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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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会这两个月在洛桑谷内的情况很不好。
季宇当初选定的那块势力地盘, 并?不是抽号盲选,而是在先期探索小队进行探索时,他无意中发现了?那附近有矿脉迹象, 于是默不作声地记住了?方位,在后来地盘分配时, 毫不犹豫就选择了?那块平原谷地。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顺利拿下地盘后,后续的矿脉开发会这么困难,这片谷底不断有灾兽侵扰,花大力气?运进来的设备也时常失灵,后来甚至引发了?矿场事故,闹出了?人命, 让他们不得?不赔了?一大笔钱善后, 简直诸事不顺。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夏诗英的“直觉”精神力就发挥了?作用,她预感到这块地盘的开发不会太顺利,但?又实在不忍心放过这块肥肉。
他们听过太多的暴富神话, 国?外那些因为挖掘到宝藏矿脉而一跃跻身?进顶流阶层的事迹不胜枚举,所以在和本家人商量后, 夏诗英决定放手?一搏——与其继续经营一个迟迟无法突破瓶颈的医疗行会, 还不如赌一把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们怀揣着雄心壮志入场,却接连受挫,每当夏诗英心生退意时,又总会看到一丝新的希望, 尤其听闻别?人已经收获颇丰, 他们却捧着金碗还没挖出钱,这如何能甘心!
这片未经开拓的矿场就像一个巨大的胡萝卜, 勾引得?夏家人欲罢不能,若说一开始他们不愿放弃,是源于贪心和赌性?,到后来,则是沉没成本已经太大,放手?的代价已经远远高于继续开矿的代价。
然而美梦终于还是破碎了?。
在进行了?大规模发掘和勘探后,他们发现:所谓的珍稀矿产只?有表层区的一点?点?,这场投资的投入产出严重失衡,他们赔大了?!
回过神来的众人再往回捋,越捋越觉得?触目惊心——
季宇最?初认定这块谷底埋藏有珍稀矿脉,是因为他在洛桑谷基地休整期间,无意中听到基地内几名员工闲聊,对方说的珍稀矿脉周边的地形和参照物信息,和季宇在谷内探索时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继而让他认定了?这是块潜力巨大的宝地;
他们拿下势力地盘后,也找过一些地质专家做参谋,这些专家全都言之凿凿,咬定这是一处储量丰富的珍稀矿脉,所以夏家对这块宝地的巨大价值深信不疑;
每当他们想要放弃时,总又能挖掘到一些珍稀矿物,且会有人跳出来诉说这块宝地的潜力,让他们举棋不定,再三权衡后,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赌下去。
也是在此时,季宇和夏诗英终于发现:他们在做出矿脉开发这一决定时,身?边始终有一群影子在若隐若现,正是那些人有意无意地引导,让他们一错再错,直至无法回头。
当众人幡然醒悟,回头妄图将那些人揪出来时,发现无论是“基地的员工”,还是“资深地质专家”,全都不见了?。
他们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出现过,又或者说,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演一场戏,现在大戏落幕,演员自然就卸下面具,潇洒退场。
很显然,他们被人做局了?。
这是一个针对他们的陷阱,是一份包裹着香甜蜜糖的毒药,就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从季宇加入探索队,踏入洛桑谷的那天起,已经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以及他背后的星河会,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引上了?一条不归路。
是谁!到底是谁如此歹毒,竟要如此针对他们!
可他们无法知道?答案。
与星河会不对付的势力有不少,比如一直妄图为母亲复仇的天使会,又比如和季宇决裂且成立了?新行会的安寻,还有诸多没有具体仇怨,只?是单纯吃绝户宰肥羊的黑势力。
但?无论是谁,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这次栽了?,彻彻底底的栽了?,投入的资金血本无归,甚至还背了?一些债务,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洛桑谷,回到中心区继续经营星河会。
而中心区这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看完最?新一期财报,季宇和夏家一众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比如星珠这样的利润大头,早因为星珠垄断的打破,不能再为他们带来巨额收益;清心草之类的星洲原料,也因为星海会产品的大范围推广,价值急剧下降。
更糟糕的是,星海会的爆火明显刺激到了医疗系统的同行,各家拿不出星海会那样的王牌产品,于是从各自的优势项目发力,要么更新产品,要么升级服务,要么扩大宣传,而星河会因为忙于洛桑谷的事,没有跟上这波浪潮,不知不觉间,就被同行抢走了不少市场。
如今的星河会,可以用腹背受敌来形容——行业外有一个看不见的可怕敌人虎视眈眈,行业内又有诸多同行激烈竞争,季宇和夏诗英创办星河会十余载,从未感觉如此心力交瘁过。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夏诗英坚决道?,“一定要稳固住我们的基本盘,同时跟上这股风潮,把新业务搞起来,只?要行会不出问?题,我们就不会伤筋动骨。”
虽然在洛桑谷里损失巨大,但?星河会还可以为他们回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季宇也是这么想的,在闭门静思三天后,他很快拿出了新的行会发展方案。
于是,一条消息很快在星网上传播开来——星河会降低了星族治愈师的会诊门槛,并?且针对亚健康群体推出了免费义诊服务,只?要抢到免费号,就可以享受到星族治愈师的一对一诊疗,简直不要太划算!
这个消息立刻带动了?一波前往星河会挂号的热潮,尤其随着“星族日?常”系列视频影响力的扩大,很多人对星族人的兴趣也越来越浓烈,但?星海会还没开放诊疗业务,星河会的会诊门槛又很高,大家只?能看看视频里的星族美人们解解馋,现实里根本没有接触的可能,可现在星河会居然推出了?这种喜闻乐见的政策,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一时间,星河会在星网上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曾经有过污点?的口碑也峰回路转,成为了?大家交口称赞的良心行会,发展势头红红火火,在医疗市场上受热捧的程度,几乎快和星海会平分秋色。
对这波风向的变化,安寻等人自然也看到了?。
“他们这是改变经营策略了??”白飞源浏览着网上的评论,很多体验过星族义诊服务的人都在星网上当起了?自来水,争相为星河会说好话,“看来效果还挺不错,大家都说好呢。”
“咱们星族的治愈师,水平就没有差的,诊疗效果能不好吗?”司良一针见血,“受累的是星族人,又不是星河会高层。”
白飞源:“……汰,这倒是。”
免费义诊为患者带来了?实惠,为星河会赢来了?口碑,但?顶在前线受累的可是星族治愈师,虽然每天发放的免费挂号数量有限,但?安寻他们估算过,以目前的挂号量来看,星河会内的星族治愈师基本是连轴转的,工作量严重超出负荷。
“这种情况不可能持久的。”安寻结合上辈子在星河会内工作的经验,对星河会诊疗部门能承载的工作强度很有数,“季宇他们的策略,应该是前期加大强度,迅速提升口碑和市场占有率,等人流量稳定后,应该就会下调免费义诊占比,甚至是逐步取消。”
“应该是。”司良点?头,同时有些遗憾,“人海战术咱们没法比,这波的确被他们赚到了?。”
星海会最?大的短板就是治愈师数量不够,季宇显然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推出这种服务项目,将星海会目前无法占据的市场迅速拿下。
不得?不说,这个能将星河会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人,的确是有点?本事。
三人正在讨论,突然有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觉得?他们这波稳赢了??那可未必。”
听到声音,三人一起回头,安寻眼底带了?几分笑意:“这话怎么说,穆先生?”
穆迁走到光脑前,随意瞥了?一眼网上对星河会的溢美之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们是从行会经营的角度去看,所以觉得?星河会这步棋走得?不错;季宇能拿出这样的方案,也是从行会发展的角度,认为需要牺牲一部分利益来换取更大的市场,但?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站在行会的角度来考虑全局。”
安寻:“你的意思是……在经营思路上,夏家和季宇有分歧?”
穆迁点?点?头:“星河会是季宇经营多年?的心血,他愿意和夏家一起盘剥星洲,压榨星族人,本质也是认为这样更有利于星河会的发展,但?在夏家眼中,星河会只?是一门生意,既然是生意,就该多多盈利,而不是用收益换口碑。虽然季宇是星河会的大会长,但?星河会早就姓夏了?,季宇制定了?方针,落地后是如何执行的,可就由不得?他了?。”
穆迁说得?这么直白,熟知夏家行事风格的安寻自然一听就懂,他看了?看网上那些盛赞免费义诊的评论,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
“……我已经给?你清除了?负能量场,只?要你能调整好心情,不要再总想着烦心事,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有胸闷头疼的情况了?。”
身?着医师白袍的秦一凉,和刚疗愈完的患者认真说完医嘱,对方满脸感激,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诊室的门被关上,面带微笑的秦一凉立刻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连续几个小时的疗愈已经透支了?他的精神力,好在今天的义诊人数已经达标,他终于能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了?。
去诊疗室旁边的隔间里换掉衣服,秦一凉从隔间的侧门出去,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就到了?诊疗部门的后勤服务台。
“我来下班打卡。”秦一凉对服务台后的管理员说,“我今天的工作量已经达标了?。”
那名管理员查看了?一下后台数据,皱起眉。
“秦一凉,你今天的工作量只?达标了?一半,不能下班离岗。”
“只?有一半?”秦一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可能?我今天接诊了?至少三十?名患者啊。”
按照高层定下的指标,工作期间的义诊人数只?要达到二十?人,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你有仔细看新下发的接诊指南吗?”那名管理员随手?拿过旁边一本册子,指了?指其中一页上的内容,“工作量完成的指标,不能光看人数,还要看他们的消费金额!金额不达标,就不算完成任务。”
“但?、但?我今天接待的都是免费义诊患者……”
对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诊断是免费的,但?你不会多开几个收费的检查项目,或者让他们多买点?药?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我们教吗?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秦一凉涨红了?脸,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气?愤。
他之前听同族们议论过,说高层对外宣称免费义诊,实际只?是个噱头,星河会高层一边找水军在星网上刷声誉,一边让疗愈师在诊疗时夸大患者的病情,必要时甚至让他们采取恐吓话术,刺激患者购买更多的服务和药物。
秦一凉实在不愿意这样做,所以他每次都尽量接诊足够多的人,靠人头抵金额,勉强凑够消费指标。
而今天来找他义诊的患者,都没有什么很严重的病情,帮对方做个能量场净化就已经顶天了?,让他昧着良心忽悠对方开一堆没什么用的药,他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快回岗位上去。”那名管理员不耐烦地挥挥手?,“别?想着偷懒,赶紧凑满消费金额。”
若是前几天,秦一凉或许就默默离开了?,但?今天他实在太疲惫,精神力的透支让他的头一阵阵抽痛,身?体的不适放大了?内心的愤懑和委屈,他倔强地站在原地,提高了?音量。
“我不回去。”秦一凉硬邦邦道?,“我很累,我要休息。”
“什么?”显然没想到这名星族人竟然敢顶嘴,那名管理员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很累,我要休息!”
这边的动静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众目睽睽之下,管理员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了?挑战,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现在立刻回岗工作!”他气?势汹汹地向前一指,“否则我就把你抗令怠工的事上报给?夏诗英会长!我们星河会不养无用的废人,哪怕是S级的治愈师也一样!”
像秦一凉这种S级治愈师,放在任何医疗行会里都是会受到优待的,但?这名管理者可不吃这一套——他和夏家有亲戚关系,自然不会将这些给?夏家人打工的星族人放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占足了?理:这次洛桑谷的开矿投资,夏家以及周边沾亲带故的亲戚几乎都有入股,结果血本无归,这谁受得?住?当然要赶紧通过星河会的经营回血!
季宇推出的免费义诊项目,在他们这些执行者眼中,就是吸纳客源的一个手?段,最?终目的还是要想方设法掏空患者的钱包,如果所有疗愈师都像眼前这个小子一样傻乎乎不捞钱,他们打了?水漂的投资岂不是要猴年?马月才能挣回来?
所以,勒令秦一凉回去继续工作,在这位管理者看来就是天经地义,任谁来了?都挑不出他的错。
“你!”
秦一凉气?得?要继续和他争辩,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了?一下,打断了?他涌到嘴边的话。
“一凉他刚入行没多久,有些规矩不太懂,夏主管您消消火,别?和这种新人一般计较。”
一个温和的声音插进来,秦一凉抬头一看,不由愣住:“肖秦前辈?”
陆子青加入“互助会”后,与这位互助会的领袖来往极多,秦一凉自然也是认识肖秦的,双方私下关系还算不错。
肖秦给?秦一凉抛来一个眼神,转头继续安抚服务台后的那位夏家亲戚,他一边替秦一凉说好话,一边悄悄给?对方塞了?两枚中级晶核,男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行了?行了?,别?来这套虚的。”那名管理员收了?东西,脸上倒是一副刚正不阿的神情,“赶紧回去工作,好好为行会做贡献,比什么都强!”
“那当然。”肖秦附和地笑着,看了?秦一凉一眼。
虽然很不情愿,但?秦一凉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冲动,还连累肖秦前辈跑来为他善后,于是他没精打采地点?点?头,勉强认了?个错,然后顺着走廊又返回了?自己的诊室,肖秦也跟过来和他一起进了?诊疗房间。
关好门,肖秦的表情立刻变了?,他难得?严肃地看着眼前的秦一凉。
“小凉,我知道?你很辛苦,但?现在不宜和那些人起冲突。”他说,“子青应该也告诉过你的,夏家那帮人在洛桑谷里栽了?跟头,听说还背了?一些债,他们现在就是要拼命捞钱回血,任何敢挡着他们财路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秦一凉看着肖秦眼底的黑眼圈,心里很不好受。
肖秦不是诊疗部的人,而是药房那边的制药师,听说那边也在一直加班,现在星河会上下所有的星族人都在超负荷工作,大家的压力都很大。
“我明白了?。”秦一凉低下头,哭包体质让他忍不住又湿润了?眼眶,轻声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大家都太辛苦了?。”
“我们或许还该庆幸这种辛苦,因为这种情况远远不是最?糟糕的。”肖秦轻轻叹了?口气?,“小凉,你知道?那些被送离总部的星族人,他们都去哪儿了?吗?”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秦一凉有些茫然:“他们……他们不是被送去其他区的分部了?吗?”
星河会除了?在中心区设有总部,在自由联邦的其他12区也设有分部,一般是觉醒等级比较低的星族人才会被发配去分部。
据说分部的业务发展情况很一般,远远没有总部势大,那边的同胞也几乎不会与总部的朋友们联系。
“那些被送走的人,有一部分的确是去分部就职了?,但?还有一部分……是直接被人收了?。”
秦一凉没太听懂:“收了??什么叫做被人收了??”
“就是成为了?某些人的私有物。”肖秦声音低沉了?很多,“咱们星族人以前在外界的处境如何,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吧。”
秦一凉怔了?怔,当他终于明白过来时,陡然睁大了?眼睛,一股寒气?顺着后脊直冲头顶,让他浑身?的血都冷了?。
他当然知道?,星族人在自由联邦最?黑暗的时期,几乎就是禁脔的代名词,也正因为这样,星河会不准他们与外人有过多交集,连使用通讯工具都有限制,这在现代社会其实很不方便,但?星河会里的星族人还是接受了?,因为大家认为这是星河会保护他们的方式之一。
虽然现在的秦一凉已经看透了?,星河会对星族人的态度,和他们自己宣称的完全不一样,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星河会的高层一边渲染外界人心的可怕,恐吓他们必须依赖星河会的庇护,一边监守自盗,将没有利用价值的星族同胞们推入他们宣称要对抗的深渊。
怪不得?……怪不得?很多离开总部的同胞们,再也不会联系昔日?的伙伴;怪不得?很多前辈对他们千叮万嘱,让他们必须想办法觉醒成功,无论如何都要留在中心区。
秦一凉突然想起来:他们这批刚觉醒完的新人,也有一些觉醒等级较低,不过因为高层之前忙于洛桑谷的事,没来得?及对这批人进行分配;后来又开展了?免费义诊活动,人手?极度紧缺,所以这批等级较低的星族新人很幸运地没有被驱离总部,目前还留在总部里工作。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肖秦说“或许还该庆幸这种辛苦”了?。
但?之后呢?若忙碌的日?子结束了?,那些无辜的新人同胞们,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你担忧的事,我们互助组的成员也在想办法,以前我们势单力薄,明知真相也无能为力,但?今非昔比,我们不会再让那些同胞被悄无声息地送走了?。”
肖秦拍了?拍秦一凉的肩,认真叮嘱道?。
“一些事情的准备,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别?在这个时候惹怒夏家那帮畜生,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一定程度的忍耐和蛰伏是必要的,你能明白吗,小凉?”
秦一凉握紧了?拳,用力点?点?头。
“我明白的,肖秦前辈。”
“我会好好配合,不让你们的努力付诸东流的。”
肖秦欣慰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出于良心,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但?如果你无法给?他们带回足够的利益,他们很可能会用另一种方式去兑换你的利益,不要指望那些人的良心,更不要高估他们的底线,日?常行事一定要小心,遇到不对劲的情况,赶紧告诉子青和我们。”
“放心吧肖秦前辈,”秦一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我会小心的。”
第122章 第 122 章
122
和肖秦前辈谈完话之后, 秦一凉和管理员的那场争执风波,没再掀起更大的波澜。
不过?秦一凉知道,那位管理员还?是和高层打了小报告, 因为第二?天夏高明副会长就来诊疗部转了一圈,还?特意来他的诊疗室里看了看。
当时秦一凉正在给患者看病, 并没有和夏高明有太多交流, 只是点了点头。对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之后几天也没再找他的麻烦,秦一凉觉得这件事应该就算过?去了。
陆子青却很不放心,根据他的观察,在星海会成立之后,星河会的高层都像受了刺激一样, 变得格外敏感, 对胆敢忤逆管理层的星族人们,他们惩罚起来是毫不手软的,但?这次居然会对秦一凉顶撞管理员的事轻拿轻放,在陆子青看来, 这着实有些反常。
“可能?是因为现在太缺人手了?”秦一凉如此猜测道,“如果按照惩戒条例, 把我关禁闭一周, 谁来给他们工作挣钱?”
这倒也解释得通,毕竟现在星河会高层更看重?真金白银的利益,只是为了出口恶气就减损一个能?带来收益的劳动力,可不是明智的行为。
“也许吧。”陆子青点点头, “小凉你也不用太委屈自己, 如果他们再为难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别自己闷着不说。”
“知道啦。”秦一凉笑嘻嘻道,“我就算不和别人说,也肯定会和子青你说呀。”
陆子青的目光柔软下来,他看着这位全身心信任和依赖着自己的竹马好友,微微笑起来。
又是一个忙碌的早上。
秦一凉接待完几位义诊患者,看到服务台从后台又给他推送了一位新的病人。
这位病人是正常付费挂号,对方?进来时,秦一凉不由?微微一怔。
“先生,您前天是不是也来看诊过??”
他对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很有印象,对方?身体?其?实没什么问?题,当时找他做了一个简单的能?量疗愈,期间对方?十分?健谈,一直问?东问?西,态度也特别热情?。
很多第一次见?星族人的普通市民,出于新鲜和好奇,都会是这个反应,所以秦一凉没有特别在意,顶多觉得对方?的话实在太多了点。
听到秦一凉的问?话,男人眼睛一亮,满面笑容道:“是啊是啊,秦医生你还?记得我?”
秦一凉回以礼貌的微笑:“当然记得。”
也许这句话让男人认为彼此之间已经算是熟络的关系,他没有坐到秦一凉对面的椅子上,而是直接拉开了遮挡的围帘,往治疗床上大喇喇地一躺。
“秦医生,前天你给我做的疗愈真是太舒服了!”他一边拍着身下的床垫,一边冲秦一凉嘿嘿笑着,“我还?想再做一次,现在就开始吧?”
