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哨兵向导


    第二天一早, 洛茨带着系统,自信满满地出?门了?。


    【我们要去哪里?】出?门前系统问。


    洛茨没回答,举起一根手指在系统面前晃晃, 套在食指上的钥匙哗啦作响。


    系统认出?这是他们原本房子的钥匙, 散发的光芒都带着些许逃避的味道。


    【对,我知道, 】洛茨同?样面色凝重,【现?在可能已经不是我的房子了?。】


    它?如今有?很大的概率属于蟑螂先生。


    【主?要不知道去干什么。】洛茨一边走一边说,【先回去看看。】


    万一蟑螂先生觉得轻易得来的没什么意思,又转身去攻占别的领地呢?


    洛茨带着系统上车, 流淌在周围的精神里, 仿佛飘散而出?的柳絮,在触碰到一切可以触碰的信息后,又返回到他的身边。


    洛茨感受到了?几道格外特殊的目光, 来自于负责守卫他的哨兵。


    此时距离洛茨分化昏迷,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长在砖缝里的草都变了?个样子,好在赵易拖着他去医院的时候把门锁好了?, 洛茨站在门前晃晃钥匙,打开门以后,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系统蹲在他肩膀上探头探脑, 试探着往里飞去, 不肯进厨房。


    洛茨也犹豫了?好几秒才迈腿进去,站在进门前的小块地毯上, 左右环视, 确定周围没出?现?那?种小小的飞速移动的黑色生物以后,才继续往里走。


    也就是在这时, 系统在厨房门口发出?一声堪称惨烈的尖叫。


    讲道理?,机械音发出?这种尖叫,实际上是很好笑的,但洛茨一想到系统为什么会尖叫,就笑不出?来了?。


    他真的不是很想进去,但系统迟迟不出?来,于是洛茨壮着胆子往里走了?两步。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横冲直撞的圆球朝他扑过来,上面还?点缀着几个棕黑色的小东西。


    【洛洛救我!!!】


    系统哭得吱哇乱叫,想往洛茨身上扑。它?脑门上的应该是蟑螂先生和蟑螂夫人的新孩子,相当活泼热情,趴在系统脑门上不肯下来。


    洛茨听着耳边的哭声,眼前一黑又一黑。


    【你、你先别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无力地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去那?边坐下。】


    蟑螂趴在脑门上的感觉太?过诡异,系统抽抽搭搭地按照洛茨的指示坐好,然后洛茨随手从旁边拿来一本杂志卷起来,隔着一段距离把两只小蟑螂拨开。


    系统重获自由,毫不犹豫地往门口冲去。


    【走吧,洛洛,我们走吧,里面好吓人!】它?忙不迭地说,急得团团转,就差哭出?声了?。


    洛茨也不想见识蟑螂一家的热情好客,让系统在门口等着,自己快步跑到卧室一通翻找后抱着一个大箱子出?来。


    【可以了?,】他说,【我们走。】


    柯楚一生贫穷潦倒,从未拥有?过真正的好东西,这个箱子里面装着父母留给他的遗物,和好友送给他的一些小玩意,不值钱,但如果洛茨真的要走,那?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


    人物扮演关键词里提到过,柯楚想要站在所有?向导的上面,洛茨如今分化成黑暗向导,大概完成了?柯楚的愿望。


    但其实细想就知道,这个孩子从没想过拥有?太?多,他只是想让别人爱他。


    就好像柯娇知道艾桥是C级向导时,是那?么的快乐骄傲,而转身投向柯楚的目光,又是那?样的鄙夷不屑,仿佛柯楚是一只阴沟里毛发肮脏的老鼠。


    父母过世,将他抚养长大的姑姑就成了?唯一的亲人,柯楚以为只要自己够好就能得到爱,却?不知道爱并不因为血缘而产生,也不因为血缘而留存长久。


    抱着只有?膝盖高的箱子,好像抱着这具身体之前20余年的人生,洛茨锁上门,将生锈的钥匙丢进箱子里。


    他冲着远处的一个方向挥挥手。


    “能过来一下吗?”


