几?乎握不稳手里的酒杯,洒出来的酒液差点弄脏了她的高订礼服,“三个还没觉醒的新人而已,就这?么上赶着卖好?”


    “一群鼠目寸光的医痴而已。”纪柏冷哼一声,目光在场内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突然?又笑?了。


    “不用和他们一般见识,你瞧,除了医疗行会的人,哪还有别人搭理?他们?”


    纪夫人一看,眉宇顿时?舒展了:“这?倒是。”


    此?时?场内的宾客,虽然?也有将目光瞄向安寻他们的,却都没有前去攀谈结交的意思,说到底,安寻他们这?种星族新人只对医疗行会有吸引力,对其他权贵名流来说,就是三个长得格外?好看的小美人罢了,为?了亲近美色而得罪纪家,犯不上。


    纪柏腰板都挺直了一些,纪夫人也重振旗鼓,笑?容大方地继续迎接新到来的宾客。


    大门口又走进来三个人,看到为?首的那名美貌女子,纪夫人眼睛一亮,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庄大小姐,您来啦。”她又看向跟在女子身边的俊俏少年,笑?容亲切,“庄小少爷,晚上好啊。”


    今天的庄千语一袭白裙,犹如高雅百合,气质清丽脱俗,她此?行除了弟弟庄许意,旗下第一佣兵行会的大会长聂叔聂楚也一如既往地与之随行。


    “纪先生,纪夫人,两位晚上好。”庄千语微笑?着与两人问好。


    同为?四大家族,庄家和纪家的关?系其实普普通通,不过双方在公众场合相遇,面子功夫一直做得不错,庄千语与两人寒暄片刻,就带着弟弟他们往场内走了。


    纪夫人和庄千语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在庄千语抽身离开时?,纪夫人不由得有些茫然?:这?就说完了?


    以往她与庄千语寒暄,对方可是很有耐心的,甚至会让自己弟弟也加入谈话,但今天的庄千语,不仅没有聊天的兴致,方才眼神也有些飘忽,像是边与她寒暄,边在场内找着什么人。


    纪夫人转身,看到庄千语目标明确地走向了宴会厅最右侧的角落,那里坐着的,正是安寻他们一行人。


    不等纪夫人深想这?意味着什么,身后传来一道磁性醇厚的男声。


    “纪先生,纪太太,两位晚上好。”


    纪夫人连忙转头,发现又是三位贵客——是钟家三兄弟,钟孟君,钟嘉时?,钟彦。


    在中心区四大家族中,钟家的实力与纪家最接近,因此?也最得纪家人的重视,纪柏上前与钟孟君握了握手,和蔼地笑?着。


    “钟大少,好久不见,最近又在哪里赚钱啊?”


    钟孟君谦虚一笑?:“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我?们这?种商人,哪比得上纪叔您在政坛上风光。”


    纪柏一听,觉得这?个话题自己可以发挥一番,正想高谈阔论,旁边的钟嘉时?已先一步开口。


    “哎呀,我?看又有新客人来了,两位先招待贵客吧,我?们自便就好。”


    纪柏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噎得他一口气没顺下来,堵得慌。


    纪夫人冷眼瞧着这?三兄弟匆匆离开,发现他们去往的方向,竟也是宴会厅最右侧的那个角落。


    其实钟嘉时?刚才也不算说谎,因为?在他们之后,的确又来了贵客——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的高家,高知?雪和高玉行这?对兄妹走入了宴会厅。


    高知?雪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她迈入宴会厅的那一霎,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位气势惊人的“女皇”。


    若说庄千语是气质温婉的大家闺秀,那高知?雪给人的感觉,就是杀伐果断,开疆拓土的女将军,哪怕在今天这?种场合,她也没有像别的女士那样,穿上轻飘蓬松的华丽衣裙,而是一身赭红色骑马劲装,脚底生风,纪家夫妇只觉得眼前一花,高知?雪已经?大踏步地略过他们,往场内走去了。


    高玉行也没注意到杵在门口发愣的纪家夫妇,只顾着忙不迭地跟在妹妹身后,半真半假地道着歉。


    “哎呀,好妹妹你就别生气了,不就晚了一点吗?你瞧,这?不也赶上了?”


    “哪里赶上了?瞧瞧这?都挤成什么样子了!”


    “交给我?,”高玉行潇洒地打了个响指,“瞧着,哥一嗓子就能给你开条路。”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冲着宴会厅最右侧的那个角落喊了一嗓子。


    “安寻少爷!穆迁殿下!我?们来啦!快来接驾!”


    然?后就被高知?雪扇了一巴掌后脑勺:“哪有你这?样开路的!”


    不过这?方法的确有效,几?乎要被淹没在人群的安寻和穆迁都站起了身,先一步过来占据了地利的庄家两姐弟和钟家三兄弟,也都回过了头,并自觉地让出了一点位置。


    “高玉行少爷,高知?雪小姐,两位晚上好。”安寻笑?着说道。


    此?时?宴会厅内,其他宾客都看傻了。


    医疗行会的人把安寻他们当?成香饽饽也就罢了,怎么、怎么三大家族的掌门人,也都争着去给安寻他们捧场?他们居然?如此?看重这?三位星族新人?


    呃……如果我?们不过去也表示一下,是不是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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