秦一凉:“……”
不是,你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先生,如果身体?没什么不适的话,我不建议您短时间内频繁疗愈。”
“怎么没不适?”男人立刻道,“我前天疗愈完,回家后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想再见?见?小凉医生你,要不是昨天忙着谈笔大生意,我昨天就来了!”
秦一凉本性单纯,以前从没接诊过?这样的人,但?听了这种油腔滑调的话,本能?地感觉到不适,他皱了皱眉,语气也严肃起来。
“先生,这里是诊疗室,如果你没有身体?上的问?题,就可以离开了,请不要耽误后面的病人看诊。”
见?秦一凉脸色不太好看,男人终于不再嬉皮笑脸,从治疗床上坐起来。
“生气了?我刚才就开个玩笑,小凉医生你别这么严肃嘛,用微笑服务每一位顾客,不是你们星河会的服务宗旨吗?”
此时的秦一凉实在笑不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那你帮我检查检查,我觉得胸口不太舒服,有点闷痛,你瞧瞧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男人翻身下床,麻溜地坐到秦一凉对面的椅子上。
见?对方?摆出了正常看诊的架势,秦一凉也不方?便?继续冷着脸,于是伸出手,搭上对方?的手腕,将精神?力发散出去。
双方?离得近,男人盯着秦一凉的脸看得目不转睛。
“小凉啊,”他突然开口了,“我听夏副会长说,你已经成年了,是真的吗?”
秦一凉是娃娃脸,外表瞧着的确比实际年龄小不少,之前也有一些患者因此误会过?,秦一凉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快十九了。”
“真的啊?但你瞧着就像小孩子一样呢,皮肤也这么好,像婴儿似的,又白又嫩。”
秦一凉没说话,但?加快了检查对方身体的速度。
他迅速查看了一番,发现对方?和上次一样,根本没什么问?题,也没有进行二?次疗愈的必要。
他刚要将手拿开,男人的手掌却突然覆了过?来,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小凉医生啊,”男人咧开嘴,温香软玉在手,他不再掩饰眼底的欲望,目光也越发赤裸起来,“我真的很想你呐,一天不见?就难受,我……”
“你干什么!”
秦一凉赶紧挣脱掉他的手,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纵然再迟钝,他也已经明白这个人到底怀的是什么心思?,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秦一凉赶紧朝门口跑去,他得赶紧和这个危险的人拉开距离。
秦一凉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拉开诊疗室的门时,发现外面竟然站了三四个人。
为首那人,正是副会长夏高明,他往门口一挡,秦一凉就被逼得不得不退回了屋里。
“怎么了这是?”
夏高明往屋里看了一眼,冲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转向?秦一凉,语气是难得的和蔼。
“一凉啊,黄先生可是我们星河会的大客户,你不好好给他看诊,着急往外跑干什么?”
“他根本不是来看诊的!”过?度惊慌中,秦一凉并没有意识到夏高明此时出现意味着什么,反而还?以为自己可以向?对方?求助,“他……他刚才摸我的手,还?说奇怪的话,他、他不怀好意!”
坐在屋里的男人直接大笑起来,仿佛秦一凉的控诉只是调皮小猫在向?新主人挥舞可爱的爪子,不仅不让他恼羞成怒,反而还?觉得很愉悦。
夏高明也笑了。
“好吧,算你说对了,黄先生的确不是来看诊的,他是来看你的啊。”夏高明边说边揽住秦一凉的肩,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道。
“你不是觉得给人看诊太累,又不懂怎么让病人多掏钱吗?我们不为难你,给你提供个捷径——只要你陪黄先生聊聊天,吃顿饭,轻轻松松就能?完成指标,你陪他一天,都顶得上辛苦工作一个月了,这不是很好吗?”
秦一凉陡然睁大了眼睛,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夏高明的钳制。
“不用这么瞪我,现在正是行会艰难的时候,你身为星河会的一员,不应该做出点贡献吗?总不能?只让我们高层为行会的发展劳心劳力吧?”
肖秦曾经告诉过?自己的“内幕”,陡然浮现在脑海中,秦一凉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不能?从这个房间里跑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想高声叫人,但?刚张开嘴巴,就被人用湿帕子捂住了口鼻,没过?一分?钟,他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沉沉合上了眼睛。
夏高明将人交给跟进来的几名打手,笑容满面地看向?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的男人。
“黄老板,您看我们的债务……”
男人挥挥手,打断了夏高明的话:“等我先尝尝味儿再说。”他看了看被人扛起来的秦一凉,笑容逐渐猥琐。
“要是值那个价……呵呵,自然会免了你们的利息。”
****
陆子青今天难得提前下班,他换完衣服后,就来找秦一凉。
这段日子,他都尽量让自己的排班时间和秦一凉一致,两人一起离开宿舍上班,也一起下班回宿舍,如果谁下班比较早,就会去对方?的诊室里等着,这已经算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习惯。
所以当他看到秦一良的诊室里坐的是别人时,十分?吃惊。
“小凉呢?”他问?。
这名来接班的星族同胞和陆子青他们是同届新人,双方?也算很熟了,听到陆子青的问?话,对方?摇摇头。
“不知道,我是被临时排的班,我过?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小凉。”
“临时排的班?”陆子青皱起眉,“你来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了。”
也就是说,小凉提前一个小时就离开诊室了?难道他是身体?不舒服,临时请假了?
但?以小凉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提前离岗,肯定会找人给自己捎句话,以免自己跑空的。
心中觉得古怪,陆子青立刻离开了诊疗室,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宿舍。
但?宿舍里空无一人。
不声不响地提前离岗,人却没回宿舍,这让陆子青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赶紧又返回医疗部,途中恰好遇到了肖秦,便?把这件事和肖秦说了。
“你别急,也可能?是小凉有什么事,去其?他部门了。”肖秦安慰陆子青说,“你先去问?问?小凉诊室旁边房间的人,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小凉为什么提前离岗,我这边也去和互助组的人说一声,大家一起帮你找找。”
星河会是封闭式管理,星族人未经允许是出不去大门的,兜兜转转都离不开这几栋楼的范围。
两人分?头行动,陆子青回了医疗大楼,将能?问?的人全都问?了一遍,而他搜集到的消息越多,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有人在上午的时候,听到小凉诊室里有吵嚷的声音,他们过?来查看,却看到夏高明和几名打手守在门口,不仅不让他们靠近,还?呵斥他们回去继续工作,不许问?东问?西。
之后诊室里就安静了下来,又过?了没多久,接班秦一凉的星族人就到岗了,而对方?到来时,无论是秦一凉还?是夏高明他们,都不见?了踪影。
时间线捋清后,事实已经很明显了:秦一凉大概率是被人带走了,而且这件事和夏高明他们有关。
陆子青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也很少被情?绪冲昏头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前提是,不涉及秦一凉。
他和秦一凉是青梅竹马,关系好得比家人还?亲,离开星洲后,两人相互扶持,形影不离,在陆子青眼里,秦一凉早已不单是他的挚友,更是他想要呵护和珍惜的对象。
星河会高层心态的变化,陆子青之前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些利益熏心的人,为了填补在洛桑谷里掏空的口袋,很可能?狗急跳墙,做出一些杀鸡取卵的极端事情?。
而他和秦一凉,一直都不被高层待见?,好事儿轮不到,坏事儿头一号,陆子青之前就担心夏高明会为之前的事对秦一凉不利,现在预感成真,陆子青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他让人去给肖秦捎了个消息,然后扭头离开医疗部,直奔星河会的办公大楼。
星河会高层的办公室都在办公大楼里,陆子青先去找夏高明,没看到人,于是继续上楼,准备去会长室。
他刚走到一半,迎面正好遇到了夏仪,对方?见?他出现在这里,诧异地挑了挑眉。
“陆子青,这个时间你不在诊疗室里待着,来这儿干什么?”
陆子青心急如焚,根本没功夫和夏仪搭话,后者见?陆子青竟然敢无视自己,很是恼火,立刻拦在陆子青面前,表情?不悦地瞪着他。
“喂!我问?你话呢,你耳聋吗?”
陆子青只能?停下来:“小凉被夏高明会长带走了,我过?来找他。”
夏仪扬了扬眉毛,露出了然的神?色。
“哦,是这件事啊。”
陆子青一愣,脸色陡变:“你知道小凉在哪儿?”
“知道。”夏仪漫不经心道,“那小子不在这里,你可以回了。”
“那小凉现在在哪儿?”
看着陆子青紧张的模样,夏仪忍不住笑了。
夏仪很不喜欢陆子青,虽然对方?行事很谨慎,对他的态度也算恭敬,让人挑不出错,可越是这样,夏仪越觉得这个人是在装腔作势,没准肚子里就憋着什么坏水呢。
现在,对方?终于装不下去了,瞧着这人六神?无主的样子,夏仪很想笑:这种能?轻易拿捏对方?的优越感和快感,真是太爽了。
“你很担心那个叫秦一凉的小子?”夏仪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陆子青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他却浑然不觉得疼:“夏仪,小凉现在到底在哪儿?”他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他去的是个好地方?。”夏仪微笑着说,“你就回去等着吧,明天……哦不,如果客户很满意的话,你或许得多等一天,两天,也可能?是一个周,一个月,要么一年?哎,他能?享受多久的福气,就看他的造化了,没准以后……”
夏仪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陆子青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按在走廊的墙上,红着眼睛吼道。
“你们到底把他带去哪儿了!”
夏仪刚才那番话,直接崩断了陆子青心中岌岌可危的最后一根弦,他一直不愿往最坏的方?面去想,那是他最害怕也最无法承受的结果,只要多想一下,他都能?崩溃疯掉。
“小凉人在哪儿?到底在哪儿?!你们立刻把人带回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夏仪被陆子青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了。
对方?的表情?恐怖而狰狞,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也在不断缩紧,很显然,对方?说的“杀了你”并不是一句空话,如果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自己很可能?真的有生命危险!
夏仪的惊慌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楼内的警卫。
能?护卫在这层楼里的警卫,都是高级佣兵,人均精神?力者,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发疯的陆子青,夏仪惊魂未定地扶着自己的脖颈,那里已经被陆子青勒出了一道红痕。
“反了,真是反了!”夏仪恼羞成怒,狠狠踢着被按倒在地的陆子青。
“你竟敢威胁我?!谁给你胆子!好,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去和你那个好朋友作伴去吧!也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直将陆子青踢得奄奄一息,夏仪才气喘吁吁地停了脚,然后冲几名警卫使了个眼色。
“把人带去禁闭室!”
他现在就去找舅舅,让他们赶紧找个金主,把这家伙送出去,这种人留着就是祸患,绝对不能?让他再待在星河会里!
几名警卫领命,将人拖拽去了禁闭室,他们把陆子青往门里一扔,然后关上了厚重?的禁闭室大门。
禁闭室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灯,倒在黑暗里的陆子青痛苦地喘息着,感觉自己大概是被踢断了肋骨。
但?他没有急着为自己疗伤,而是忍着身体?的剧痛,艰难地伸出手,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了一枚绿色的叶片。
那是安寻送给他的共生草叶片。
他勉强集中精神?,将精神?力灌注进去,被催动的叶片,很快闪烁起绿色的荧光。
同一时间。
星河会宿舍大楼的某个杂物间内。
“你说什么?子青被关进禁闭室了??”
听完同伴传回来的消息,肖秦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他不是在找秦一凉吗?怎么会突然被关进禁闭室?”
那名刚打探完消息的同伴立刻说:“他就是因为去找秦一凉,才被关起来的。”
如今互助组的规模,早已今非昔比,不夸张的说,星河会内大部分?星族人都已经成为互助组的秘密成员,人多力量大,想要打听什么事,都可以从这些成员嘴里问?到,就算问?不到,他们也有办法从星河会雇佣的一些劳务人员嘴里打探出来。
陆子青和夏仪的争执发生在办公大楼的走廊里,一墙之隔就是办公区,很多人就算不敢出来看热闹,听也能?听出个大概,那名打探完消息的同伴很快将事情?的全貌给肖秦讲了一遍。
这时,又有人进了杂物间,给众人带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秦一凉就是被夏高明他们带走的,有人看见?了。”那个人说,“他们坐医疗大楼的电梯去了停车场,后来夏高明他们再坐电梯上来时,就没有看到秦一凉了,我们在地下停车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后来想办法溜进门卫室查看了监控,发现夏高明他们离开后不久,正好有车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出去,秦一凉应该就在那个车里。”
所有信息综合到一起,星河会这帮高层到底在图谋什么,肖秦哪儿还?会看不出来,他气愤地狠狠一拍桌。
“这帮混账!果然是嫌来钱太慢,竟然开始打这种歪主意了!”
以前那些人还?是偷偷摸摸,将人带离中心区后再下手,现在居然连秦一凉和陆子青这样的S级疗愈师都不放过?,真是图穷匕见?了。
房间里气氛非常压抑,每个人的表情?都悲愤交加——为了摆脱外界的有色眼光,历代星族人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让“星族治愈师”的成绩得到人们的认可,而现在,星河会的高层却急功近利,为了短期内的暴利,行事已肆无忌惮到了这种地步!
“肖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肖秦,青年沉默半晌,抬起头。
“我们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说。
“我们要让那些人知道,星河会并不是他们的私产,我们也不是被他们随意驱使的奴隶!”
“如果不能?保护我们的同胞,维护我们的权益,这个星河会,不要也罢!”
第123章 第 123 章
123
星河会的职工餐厅里。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的用餐时间, 餐厅里的工作人员大多闲了下来,服务台前只留了几个人值班,应付零星进来的一些客人。
但不知为什?么, 本该门可罗雀的用餐大厅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
还都是星族人。
这些人走?进餐厅, 并不来服务台前点?单, 只是坐在大厅的空桌前,彼此之间也不说话,最多进行一些眼神?交流。
餐厅的工作人员大多是老员工,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情况,不由?得面面相觑。
有人好?奇地过去询问,这些星族人只是摇头, 什?么都不说。
真是奇怪。
这情况虽然?反常, 但餐厅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因此驱赶他们——餐厅这地方本来就是对外开放的,谁进来都可以?,作为一群普通的打工人,他们也犯不着和同为打工人的星族人过不去, 何?况这事儿和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那就随便吧。
与此同时,在医疗大楼中, 服务总台的系统突然?出现了故障。
“怎么回事??”
看到光脑上不断闪烁的乱码, 服务台后的管理者都一脸懵逼,他们尝试过修复,却无济于事,似乎系统是被?某种病毒攻击了, 直接陷入了瘫痪。
服务总台的系统连通着所有病人的挂号信息, 系统本该根据病人的需求将他们分?配到各自合适的科室中,但现在系统瘫痪, 工作自然?也不得不暂时停摆。
但焦头烂额试图修复系统的管理者们并不知道,此时总台系统的终端——各个诊室的医师光脑上,后台推送系统仍然?在工作,几乎是瞬间,所有正在工作的星族疗愈师都收到了光脑上弹出的一则新消息。
他们好?奇地点?开那条信息,看到内容时,齐齐一怔,赶紧浏览完全文?,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身处于不同的房间,在看完信息后,所有星族疗愈师接下来的行为和动作,都如出一辙——
“抱歉,我现在要下班了。”
“不好?意思,我这边不能接诊了,请您转去治疗者的科室吧。”
“抱歉,我不能再继续为您看诊了,请您改天再来吧……”
不顾看诊者的懵逼,也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抗议和抱怨,所有星族治愈师们都站起身,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各自的岗位。
在拉开诊室的房门后,他们也看到了同样走?出门的其他同胞,这一刻,无需言语,所有人都明白了。
心中一闪而过的忐忑和紧张,在彼此无声的支持和鼓励下,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勇气,他们相□□头示意,眼神?也变得坚毅,一起走?出了医疗部的大楼,朝着职工餐厅的方向走?去。
不只是医疗大楼,星河会的其他几栋楼里,也不断有星族人走?出来,他们来自不同的部门和岗位,有在星河会里工作多年的前辈,也有刚入会还不到一年的新人,他们像是涓涓细流,不断涌现,不断汇聚,共同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腾而去。
在大楼附近巡逻的警卫小队看到了这种情况,吃惊之余,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们想上前阻拦,但看到那一双双坚定的眼睛,警卫们不由?得心生退意,甚至有些胆颤。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平日?里逆来顺受,战战兢兢的温顺羔羊,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志气,像是终于出鞘的利剑,开始展露出令人战栗的锋芒?
“快……”警卫队长颤抖着嘴唇,猛地推了一把身边目瞪口呆的下属。
“快去通知会长他们!要出大事了!!”
此时的职工餐厅里,聚集于此的星族人已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大厅。
肖秦站在大厅中央的桌子上,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
“所有的星族同胞们,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就在今天,星河会的高层们做出了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虽然?现场人数众多,但没有任何?人喧哗和议论,气氛肃穆而森严,所有人都在仰头看着肖秦,安静的空气中,涌动着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和意志。
“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将我们的同胞卖给?了邪恶的人贩子,还把前去质问的另一名同胞关?进了禁闭室!这样的事情,在星河会里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些年星河会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们的妥协和忍让,并没有为后辈和新人们换来更安全的处境和更光明的未来,反而让那些骑在我们头上的人,越发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过去我们不敢反抗,是因为我们相信了他们的说辞,认为只有星河会才能拯救我们星族人,但安寻的出走?,以?及星海会的成立,早已证明:星河会并不像他们宣称的那样,是我们唯一的庇护所,那些高高在上的管理者,早已忘记了初心,更忘记了他们在星洲对长老会的承诺!”
看着下面一双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肖秦扬起手臂,朝办公?大楼的方向一指,严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是时候了,他们忘记的东西?,也该让他们想起来了!我们要发出自己的呐喊,我们要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对!我们要发声,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星河会是属于我们星族人的!吸血的豺狼就该滚出去!”
“他们背叛了我们,他们要付出代价!”
“让他们把秦一凉和陆子青交出来!我们要看到他们安然?无恙的归来!”
压抑而屈辱的情绪在这一刻完全释放,无数激愤的声音汇聚成了庞大的浪潮,在肖秦的带领下,众人喊着统一的口号,浩浩荡荡地朝着办公?大楼的方向前进。
此时办公?大楼顶层的会长室中,刚从警卫口中得知消息的季宇和夏诗英,脸色已然?大变。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平日?里低眉顺眼,看似被?驯化得服服帖帖的羊羔,竟然?还藏着反抗的野心和血气,能做出如此大胆忤逆的行为来!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夏仪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他刚才从窗户上已经看到了楼下抗议的队伍,听到了那些人震耳欲聋的呐喊。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哪怕还隔着很远的距离,夏仪也忍不住心生惧意,更摆不出平时高高在上的威风来,惊慌之中,他本能地就逃向了会长室,这里有他的父母,他们一定可以?保护他的!
但让夏仪失望的是,他的父母竟也满面惊惶:如果只是一两个星族人闹事倒还好?说,这次却是所有星族人的抗议和暴/动,他们如果妥协了,这些星族人日?后越发变本加厉地索取好?处该怎么办?如果他们不妥协,又该如何?平息这些星族人的怨气和怒火?
经历完最初的慌乱,过去的习气和思维惯性很快占据了上风,夏诗英色厉内荏地命令道。
“先把他们拦下来!”她嗓音尖利,几乎喊破了音,“派出所有警卫,绝不能让他们进到楼里来!
那名报信的警卫面露难色:“但他们的人很多……”
“多又怎么样!”夏诗英咆哮起来,“大不了就打伤几个,让他们看看造反的代价是什?么!对,要先抓住带头的人,没有人领头,这群乌合之众根本成不了气候!”