    一道黑影划过,片刻寂静后,一个哨兵来到洛茨面前。


    洛茨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洛茨,等待他的指令。洛茨将箱子交到他手里。


    “帮我送回去,可以吗?”他问,“我还?想出?去玩。”


    哨兵点点头,没问送回哪里,仿佛心里早有?答案,带着箱子离开。


    洛茨转身,看着惊魂未定的系统,想了?一会儿后提议:【去吃小蛋糕吗?】


    系统抽噎两声,还是伤心又害怕。【去。】


    于是洛茨带着系统再登上公共飞行?器,一路走一路到处晃悠,目标不是很明确。


    跟在他身后的守卫也有点儿迷糊。


    “他这是要去干啥?”一个金发哨兵问道,“坐飞行?器玩?”


    “你管他干什么?”另一个人也说,“杜源去送东西了?,咱们三个先轮着。”


    “害,你别说,最近这几天,我越看越觉得他人不错,和老大配得很,”金毛还?是不肯罢休,继续嘟嘟囔囔,“脾气?挺好,该生气的时候也没见他含糊,但也不是坏人,对老大也挺好,就是瘦了?点,估计是以前饿了太多顿。哦对,他还?怕虫子。”


    他碎碎念,纯粹是说给自己听。潜伏保护任务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无聊到头上长草,金毛很会给自己排解寂寞。


    “他是在等别人来找他。”


    正在金毛无聊嘟囔的时候,坐在最边上的人开口了?,如果洛茨在的话,就会认出?这个男人是当时在中央区核心医院门口拦住他,不让他进的哨兵。


    “什么意思?”


    “他想和某个人见面,但不能直接开口,所以一直在绕圈。”男人说。


    “他想和谁见面?”金毛追问。


    男人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只是说:“上将重伤,柯楚是治愈上将的唯一可能,他绝对不能有?事。”


    没有?人反对。


    另一边,洛茨终于下车,走进一家装修甜美但来往客人不多的蛋糕店。


    时代发展,科技进步,甜品的制作方法也与以前大相径庭,洛茨和系统趴在柜台上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谨慎地选择了?两碟颜色形状都正常的小蛋糕。


    “蛋糕原料是产自m694星系的特产瑰星果哦!”把蛋糕端上来的小店员笑着介绍,“采摘季节非常合适,瑰虫刚刚爬过,正是果子最甜的时候,我们添加了?一些其他原料来缓和过于厚重的甜味。”


    洛茨识相地没问瑰虫是什么,用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


    蛮好吃的。


    洛茨把系统的那?一碟放在自己左手边,专门空出?了?对面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风铃声响起,蛋糕店的大门开合,一个人坐在洛茨面前。


    洛茨抬起头,艾伦诺刚好对着柜台那?边招手,要了?一碟粉红色的饼干。


    “好巧,柯先生,”他向洛茨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


    或许是因为此次出?行?不涉及政治,艾伦诺的穿着打扮非常朴素,头发仅用一根棕色发圈绑好,柔顺地垂在背后。


    蛋糕店内光线柔和,将那?夜的艳丽衬得温柔,这样的艾伦诺看起来平易近人。


    可洛茨却?看到了?攀附在他身上的黑雾,啃食咀嚼的声音在耳边细碎响起,洛茨闭上眼睛,不肯看眼前千疮百孔的腐朽骷髅。


    然而他的躲避,落在旁人眼中却?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不看我?”艾伦诺轻声问。


    洛茨摇摇头:“二皇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不回答问题,艾伦诺也不奇怪,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在此之前,想要再多了?解一些联盟的风土人情。”他抿唇一笑,“我听身边的人说这家蛋糕店很有?特色,所以想来尝尝。”


    骗人。这家店蛋糕做的一般,介绍更?是一塌糊涂,它?要是能火到外宾耳朵里,那?真是花了?大价钱在宣传上。


    可有?些事就是这样的,双方心知肚明,但仍然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你吃吧。”洛茨把吃了?一半的蛋糕往边上一推,起身要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看到窗外那?个人了?吗?”艾伦诺突然说。


    洛茨顿住脚步:“什么?”


    “从你的角度看,大约十五米靠近拐角的那?个地方,是一个小男孩。”艾伦诺说,他没有?看洛茨。


    洛茨重新坐下,循着艾伦诺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量清瘦的小男孩独自站在街角,神色迷茫,脸上有?伤。


    “他是谁?”


    “一个小男孩,”艾伦诺说,“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他不住在这里,昨天夜里他的父亲将他打出?门,不让他回家。”


    “为什么?”


    洛茨透过玻璃。看着站在街角神情局促的孩子,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


    “因为他的评级为D,”艾伦诺说,没有?超出?他的预料,“这些天他挨了?不少顿打,不敢回家了?。在二次分化前,柯先生也是D级,应当比我明白这些人的处境。”


    洛茨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二皇子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如果世界上再也没有?D级这个评级,该多好啊!”艾伦诺慢悠悠地说,碧绿的眼眸中倒映出?洛茨的神情。


    “柯先生从D级分化到黑暗向导,已然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但看看他们的样子,”他指着外面那?个踉跄着往家的方向走的男孩,回家会挨打,可是不回家会饿死,“这种事以后一定还?有?,甚至更?多——柯先生就不想做些什么吗?”


    洛茨眼睫微颤,眸中流露出?太?多的茫然和不忍,仿佛在那?个男孩身上看到了?多年的自己。


    艾伦诺观察到了?他的变化,手掌微微抬起,遮住一抹极其微小的笑。


    图穷匕见,藏在幕后的蜘蛛,终于亮出?了?自己陷阱的诱人一隅。


    第192章 哨兵向导


    洛茨默默无言, 不肯回答。艾伦诺看出了他眼中的?纠结茫然,不由伸手,手指搭在?洛茨平放桌面的?手背上。


    “无论向导还是哨兵, 如果分化之后甚至连精神体都无法诞生, 那他们?和普通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可偏偏正是虚加在?他们?身上的?头衔, 让他们?承担了社会的?偏见与歧视。”


    他温声说,“如果能将?向导和哨兵的?平均能力向上提一层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怎么提升?”洛茨皱眉,手背泛起一层微炽的?刺痛, 只?有他能感觉到?。“不是所有家庭, 都愿意把他们?认定的?毫无未来的?孩子送去?学校。”


    艾伦诺微微一笑:“不是这样。学校的?教育固然有提升他们?能力的?可能,但不那么容易实现,他们?需要的?是一种更快更稳定的?方法。”


    他在?话语的?结尾留下一个钩子, 等?待洛茨咬上去?。


    “什么方法?”洛茨站在?钩子前?面。


    艾伦诺笑着摇摇头。明明只?差一步就能达到?他的?目的?,可他却在?此时?选择后退。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做这些, ”他说,“你现在?有些冲动, 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我们?之后再聊。”


    说完,他将?手收回去?。一抹极浅薄, 肉眼无法辨别的?黑雾附着在?洛茨的?手背上。


    洛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蛋糕店。


    艾伦诺仍然坐在?窗前?,注视着洛茨跑出去?以后径直走向那个小男孩, 喊住他, 低头说了什么。


    小男孩的?脸还是肿胀的?,对洛茨的?到?来感到?惊讶不解, 他的?眼角有些许青紫。洛茨蹲在?他面前?,很心疼地用拇指蹭过那些伤口。


    端上来的?饼干很新鲜,散发着清甜的?气味,艾伦诺纹丝未动,毫不意外?地看着街角拐弯处,洛茨拍拍小男孩的?脑袋,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什么。


    通常情况下,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帮助别人的?人,内心深处往往都存在?着一种迫切的?渴望,期待自己身边不会再有人受苦,这是一种很好的?想法,可惜的?是这种想法很容易被人利用,酿成恶果。


    小男孩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洛茨也?笑出来。


    两人像模像样的?握手告别,小男孩朝着前?方跑去?,那里?有公共飞行器的?等?候点。


    洛茨也?上了一辆不知何时?驶来的?飞行器。


    艾伦诺眉眼微垂,瞥向手边的?蛋糕,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半分品尝的?意思都没有,将?蛋糕推到?一边。


    成熟到?最甜美的?果子,内里?往往接近腐烂。将?这样一颗果子交到?洛茨手中,让他以为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那样美好。艾伦诺太?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