虽然?为难,在夏诗英的威胁下,那名警卫只得领命离开。
众人在屋内焦急地等待,期间不断有夏家人张皇失措地跑进来询问该怎么办。
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夏家高层们,听到那些“外乡人从星河会里滚出去!”“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的行会!”的口号声,又气又急,又恨又怕,有人口吐芬芳地怒骂,有人战战兢兢地想逃跑,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以?前将人关?进禁闭室,将人私下卖给?金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也没见得那些星族人敢做什?么,一个个都只是忍气吞声,怎么现在才动了两个人,这帮星族人就和疯了一样,打算和他们拼命了??
“都怪安寻!”缓过神?来的夏仪,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虽然?不在现场,却一直如同阴影般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那个人。
“是因为安寻成立了星海会,让这帮人看到了希望,他们才生出了反抗的胆子,敢这么对我们!!”
不等众人痛骂安寻,会长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面如土色的夏高明。
“不、 不好?了……”
见对方哆嗦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夏诗英在惊愕之余,也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那些星族人在造反闹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哥你怎么也怕成这样!”
“不是星族人,是媒体……来了很多记者和媒体……”夏高明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风声的,一下子全都涌了进来,拦都拦不住,那些人说要采访我们,还有无人机飞进来摄像,现在外面的情形都已经在星网上直播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什?么?!
夏诗英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旁边的季宇闭了闭眼睛,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这次的星河会,乃至自己和夏家人,都要有大麻烦了。
另一边。
一辆黑色豪车在通往郊区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着。
这条路通往郊区的一片别墅区,那个别墅区被?中心区的人戏称为“藏娇区”,很多中心区的富豪都喜欢把自己养的金丝雀私藏在这里,隔三差五光顾一下,很有种偷情的刺激和乐趣。
那辆豪车快要驶进别墅区时,对面行驶来的一辆车突然?轮胎打滑,来了个180度的转弯,直接横在了前方的道路上,豪车司机赶紧刹车,惊险万分?地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停车,把后座的人也吓了一跳。
惊吓之后,是不可遏制的愤怒,坐在后座的男人猛地拉开车门,冲着前面的车大吼。
“草!会不会开车啊?是想撞死老子吗?!”
之后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谩骂,骂到兴头上,他干脆下了车,气势汹汹想过去理论,但走?了没几步,男人突兀地停住了。
这并非他主动止步,而是不知怎的,他的双脚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迈动,脚底一股股的寒气往上涌,双脚仿佛被?冻在了地上,拔都拔不出来。
是、是精神?力者!
男人面露恐惧,他想呼救,但那股诡异可怕的寒气已经攀附上了他的身体,身体部位一寸又一寸地被?冻结,不仅四肢无法动弹,连舌头都僵直无法活动。
前面那辆车上下来了几个人。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但看到为首的那名星族美人时,男人还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中也浮现出了贪婪的垂涎神?色。
世?上竟有如此惊艳的绝色美人!
下一秒。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知从哪里射来的锋利冰锥刺穿了他的双眼,强烈的痛楚让他像挨宰的野猪般大声嚎叫起来。
没有理会男人凄厉的哀嚎,安寻脚步匆匆,飞快跑到黑色豪车前,往车内看去。
“小凉!”
随后赶来的枚兰等人,协助安寻将秦一凉从车里抱出来,动静这么大,少年仍双目紧闭,沉沉地睡着,显然?是被?下了药。
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上衣物完好?,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应该是还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还好?是赶上了。”枚兰庆幸道。
安寻点?点?头,他今天上午突然?看到共生草叶片的传讯,这是陆子青要通过固定渠道与他联络的信号,但后续却迟迟没再来消息,他觉得奇怪,就让穆迁联络安插在星河会内的线人,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安寻这才知道秦一凉和陆子青竟然?出事了!
幸好?因为季宇他们之前忙于洛桑谷的事,疏于对星河会的控制,让穆迁找准了机会,趁机往星河会里安插了不少钉子,通过这些线人提供的消息,他们很快在监控视频中锁定了带走?秦一凉的车辆,又借助中心区一些大佬们的手段,及时追踪到了那辆车的下落,这才赶得及将人救下来。
安寻迅速用“调和”精神?力化解了影响秦一凉的药物,少年徐徐转醒,当他睁开眼睛,和安寻对上视线时,明显还有些恍惚。
“小寻?”他茫然?地眨动着眼睛,声音微弱得宛如一片轻轻落下的羽毛。
“我……我没有在做梦吧?你真的是小寻吗?”
“是我,小凉,就是我。”
眼底泛出湿意,安寻紧紧抱住了这位将近一年未见的朋友,秦一凉在确定这并非梦境后,也立刻用力抱住了安寻。
“小寻。”秦一凉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因为他已经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经历的一切,也明白自己能安然?无恙,是因为安寻的解救,“谢谢你,小寻,呜呜……谢谢你,谢谢……我本来以?为我真的完蛋了……”
“别怕,你已经没事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
安寻帮对方擦拭着眼泪,温柔而坚定道。
“星河会已经变天了,你们备受压榨的日?子,马上就能结束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124
发生在星河会?内的 “暴/乱”, 很快登上了星网热搜,并以十分恐怖的速度迅速爬至热搜第一。
这段日?子,因为星河会?的团队配合“免费义诊”活动, 买了不少?吹嘘自家口碑的水军,大?家对星河会?的印象都比较正面, 认为星河会?的发展蒸蒸日?上, 会?越来越好,结果冷不丁冒出“星族人内讧,抗议高层压榨剥削”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吧??”
但有图有真?相,甚至还有直播,吃瓜群众蜂拥而至, 等了解完了来龙去脉, 全?都气坏了。
星河会?对星族人的高管控严约束,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对此民众们倒也能理解——星族人在黑暗时期的悲惨遭遇路人皆知,那些星族小可怜因此被吓到, 缩在星河会?里战战兢兢不敢多接触外?界,倒也情有可原。
可大?家没想到, 星河会?自诩星族人的保护者, 看似将所有星族人保护得密不透风,实际是在恶劣地洗脑+PUA,一边恐吓他们,一边竭力压榨他们的价值。
被控制的星族人毫无反抗之力, 于是星河会?越发肆无忌惮, 贪婪无度,为了短时间内榨取更多利益, 他们居然和人贩子勾结,将不听话?的星族人直接当?禁脔贩卖,如?此行径天怒人怨,终于逼得星族人抱团反抗,继而引发了这次严重的“内乱”。
内情一经曝光,顿时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艹!最大?的星族保护组织成为了最大?的星族贩卖垄断组织,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星河会?的大?会?长?不也是星族人吗?他居然同伙外?人一起?来出卖同胞??-
可悲可叹,屠龙之人终成恶龙,哎-
那个星族会?长?恐怕也就是个傀儡,我听说星河会?早就是夏家的产业了,呵,谁不知道夏家是商人起?家,指望这群唯利是图的资本家维护星族人的利益?这和让耗子去守粮仓有什么?区别?
高涨的流量让更多媒体闻风而动,很快,更多消息被曝光出来,连最近很火的星河会?免费义诊内幕也被扒了个底朝天-
那个免费义诊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噱头,网上那么?多狂吹彩虹屁的就离谱,这不妥妥的水军吗?-
没错!看诊免费,但后续检查开药可一点都不免费,还有过度医疗的嫌疑,就是把人骗过去当?肥羊宰!-
怪不得给我开收费单的星族小姐姐特别心虚的样子,他们也很不情愿吧?是星河会?那帮狗比不当?人!-
退钱!我们不要给星河会?管理者交钱!要赚钱也该是星族人赚!-
气得我赶紧买了两瓶星海会?的疗愈香薰压压惊,星河会?的星族人赶紧跳槽去星海会?吧!大?家另起?炉灶,别再被星河会?的高层忽悠了!
在铺天盖地的舆论浪潮中,中心区医疗系统的政府官方组织正式下?场,就星河会?“虚假宣传”“过度医疗”“不正当?竞争,扰乱市场环境”等情况进行了调查,勒令星河会?停业整改。
与此同时,警方也就“人口贩卖”的案件介入了调查。
星河会?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往他们都做得很隐蔽,还有某些权贵为他们充当?庇护,所以一直未能事发。
但这次民众呼声强烈,且背后势力也有一番较量,星河会?的保护伞不敢再接这烫手的山芋,将他们卖了个干净。
于是,很多陈年案件终于得到曝光,警方追根溯源,解救出了十几个被金主囚禁的星族人,剩余未被救出的,均已在长?期折磨下?遗憾离世了。
这些血淋淋的案件令人发指,也引发了更大?规模的舆论声讨,参与其中的夏家人因涉嫌人口贩卖,纷纷落网,整个星河会?的管理层几乎都被抓空了,令人叹为观止。
在星河会?群龙无首之际,很快又曝出一个惊人消息:原星河会?的星族人们集体出走,跳槽去了一街之隔的星海会?,星海会?官方账号上就此事特意发布了一则声明,欢迎各位星族同胞的加入,同时也宣布一周后会?正式开放星海会?的诊疗业务,至此,星海会?的行会?经营业务算是填补完整了。
既然线下?医疗即将全?面铺开,很快,星海会?正式发布了人员招聘信息。
作?为一家刚刚起?步的新兴行会?,除了疗愈师,其他岗位的员工也是行会?不可缺少?的,星海会?开出了优厚的待遇条件,诚邀各路英才共创辉煌。
星海会前期的医药产品本就积累了极好的口碑,星族日?常系列又让大?家越发认可了星族疗愈师,再加上星河会事件余温的加持,关注星海会?后续动向的人很多,招聘信息刚发出不到半天,竞聘的邮件已经挤爆了邮箱,讨论度也居高不下?,引得同行眼红不已。
“星海会?成立还不到三个月吧?名气已经比咱们这种老牌行会?都要响亮了。”济度会?的大会长乔观看着网上各种热烈讨论,笑着摇摇头,“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对于星海会?这迅猛的发展势头,天使会?的谷家姐妹可是最高兴的。
“没想到咱们还没动手,倒是安寻哥哥先?替我们出了口气。”谷悦然感慨道,“母亲若是地下?有知,应该也能安息了吧。”
谷月歌点点头:“听说之前庇护星河会?的势力也倒了不少?,他们这次是别想再翻身了。”她微微一顿,冷笑起?来。
“呵,可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安寻小哥,咱们也得使点力,让夏诗英那帮贱人在监狱里别过得太舒服。”
她们天使会?也不是吃素的,过去是碍于不可说因素没法对星河会?动手,现在墙倒众人推,没了背景的星河会?,还不是任人拿捏?那些人过去做了多少?恶事,现在就等着承受恶果吧!
狱中人的结局已经注定,而侥幸没被捕入狱的人也并没有轻松多少?。
夏立群,这个夏家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因为耽于玩乐,除了挂个虚职,几乎不参与星河会?事务,自然也没参与过人口贩卖,甚至都不知道星河会?还有这种“黑幕”,所以成为了唯一没锒铛入狱的夏家独苗。
在外?人眼中,夏立群算是很幸运了,他却苦不堪言,巴不得自己也被抓进去算了——星河会?留下?的烂摊子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不仅有债主疯狂催债,还有医疗系统官方的勒令整改和违规罚款,更别说星族人跑光后,整个星河会?已然成为了空壳,估值暴跌,这对只想吃喝玩乐过咸鱼生活的夏立群来说,简直是地狱级灾难。
所以,当?有人上门?找他洽谈,想把星河会?的所有产业都买下?来,夏立群立刻就答应了。
其实之前也有不少?人找夏立群谈这个事,但要么?是价格出得太低,要么?就是要求他必须将星河会?的医疗资质一并专卖。前者钱太少?还不够夏立群挥霍的,后者想要转卖资质,夏立群就必须完成官方要求的整改措施,但他哪里懂这个!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他焦头烂额之际,终于出现了一个并不需要星河会?的医疗资质,且能开出一个让他满意价格的合作?方,于是夏立群火速与对方签订了合同,在拿到钱的当?天,他就逃离了中心区,飞去国外?逍遥快乐了。
夏家人的名声现在在中心区已经臭了,夏立群也不认为自己有能耐把他们从?狱中捞出来,既然那些人的未来已经无望了,那他专心追求自己美好的未来,也是没错的吧?家人们肯定不会?怪罪他吧?
夏立群走得潇洒,头都不回,所以他并不知道,在星河会?资产转卖交接完的第二天,悬挂在星河会?大?楼上的银星旗被收了起?来,楼顶“星河会?”的巨幅招牌也一并撤下?,换上了新的招牌——星海会?。
星海会?无缝接收了星河会?遗留下?的所有产业,包括他们库房里尚未用完的星洲物资,以及多年来对星洲物资的研发成果,这些东西曾经为夏家人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和荣誉,现在,也终于物归原主。
星河会?的时代,就此彻底落幕。
属于星海会?的时代,正式开启了。
为了庆祝这次大?获全?胜,安寻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庆祝宴,新加入的星族同胞们欢聚一堂,大?家笑着闹着,欢声笑语间,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与展望。
今晚夜色很好,明月当?空,星辉满天,安寻倚靠在露台的围栏上,惬意地感受着微凉的晚风,听着宴会?厅里大?家快乐的笑声,忍不住也露出了微笑。
“恭喜你,安小先?生。”与他同来露台透气的穆迁扬了扬手里的酒杯,微笑着说。
“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安寻与穆迁碰杯,他杯中装的是低度数果酒,完全?不怕喝醉:“彼此彼此,你终于为那位朋友报了仇,也算如?愿以偿了吧。”
穆迁点点头,望着他笑而不语。
“下?个月又到星洲纳新的时候了,我会?带些人回一趟星洲。”安寻说,“你要跟我们一起?吗,穆先?生?”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许诺过的事,他答应在拿回前往星洲的航运权后,就会?带穆迁去一趟星洲,原本他以为斗倒星河会?至少?要两年,但在穆迁的帮助下?,这个速度大?大?加快,恰好就赶上了下?次纳新,完全?可以顺道把人捎去星洲。
“下?个月具体几号动身?”穆迁问。
“五号,大?概会?在那边停留一个月。”
其实以往的纳新行程,半个月足矣,但现在星海会?刚接手这些事情,有很多事情要重新协调和规划,应该会?在星洲多停留一阵子,安寻保守估计得一个月。
“五号啊……”穆迁拧眉沉思片刻,缓缓道。
“我的确很想去一趟星洲,但时间不太合适,那段时间我恐怕抽不出空。”
安寻有点惊讶:“你要忙什么?事?”
穆迁曾经和他坦白,来中心区就是为了对付星河会?,现在星河会?已倒,穆迁在大?使馆也只是挂虚职,按理说应该没什么?事才对,怎么?会?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穆迁回答得很含蓄:“国内的一些事。”
这种模糊的答案,就是不想让人追问的意思,安寻想了想,问。
“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穆迁笑着摇摇头:“你只要好好的,吃好喝好睡好,每天过得开开心心,我看着也开心,这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安寻差点被酒呛到,忍不住有点脸红:“知、知道了,唔,今年不能去星洲就算了,明年也还有机会?的。”
如?果不是星洲结界开启实在太麻烦,他都不介意随时带穆迁过去的。
穆迁若有所思,表情也有些微妙:“明年啊……”
咦,莫非明年也不行吗?
安寻正在疑惑,突然一怔,因为他想起?来了——明年的炽红帝国就变天了,穆弃就是在明年登基成为新帝王的!
虽然穆迁肯定不知道穆弃的具体登基时间,但老陛下?的情况已经拖不了太久了,有心人只要多关注,都能推断出明年就是皇位更迭的重要时间。
安寻陡然想到:如?果明年穆弃登基,发旨召回穆迁这个“驻外?大?使”,穆迁肯定是要重回炽红帝国的!或许他本人也已经预料到了,所以提及“明年”时,语气才会?那么?微妙。
“穆先?生,你明年要回国吗?”安寻赶紧问。
穆迁点头:“应该要的。”
“不要回去!”安寻脱口而出,“你如?果回去了,穆弃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越和穆迁相处越久,他越觉得对方智谋强大?,这种人若只是普通谋士还好,但他出生皇家,注定会?成为夺权者的眼中钉,别说穆弃了,换成安寻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能留下?这种威胁。
“放心,没事的。”比起?安寻的焦急,穆迁倒是很淡定,“他之前忌惮我,是怕我帮助其他兄弟,等他真?正坐上了皇位,发现我并没有与他相争的野心,自然不会?再忌惮我。”
安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幼稚的想法和天真?的言论,居然是穆先?生说出来的??
他是认真?的吗?竟然会?相信穆弃那种睚眦必报的腹黑老狐狸能放过他?
“你……你不会?是要回去争皇位吧?”安寻实在没法相信穆迁会?自投罗网,忍不住怀疑对方其实是另有打算。
穆迁有点想笑,但见安寻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真?要笑出来实在不礼貌,所以努力让自己表情平静。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就算穆弃继位后可以一纸调令把穆迁召回去,但安寻相信以穆迁的能力,只要想躲,肯定能躲过去,反正只要不回国,穆弃还能亲自跨国来抓人不成?
“安小先?生,你应该对我这位孪生哥哥有所误会?,他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实际上,他为人还是很不错的,并非睚眦必报的小人。”穆迁一脸认真?道,“他从?未想过要害我,只是之前宫斗凶险,他也是身不由己。”
安寻:“……”
咱俩刚认识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穆迁尴尬地轻咳一声,继续面不改色道:“现在国内局势已经基本明朗了,前阵子我和他也开始联系,之前很多误会?都解开了,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回去不可,是吗?”安寻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穆迁迟疑了一下?:“这里毕竟不是我的故土,作?为炽红帝国人,我肯定是想……”
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停住了。
因为安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扬起?脸,皎洁的月光细细捋过他俊美的脸,那双漂亮的水蓝色眼眸微颤着,像是盈着一层水亮的光,让穆迁的心也随之颤动起?来。
“我知道这种请求可能会?让你为难,但……”安寻轻声道。
“如?果我希望你能留下?来,陪在我身边的话?……你还非要回去不可吗?”
第125章 第 125 章
125
“如果我希望你留下?来, 陪在我身边的话……你还非要回去不可吗?”
安寻握着穆迁的手,虽然?他竭力让自己语调平稳,但轻颤的眉睫还是暴露了?他心底的紧张。
他知道?这样有点卑鄙, 在明知对方心意?的情况下?,还让对方做选择, 几乎是赤裸裸的情感绑架了?。
但他也是没办法了?, 在穆迁眼中,他和?穆弃根本没有交集,任何阐述穆弃危险性的言辞,都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既然?无法用事实说服对方,他只能无耻地打出情感牌了?。
“……我并不是让你一定要留在自由联邦。”安寻心虚得声音都有点发飘, 殊不知这样吐出的每个?字, 都像是裹着甜糯的棉花糖般,又软又绵。
“如果你不喜欢自由联邦,等我把行会的事料理完,我可以陪你去别的地方, 世界这么大,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只要不是炽红帝国……”
他还未说完, 身边的人突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好。”
不等安寻反应过来,那只原本被他握着的手灵巧一翻,反过来将他的手牢牢抓在掌中,仿佛生怕他跑了?一样。
“这可是安小先生你说的。”穆迁勾起唇角, 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诶?
安寻有点懵:这就成了??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对方呢……
穆迁轻轻捏了?捏被他握在掌中的温软, 微笑着问:“安小先生,我可以把这当成你的回礼吗?”
数月前,他曾用一副画含蓄地向安寻表达了?自己的爱慕,当时安寻没有直言拒绝,只说等他想清楚后,会再回礼,而今天对方的言论,在穆迁看?来无疑已是一种表态了?。
安寻一怔,瞬间涨红了?脸,用力将手从穆迁掌间抽了?回来。
“这、这不是回礼。”
穆迁愣了?一下?,莫非是自己曲解了?对方的意?思?