    唯一的?麻烦是,所有的?一切不是由洛茨决定的?——他很有影响力,这毋庸置疑,但作为一名刚分化的?向导,他没有实权。


    而等?顾闻儒死后,这个优秀又可怜的?小向导,便会陷入被众人争抢的?虚幻梦境中。


    他会不知何去?何从?,等?到?那时?,就是艾伦诺出手的?最好时?机。


    手上的?光脑响起提示音,艾伦诺点开以后,在?信息的?下面看到?小男孩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正一个人坐在?公共飞行器上朝外?看去?。


    艾伦诺无所谓地查看片刻,随后关闭光脑。


    隐藏在?暗处的?内官来到?艾伦诺身后,端来一杯刚刚沏好的?茶。茶水装在?精美昂贵的?润白瓷器中,茶香扑鼻,价格不菲。


    此人五官普通,身材矮小,沉默寡言,像一道影子,默默无闻。


    之前?一直跟在?艾伦诺身边的?女人不见了。


    送别小男孩以后,洛茨站在?街角,刚好迎上接他的?顾闻儒。


    “先别碰我。”


    洛茨上车以后尽力靠在?窗户的?位置,手伸进?一旁的?小盒子里?摸索,找出一根昨天刚刚准备好的?羊油蜡烛。


    蜡烛光暗且会产生呛鼻的?气息,还很容易耗尽,在?如今已经不常出现,洛茨手里?也?只?有小小一把。


    点燃火焰以后,洛茨蜷缩在?座椅上,嘴里?默默念着什么,随后将?火焰凑近自己的?手,前?后各燎了一圈。


    附着在?手背上的?黑雾被火焰炙烤着消散开,洛茨活动手指,微微偏转身体,看向坐在?一旁默默注视的?顾闻儒。


    他已经使用了莫距送来的?试验品,现在?整个人对外?表现的?状态,和洛茨他刚见面时?极为相似。


    飞行器平稳行驶,内部光线略有些灰暗,洛茨手中的烛火亮如小豆,在?两人中间静静燃烧。


    洛茨将?蜡烛微微举高,在?顾闻儒的眉心晃了一圈。


    “Edsae ueva oebutre,rula oebutre.”(愿女神保佑你,赐福你。)


    他嘴里?呢喃着只?有自己懂的?话语,看着蜡烛燃烧,片刻后捻灭火焰。


    “你现在?头疼不疼,难不难受?”他凑近过去问。


    顾闻儒摇摇头:“我没事。”


    洛茨还是不放心,精神力顺着手指蔓延,搭在?顾闻儒的?手腕上,直到?真正感受到?一切平稳后,他才松下口气。


    “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吓人,”洛茨小声说,“我都想好怎么殉情了。”


    殉情,多古老的?词,许多年都没有提过了。


    “我若身死,那是因为我在?战场上疏忽大意,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殉我。”顾闻儒说,言语平静,握住洛茨肩膀的?手却用了力气。


    洛茨摇头。


    “我是为你而来的?。”他说,格外?认真,“这里?有那么那么多的?人,但我只?为你。”


    千千万万个世界,千千万万的?梦,千千万万从?身边经过的?人。


    只?为你。


    洛茨不能多说,但只?言片语,已然可见真心。


    系统记载在?备忘录里?的?字句,至今没有打?开。那是洛茨许多年前?留给自己的?箴言,指望着哪天自己忘却本心,可以将?自己拉回来。


    可他始终没有走错。他的?心一直在?那里?。


    顾闻儒眸光微动,注视洛茨的?目光不像从?前?,反而多了一丝什么,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天外?之人落进?自己怀里?,比天还大的?好事,恨不得咽进?血肉里?,怎么可能宣之于口。


    洛茨不知道顾闻儒所思所想,将?仅有的?一把蜡烛整齐放好后,他重新回到?顾闻儒身边,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刚结合的?向导哨兵就是会有这样的?毛病,共感让他们?难以分清彼此,贴在?一起会有一种恍惚间合二为一的?愉悦感,感觉非常好。


    洛茨想把自己蜷成个球塞进?顾闻儒怀里?,但腿长很难成功,只?能勉勉强强地侧坐在?大腿上,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后,他让顾闻儒看自己的?手背。


    光线下,洛茨的?手背又出现了一层红色。


    上次他和艾伦诺接触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他的?头发被吃掉了。”突然,洛茨没头没脑地说,“还有耳朵、肩膀,但他更强了。”


    顾闻儒意识到?他的?意思。


    “是那种黑雾吗?”