可对方刚才说的话,分明是……
下?一秒,一只手突然?拽住他的领口,穆迁被拽得下?意?识低下?头,一个?轻柔的吻就落上了?他的脸颊。
“这才是。”
夜风冰凉,却无法吹凉安寻脸上的热度,这个?“回礼”是他在认清自己心意?之?后,就决定好了?的,他曾无数次在脑内演绎,只为让自己显得更从容淡定一些——他不想让年长自己十岁的穆先生把他当做不成熟的孩子看?待,但事到临头,安寻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有些事情,是假装不出来的,滚烫的脸颊,剧烈的心跳,还有小鹿乱撞的羞涩和?悸动,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心动——
并不是和?纪泽辞相?处时那种舍不得从对方身上移开目光的“迷恋”,以他的性格来说,喜欢的极致,反而是不敢和?对方对视,生怕一个?简单的眼神就把自己暴露得彻彻底底,真心真情的流露难免让人没有安全感。
腰被对方突然?搂住,哪怕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男人手掌的滚烫。
“阿寻。”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安寻心尖一颤,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却能感觉对方凑近了?他。
“阿寻,我再确认一次……”他们贴得很近,安寻几乎能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自己脸颊上。
“你是同意?了?,对吗?”
刚才的大胆已经耗尽了?安寻全部勇气,他哪好意?思再重来一遍,只是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男人伸出手,指腹擦过少年红润柔嫩的唇瓣,微微用力。
“我想听你亲口说。”
那人的嘴唇几乎贴上自己红透了?的耳朵,略带几分霸道?的磁性嗓音也和?过去很不一样,密不透风的雄性荷尔蒙气场将安寻完全笼罩。
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猫突然?露出了?雄狮的面?目,或者说,对方一直都是雄狮,只是一直表现得温驯无害,等安寻回过神时,已经被对方牢牢圈在怀里,无处可躲了?。
“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话刚一出口,安寻就后悔了?:他本是想凶巴巴地质问,怎么听起来像是撒娇一样?
头顶传来男人愉悦的轻笑,安寻又羞又恼,正想再挽尊一下?,涌到嘴边的话突然?被落上额头的吻彻底打散了?。
带着红酒香气的亲吻先在额头,然?后是眉毛,眼皮,眼角,脸颊,鼻尖,男人细密的吻一路向下?,温柔得像是猛虎在细嗅蔷薇,而对方的动作越是温柔,安寻越觉得自己不堪一击,他从没有想过,仅仅是几个?亲吻,自己就快要缴械投降了?。
心跳快得让人目眩神迷,下?巴被对方抬起时,四目相?接,安寻突然发现:并非只有自己情不自禁,眼前这个?一向优雅从容的男人,此?时一样情难自控,那双凝视着自己的金色眼眸中,涌动的是更加澎湃炽热的爱意?,仅仅是简单的对视,都快要灼热得将他融化。
彼此?的嘴唇快要相?贴时,露台的玻璃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小寻?小寻!”
那是白飞源的声音,他倒是没有推开露台的门,只是从门外路过,身边似乎还有其他人:“奇怪,人去哪儿了?我刚才还看到他上楼来着。”
安寻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了身前的男人:“我出来太久,他们在找我了?。”
这么一打岔,安寻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确定关系就、就亲上了?,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这根本不像是自己的风格啊!难道?自己真的有恋爱脑特质……
他又害羞又心虚,也不敢再去看?穆迁,怕自己又被对方迷得找不到北了?,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和?他们说一声”,赶紧头也不回地溜了?。
穆迁看?着眼前的人像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没影了?,完全不觉得扫兴和?气恼——别说独留他一人在天台上吹冷风,哪怕是像以前那样,横眉冷对,恶言恶语,甚至兵刃相?向,他也从未心生怨艾,反而觉得安寻很可爱,对方的任何反应,他都甘之?如饴。
无论是爱是恨,只要对方还愿意?看?他一眼,愿意?和?他说话,没有冷漠地无视他,他就无比欣慰和?快乐了?。
他知道?这样的自己不太正常,甚至有点变态,但在数百次轮回的煎熬中,他还没有彻底疯掉,唯一支撑他救赎他的力量,就是他能“一次次重新见到安寻”这件事了?。
夜晚的露台上,穆迁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无声地笑起来。
开心,快乐,幸福,任何能形容心情愉悦的美好词汇,都无法概括出他此?时的心情,而这份心情,无人能够知晓和?体会,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更没有人知道?——
这一次,他终于?扭转了?安寻的命运,亦破解掉了?这个?世界的困局,从今往后,他将不会再在轮回的漩涡中永无止境地徘徊,这个?世界凝滞的时间,也终于?可以自由流淌。
但让他最没有想到的是,在“最后一次”,他居然?还得到了?安寻的垂怜,赢得了?他的心。
他曾无数次登至王座,万万人之?上,随便一句话就能左右无数人的命运,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自己赢得了?全世界,拥有了?全世界。
他的世界并不广阔,只容一人,便已足矣。
在露台上吹了?许久的凉风,穆迁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表情管理的能力,于?是推开玻璃门,重新回到了?宴会厅内。
下?楼的时候,他看?到了?守在楼梯口的繁虚和?枚兰,虽然?今夜是欢庆的日子,这两位护卫依旧尽忠职守,穆迁笑着对他们说。
“今晚宴会厅里都是自己人,你们不必如此?戒备,都去放松下?吧,和?大家一起玩玩。”
枚兰还没表态,繁虚先摇了?摇头:“主人,我不累。”
见繁虚如此?一本正经,穆迁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
“繁虚啊,你不要总想着工作,人生这么长,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找个?喜欢的人,谈个?甜蜜的恋爱,你完全可以体验下?,别辜负了?大好年华啊。”
繁虚:“……”
等穆迁离开了?,繁虚看?向枚兰,虽然?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枚兰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困惑。
“主人他这是怎么了??”
“你这都看?不出来?”枚兰捂嘴轻笑,“就是恋爱了?呗。”
“?”
“他和?安小少爷啊……”枚兰笑得弯起眼睛,像只快乐的狐狸,“应该是成了?。”
****
天台在宴会厅的最顶楼,穆迁往下?走了?两层,他站在二楼沿廊的围栏前,一眼就看?到了?楼下?大厅中央的安寻。
他被簇拥在人群中,和?身边的同族们说笑着什?么,这里每一位星族都是出挑的美人,但穆迁的目光永远只追随着他恋慕的那一位。虽然?不知道?安寻和?朋友们在说什?么,可看?到对方脸上的笑靥,他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仿佛能感受到同样的快乐。
因为这样的快乐,因为这样的幸福,穆迁感觉自己甚至爱上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乃至……那些无处不在的“命运丝线”。
是的,命运丝线。
和?纪家“命运书”中极为相?似的奇异丝线,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前者如血般猩红,而穆迁看?到的,则是银丝般透明。
它们遍布了?整个?宴会大厅,整个?中心区,乃至整个?自由联邦。穆迁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像是《木偶梦蝶》中那位可悲可怜的木偶般,身上延伸出数根笔直的丝线,齐齐延伸直虚空,不知来处,不知所终。
在场唯二有所不同的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安寻。
穆迁身上并无延伸出的丝线,而安寻,他身上缠绕的丝线比任何人都要密集繁杂,数量多到近乎恐怖的地步,但这些丝线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笔直拉扯,而是松松垮垮地垂在安寻肩头,并随着安寻的动作,不时脱落几根,并在下?落过程中,悄无声息地融化在空气里,了?无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能随时随地看?到这些无处不在的“命运丝线”,就是穆迁的能力。
这并不是他的精神能力,他没有说谎,自己这个?身体的确没有精神力,也不存在精神识海;但他也不算是完全的普通人,至少普通人不会像他这样,能看?到那些蛛网般铺天盖地的诡异丝线。
现在穆迁已经可以淡定地面?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在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时,他真的吓了?一跳。
那个?“第一次”,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他的名字,是叫穆弃。
第126章 第 126 章
126
直到现在, 穆迁,不,应该说?是?穆弃, 都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
那时的穆弃是?炽红帝国的皇族四皇子,和颇有野心的其他兄弟们不同, 穆弃并不喜欢争权夺利, 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在外人眼中,他虽然学识渊博,却胸无大志,得过且过,是?个典型的被锦衣玉食养废了的闲散皇子。
穆弃有一个孪生弟弟, 名叫穆迁, 据说?母亲生下他们这对双生子时,遭逢难产,万分凶险才保住一条命。
而她千辛万苦诞下的两个孩子,全都奄奄一息, 帝国最顶级的治愈师全力救治都未见效,还是?一位早已隐退的国师突然出山, 说?这两个孩子必须分开, 此生不得复见,方能?永保平安。
宫人们将信将疑地?照做了,发现原本只剩一口气的双生子,的确都渐渐好转了!
但遗憾的是?, 国师赶来的还是?太晚, 其中一名孩子很快转为康健,另一位虽然生命无忧, 却明显比他的哥哥孱弱很多。
后来在国师的建议下,两个孩子名字分别?取为“弃”和“迁”,弃意为天弃,迁在炽红古语中为“死?神”之意,虽然这两个名字并不吉利,但按照炽红的习俗,这属于“以凶克凶”,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出生时颇为凶险,但两个孩子日后的成长,都还算平稳正常。
穆弃从未见过他的弟弟穆迁,只知道对方单独住在一个偏殿里?,因为先天孱弱,他这位弟弟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几?乎不怎么外出,听说?性格也很孤僻冷漠,平时连话都极少说?一句。
从小?到大,穆弃都被告诫不能?与?他的弟弟见面,他心底其实?并不相信所谓的国师忠告,却也不至于叛逆得非要和那个陌生人般的弟弟见一面,对方的存在对穆弃而言,更像是?一个空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苍白符号。
转折发生在那一天。
穆弃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他从藏书库的旧库里?淘到了一本寻找多年的古书,心中很是?欣喜,甚至等不及返回自己的书房,路上边走就边看了起来。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偏离了原本回府的道路,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庭院里?,四处的景物都让穆弃觉得陌生,他环顾四周,突然在林木遮掩间,看到了一扇敞开的小?窗。
有人坐在窗前,与?他恰好四目相对,那一瞬,穆弃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坐在窗后的人,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等他细想,突然脑中一闷,像是?有重锤狠狠击打?上他的后脑勺,穆弃疼得眼前一黑,等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景象大变。
他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身边有人在低声啜泣,他想要扭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动作迟钝无比,像是?锈掉的齿轮,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用尽他全部的力气,身上虚汗直冒。
“殿下醒了!”
这声惊呼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穆弃目光扫过现场,发现这些喜极而泣的宫人们全都是?陌生的面孔,房间内的布置虽然是?皇子规格,却明显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在一阵陌生而茫然的无所适从中,穆弃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迁儿?,我的迁儿?!”
他的母亲,当今的皇后殿下冲到床前,这位素来端庄稳重的国母,此时眼含热泪,脸也显得很憔悴,她不停地?抚摸着穆弃的脸,声音里?满是?庆幸。
“太好了,太好了,醒了就好……我还以为、以为……”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穆弃却因她的话震惊得回不过神。
迁儿??
母后她是?把自己当成了弟弟穆迁吗?
他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俨然成了一个废人。
后来穆弃才知道,那天他在庭院中与?“穆迁”短暂对视,竟真的如国师所言,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恶果——
他的意识,或者说?他的灵魂,竟然进入了“穆迁”的身体,在外人眼中,就是?原本好端端的穆迁殿下,突然中风晕倒,等再醒来时,就变成了无法说?话和动弹的残废,原本不算康健的身体也急剧恶化衰弱,现在别?说?下地?走动了,连坐都坐不起来。
这些信息,都是?穆弃从伺候他的宫人嘴里?听来的,但在那些人的闲聊中,从未出现过“穆弃”的名字。
穆弃想不明白——那天庭院的“相见”让自己穿越进了穆迁的身体,那自己原本的身体呢?那个身体里?现在住的灵魂是不是“穆迁”?
他听人说?自己和穆迁的性格完全不同,过去?了这么久,没?人发现那具身体换了个人吗?没人觉得不对劲吗?为什么这些人没有任何怀疑?甚至自己的母后,她每天来看望自己时,也只是?忧心自己的身体,她难道没?发现她的另一个孩子“穆弃”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吗?
穆弃迫切渴望了解外界的信息,他迫切想要知道现在的“穆弃”怎么样了,也许是这份强烈的愿望和顽强的意志起了作用,他身体渐渐好了一些,嘴里可以迸出些模糊的字句,让人勉强听懂他的意思。
对“穆迁殿下”的健康好转,宫人们都是?欣喜,可听他表达了想见“穆弃”的意思后,一个个全都吓得直摇头。
“不行不行,殿下这绝对不行,国师说?了你们兄弟俩此生不能?相见的!”
不仅宫人百般劝阻,皇后殿下得知后,也大惊失色,劝他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穆弃无法,只得再问别?的事情,然后惊愕地?得知:自己晕倒的那天,窗外庭院里?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在别?人眼中,那天穆弃根本没?有出现过,之后的表现也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穆弃又惊又疑。
他当然知道那天“穆弃”误闯了庭院,难道自己晕倒后,对方就若无其事地?拍拍屁股走人了?
甚至能?无缝衔接,用他的身体做着他日常会做的事,海丝毫不引起任何的人怀疑,连熟悉自己的母后父皇都被骗过去?了?
这真是?那个常年宅在室内,沉默寡言冷漠孤僻的“弟弟”能?做到的吗?
穆弃满腹困惑,好在人虽见不到,照片和影像还是?能?看一看的,恰逢当时有中秋宫宴,“五皇子穆迁”照例无法出席,他的母亲为宽解他的孤单,让人把宫宴的实?时画面转播到穆弃的房间来,全息影像的逼真画面,让本人虽不在场,却也形同在现场了。
这对穆弃是?个绝好的机会,转播的全息画面放映出来后,他立刻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坐在宫宴四皇子席位上的“穆弃”。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只要找出对方的破绽,他一定?可以拆穿这个冒牌货,没?准还能?找到重回自己身体的方法。
但穆弃看着看着,眼瞳渐渐震颤起来,背后的冷汗让他的衣服直接湿透。
他发现自己错了。
并没?有什么灵魂互换,也没?有什么鸠占鹊巢。
坐在人群中的那个“穆弃”,他不是?任何人,他就是?……自己。
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与?人谈笑的内容,夹菜的习惯和喜好,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绝不是?靠模仿就能?模仿出来的,因为是?自己,也正因是?自己,穆弃才无比确信: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若要说?有什么差别?,或许就是?对方的表现太完美,太无可挑剔,就像是?符合既定?程序的机器人,在主体意识脱离后,依然不影响程序的正常运行,现在的“穆弃皇子”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自己“晕倒”后,“穆弃”会若无其事地?离开,回归正常的轨道继续生活;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因为原本就没?什么不正常。
唯一的不正常,早已封印进了一个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废人体内了。
那天晚上,穆弃失眠了。
他起初是?想不通,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后来是?细思恐极,感觉自己似乎无意中窥见了一个可怕的真相;思绪混乱间,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死?了,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就再无法抑制,因为他现在的生活就是?生不如死?——每天困在这个废人的身体里?,一个人承受着真相的折磨和煎熬,没?有人理解自己,看不到一丝希望和未来,如今又被颠覆了三观和认知,他岌岌可危的精神早就趋于崩溃了。
于是?,他自杀了。
穆弃选择了吞金自尽,这是?一种很痛苦很惨烈的死?法,但以他当时的身体和环境条件,只能?走这一条路,在可怕而巨大的痛苦中,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甚至有点想笑:终于可以结束了,这荒唐荒谬的操蛋人生。
本以为会就此长眠,当穆弃重新?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居然回来了。
他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里?。
很难形容这到底是?惊吓还是?惊喜,与?此同时,穆弃还听到了一个噩耗——
穆迁死?了。
他的母亲在穆迁的寝宫里?哭得死?去?活来,因为她儿?子的死?状太凄惨了,死?因是?吞金而死?。
听闻到这个消息,穆弃久久没?有回神。
所以……这算是?他杀了穆迁吗?他想要求个解脱,而最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却是?“穆迁”这个人。
这到底是?他杀了自己,还是?他杀了别?人?现在回归到这个身体里?的人,究竟还算不算是?真正的自己?
不等他想通这些复杂的哲学问题,穆弃又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他开始能?看到一些诡异的丝线。
那些丝线遍布整个皇宫,颜色各异,有血红的,有纯黑的,亦有银丝般透明的,它们存在于穆弃能?见到的每个人身上,从人们的身上发散出去?,像是?操纵木偶的丝线般,笔直延伸至虚空。
在仔细观察之后,穆弃发现这些丝线能?够操纵一个人的方方面面——小?到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大到人生抉择和未来规划。
他也试图干预过,但他碰不到那些丝线,更说?服不了被操纵的人改变原本的轨迹,所有人都像是?傀儡般,在那些丝线的牵引下,过着各自悲欢离合的人生。
穆弃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意识进入穆迁的身体后,原本的“自己”依然能?行动自如。
因为这些丝线在操纵着“他”。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穆弃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现这种丝线。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自己“死?”过一次吗?
这种不被操纵的“自由”,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除了他自己,这世上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没?有这些古怪的丝线?不是?那种未知意志的傀儡?
在巨大的迷茫和困惑中,穆弃开始了旅行。
这趟出行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告诉别?人的必要——说?了又怎么样呢?
没?人能?够理解他,他的心事也无人可以诉说?,可能?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设计好的骗局,或是?一场复杂的戏剧,也或许仅仅是?一场游戏,每个人都全情投入,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可悲的傀儡,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却又都身不由己。
穆弃完全陷入了虚无主义的漩涡,他不知人生意义何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自由”能?维持多久,这场所谓的旅行与?其说?是?找寻希望,不如说?是?一种麻木的逃避。
他走遍了炽红帝国的所有城市,见到了很多很多的人,而这些人,无论?是?矜矜业业墨守成规,还是?离经叛道肆意张狂,身上全都悬着那些诡异的丝线,无一例外。
穆弃在不同的城市间漫无目的地?游荡,浑浑噩噩中,根本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地?,也不知前路通往何方。
一次他在夜间行路,踩空摔进了山沟里?,头重重撞上沟里?的碎石,然后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陌生的山洞里?,旁边燃着一堆旺盛的篝火,还有一个人影在篝火前忙碌着什么。
穆弃习惯性地?望向那人的头顶,在看清对方头顶的“丝线”时,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子,陡然清醒过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背影,和他见过的其他人不同,虽然这人身上也有丝线,但它们并不是?笔直绷紧的,而是?松松垮垮垂在肩头。
更让穆弃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丝线宛如有生命般,蠕动着试图竖立起来,可每当它们有所异动,一道电流般的淡蓝色光束便会从丝线上流过,像是?安抚,也像是?警告,丝线们立刻又软塌塌地?垂了下去?,一动不动。
或许是?穆弃注视的目光太过强烈,那人突然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
“诶?你醒啦?”
那双漂亮的水蓝色眸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穆弃的视野,这个瞬间,他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眼睛,亦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
这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若这不是?梦境,自己怎么会见到这种宛如幻境仙子般清纯美丽的少年?
而这,就是?他与?安寻的第一次相遇。
亦是?一切最初的开始。
第127章 第 127 章
127
星海会举办的这?场星族宴会, 渐渐到了尾声。
宴会厅里的人少了很多,安寻不着痕迹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先前还倚着围栏望向这?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是回?房间休息了吗?