    洛茨点头:“对。”他回忆起之前?见到?的?艾伦诺的?样子,试图给顾闻儒描述,但手指比划片刻,最终还是无力垂下。


    “他的?手指也?是。”洛茨最后说。“他想杀了你。”


    当艾伦诺的?手覆在?他手上的?时?候,洛茨能感觉到?那些黑雾蠕动着想要啃食自己,那种细密的?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他又往顾闻儒怀里?钻了钻。


    “怎么杀我?”顾闻儒问。


    “他在?我手上留了一层黑雾,如果我见到?你,想和你牵手,那黑雾就会再次感染你。”洛茨说,“他想的?很好,因为我真的?很想和你牵手。”


    艾伦诺握着很好的?一副牌,没人知道他能控制黑雾,没人相信黑雾真的?存在?,而他又看出洛茨与顾闻儒刚刚结合,很难压抑住身体接触的?冲动。


    如果黑雾再次感染顾闻儒,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图景必定会彻底崩溃,那顾闻儒自然会不治身亡,说不定还会感染和他结成连接的?洛茨。


    联盟平白无故损失一大战力,查到?死也?查不出原因为何,而那时?候一旦与卡慕帝国的?边境重新泛滥起黑雾,军队必定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顾闻儒看着洛茨举在?半空等?待的?手,唇角微勾,与他手拉手牵在?一起。


    “不能让他离开联盟。”顾闻儒说。


    “卡慕帝国敢把他派回来,大概他们?国内还有能操纵黑雾的?人。”洛茨沉思,“他们?是在?哪儿发现的?这个东西呢?”


    顾闻儒干脆利落地说:“问问就知道了。”


    艾伦诺贵为帝国二皇子,不是说说留就能留下的?,严重点可能会牵扯到?外?交政治问题,让本就很紧绷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多变。


    但如果放走他,无异于让联盟陷入被动局面。


    顾闻儒调整飞行器的?行驶方向,带着洛茨朝另一个目的?地驶去?。


    街道两边出现一些生长繁密的?花树,花朵颜色艳丽却没有气味,避免了哨兵受到?刺激。


    “我们?去?哪里??”


    洛茨被景色吸引目光,挪出顾闻儒的?怀抱,爬到?窗户边看风景。


    顾闻儒怀里?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很想让小鱼再回来。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语气自持,控制住思想,不让洛斯瞥见一丝端倪。


    “去?见一下我的?老师。”他说。“主?要还是见一下我老师的?伴侣,他应当会有一些主?意。”


    洛茨完全?没有意见,仍然趴在?窗户上朝外?看,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片区域,系统和他一起看,一人一统尽是好奇。


    “你老师做饭好不好吃?”洛茨头也?不回地问。“艾伦诺坐在?我面前?,我实在?吃不下去?。”


    不光是他吃不下去?,任何一个人在?面对着一具被啃了一半的?人肉骷髅时?,想必都会食不下咽。


    “还可以,”顾闻儒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他出身平常,很多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那我们?快点,现在?正好是吃饭时?间!”洛茨兴冲冲地说。


    第193章 哨兵向导


    “要哪种?”


    郑云搬着两盆花进到?厨房。站在宋青书?面前, 让他?选。


    宋青书?从柴米油盐中脱身出来,短暂回头扫了?一眼,伸手在其中一盆香草表面揪下几片叶子, 拍打几下后放到?案板上?。


    “都多少年了?, 怎么还分?不清?”他?开?始切菜,语气里不怎么有埋怨, 是老夫老妻的斗嘴。


    “谁能分?清楚,”郑云还嘴,“以前你得自己去摘,现在我可以抱来两盆, 让你在里面找正确的那种, 你该感激才对。”


    宋青书?把特级星兽肉放进锡纸里仔细包好,闻言翻了?个白眼,连连点头。“哎对对对, 感激不尽,来亲一个!”