想起先前在楼顶天台上发生的事, 安寻的脸颊就忍不住发烫,他看了一眼?时间, 正犹豫要不要提前退场去找穆先生, 就见秦一凉拉着陆子青高兴地?跑过来?。
“小寻小寻!”秦一凉今晚特别?开心,话也特别?多,都快赶上白?飞源这?个社交小能手了,“我们和互助组的几个前辈想通宵玩狼人杀,你?要不要一起来??”
旁边的白?飞源眼?睛一亮,立刻举手:“我要我要!”并拉了旁边的人一把, “司良你?也来?吧?”
今晚难得大家?兴致这?么高, 司良也没扫兴:“行。”
见所有人都期待地?望着自己,安寻也不好意思拒绝,笑着点点头:“好,我也一起。”
秦一凉和白?飞源欢呼一声, 欢天喜地?招呼大家?去楼上的娱乐室,安寻跟着大部队走了几步, 突然停住脚步。
“你?们先去吧。”他说, “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白?飞源说了句“要快点回?来?哦”,就带着大家?继续嘻嘻哈哈往前走了。
安寻从宴会大厅出去,没有朝洗手间的方向去, 而是绕去了走廊的另一边。
这?条走廊的尽头, 有一个回?折的小空间,本应是无?人的角落, 此?时却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一见到对方,安寻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我以为你?回?去休息了。”
他刚才是瞥见了穆迁从宴会厅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本以为是自己眼?花,原来?并不是。
“是有这?个打算,”穆迁很自然地?搂住了专程来?找自己的小恋人,轻轻捋着对方垂在肩头的长发,“但我还想再看看你?。”
气氛又一次变得暧昧而黏腻,安寻很想今晚剩下的时间就这?样和穆先生腻在一起,但想到还在等自己的同伴,他强压住小鹿乱撞的心跳,提了个折中的方案。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然后说了大家?相约去娱乐室玩狼人杀的事。
穆迁笑着问:“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又不是外人。”
“对你?来?说,我不是外人。”穆迁低头吻了吻指尖的长发,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安寻,意味深长道,“对他们来?说,可未必。”
安寻脸颊一红,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我、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们。”微微一顿,“以男朋友的身份。”
男人唇角漫溢开浓郁的笑意:“你?愿意?”
……怎么说的自己像是渣男似的,谈个恋爱还得偷偷摸摸?
“只要你?愿意,我就没问题。”安寻握住对方的手,十指交扣,“我们又不是在搞地?下情,直接公开也挺好。”
愿意将自己带去见他的朋友们,无?疑是对这?份关系坚定的信任和认可,穆迁心中一片火热,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我很高兴。”他在小恋人的耳边轻声道,“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公开的好。”
“诶?哪些事?”
“我们之前没做完的事。”
说罢扳起对方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
半个小时后,安寻红着脸,拉着穆迁的手进了楼上的娱乐室。
他把两人如今的关系告诉大家?时,除了早就有所预感的司良和陆子青,其余人都惊呆了。
等大家?回?过神后,自然纷纷祝福,安寻大方地?一一接受,他敢这?么快就公布关系,一方面是对这?份感情有足够的信心,另一方面是他察觉到:穆先生在对待这?段感情时,会有点微妙的不自信。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做事一向优雅从容游刃有余的穆先生,在感情方面,居然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般青涩忐忑?
安寻甚至怀疑,若不是洛桑谷庆典那天,自己意外听到了他和谷月歌的对话,对方也许到现在都不敢越过朋友的界限,向自己表露心意。
安寻经历过一次“恋爱”,虽然是一段虚假的爱情,彼时的心情却是真实的,恋爱中不自信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而比起嘴上的甜言蜜语,将这?段关系公开,大方地?宣誓主权,自然是最快建立安全感的方式了。
等这?场聚会完全结束,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白?飞源他们说要通宵,就真通宵了,穆迁陪安寻一直待到散场,等聚会结束回?到自己房间时,穆迁的精神还很亢奋,他在床上躺了许久,才在清晨啁啾的鸟鸣声中,缓缓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他同时拥有两个视角:既是旁观者,亦是亲历者。他回到了过去,一个“他”站在时光之外,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另一个“他”则投入了旧日时光的洪流,又重新经历了一遍曾经历过的故事。
——他回?到了和安寻最初相遇的时候。
当时他正遭遇人生最迷茫的时刻,浑浑噩噩中摔进了山沟,不仅摔破了头,还摔断了腿,被恰好进山林里找药的安寻发现。
据安寻所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穆弃这?个伤员拖进附近的山洞里,否则穆弃现在还在山沟底下半死不活地?淋着雨呢。
“还好我是治愈师,否则你?这?个伤啊,一般人还真治不好。”
复诊之后,安寻放心地?收回?了手:“这?里条件差了点,但养伤还是够用?的,等雨停了,我去山下找人把你?送去医院,在医院里好好休养,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穆弃沉默地盯着他,突然问。
“你?是谁?”
“我是好人。”
穆弃:“……”
换成以前,穆弃必然不会自讨没趣地继续追问,但或许是他已经太?久没和人交流,也或者是对方身上迥然不同的丝线让他太过在意,穆弃执着地?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救了我的恩人名?字。”
对方微微一笑:“好人不留名?。”
“……”好冷的笑话。
少年?大笑起来?,把在篝火上烤熟的一串蘑菇递过来?,然后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我叫安寻,你?呢?”
“穆弃。”
见对方没反应,穆弃用?手指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少年?顿时皱起眉。
“怎么会有人取‘弃’做名?字?”对方望向他的目光带了点微妙的同情,“呃……你?父母不喜欢你?吗?”
穆弃惊讶:“你?不是炽红帝国人?”
不是他自恋自大,而是炽红皇族在帝国境内的地?位非比寻常,只要不是目不识丁的偏远愚民,必然是听过几位皇子名?号的……他那个几乎是透明人的孪生弟弟穆迁除外。
“我是从自由联邦来?的。”安寻说,“严格来?说,我也不算自由联邦人,我是星族人。”
穆弃恍然大悟。
他当然听说过星族,知道这?是个有“神眷”美誉的神奇种族,不仅因为他们生活的星洲竟然逃过了大灾变的荼毒,成为了蓝星上仅存的一方净土,更?因为所有星族人都十分美貌,宛如造物主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
以前穆弃只觉得这?些传言有夸张之嫌,但现在见到安寻……传言不仅不夸张,甚至有点谦逊了——这?哪儿是造物主的艺术品,完全就是造物主最钟情的宠儿。
恰逢雨季,之后几天山上的雨都没停过,安寻随身带着装满补给的空间项链,两人不缺衣食,就是困在山洞里挺无?聊的,为打发时间,两人一直在聊天,彼此?间也越发熟络起来?。
穆弃得知,安寻今年?刚满十九岁,已经觉醒成为了SS级的治愈师,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早早就离开了星洲,在自由联邦与一名?姓夏的商贾之女结成了新的家?庭,不久后建立了维护星族人安全与利益的组织星河会,发展十余载,如今已成为了联邦中心区第四大医疗行会。
安寻作?为星河会大会长的长子,又是SS级治愈师,只要在联邦中心区继续扎根深耕,无?论是地?位还是成就,未来?必然不可限量,可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他放弃了星河会内的职位,也没有选择加入其他大行会,孤身一人离开了自由联邦,当起了云游四海的自由治愈师。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种生活呢?”穆弃很好奇。
安寻耸耸肩:“不为什么,硬要说个理由的话……也可以当成是逃婚吧。”
“逃婚?”
安寻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说呢……唔,我以前在星洲的时候,父亲帮我定了门亲事,我原本是很不情愿的,但见到婚约者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发抽就同意了。”
“等对方离开星洲后,我立刻后悔了,觉得当初做决定的自己像是被下了迷魂药一样,怎么能同意的啊??后来?我离开星洲去了联邦中心区,和纪泽辞,哦,就是我的婚约者,正式相处了一阵子,发现每次都是相处时感觉不错,一分开立刻下头,真是邪了门了。”
“我觉得这?情况很不对劲,也很想提出解除婚约,可每次事到临头,死活就张不开嘴,我真的受不了了,于是留了封分手信,直接跑了。”
穆弃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寻,具体来?说,是看着安寻身上延伸出的“命运丝线”——它?们原本松松垮垮地?垂着,在少年?述说到他的婚约者时,像是触发了关键词般,原本慵懒的丝线一根根竖立起来?,一边逐渐绷直,一边朝着自由联邦的方向不断拉扯。
“……啊,又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少年?却意外地?敏锐,苦恼地?皱起眉。
“我离开自由联邦后,每次想到婚约的事,就忍不住想再返回?中心区,甚至是想立刻履行婚约和对方原地?结婚算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渣?或者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穆弃一眼?不眨地?盯着少年?身上的丝线,看着它?们蠢蠢欲动,看着淡蓝色的光束又一次闪现,双方博弈般缠斗了许久,最终丝线们败下阵来?,又一次服帖地?垂落在少年?肩头。
“……不。”穆弃目光从对方的肩头缓缓转移到对方脸上,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你?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世界。”
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穆弃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说了很多很多,从那次匪夷所思的“意识转移”开始,一直到自己摔落到山沟里的现在,这?期间发生过的一切,穆弃事无?巨细,毫无?隐瞒,全都讲给了安寻听。
他知道这?并不是明智的行为,两人萍水相逢,远没到足以交付所有秘密的交情,但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安寻是唯一一个隐约感觉到丝线存在,且有能力与之对抗的人。
如果就此?错过,或许他这?辈子都再遇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穆弃讲了很久,安寻也听了很久。
等穆弃终于停止了讲述,山洞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半晌,安寻轻轻吐出一口气。
“谢谢你?,为了安慰我不是渣男,居然给我说了这?么多。”
穆弃以为对方不相信自己:“……我没有在编故事。”
说这?话的时候,穆弃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想想也是,自己的经历实在太?荒谬和超乎常理,还拿不出任何证据,但凡脑子正常点的人,怎么可能相信?
安寻却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没有不相信你?。”他说,“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愿意把这?些事告诉我,这?需要很大勇气,不是吗?没人希望自己被当做疯子看待,沉默远比述说容易,但你?却愿意把这?些事告诉我……”
他粲然一笑,语气十分郑重。
“谢谢你?,穆弃。”
穆弃怔怔地?望着少年?真诚的笑颜,一种奇异的感觉陡然冲上心头。
终于。
终于。
他终于不再孤单,不再是唯一的“清醒者”。在这?个奇怪而荒诞的世界里,终于有人能够听懂他,理解他,绝望深海中孤独游曳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来?自海面之上的一线曙光。
“咱们得研究研究怎么对付这?东西。”
安寻不仅认真倾听了他的一切,还拉着穆弃一起商量对策:“反正我是不愿意当傀儡的,一想到我差点在这?玩意的控制下,稀里糊涂嫁给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还好还好,这?种事没有发生,咱们要想办法?让它?以后也别?发生。”
他们讨论了很久,穆弃把安寻身上能对抗丝线的蓝色光束也告诉了他,对方对此?却没什么头绪。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安寻苦思冥想,“蓝色光芒的话……难道是庇护我们星族的星神光辉?我外公就常说,我们星族是受到星神眷顾的特殊种族,正是靠着神明的庇护,我们才躲过了大灾变……诶,你?说大灾变的真相,会不会就是这?种‘丝线’对原世界的入侵?”
这?是一个穆弃从未想过的角度,大灾变距今已过去百年?,它?给人类世界带来?的改变是颠覆性的,但现在,那些天崩地?裂的自然灾害已经极少出现,除了世界各地?不时冒出来?的灾兽孵化场,考古者不断挖掘出的精神力古物,以及人类种群中不断进化的精神力,人们已经极少再提及“大灾变年?代?”遗留给后人的诸多影响了。
“我听外公说,我们星洲的结界每年?仍在对抗外界的污染和侵蚀,结界的磨损和消耗程度,和大灾变时期几乎一样。”安寻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大灾变的影响仍在持续?大家?都以为大灾变已经结束,但大灾变一直都在发生,只是换了种隐蔽的形式,像温水煮青蛙般,一直悄无?声息异化着这?个世界。”
“还有,你?说被丝线操纵的人们像是依照程序行动的傀儡,但傀儡之上,总该有一个更?高的意志在操纵控制吧?如果那种意志控制了所有人,不就等于控制和改变了整个世界吗?等这?个世界完全变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到那时……或许才是‘大灾变’真正到来?的时候。”
这?番话犹如平地?惊雷,穆弃在心神震动的同时,心中无?数个零散的念头也穿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一直以来?,他都处于一种复杂的矛盾和纠结中,不明白?人们被丝线操控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对清醒者来?说,当傀儡自然不是好事,没人希望自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但对不明真相的当事人来?说,麻木地?活着,也并不比清醒地?活着糟糕多少。
在炽红民间,一直也有“天命”“命数”的概念,很多人相信自己的命运在出生之时就已注定,与其做无?谓的努力和挣扎,还不如随波逐流,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天意。若是这?些人知道了“命运丝线”的存在,恐怕也觉得这?没什么值得恐慌和大惊小怪,无?非是“恒定命运”的具现化罢了。
但穆弃觉得,这?是不对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自从他能看清这?些丝线,他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
哪怕的确有“命运”一说,也绝不应是靠“丝线”这?种外力简单粗暴地?干涉——既然造物主赋予了人类思想和能动性,又何必多此?一举,要用?“命运丝线”来?禁锢人类创造更?多种命运的可能性?
这?根本不合逻辑,也不符合人类进化发展的规律。
穆弃将自己的想法?和猜测告诉了安寻,立刻得到了对方的认同。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寻甚至比穆弃还要笃定和坚决,“这?些控制人的玩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就此?认命了,那才是着了它?们的道。”
他们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一起去趟星洲。
如果这?些丝线真的和大灾变有关,那么出生在星洲还未外出过的星族人身上,必然还没有这?种丝线,只要穆弃验证了这?一点,那他和安寻的诸多推测,就大概率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当然,如果验证后的结果与他们的推测并不相符,也没有关系,他们都还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寻真相。
“别?担心。”安寻笑着拍了拍穆弃的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咱俩一起寻找破解这?东西的办法?!”
看着少年?清澈笃定的目光,穆弃的心没来?由得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移开了视线,等紊乱的心跳平复后,才低声说了句。
“……好。”
规划好了未来?的道路,两人都轻松了很多,对即将到来?的旅程也充满了期待。
他们又等了一天,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此?时穆弃头上的伤已经痊愈,就是腿脚仍不太?利索,雨后的山路又陡又滑,光靠安寻一个人,很难将穆弃安全地?带到山下去。
“还是按照最初的计划,我去找人来?帮忙吧。”安寻说,“把你?带下山后,我陪你?去医院静养几天,等身体完全痊愈了,咱们再上路。”
穆弃同意了这?个方案,等安寻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时,穆弃突然又拉住了他。
安寻回?头看着他:“?”
穆弃讪讪地?收回?手,他也不知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很不想让安寻离开:“你?……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安寻笑了,像是安抚闹情绪的小动物一样摸了摸穆弃的头:“放心吧,我会快去快回?的,乖乖等我回?来?哦。”
穆弃:“……”
安寻离开了。
山洞里陡然寂静下来?,这?种寂静让穆弃分外不适应,他艰难挪动着伤腿,坐到了洞口处,宛如望夫石般,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明明离开皇宫后,他就一直独自一人,也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可直到今天,穆弃才发现自己没那么洒脱,他还是渴望身边有人陪伴的。
虽然后来?他才明白?:他渴望的不是“陪伴”,而是“安寻的陪伴”。
那一天,他静静坐在山洞口,从艳阳当空一直等到繁星满天,一天过去,一夜过去,安寻并没有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详的预感逐渐在心底放大,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穆弃终于坐不住了,他不敢去想最坏的可能,找了根木棍支撑着身体,一瘸一拐地?踏上了安寻离开的路。
这?是一条下山的路,连日的雨水将地?面冲刷得又滑又湿,穆弃几次跌倒,旧伤之上又添新伤,但他咬着牙,还是坚持走了下去。
在途径一处陡坡时,那根支撑他身体的木棍突然折断,失去平衡的穆弃直接滚下了山坡,途中一根尖锐的树枝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在几乎能撕裂灵魂的巨大痛楚中,穆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他躺在陌生的……不,这?次是熟悉的床上。
房间里弥漫着似曾相识的草药味,耳边是似曾相识的啜泣声,有人喊了一句“殿下醒了!”,然后他的母后哭得梨花带雨地?冲到床前。
“迁儿,我的迁儿!”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动作?,连女人眼?泪滑落的痕迹都是熟悉的,穆弃被眼?前熟悉的一切弄懵了,目光偏移间,突然看到了墙上的电子钟。
上面不仅有具体时间,还有年?月日,现在显示的年?份是——【炽红皇历1345年?】
这?一年?,正是他刚“穿越”进穆迁身体的那一年?,而他和安寻的相遇,是发生在第二年?,1346年?。
穆弃瞬间就明白?了:他重生了。
和之前不同,他这?次并非是单纯地?交换了身体,而是跨越了时间,他的人生节点倒退了,回?流了,重新回?到了他刚成为“穆迁”的那一天。
而这?,正是他的“第一次重生”。
那时的穆弃,只顾着沉浸于震惊,同时忧心着安寻的下落,并不知道——
他饱经折磨与考验的轮回?命运,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28章 第 128 章
128
一觉过去?, 当穆迁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梦中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穆迁抬起手,看到自己右腕上密密麻麻缠绕的?红线时, 轻轻笑了笑。
他知道, 这的?确是现实。
那些缠绕在他腕上的?红线,和别人?身上的?“命运丝线”并不太一样,每当他开启一次轮回,就会增加一条,累积到现在,早已层层叠叠不知其数了。
就在穆迁注视着它们的?时候, 突然有一条红色丝线从他腕上脱落, 如?羽毛般轻飘飘落下,然后像轻柔的?新雪般,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了空气?中。
穆迁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了, 规则已经开始修正,这些“痕迹”自然也会消失。
就和安寻身上那些逐渐脱落的?丝线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 不仅是安寻的?,自己的?,乃至所有人?身上的?丝线,都会一点点消失湮灭, 不复存在。
一切已经改变。
风浪会过去?, 曾经的?痛苦和坎坷,迷茫与挣扎, 终于?迎来了尽头。
而他自己,也不会再?被束缚在时间的?漩涡里,他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长久地陪伴在恋人?身边,直至到老。
****
穆迁下楼的?时候,餐厅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昨晚大家熬了通宵,补眠时长各不相同,起床时间自然也不统一,现在不是饭点,餐厅里只有一些速食冷餐,穆迁刚挑选好食物,就看到安寻也走进?了餐厅。
两人?视线交汇,都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早安……啊不,下午好,穆先生。”
穆迁将手里的?餐盘放到一边,重新拿了新的?餐盘帮对方挑选食物:“怎么还叫我?穆先生呢?”
“那应该叫什?么?”
“你觉得呢,阿寻?”
在穆迁微笑的?注视中,安寻的?脸慢慢红了,他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睫,小?声道:“……阿迁?”
脸颊立刻被亲了一下:“乖孩子。”
安寻的?脸涨得更红了,在餐桌前坐下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
“……改口叫你阿迁,总觉得有点怪呢。”
“多?叫几次,习惯就好了。”
见自己的?小?恋人?脸颊红彤彤的?,一副还没回过神的?样子,穆迁又心软又心痒,忍不住扳过对方的?脸。
“这个,也要学会习惯。”
这次的?吻是落在嘴唇上。
虽然昨天已有过经验,安寻依然紧张而羞涩,他能?感觉得出,穆先生对待自己是温柔而怜惜的?,但每当察觉到他有逃离的?趋势,又会强势霸道地纠缠上来,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
直至门外传来脚步声,男人?才在小?恋人?抗议的?呜咽声中,结束了这个吻。
安寻刚把嘴角的?银丝匆匆抹去?,就看到白飞源和司良进?来了。
“呀,小?寻,穆先生,你们也起来了?”白飞源开朗地和他俩打招呼,“诶?小?寻你吃辣椒了吗?怎么嘴巴那么红,脸也很……哎呀!”
司良收回了掐白飞源的?手,冲着餐厅里的?两人?点点头。
“我?们突然不饿了,你俩慢慢吃。”然后不容分说?地把白飞源拽走了。
安寻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又羞又恼地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旁边的?人?:“都怪你!”
要不是穆先生按着自己亲个没完,白飞源哪能?看得出来啊!
穆迁轻松地接住了安寻的?肘击,微一用力,就把对方搂到了怀里。
“放心,”他笑出了声,“他们也会慢慢习惯的?。”
“……你真不讲理。”
穆迁低头吻了吻小?恋人?的?嘴角:“不讲理的?我?想继续亲你了,可以?吗?”
安寻看了看把自己搂得结结实实的?男人?手臂:“……我?有得选吗?”
男人?笑容越发愉悦,俯下身,又一次印上了恋人?柔软的?红唇。
“没得选。”
****
恋爱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甜蜜的?。
星海会将星河会吞并后,不仅人?员增多?了,业务量也翻了一倍,安寻作为会长,每天都很忙碌,但这并没有耽误他和穆迁感情的?升温。
无论多?忙,两人?每天都会见面,穆迁也如?他所说?,让安寻渐渐习惯了彼此的?亲吻和温存,有时时间太晚,两人?也会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但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是相互亲一亲,然后相拥而眠罢了。
安寻对这样的相处方式非常满意?,也非常喜欢,与年长男性谈恋爱的?最大好处,就是对方为人处世非常成熟,还特别会照顾人?,除了两人?在亲热时对方偶有点强势的?举动,其他时候,穆先生都非常迁就他。
对安寻来说?,这段关系既舒适又滋养,他忍不住越发沉迷,也越发地喜欢穆先生了。
可惜生活中不能?只有风花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前往星洲接新人?的?日子,终于?到了。
出发的?前一晚,安寻来找穆迁,进?门后,他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穆迁。
“临别礼物。”
穆迁笑着接过:“这么隆重吗?”
安寻耳尖有点红:自己只是离开一个月,就要专门送个临别礼物,似乎是有点……
“如?果是订婚戒指,应该包装得更精美些嘛。”
安寻:“……”
安寻:“你自己拆开看!”
完成了日常逗弄小?恋人?(1/1),穆迁笑着拆开了包装,发现里面是一只白色的?电子宠物熊。
啊……
他瞬间明白了,看向安寻,后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正好凑一对。”
这只白色小?熊和穆迁以?前使用的?代言人?——“Q先生”属于?同款,雪白的?皮毛,圆圆的?耳朵,小?短腿和小?熊掌都胖乎乎的?,身后的?短尾巴毛绒绒像个小?雪团,唯一和“Q先生”不同之处在于?,这只小?熊带了个黑色的?小?领结。
“这是A先生。”安寻一本正经道。
穆迁被恋人?可爱的?样子逗笑了,他走去?储物柜前,翻找了一下,拿出了许久不用的?“Q先生”,把它摆放到桌子上。
两只小?白熊并肩站立着,俨然是一对可爱的?情侣熊,安寻摸了摸小?熊们的?圆耳朵,对穆迁说?。
“星洲那边的?信号不好,没法实时联络,但录音留言,然后通过基站台转接传讯还是可以?办到的?,就是时间会比较久,大概有一天的?延迟期。”
要和穆迁完全断联一个月,他可受不了,于?是想了这个办法,虽然不是实时通讯,但一天的?延迟期而已,还是可以?接受的?。
“是个好礼物。”穆迁将手覆在安寻的?手背上,微微握紧。
“我?很喜欢。”
当天晚上,安寻自然是留在了穆迁屋里过夜。
想到两人?即将一个月无法再?见面,晚上两人?亲昵时,都有些难舍难分。
气?氛逐渐升温,情到浓时,安寻微喘着,原本抵着对方胸膛的?手慢慢滑动,朝下探去?。
穆迁原本只当对方又是和以?前那样,浅尝辄止而已,直到发现对方连身体都贴了上来,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阿寻?”
此时穆迁已经情动,也很想再?更进?一步,可一想到明天对方还要出远门,实在不适合过于?劳累,便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按住恋人?乱动的?手。
“阿寻,你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他嗓音喑哑,眼神隐忍,眷恋地摩挲着恋人?被吻得红/肿的?唇,“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
安寻愣了愣,原本绯红的?脸颊瞬间又加红了一个色度。
“不、不是的?!”知道对方是误会了,安寻羞得简直想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去?,“我?不是那个意?思?,就、就只是想帮你一下……不是要逼着你跟我?、跟我?……”
这下换成穆迁愣住了,他略一想,明白过来,顿时也哭笑不得。
“抱歉,我?还以?为……”
他没说?下去?,直接笑出了声,安寻有点羞恼,蹬了他一脚。
“有什?么好笑的?。”
“我?是在笑我?自己。”
将安寻踢过来的?腿顺势握住,穆迁灼热的?手掌抚过对方如?玉脂般细腻的?小?腿肌肤,安寻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是我?自己太心急了,以?为你和我?一样,才误会了。”
两人?又相互玩闹了一阵,安寻有些气?喘吁吁,他躺在柔软的?凉被上,望了一眼穆迁,犹豫片刻,轻声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他强忍着羞耻,声音细如?蚊呐,“也不是不行。”
两人?已经这么亲密了,穆先生的?各种反应他自然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对方也很想要,只是顾虑着自己的?感受,才没有提出更多?要求。
安寻现在虽然才刚十九岁,心理年龄早就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了,上辈子他没有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如?果这辈子要实践一下的?话……只要对方是自己很喜欢的?人?,他并不会排斥。
“但你要温柔一点,克制一点。”安寻用很小?的?声音说?,“不能?……不能?太过分。”
穆迁的?呼吸不由得放轻了,他定定望着眼前的?人?,对方看似言辞大胆,实际羞涩得连指甲尖都在颤抖,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奶猫坦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对即将到来的?爱抚很害羞很忐忑,但仍努力地表现出迎合的?姿态,只为取悦自己心爱的?主人?。
穆迁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耐力,才没有立刻应下这份他渴望已久的?邀约。
“谢谢,我?很高兴,但……还是算了。”
安寻只觉得身体一沉,对方压了过来,男人?喑哑性感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我?可以?温柔一点,但另外的?两点我?可做不到,你不要以?为我?总能?保持理智,有些事情我?是克制不住的?,真要做的?话,我?也不可能?不过分,因为……我?忍不住。”
嘴唇又一次被吻住,比之前更热烈,更急切,更动情,也更缠绵。
“所以?,还是我?来帮你吧,阿寻。”
第129章 第 129 章
129
当天晚上, 安寻自然?没有再离开,与穆迁在床上相拥而眠。
沉入梦乡后?,穆迁又做了个梦。
这个梦境是上次的延续——他在寻找安寻的过程中, 从山坡上跌落,被尖锐木枝刺穿了胸口, 等醒来后?, 发现自己?重生了。
时?间倒退回了他成为“穆迁”的第一天,在经历完最初的混乱和震惊后?,穆弃很快冷静下来。
有过“上一次”的经历,再加上和安寻梳理过这个世?界的“真?相”,现在的穆弃已经不再是那个屈从于彷徨和痛苦的迷途者了。
他一边应付着哭泣的母亲,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包括现在的自己?——他发现, 这具身体的情况似乎比上一次好了一些,虽然?依然?无法?说话和下地行?动,但至少可以轻轻移动下四肢。
也正因如此,他发现——在自己?的右手腕上, 出现了一条红线。
它一端缠绕在手腕上,另一端则沿着手臂朝上蔓延, 一直蜿蜒至自己?的胸口, 插入皮肉没入心脏。
——被抓住了。
他脑中没来由得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穆弃试图揪出它,发现这根红线无法?被触碰,不过也没有带来什么痛苦,更没有像其他人的丝线那样, 会扯动和约束自己?的行?为。
它的存在, 更像是一种标志,标志着穆弃这个“漏网之鱼”终于被那个不知善恶的“至高意识”发现了, 这张由无数命运丝线编织成的世?界大网,终于将穆弃这个“BUG”给捕捉并标记上了。
很快,现实印证了这一猜测。
穆弃试图再像上次一样,通过“自杀”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但他失败了。
每当他实施这样的行?为,总会有人闯入发现,几?次尝试之后?,他不仅没死成,还把?身边人吓得够呛,他的母亲更是差点哭晕过去,泪眼婆娑地追问他为什么要想不开。
毫无疑问,“自杀”这个捷径BUG也已经被修复了,若他一意孤行?,只怕身边的人要先被吓出事,穆弃只能放弃。
要忍受半身不遂的残废身躯固然?煎熬,但让穆弃更痛苦的是——他和安寻就?此失联了。
他非常想知道安寻如今怎么样了,也幻想过对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重生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从自由联邦传来任何消息,这意味着,安寻肯定没有再保留上辈子的记忆。
穆弃不可避免地感到沮丧:现在的自己?对安寻而言,就?是完全的陌生人,不,连陌生人都算不上,对方可能都不知道炽红帝国还有个四皇子,他和对方产生交集的可能性,完全为零。
穆弃左思右想,发现唯一一丝渺茫的希望,就?是让“穆迁”这具身体恢复行?动力——只要他可以自由活动,无论是去那个边境小城守株待兔,还是直接去自由联邦“邂逅”安寻,都是可以尝试的办法?。
于是,在周围人眼中,原本“一心求死”的穆迁殿下,突然?就?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开始全力配合医嘱,积极进行?复健治疗。
如此过了半年?,虽然?距离彻底康复还遥遥无期,但穆弃上肢的灵活度总算恢复了一些,闲暇之时?,他开始频繁地刷星网,浏览重点是关于星洲星族的所有信息,以及自由联邦的星河会官网,乃至自由联邦官方医疗系统的一切动态也没有放过。
终于,某天他点开自由联邦医疗系统的官方星博时?,看?到了一条新闻简讯——【恭喜来自星河会的安寻先生(星族,18岁)成功跨越二次觉醒的门槛,跻身联邦SS级疗愈师行?列!……】
穆弃眼瞳骤缩,立刻点进去查看?详情。
疗愈系能力者要觉醒成为SS级疗愈师非常不容易,自由联邦官方医疗协会对这名天赋异禀的星族新星显然?寄予厚望,用了不小的篇幅介绍他的来历生平。
页面?里配有一张安寻的证件照,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穆弃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定定地凝视了良久,良久。
他还在。
他过得很好。
他还没有逃婚出走,还没有踏上旅程,更没有消失在那个清晨的山洞口,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去不回头。
看?着看?着,穆弃眨动湿润的眼睛,轻轻扯动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天开始,穆弃在复健治疗上更加刻苦了。
这是一个很考验耐力和毅力的过程,每当他想要放弃时?,就?会看?看?安寻的照片,一想到这辈子两人还有再度重逢的那一天,他就有了无限的斗志与动力。
这期间穆弃也时刻追踪和关注着安寻的动态,星河会对星族人的管控严苛得近乎变态,连星族成员开通星博的权限都没有,好在安寻身为备受瞩目的SS级疗愈师,成长速度极快,很快表现出了惊人的实力,越发得到了自由联邦官方医疗系统的器重,其身影频繁出现于各种官方活动现场。
穆弃将安寻的所有信息都汇总收藏了起来,包括但不限于涉及对方的任何新闻,照片,活动视频,乃至评论区里与之相关的讨论,他都没有放过。
在外?人眼中,穆弃的种种行为就像一个狂热上头的粉丝,无所不用其极地收集着自己?偶像的各种讯息,痴迷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有宫人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后?殿下,这位极度疼爱儿子的母亲观察了一阵,发现的确如宫人所说,她的迁儿似乎十分?钟情于那位远在异国的星族疗愈师。
当年?为穆弃和穆迁取名的那位老?国师早已去世?,但他的亲传弟子仍在为皇家效力,皇后?殿下找到对方,询问此事,对方卜算一番,突然?面?露喜色。
“恭喜皇后?殿下,这位安寻先生是穆迁殿下的命定贵人,两人亦有姻缘之相,若是能成就?这件好事,穆迁殿下会越来越好,且再无性命之忧。”
因为这番话,这位炽红国母瞬间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促成这门婚事!
对身边人筹划的事,穆弃一无所知,直至有一天,他发现身边的宫人突然?喜气洋洋地开始张灯结彩,将自己?的寝宫布置得格外?喜庆,面?对穆弃的疑问,前来探望他的母亲高兴地说。
“迁儿,我已知你心意,特意去自由联邦替你求娶到了那位叫安寻的疗愈师,再过两天,他就?会随我们的使?团前来炽红皇宫,国师说你俩是金玉良缘,这可是一门天大的好婚事啊。”
什么?
穆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婚事?
他要和安寻成婚了?
这个惊天巨变打乱了穆弃的一切计划,他在震惊的同时?,还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自己?居然?……感到了一丝欣喜。
母亲罔顾他和安寻的意愿,强定下这门婚事,这本应是一件令人无法?接受的事,但穆弃发现,在经历完最初的震惊后?,他竟一丝抵触的心理都没有。
甚至还很高兴。
不仅仅是为能提前与安寻相遇而高兴,更为有人替自己?做到了自己?想做却根本不敢奢望的事情而高兴。
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安寻的感情,早已不同寻常。
那……安寻呢?
安寻对这桩天降的姻缘是什么态度?
穆弃不敢奢望对方也同样喜悦和高兴,但既然?对方同意了这门婚事,应该……应该就?代表安寻对自己?,也不是很反感吧?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大婚的日子,转眼到来了。
虽然?穆弃一直在努力复健,但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别说下地行?走,连坐起身都很困难,说话更是模糊不清,纯纯废人一个。
如此残酷的现实,让穆弃一度被喜悦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完全不敢想,当安寻发现自己?的新婚丈夫是一个只能瘫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残废,会怎么想。
心中的忐忑和担忧,在新婚之夜宫人揭开星族少年?头顶的红盖头时?,达到了巅峰。
坐在他面?前的人,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美得令人惊艳和难忘。
对方坐在宽大的红色喜床上,穿着精致华美的皇家喜服,脸色却无半点喜色。
那双漂亮的水蓝色眼眸明显有哭过的迹象,眼尾也红的不正常,当两人四目相对,穆弃瞬间就?明白了——
安寻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抗拒,但碍于炽红帝国的威势和强逼,不得不背井离乡,硬着头皮来与自己?成婚。
先前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痛苦,而更让穆弃痛苦的是——他看?清了安寻身上的丝线。
和上辈子不同,现在安寻身上的丝线明显多了很多,它们不再懒洋洋地垂着,而是和其他人一样,根根竖直挺立。
曾经能压制它们的蓝色光束不见了,这些丝线不断地拉扯揪动,而它们朝向的,全部都是自由联邦的方向。
穆弃立刻就?意识到,和自己?一样,安寻也“被抓住了”。
那个“至高意志”不仅标记了自己?这条漏网之鱼,也发现了安寻的“异常”,于是释放了更多的丝线去控制他,在那个“至高意志”的剧本里,安寻现在应该还待在自由联邦里,但他因为自己?这个“变数”,不得不来到了炽红帝国。
若安寻还存在着自由意志,将他带离原本既定的命运,或许是一件好事,但现在他明显也变成了丝线的傀儡,那些丝线拼命拉扯着他,让他向往和渴望回到自由联邦,也让他在炽红帝国的每一天,都变成了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宫人们都退下了,穆弃看?到那双怯生生望着自己?的眼睛,突然?染上了一丝惊讶和不知所措。
“殿下,您……您怎么哭了?”
穆弃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濡湿一片。
一切早已和上辈子不同了。
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安寻也不再是那个能和他一起抗争命运的同路人。
如今的安寻并不抗拒他的“命运”,他有属于他的命定轨迹,自己?不该打扰他,而是应该顺应他的本能意愿,让他安稳走完属于他的一生。
“对……对不起……”
就?连道歉的话,这具病弱的身体都说不清楚,想到正因自己?丑陋的私心,才让安寻遭受了无妄之灾,被迫嫁给一个半死不活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废人,穆弃的心宛如浸泡在灼热的岩浆里,痛苦得近乎裂开。
是他害了安寻。
他干涉了安寻的命运,断送了一个天才治愈师的光明未来,如今木已成舟,对方只能困在不见天日的皇宫里,陪着自己?这个残废终此一生,对方本该拥有的一切大好前程和未来,都被自己?毁了。
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哪怕是上辈子最迷茫绝望的时?刻,穆弃都没有流过如此汹涌的泪,泪眼朦胧中,他感到有人在用丝帕轻柔地擦着自己?的脸。
“殿下,您不必向我道歉的。”
对方帮他擦干泪水,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的,是皇后?殿下听信了我能保你性命无忧的传言,才非要你娶我为妻。我不怨你,也不怨皇后?殿下,你们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东西,一报还一报,我是自愿来的。”
穆弃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对方努力牵动嘴角,冲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既然?我来了,就?不后?悔,穆迁殿下,我会好好照顾你,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妻了。”
安寻说得坦然?而真?诚,但穆弃知道,对方内心远没有表面?这样从容平和。
那些丝线还在不断拉扯着他,妄图让他修正回原本的命运轨道,但安寻抵抗住了这种折磨和煎熬,安稳地留了下来。
他顺从地接受了自己?新的命运,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一个残废皇子的王妃。
后?来穆弃才知道,当初母亲前往自由联邦说亲,也是费了很多波折的——安寻原本有一个未婚夫,虽然?上辈子安寻说他不喜欢那个人,但这辈子在丝线的控制下,他不再抵触这份婚约,全心全意期盼着与之携手共度余生,所以当母亲表明了求娶的意愿,安寻一口回绝。
但炽红国母岂是那么容易被劝退的,这位发誓要让小儿子后?半生幸福无忧的偏执母亲,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资源和关系,开出了数个让星河会和纪家都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最终让纪家解除了婚约,季宇亦说服了安寻,让他为了家人和星河会的未来,自愿嫁入炽红皇家。
知悉了这些事情,穆弃在面?对安寻时?,更加惭愧和心虚,可安寻从未表露过不满,完全遵照了他的承诺——“既不怨,也不悔”。
他很快担起了王妃的职责,帮穆弃料理起殿内的诸多事务,同时?也参与到了穆弃的复健治疗中,帮他调理起身体。
安寻虽然?是SS级疗愈师,但炽红皇家并不缺高等级的疗愈师,连他们都对穆弃的情况束手无策,安寻亲自上阵,治疗效果也并不显著。
但他没有放弃,想了很多办法?,还自学了古法?医针,药膳理疗,每天都钻研到深夜。安寻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在他的调养之下,穆弃这具身体奇迹般的一点点好了起来。
若说之前穆弃对安寻的喜欢,更多是朦胧的好感和天然?的吸引,而这一次,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更长久的温情陪伴,这份“喜欢”有了实质的支撑,渐渐变得更加坚定和深厚了。
但穆弃越是喜欢安寻,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就?越是强烈。
这么好的人不该待在自己?身边虚耗生命,他理应离开这片牢笼般的宫墙,去更广阔的世?界里发挥他的才能和价值。
这种愧疚和自责,在发现安寻仍牵挂着他的前未婚夫时?,彻底爆发了。
那时?安寻已与他成婚满一年?,两人相互扶持,相敬如宾,彼此从未红过脸,是皇宫内人人艳羡的“恩爱伴侣”。
但穆弃知道,安寻并不喜欢自己?,对方只是出于责任,才如此精心地照料自己?,不过穆弃并不贪心,他不奢求安寻的爱情,他甚至想过,等以后?自己?身体好了,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他可以说服母后?,让自己?与安寻和离,然?后?安寻就?可以离开皇宫,自由自在地去过他想过的生活。
直到某一天,他半夜醒来,发现安寻没睡,对方坐在床边,不时?抹一下眼角,像是在默默流泪。
穆弃心里一惊,不等他出声询问,突然?看?到了安寻面?前的东西——他手中的电子光屏上,有一张男子的照片。
——纪泽辞。
这位安寻曾经的婚约者,穆弃对他自然?也调查过,知道他和安寻感情极好,只是迫于家族压力,两人才被迫分?手。
安寻来到炽红帝国后?,从未提起过这位前任,于是穆弃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段感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安寻显然?还未忘记这段旧情,至少他凝视照片时?眼底流露出的遗憾和哀伤,是穆弃从未见过的。
……不过是丝线的作用罢了。他忍不住这样想。
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这辈子安寻的旧情难忘,仅仅是命运丝线的作祟罢了,自己?根本无需在意。
谁没个前任呢?同床异梦的夫妻大有人在……但纪泽辞到底哪里好了?若不是丝线的作用,他凭什么能让安寻对他魂牵梦绕,旧情难忘??