    说完他?就要撅嘴, 郑云很?嫌弃地抬手拦住,这时, 宋青书?突然?打了?个哆嗦,脸色变了?。


    “怎么了??”郑云也跟着担心起来,“哪里不对劲?”


    宋青书?没说话, 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随后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说不上?怎么回事。”他?说,“但感觉不太对。”


    他?低头看看刚刚包进锡纸里的晚餐, 犹豫片刻:“咱家还有肉吗?”


    “有吧, ”郑云不是很?确定,“我去看看。干嘛突然?要加菜?”


    宋青书?又打了?个哆嗦。


    “饭可能会不够吃。”他?神色严肃地说出自己的感觉, “还记得五年前那次吗?”


    两个年轻且饿的恨不得啃地板的同事孩子敲开?宋青书?家的大门,一边哭得吱哇乱叫,一边用十五分?钟吃完了?他?们的晚饭,宋青书?都看呆了?。


    后来他?把围裙甩到?桌子上?,冲到?阳台给部下打电话,把人骂了?一顿后让人把孩子给接走了?。


    从此,宋青书?就记住了?那种意识到?自己没有饭吃的奇妙感觉。


    这是第二次。


    郑云转身去找肉,宋青书?在他?身后不放心地嘱咐:“有的话,我放第二层了?,第一层的肉不能烤!”


    和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结婚,就是容易操心,痛并快乐着。


    宋青书?转身继续处理刚摘下来的香料,结果刀还没落在案板上?,就听到?门外有铃声响起,宋青书?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认清了?来人。


    “……”


    宋青书?来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菜刀,表情很?不友善。


    “来干什么?”他?瞪着顾闻儒,“想我也不是这个想法?,明天早上?来不行?吗?”


    顾闻儒没说话,宋青书?继续说:“你要给老师留一点隐私,虽然?我要退休,但这不还没有退休吗,要记得避嫌,老师的家——”


    一个人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洛茨怀里抱着买来的礼盒,笑眯眯地看宋青书?。


    宋青书?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要咽不咽非常痛苦,只能临时强行?转变语气:“——你想来也不是不行?,怎么还带礼物来了??”


    “老师好!”


    洛茨大声打招呼,宋青书?脸上?强凹出一个慈祥的笑意,把菜刀往背后藏。


    “诶,你好你好,”宋青书?伸出另一只手和他?握手,“第一次见面,上?次宴会你俩走的太早了?。”


    洛茨羞涩一笑,好像很?不好意思?。


    “我们可以进去吗?”他?仍然?捧着礼盒,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请进!”


    宋青书?让出路,郑云刚好找出二层的肉,抱着路过门口,正好看到?往里面进的洛茨和顾闻儒。


    “郑先生!”洛茨把礼盒放在桌子上?,看到?郑云以后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


    郑云也很?惊讶,没想到?洛茨和顾闻儒会挑这时候来做客。


    带着些许观察打量的目光,从洛茨到?顾闻儒,似乎是看出顾闻儒的状态不佳,郑云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暗淡,但又很?快恢复过来。


    “快坐吧!”他?温声说,“你老师给你们做饭。”


    一眨眼,成为黑暗级向导老师的宋青书?只感觉神清气爽,晃着菜刀很?得意地进了?厨房,洛茨和顾闻儒挤在客厅的沙发上?,郑云也去厨房帮忙。


    “元帅看起来真的很?高?兴。”洛茨悄声和顾闻儒咬耳朵,“你怎么算到?的?”


    来之前,顾闻儒就说宋青书?可能会不乐意他?来蹭饭,需要洛茨表现一下才行?。


    他?教了?洛茨怎么做,果然?把宋青书?哄得很?高?兴。


    “因为他?很?喜欢你。”顾闻儒一语道破天机,“而且一个黑暗向导叫他?老师,让他?很?爽。”


    师生共事多年,不光是宋青书?了?解自己的学生,顾闻儒也把宋青书?摸得很?透彻。


    “那太好了?。”洛茨满意,“我已经闻到?饭香味了?。”


    宋青书?真的很?会做饭,尤其是在情绪高涨的状态下,简直犹如?厨神附体。洛茨第一次吃这个世界的顶级肉类,和以往尝过的都不同,更细嫩,而且带着一种从没尝过的香。


    他?吃得很?香,而且很?乖巧,是爷爷奶奶最想要的那种孩子。


    宋青书?和郑云没有子嗣,偶尔会觉得顾闻儒就像自己的孩子,既然?顾闻儒认定了?洛茨,那他?也是他?们的孩子。


    吃完饭,家政机器人溜上来收拾碗碟,宋青书?让出位置,手指敲敲桌面,那只棕色的大熊从桌底慢慢挪出来,四处嗅闻片刻后安稳地趴在地毯上?。


    哨兵强大的感应能力在此时发挥到?极致,洛茨还是第一次见熊类精神体,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大熊趴着的姿势很?像是在保护,一条橙红色的尾巴在大熊腹部露出一点。


    洛茨看向郑云,意识到精神体之间的互动被发现,郑云不好意思?地回以微笑。


    “有啥想说的吗?”宋青书?喝了?口水,对顾闻儒说,“早跟你说哈,我快退休了?,你要是想让我帮你走后门,那估计是不行?的。”


    果然?是一生都在执着退休。


    顾闻儒望向洛茨,两人对视一眼,顾闻儒开?口:“我们换个地方聊,可以吗?”


    此言一出,宋青书?当即觉出不对劲,表情沉重下来。


    但他?没有提出异议,只站起身,朝二楼走去。


    顾闻儒与?洛茨擦肩而过,洛茨的手垂在桌下,趁着擦肩的瞬间,和他?握了?一下。


    两个哨兵走到?二楼,洛茨和郑云留在客厅,家政机器人切了?一些水果端上?来,都是洛茨没见过的种类。


    “你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很?多。”郑云轻声说,“我听塔里的人说过,你经常会去他?们那儿上?课。”


    洛茨点点头:“白星老师的课很?好,就是经常会听不懂他?回答的问题。”


    郑云了?然?一笑。


    “白星不太擅长琢磨课堂安排,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他?现在还好,以前上?课的时候都是把知?识点一股脑挤出来。”


    郑云也对白星有所了?解,“但他?的课是很?好的,全都是有用的知?识,而且他?人很?难抓,所以很?多高?年级的学生会专门在他?的课上?等着提问。”


    洛茨深有体会,点点头。


    郑云的眼神忽然?有了?些许迟疑,好像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但迟疑片刻,他?还是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会更慎重的考虑。”


    “什么?”洛茨装作听不懂。


    然?而郑云不肯轻松放过:“结合。”


    “……”


    “我没有批判你的意思?,”察觉到?洛茨的慌乱,郑云不自主?地缓和下语气,“我只是看清你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顾闻儒身受重伤,难以痊愈,如?果哪天他?真的死亡,那作为与?他?结合的向导,洛茨必然?也会受到?重创。而且这还只是开?始,后面会更麻烦。


    郑云没说,但这些天所有人看向洛茨的目光,已经向他?说明了?这个事实。


    洛茨摇摇头,“对我来说,路从来没有好走过。”


    这是他?给郑云的回答。


    “那我没有要说的了?。”郑云将果盘推到?洛茨手边,笑得温柔,“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也正是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将茶杯掷在地上?,碎片崩裂,洛茨毫不意外地抬头,看向头顶光滑洁白的天花板。


    “他?们快聊完了?。”郑云也抬起头。


    两分?钟后,哨兵们下楼,宋青书?走在最前面,脸色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表情难掩愤怒。他?朝着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严肃地看着跟在身后的顾闻儒。


    “你确定吗?”他?再一次确认。


    “我没有拿这件事开?玩笑的理由。”顾闻儒说。


    宋青书?又去看洛茨,眼神锐利严肃。


    洛茨同样用力点头,并说:“第三军的谷中将也知?道,您不相信可以问他?。”


    不用问了?,宋青书?仰天长叹,心如?死灰。都快退休了?,闹出这么大的事……


    烦躁地“啧”了?一声,宋青书?快步走到?郑云面前,扶着他?的后颈亲了?一口。


    “我去忙点事儿。”他?交代。


    郑云点点头:“有需要喊我。”