穆弃后?半夜再未睡着过,脑中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直到天亮了,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常,然?后?惊出一身冷汗。
——他在嫉妒。
他在脑中不断地说服自己?,不断地诋毁纪泽辞,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嫉妒。
他嫉妒纪泽辞能得到安寻的爱,嫉妒两人哪怕分?手了,对方依旧能在安寻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自己?怎么有脸去嫉妒?
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
在安寻的人生剧本里,自己?根本不是他的真?命天子,而是一个横刀夺爱的无耻小人,若不是自己?的搅局,安寻和纪泽辞这对命运安排的爱侣,早就?幸福地在一起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穆弃终于意识到:他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高尚,那么大度。
他越是喜欢安寻,就?越不想要放手,什么以后?会放对方自由,会让安寻去寻找属于他原本的幸福,自己?真?的能做到吗?自己?真?的舍得吗?自己?真?的能克服爱而不得的不甘和自私吗?
又一次的,穆弃在分?裂的矛盾和纠结中备受煎熬,或许是内心痛苦到了极致,当天晚上,穆弃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站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中,身边不时?流溢过蓝色的光芒,像是滑过天际的流星。
这些蓝光的色彩和感觉,让穆弃似曾相识,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上辈子帮助安寻对抗丝线的蓝光,不正是这样的吗?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一缕光束停在他面?前,凝成了一个碧蓝的光球。
【我被你的愿力感召而来。】
那枚光球宛如星星般一闪一闪,它没有发出声音,穆弃却很清晰地知道对方传递来的讯息。
【孩子,你有什么愿望?】
梦中的穆弃并没有感到惊讶,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我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对方并没有询问穆弃口中的“他”是谁,继续问道。
【你觉得他怎样才能获得幸福?】
穆弃沉默了。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知道,如果安寻继续待在自己?身边,那必然?是不会幸福的。
“他应该离开,回归他原本的命运轨道。”穆弃说。
那枚光球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好。】对方说。
【你会如愿以偿。】
然?后?天旋地转,地动山摇,等穆弃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
这里并不是“穆迁”的寝室。
这里是“穆弃”的寝室。
震惊之中,穆弃立刻去看?墙上的时?间,发现这并非重生,而是换回了身体——时?间没有跳跃,还在正常延续。
他在没有“自杀”的情况下,竟然?又回来了。
自己?又一次成为了“穆弃”,那“穆迁”呢?此时?那个躯壳中的意识,又是属于谁的?
一想到安寻此时?还留在“穆迁”身边,也不知道那个来历不明的“新意识”会对安寻做出什么,穆弃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顾不得宫人惊愕的目光,匆匆披了件外?袍,飞快地奔向迁安殿。
在迁安殿的门口,他遭遇到了侍卫的阻拦,理由是“你们兄弟两人不能相见”,但穆弃早就?知道这条禁令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自然?不会忌惮——哪怕他又一次穿越回了“穆迁”的身体又怎么样?他必须要确认这个“穆迁”是否危险,他绝不能让一个不知底细的定时?炸弹成为安寻的“新夫君”!
那天安寻恰好不在殿中,穆弃强行?闯入殿内寝宫时?,“穆迁”正独自在床上安静地躺着,像是在补眠。
穆弃上前想叫醒他,却在手碰上对方身体时?,陡然?一惊。
体温这么烫?
穆弃再去看?对方的表情,发现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的“男人”,早已不复之前的平静,对方眉头紧锁,呼吸急促,一副突发急病危在旦夕的样子。
急匆匆赶来护驾的宫人见状,都慌了神——早上王妃出门时?,穆迁殿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了,怪不得老?国师说不能让这对孪生兄弟见面?,一定是穆弃殿下强闯迁安殿,打破了禁令,才害得穆迁殿下突发恶疾的!
这个变故让穆弃也措手不及,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寻回来了。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穆弃强闯寝宫的事,现在看?到自己?的“夫君”昏迷不醒,作恶者居然?还赖在这里不走,当即就?怒了。
“穆弃殿下,您为什么要不顾禁令,强闯我们迁安殿?!”
迎着对方宛如看?待敌人般的愤怒目光,穆弃只觉得一头冷水当头浇下,彻底清醒过来。
“阿寻,我……”
“请您现在立刻离开!”安寻又惊又怒,气得浑身颤抖,“若再不走,别怪我们对您无礼!”
穆弃张了张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见所有人都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穆弃只能讪讪离开。
他知道自己?闯了祸,这件事很快惊动了父皇母后?,两人将他怒斥一番,责令他禁足三个月,不得再出门惹是生非。
穆弃无法?再去和安寻见面?,只能一直打听迁安殿里的消息。
宫人们告诉他,“穆迁殿下”的情况很不好,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皇家治愈师用尽办法?都无法?让其苏醒,安寻这位星族治愈师也倾尽了全力,甚至多次因透支精神力而晕倒,也依然?没有让这位“五皇子”的情况好转。
穆弃听到这些,心如刀绞,等禁足三月的期限过去,他过去亲自登门道歉,安寻直接把?送去的赔礼扔到了门外?,根本见都不肯见他。
对方已经恨透了他,不仅是安寻,在所有人眼中,穆弃就?是导致穆迁病情恶化的元凶。所有人都不明白那一天他为什么要强闯迁安殿,面?对父皇母后?严厉地询问,他也只能沉默。
“穆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除了安寻,其他人都已经默认了“无力回天”的现实。
但哪怕安寻以透支自己?身体为代价,又强行?为“穆迁”续命了一段时?间,这具没有灵魂意识的“空壳身体”,终于还是迎来了□□死亡的那一天。
“穆迁”下葬的那天,穆弃没有出席。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元凶”,哪怕是体谅安寻这位“遗孀”的心情,都不可能让穆弃出现在葬礼上的。
穆弃也已经接受了安寻憎恨自己?的事实,他知道对方恨自己?,恨到连听到自己?的名字都厌恶的程度,他决定不再出现在安寻眼前,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还要做一件事。
他去找了母后?,请求对方放安寻回自由联邦。
炽红皇族恪守礼法?,自古传下来的习俗和规矩几?乎不容更改,安寻既然?嫁入了炽红皇家,就?要依循古制,必须在穆迁的墓旁守丧三年?,穆弃在母亲的殿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换来一句轻叹。
“也罢。”
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小儿子,皇后?殿下实在不忍再看?另一个儿子如此憔悴,缓缓点了点头。
“那孩子本就?不是我们炽红帝国人,如今他和迁儿缘分?已尽,若他想走,那就?随他的意吧。”
安寻离开的那天,穆弃亲自去皇宫城门口送别。
因为知晓穆弃在这件事上出了力,安寻对他的态度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
两人难得平和地说了几?句话,期间穆弃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他知道:自此一别,安寻重回他的命运轨迹,两人永远不可能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不舍和留恋是肯定的,但若安寻不再受到丝线强行?扯动的煎熬,能安稳地走完属于他的命运剧本,这样无知无觉的“沉浸式人生”,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来接安寻的星梭车很快到了,在对方即将进入车内时?,穆弃到底没有忍住,问出了那句一直让他如鲠在喉的疑问。
“你有对他动过心吗?”
安寻动作一顿,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
“你是否对穆迁动过心?”穆弃喉头发干,紧张地望着对面?的人。
“你……你否爱过你那位名义上的丈夫?”
这个问题不仅突兀,还有点冒犯,好在安寻并未生气,他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道。
“爱分?很多种,如果你说的是心动的爱情,那没有。”安寻说。
“但如果是相依为命的亲情,应该是有的。阿迁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我不后?悔与他成婚,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没能陪他走得更长更远吧。”
穆弃怔怔地听着,良久后?,轻声喃喃道。
“……这样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但他知道,无论爱与不爱,对安寻来说,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哪怕是对自己?的恨意,都将随着安寻回归他原本的生活,烟消云散。
望着那辆远去的星梭车,直至再也看?不到,穆弃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
“……保重,阿寻。”
祝你幸福。
愿你回到自由联邦后?,遇到真?正令你心动的人,彼此携手,相伴到老?。
请一定,要幸福啊。
这场横跨两辈子的暗恋,就?此无疾而终,穆弃并不后?悔,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安寻离开后?不久,他竟然?惊闻了对方身亡的噩耗。
安寻死了。
他死在了自己?的故乡星洲,而害死他的人,是他最信任的弟弟夏仪,以及他爱过的前未婚夫纪泽辞。
穆弃难以置信,也难以接受,但所有证据都表明,这就?是事实。
更让他震怒的是,星河会不仅封锁了这个消息,还大摆喜宴,庆贺夏仪和纪泽辞喜结连理。
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滔天狂怒都不足以形容穆弃的愤怒,他带人闯入婚宴,誓要为安寻讨回公道,可看?到的,却是星河会众人的傲慢和不屑。
不光夏仪和纪泽辞百般狡辩,就?连安寻的父亲,也摆明了要息事宁人,不肯追究凶手的罪责。
若早知如此……他何苦要让安寻回来?他为什么要让安寻回来?
他明明是想救他,却还是害了他,又一次,又一次地,害了他。
他想让自己?爱的人幸福,为什么每次他带给对方的,都是痛苦和灾难?
为什么!!
在所有人惊惶的目光中,穆弃大笑?起来,宛如一个癫狂的疯子。
“他不该死得不明不白……他不该是这个下场!”
他狂笑?不止,然?后?垂下嘴角,冷金色的眼珠慢慢转了过来,野兽般的金瞳中除了阴狠,还透着一股偏执的疯狂。
“害死他的凶手,一个都别想逃。”
“血债,必须血偿。”
自己?固然?罪不可赦,但这些害死了安寻的凶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场无人是穆弃的对手,他轻松地掐住了夏仪和季宇的脖子,就?在他想要了结他们性命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无穷无尽的丝线。
并不是附着在人们身体上的那种操纵丝线,而是凭空出现,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的无根丝线。
它们像是深海的庞大鱼群,聚拢,汇集,游动,铺天盖地地涌过来,钻入身体,融入血液,缠住心脏,然?后?陡然?变成锐利的尖针,让穆弃在万箭穿心的痛楚中,不得不放开了夏仪和季宇。
他口吐鲜血,备受折磨,穆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但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还没替安寻报仇,就?要这样死去,但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无法?再抬起复仇的手。
奄奄一息中,穆弃恍惚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叹息。
——放弃吧。
——你改变不了什么的,因为你对抗不了它们。
这个瞬间,穆弃突然?明白了。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安寻的命运。
他注定要被家人和爱人背叛,惨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凶手们却可以高枕无忧,逍遥法?外?。
若是有人想要扭转安寻既定的"命运”,比如妄图为安寻讨回公道的自己?,一旦介入,就?会受到那些丝线的“制裁”。
——因为,这正是那些“命运丝线”亲自给安寻安排的人生剧本,它们的权威不容侵犯,它们的规则不容更改。
在了悟到这一真?相后?,穆弃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很快变成了强烈的恨意。
为什么。
凭什么。
就?因为安寻曾和自己?一样,是这个世?界的“漏洞”,所以被丝线重新控制后?,安寻就?要遭到报复,接受如此不公和悲惨的命运吗?
它们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肆意玩弄别人的命运!!
恨意的尽头,不是毁灭和疯狂,而是不屈的意志和抗争的执着,当穆弃在丝线的折磨中,流逝掉最后?一线生机,彻底坠入无尽的黑暗时?,一道荧蓝的光芒却于幽冥中浮现,宛如一颗突然?亮起的启明星,低头注视着陷入深渊的男子。
【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曾经听过的那个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穆弃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哪怕你会变成一个“怪物”,被所爱的人憎恨,要忍受漫长的孤寂,承受无尽的煎熬和痛苦,你也愿意吗?】
穆弃没有露出任何畏惧的神情,他只问了一句话。
“我可以改变他的命运吗?”
【可以。】那个声音说。【只要你不惧怕代价。】
“我不怕。”穆弃平静地凝望着虚空中的那缕光束。
“我该怎么做?”
那个声音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又带了几?分?慈悲怜悯。
【好,我会来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真?相。】
【但在这之前,我或许应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随意称呼我,但我仅存的一些子民,他们喜欢称呼我为——星神。】
…………
……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穆弃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头顶是炽红帝国风格幔帐,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草药味,身边是满面?愁容的宫人,以及哭着喊他“迁儿”的母亲。
他又回来了。
穆弃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右腕,那里原本只缠绕着一根红线,现在却多了一条,变成了两条。
他的第二次重生,开始了。
不再有惊愕,更不再有茫然?,想到自己?在黑暗中听到那些话,穆弃平静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已经明白,自己?要走怎样的路。
哪怕这条路上布满荆棘,漫长得看?不到尽头,他也绝不会退缩。
为了自己?爱的人,为了无数还在蒙昧中挣扎的人,也为了……让这个世?界回归原本的面?貌。
第130章 第 130 章
130
天亮了?。
窗外的第一缕晨光投进屋内, 躺在床上的穆迁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手,看到又有一缕红色丝线从手腕上脱落,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了?空气中。
连续两次的“往事旧梦”, 已经让穆迁明白了?——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规则”剥离的具现化。
对普通人来说, “命运丝线”的消失是无知无觉的, 因为他们本就是浑噩的局中人;但对自己这个“老怪物”来说,想要回归正常,就要将?身上的层层“化石躯壳”剥落,每褪去一层“皮”,就要重新?回忆和?经历一次“过?去”。
这并不是愉快的感觉,曾经的深悲狂怒, 曾经的爱而不得, 曾经的痛苦和?遗憾,又要全都走一遍,就像已经脱离了?红尘的人,再次被?打落凡间, 被?迫重走一遍崎岖坎坷的涅槃之路。
穆迁努力消化着残留在心?中的阴霾,突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臂。
“早安, 阿迁。”
安寻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 冲躺在身边的人露出一丝天然的微笑?。
刚才穆迁抬起手,怔怔望着手腕发?呆时,安寻也?已经醒来了?。
他昨晚睡得很好,似乎还做了?个甜美的好梦, 刚醒时仍意犹未尽, 但他转头看向穆迁时,却发?现对方的样子有些奇怪。
对方像是还未完全清醒, 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像是在发?呆,在回忆,在怅然,还有一丝……莫名的孤寂和?悲伤。
说不清为什么,安寻心?中陡然涌起一丝酸涩和?心?疼,他侧过?身,整个人贴了?过?去,轻轻吻上对方的脸颊。
“你似乎不太开心?。”安寻轻声问?,“是做噩梦了?吗?”
穆迁反手将?怀里的人搂住:“是。”微微一顿。
“但梦……究竟只是梦,我现在醒了?,已经没事了?。”
过?去终究已成为过?去,虽然痛苦是真实?的,但现在的幸福,也?同样是真实?的。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而这一次,他不会?再困在轮回的漩涡中孤独徘徊,而是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相伴到老。
两人亲昵地?缠绵了?一会?儿,虽然很想再多腻歪一会?儿,但安寻还有带队前往星洲的计划,不管多么不舍得,两人终究还是要开始一个月的分离期了?。
这趟星洲之行?,除了?安寻,白飞源和?司良也?会?一同前往,还有一些随行?工作人员,以及和?星海会?签订了?新?合作协议的商队,加起来人数不算少。
众人会?先飞往海夜城,从那边走十三港码头的海运,集体前往星洲。
穆迁无法前往星洲,但去十三港码头送行?还是可?以的,路上安寻又问?了?一次穆迁,问?他能否协调开时间与自己同去星洲,穆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他说时间不合适无法去星洲,只是借口,真实?原因是:“命运丝线”对他前往星洲这件事十分敏感,过?去的轮回中,每当他试图前往星洲,总会?遇到各种天灾人祸。
虽然现在“命运丝线”的力量已经大幅度减退,但距离它们完全湮灭还要一段时间,旧势力在灯枯油尽之时,往往会?有穷凶极恶的最后反扑,穆迁不敢赌这个概率,万一牵连到了?同行?的人就糟糕了?,所以他宁愿谨慎一些,等“丝线”完全消失后,再考虑去星洲的事。
送走安寻他们后,穆迁独自返回中心?区,当天晚上,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是之前的延续——
他开始了?自己第二次的重生之路。
虽然是同样的开局,但穆弃发?现,自己这具“穆迁”的身体,比上次居然又好了?一点。
他不仅可?以轻微地?活动四肢,说话也?比上次清晰了?一点点……
穆弃猜测,这多半是“星神”的功劳。
他犹记得在那片无尽黑暗的虚空中,自己和?对方交谈过?的内容——
那位“星神”是来自更高?维度和?界面的存在,祂创造了?这方世界,收容了?无数在虚空中流浪漂泊的灵魂,让它们于此生存历练,在滚滚红尘中经历人生百态,直至修炼出更高?的能量,升维至更高?的界面。
在星神的悉心?护持下,这方世界充满了?勃勃生机,运转得流畅良好,但也?吸引来了?心?怀不轨的邪神,祂们妄图鸠占鹊巢,双方展开激烈博弈,很快上升至不死不休的搏斗,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这群邪神掠夺者被“星神”消灭,但祂们遗留下的“邪恶种子”也?遍布了?整个世界,那些“命运丝线”像是巨大的蛛网,将?整个世界的运转能量和?流淌时间都封锁住了?,星洲是“星神”全力护住的最后一方净土,其他地?方不是祂不想管,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受到重创,元气大伤,无法让更多力量降临到这个世界,只能寄希望于星洲的子民?。】
【安寻曾是我座下的神使?,亦是星洲的守护者?,他带着我的祝福之力,将?灵魂投身于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世界,但很可?惜,我的祝福之力只护持了?他一世,那之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穆弃立刻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安寻时,那些阻止命运丝线扯动的“蓝光”,当时安寻就提过?一句,说这有点像庇护他们星族的星神光辉,现在看来,这并不仅仅是单纯的猜测,更是冥冥之中的感应和暗示,可?惜安寻并无高?维界面的记忆,自然也?不会?想到,他和?星神的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我呢?”穆弃问?,“我并不是你的神使?,为何能逃脱那些命运丝线的牵绊?”
【你的出现,的确是个意外。】星神说。
【我也无法解释你的情况,或许你就是一个bug,所以祂们无法控制你,就算标记了?你,也?不能直接对你动手,否则你的下场早就和?安寻一样,成为“命运织网”中的一环了。】
穆弃沉默片刻,又问?:“我该如何帮你们呢?”
【改变安寻的命运。】星神说。
【他被?命运丝线“抓住”,既是坏事,也?是好事。】
【他灵魂中带着我的气息,成为“世界之网”中的一员后,自然也?会?被?格外针对。为了?压制我的祝福之力,那些命运丝线投入的力量是数以万倍的,所以安寻身上的丝线数量也?远超常人。】
【这种情况其实?已经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力量平衡,一旦安寻突破了?命运丝线的桎梏,整个“命运织网”都将?崩溃坍塌,原本的世界规则不会?再被?压制,规则将?被?重塑,这个世界也?能重归它原本的轨道。】
穆弃明白了?。
只要自己能协助安寻冲破“命运织网”,就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由邪神遗留下的毒瘤丝线,本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只要遭此重创,就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那么,自己该如何去改变安寻的命运?
这是一个复杂的课题,但显而易见的是:首先需要让他活下来。
所以第二次重生后,穆弃依旧密切关注着自由联邦的消息,在得知安寻成功二次觉醒之后,他立刻找了?母亲,表达了?自己对安寻的倾慕。
“我对他一见钟情。”穆弃说,“此生非他不娶。”
一位久居深宫的病弱皇子,在浏览星网时无意中看到异国美人的照片,顿时惊为天人,情根深种,这种事情虽然概率极小,却也?合情合理,任何人都不会?怀疑。
皇后殿下对这位小儿子一直心?存怜惜和?愧疚,见对方难得提出了?要求,自然不会?推诿,当即表示会?找人牵线让两人认识。
而在询问?国师之后,皇后殿下的想法立刻变得更加坚决,直接带着使?团亲自去了?自由联邦,上门替自己的儿子求娶安寻。
之后的事情都和?上辈子一样:在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安寻原本的婚约被?取消,他遵循家人的意愿,来到炽红帝国,成为了?五皇子的新?王妃。
新?婚之夜,看到安寻泛红的眼圈和?脸颊的泪痕,穆弃当然还是心?疼的,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安寻回去——“命运织网”的布局是很复杂的,绝不是单单操控安寻一人即可?,星神也?说过?,那些丝线对安寻命运的操控主要集中在自由联邦,只要安寻不回去,虽然会?承受丝线拉扯的痛苦,但至少性命无忧。
因为存了?要守护安寻到最后的决心?,这次穆弃对身体康复的渴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他积极配合各种治疗,安寻的医术也?很有效,再加上这次身体的底子比之前好一些,一年半以后,穆弃不仅可?以流畅地?说话,甚至可?以下床,稍微走几步路了?。
他和?安寻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对方虽然对他并无爱意,只当他是共患难的亲人,穆弃也?非常心?满意足,希望能一直这样相伴到老。
然而,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两人成婚快两年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穆迁”的身体状况突然开始恶化,很快严重到卧床不起。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辈子“穆迁”快要病逝的时候,而这一次,并没有“兄弟相见”的刺激性事件出现,穆弃很快意识到:或许,这就是“穆迁”的命运。
这种命运,并非是“命运丝线”导致的,单纯只是“穆迁”的身体机能到了?极限,已经无法再撑下去了?。
如穆弃所料,在和?上辈子差不多的日子,“穆迁”溘然长逝,而他的意识也?回归了?原本的躯壳,又成为了?“穆弃”。
按照炽红皇家的规矩,安寻需要在亡夫的墓前为其守灵三年,虽然穆弃不会?让安寻再返回故乡,却也?不忍心?看安寻受苦,于是向母后提出,让自己替安寻完成墓前守灵的职责。
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作为哥哥,生前不能与弟弟相见,死后无论如何也?该尽一尽兄弟之谊,尤其穆迁与安寻情深意笃,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也?不忍看到安寻在皇陵里守灵,孤独凄苦。
皇后殿下思忖良久,同意了?穆弃的提议。
在墓前守灵的这三年,穆弃虽不能与安寻相见,却一直在关注和?打探他的消息。
穆弃本想着,安寻住在皇宫里,虽然不方便出行?,但也?有些友人相伴,不至于心?情太过?苦闷,但穆迁的逝世明显给身为治愈师的安寻很大打击,他深居简出,几乎不同外人来往,性情也?变得孤僻和?阴郁了?,穆弃听闻到这些,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焦急,却也?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三年期满,穆弃赶回皇宫的第一天,就听闻了?一个惊天霹雳:他的母后打算让安寻返回自由联邦,与他的家人团聚。
“不行?!”穆弃立刻强烈反对,“母亲,你不能让他回去!”
女人蹙眉:“为什么不能?”她以为是儿子思想太过?保守,耐心?解释道。
“虽然我也?希望安寻能对迁儿从一而终,但迁儿去世后,这孩子一直郁郁寡欢,若是再待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废了?,我最知迁儿心?意,他一定不希望自己挚爱的亡妻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而且我也?问?过?安寻的意思了?,他很思念家人,希望回到故乡,所以我打算,就遂了?他的心?意。”
“不,不行?。”这个时间点,正是上辈子安寻遭遇不测的时候,穆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人放走的,他握紧了?拳,语气郑重道。
“母亲,穆迁之前说他倾慕安寻,你为了?成全他的心?意,可?以亲自前往异国求亲,现在能不能也?成全一次我的心?意?”
“什么心?意?”
“我也?倾慕安寻,想与他结为伴侣。”穆弃严肃道,“我希望安寻能做我的妻子。”
皇后殿下惊呆了?。
她是位慈母,对孩子不会?厚此薄彼,若穆弃属意的对象是其他人,她必定也?会?豁出脸面,促成这桩好事,但为什么,穆弃偏偏看中的也?是安寻?
“不可?能。”皇后殿下断然拒绝,“真是胡闹,你怎么能觊觎你弟弟的妻子!这事儿绝对不成!”
“穆迁已经死了?!”穆弃据理力争,“他都死了?三年了?!”
按照炽红的规矩,无论寡妇还是鳏夫,丧偶三年后即可?再婚,皇家这种事也?不少,但皇后殿下坚决不同意。
“这不一样!”她情绪激动道,“你让安寻先后嫁给你们兄弟二人,先不说外面会?怎么传流言蜚语,你以为安寻就能同意吗?他绝对不会?愿意的!”
事实?证明,比起在外守灵三年的穆弃,不时去看望安寻的皇后殿下显然更了?解这位媳夫,安寻听闻此事后,果然也?大为震惊,宁死不从。
为了?断绝穆弃的“妄想”,皇后殿下很快将?安寻送出了?炽红帝国,等穆弃知道消息时,对方已经离开皇宫三天了?。
穆弃身上的血都冷了?,赶紧去追,但哪儿还来得及。
他想起上辈子安寻是在星洲遇害的,立刻又赶往十三港,搭乘了?前往星洲的航船,结果半路上突遭风暴,整条船都被?巨浪倾覆,穆弃也?葬身海底。
当他睁开眼睛时,又回到了?“穆迁”身体里,躺在了?迁安殿寝宫的大床上。
此时他手腕上的红线,又多了?一条,这意味着——上一世他不仅没能改变安寻的命运,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现在他的第三次重生,又开始了?。
旧的开局,新?的计划。
穆弃痛定思痛,决定不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他耐心?蛰伏了?一年,等安寻在自由联邦那边有了?不小的名气,穆弃才不经意地?向母亲提及,说他听闻星族治愈师和?炽红帝国这边的治愈师不同,若是请星族人来看诊,或许会?对自己的病情有奇效。
皇后殿下不疑有他,此时自由联邦最负盛名的星族治愈师,当属安寻这位天才新?星,在炽红帝国的重金相邀下,星河会?爽快地?将?安寻派遣来了?炽红帝国,让他为“病重”的五皇子殿下看诊。
人既然来了?,穆弃肯定不会?让对方轻易离开,“穆迁”用各种借口,让安寻不得不一次次延长了?归国的期限,直至生死大限来临,“穆迁”病逝,回归了?原本身体的穆弃第一时间去找母后,提出了?想要迎娶安寻的想法。
皇后殿下很是惊讶,反问?他:“你问?过?安寻的意思吗?”
自然是没有的。
穆弃之前根本没法控制自己这具身体,自然也?没有和?安寻培养感情的机会?,在安寻眼里,他和?陌生人其实?没什么两样。
但看穆弃情真意切,不像是一时兴起,皇后殿下还是去询问?了?安寻的意见,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委婉的拒绝。
“安寻他已有婚约。”得到答复的皇后殿下对穆弃遗憾地?说,“既然他不愿意,我们也?不该强求,何况安寻的未婚夫还是自由联邦的总统之子,若是将?人强行?留下,必然会?引发?外交争端,你父皇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见联姻这条路走不通,穆弃只能在安寻身边安排了?一些人手,让他们暗中保护安寻,但自由联邦毕竟是异国,又是“命运丝线”的强势力区,穆弃做的诸多安排一一被?破解,安寻最终还是死于暗害。
一切付诸东流,穆弃的第四次重生,又开始了?。
一次又一次,穆弃做了?各种尝试,寻找着各种可?能,渐渐的,他发?现:每次重生后,“穆迁”的身体状况都会?比前一世好一些,这能让他拥有一个更强自主性的开局,是件好事;但与之相对的,是“穆弃”这具身体的寿命在缓慢缩短,这意味着他并不能“永生”,若他一直无法破局,在轮回里不断重生磨损,总有一天,他将?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彻底“死去”。
穆弃不知道轮回的上限在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能浪费每一次机会?,也?不能一味盲目尝试,他必须尽快找出最佳路径,让每一次重生都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这个过?程是艰难而复杂的。
穆弃很快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自己站得越高?,掌握力量的越大,调动资源的方式和?手段才能越多,对这个世界的干涉才会?更强,如果他能站在权利的巅峰,很多事情都会?好办很多。
他彻底放弃了?用“穆迁”的身份与安寻接触,随着多次重生后,“穆迁”开局时身体状况不断好转,他能做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终于,在数十次的尝试后,他用“穆弃”的身份成为了?炽红帝国的至高?君王,而那时,安寻尚未被?人害死,穆弃立刻让最高?规格的使?团出使?自由联邦,向星河会?提出了?迎娶安寻的要求。
穆弃的态度很强硬,他也?有强硬的资本:身为炽红帝国的陛下,别说安寻只是自由联邦总统之子的儿媳,哪怕他是总统之子,对来自强大领国国主的议亲要求,也?不得不掂量一番。
当然,安寻对此是不愿意的,但纪家和?星河会?贪恋他许诺的厚利,最终强逼着安寻点了?头。
穆弃知道,自己这样强取豪夺很不光彩,但安寻当初和?“穆迁”成婚时,一样很不情愿,后来不也?和?平共处了?吗?
现在自己贵为一国之主,又不是“穆迁”那样的残废之躯,无论是财富权力,还是万千宠爱,只要安寻想要的,他都可?以满足对方,就算得不到安寻的爱情,这一次他总可?以将?对方长久地?留在自己身边。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美了?。
新?婚之夜,当看到安寻眼底冰冷的恨意时,穆弃蓦然意识到:自己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同时,安寻也?同样在经历着相同的轮回。
虽然对方没有前世的记忆,但他的灵魂中仍会?留下痕迹,受到命运丝线操控的他,会?越来越排斥妄图干涉他命运的自己,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是自己用现实?的力量无力改变的。
成婚三个月后,安寻逃跑了?。
至今穆弃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逃回了?自由联邦,被?他的家人们又一次害死了?,还是直接命丧在逃离的路上。
这一次的失败经历,给穆弃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他一直都致力于将?安寻收纳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却从未想过?:安寻是什么想法。
他知道在“命运丝线”的拉扯下,安寻必然会?不愿意,但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诚心?,给予足够的关怀和?爱意,再冰冷的心?也?可?以被?软化,可?那之后穆弃又做了?多次尝试,结局无一例外以悲剧告终。
最激烈的两次,一次是安寻被?逼得在他面前自刎,另一次是安寻将?剑捅进了?他的心?脏。
穆弃终于明白:只要他妄图将?安寻留在身边,两人必然会?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但若不将?人扣留在炽红帝国,任由安寻待在自由联邦,他又要如何改写对方既定的命运?
“星神”再也?没有传递来声音,这场困局只能由穆弃自己解决,他成宿成宿地?失眠,一次又一次地?复盘,在一个快要天亮的黎明,恍惚间,他又梦回了?他和?安寻第一次相遇的时光。
外面是连绵不断的阴雨,他们待在燃着篝火的山洞里,分享着彼此的经历和?故事。
逃婚的少年冲他露出明媚的微笑?,嗓音清脆地?说——
【我不愿认命。】
【我不想成为被?人摆布的傀儡。】
【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寻找破局的办法。】
等穆弃醒来时,发?现自己满脸是泪,然后他笑?了?。
笑?得很释然,很开心?,也?很轻松,因为他突然就明白了?——
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战役。
安寻也?并不是需要被?骑士拯救的公主,就算他已忘记了?一切,甚至在“命运丝线”的操控下,对自己心?怀恨意,但在那颗坚韧纯净的灵魂中,某些东西是永远不会?磨损和?改变的。
最终能改写安寻命运的人,不会?是星神,也?不是自己,而只会?是——安寻他本人。
自己要做的不是干涉,而是辅助:他可?以将?自己无数次轮回中的经验传授给安寻,为他争取成长和?进步的时间,如果对方一次又一次地?忘记,自己就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当然,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自己的做法也?许不会?得到安寻的理解,就如“星神”所说,他不仅会?被?所爱的人憎恨,还要忍受漫长的孤寂,承受无尽的煎熬和?痛苦,这些都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但穆弃相信,总有一世,总有一天,安寻会?醒来。
他相信安寻,相信对方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和?“命运丝线”搏斗,当弹簧被?压制到极限,总会?有一次猛烈地?反弹,那颗不屈的灵魂在承受了?数百世不公的命运之后,一定可?以迎来一次绝地?反击地?爆发?。
在那之前,自己要做的,就是为安寻搭设好舞台,铺设好道路,然后静静守候,静静等待。
一次又一次。
一世又一世。
****
和?安寻分别的这一个月,穆迁每晚都会?做梦。
每当他醒来,都有数条甚至数十条红线从手腕上脱落,代表着那些“前尘往事”留下的轮回印记又消除了?不少。
这是好事,但情绪的起伏很消耗能量,所以穆迁每次醒来后,都需要缓很久,难以言说的心?累和?疲惫让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继而庆幸好在安寻去了?星洲,若对方还留在中心?区,肯定能发?现自己的“反常”。
虽然每天早上十分难熬,到了?下午,就是穆迁的快乐时间了?。
安寻给他留下的那只电子小熊“A先生”,每天下午都会?将?来自星洲的留言转播过?来,这样的交流方式虽然有长达一天的延迟时间,两人却都乐在其中——实?时通讯固然方便,这种远距离的“电子书信”,也?别有一番乐趣。
为了?弥补穆迁不能亲自前来星洲的遗憾,安寻每次在留言里都会?说很多关于星洲的事。
“一年过?去了?,这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白飞源给他们讲我们创立星海会?的过?程,星洲的族人们都惊呆了?,哈哈,那个场面你要是能看到就好了?,真的好好玩。”安寻兴致勃勃地?分享着这一路的见闻。
“外公都激动哭了?,他似乎还想把族长之位传给我,但我拒绝了?,长老会?的几位长老身体都还很硬朗,他们完全可?以继续管理好星洲,我现在只想专心?经营好星海会?,把基础打得更牢固一些,然后把大家分批接出来。”
安寻没有说他为什么想把大家全都接出来,穆迁也?没有追问?,但他多少能猜到一点:星洲一直在受星神残余力量的庇护,之前“命运丝线”肆虐,星洲的结界被?磨损得很厉害,长老会?的众人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知道星洲快要撑不住了?,所以才会?和?星河会?合作,打算将?族人们慢慢往外转移。
现在规则刚开始消退,星洲长老会?的人应该感受还不太明显,等这个世界完全恢复正常,星神能够重新?降临,给祂的子民?们传达新?的讯息,安寻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想着往外转移的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安寻一行?人返航的时候。
一个月过?去,穆迁手腕上的红线已经越来越少,从原本的密密麻麻,变成了?清晰可?数。
不仅仅是穆迁自己,他身边其他人身上的丝线也?在渐渐消失,笼罩着这个世界的“命运织网”已是强弩之末,穆迁毫不怀疑:用不了?半年时间,“大灾变”的阴影将?彻底消除,整个世界的面貌也?将?焕然一新?。
安寻他们回来的当天,穆迁带着繁虚等人专程在十三港的码头上等候。
随着靠港航船的鸣笛声响起,运载着新?一批星族新?人的星梭船终于靠岸,舷梯徐徐放下,安寻等人走下舷梯,重新?踏上了?自由联邦的土地?。
“我们回来啦!”
白飞源一眼就看到了?穆迁这些熟面孔,开心?地?冲他们挥手,穆迁越过?重重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同样在搜寻着他的安寻。
阔别许久,四目相对,安寻立刻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穆迁却表情一僵,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盯着安寻的肩头。
原本安寻身上的丝线比任何人都要密集繁杂,但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笔直拉扯,而是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头,在对方离开中心?区之前,穆迁每天都会?看到有丝线不断从安寻身上脱落。
现在过?去一个月,这些可?恶的丝线怎么也?该减损大半了?,可?现在,它们不仅没有减少的迹象,甚至还拧成了?粗长的一股黑绳,坚韧笔直地?挺立着,不断朝某个方向拉扯。
这种情况穆迁并不是没见过?,或者?说,他再熟悉不过?了?——每当安寻即将?步入死局,他身上的丝线都会?呈现这种状态,根据穆迁的经验,只要出现这种“粗长黑绳”,安寻绝对活不过?三个月,数百次轮回中,无一例外!
“阿迁?”
安寻已经穿过?人群,来到了?穆迁面前,立刻发?现对方表情很是奇怪。
“你怎么了??”
安寻去拉他的手,惊讶地?发?现恋人手指冰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穆迁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没事,是海风吹的。”
安寻立刻想到,大概是对方在码头上等了?太久,才会?被?海风吹得这么冷,这事儿他当然得负起责任,立刻将?穆迁的两只手握在手里,冲他微微一笑?。
“我帮你暖暖。”
掌间传递来的温暖缓解了?穆迁心?底的寒意,他望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小恋人,心?中渐渐明白过?来。
——这是它们最后的反扑。
穆迁预料过?,这些卑劣的东西可?能会?在灭亡前做最后的挣扎,但他没想到,濒临灯枯油尽的它们,竟然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死亡预告,他绝不能让预告成真:现在轮回已经结束,若安寻这次丧命,就永远不可?能再有重来的机会?了?!
下意识握紧了?安寻的手,穆迁的大脑立刻开始飞速运转:在以往轮回中,纪家和?星河会?是“命运丝线”选定的刽子手,安寻每次都会?丧命在他们手上,但这一世大部人的命运都已改变,纪泽辞和?夏仪仍在监狱里蹲着,纪家和?星河会?的其他人也?都在自己的严密监视下,按理说应该不会?出问?题,难道还有自己没注意到的纰漏之处?
他正在思忖,突然看到安寻身上那根“黑绳”剧烈地?扯动起来,受其牵引,安寻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安寻少爷!”
穆迁顺着安寻的目光望过?去,视线里出现的,是他并未想到的人物——
十三港霸主薛家的二公子薛凯,带着一行?人,笑?容满面地?朝这边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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