    宋青书?没推脱,朝外看了?一眼,心里俨然?有了?计较,带着两人离开?了?家。


    “绝对不能让他?离开?首都星,他?大爷的,这个二皇子有一根头发飘出首都星,都算是我参军这么多年的严重失误。”他?骂骂咧咧地开?门,很?不情愿地担起了?未退伍军人的职责。


    ……


    一处暗无?天日,深藏地底几十米的堡垒中。


    女人被?一阵弱电流唤醒神智,睁开?眼时只觉得眼前的灯光刺目晕眩,她垂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意识到?自己没死,居然?还活着,尽管不清楚局势如?何,女人还是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笑,笑得很?惨,很?可怜。


    “呦!姐姐醒了?!”柔和悦耳的欢呼从耳边响起,女人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洛茨弯腰凑在她面前,对着她笑。


    笑完以后他?对着远处比了?个手势,然?后重新看向女人。


    “姐姐,我们救了?你一命哦!”他?像邀功一样比划周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回报给我们什么?”


    刺目亮白的灯光下,女人眨眨眼睛,恍惚间想着自己回不了?家了?。


    她面前站着一只顽劣的披着人皮的恶魔。


    第194章 哨兵向导


    艾伦诺从睡梦中醒来, 覆盖在房间周围的精神触角微微颤动,隐秘的信息随着波动反馈到?艾伦诺意识中。


    微小的睡意瞬间被覆盖,艾伦诺无?声无?息地睁开双眼, 看向一片平静昏暗的房间。


    今天是他停留在联盟首都星的最后一天, 等?太阳升起,他就会踏上返回帝国的军舰, 届时,准备已久的计划便会一一启动,无?人能阻拦他们?前进?的步伐。


    可为何?在这时候生出波澜?


    安静蜷曲着的精神触角貌似无?害,却在艾伦诺真正醒来的那一瞬间, 悄无?声息地向更远处蔓延, 信息更多更快的传递回来,无?法用肉眼看到?的黑雾像纱布一样罩在房间上方。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踮着脚谨慎前行?, 艾伦诺无?声地坐起身,转头看向门口, 房间里没有开灯,可他的眼睛却散发着诡异的亮光, 像深夜蜿蜒前行?的蛇。


    深色雕花的木门在艾伦诺的注视下缓缓开启,严格意义上这种?门毫无?防护作用,唯一的价值就是装饰以及吹捧自?身。


    微亮的光漏进?房间, 脚步声仍未停止, 窸窸窣窣的响在耳边,可直到?房门大开, 门口也没有出现?活人的踪迹。!


    脚步声消失了。


    艾伦诺意识到?不对, 慌乱四处搜查,精神力更迅捷地摸索着周围, 却一无?所获,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一处寂静黑暗的洞穴中,连眼睛都被蒙住。


    一阵凉风穿过门框,吹进?房间,窗帘薄纱一般,在月光下轻轻摇曳,一个隐秘的琴弦轻轻触动,发出的颤音回荡在艾伦诺的脑海中。


    他猛然抬头,朝窗帘拂过的房间角落看去。


    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个人,此?时正坐在角落的扶手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


    察觉到?艾伦诺投来的目光,洛茨知道暂且造成的精神力蒙蔽已经被识破,便笑眯眯地举起一只手,和?他打招呼。


    “晚上好啊,二皇子,”他说,“我有点无?聊,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


    话说的轻松,可从来没有什么规矩是深更半夜忽然出现?在人家房间里。艾伦诺知道来者不善,心反而沉静下来,眸光微动,原本?还如死物一般附着在天花板上的黑雾开始下滑,目的地就是洛茨。


    艾伦诺微微一笑,仍然坐在床上。


    “你?如果?想见我,可以明天早上来。”他说,“这里的早餐味道不错。”


    “是吗?我以为你?明天走的时候来不及吃早餐。”洛茨平静闲适地说,“你?的国家也没有那么期待你?吧?所以一定要在一切开始前马上回去,不然就会沦落到?被放弃的地步。”


    他随意轻巧地撕开艾伦诺的如今处境,仿佛只是在谈及散步时遇到?的邻家孩童,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艾伦诺心中一紧,面上仍然保持镇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语气温柔,缓缓从床上站起身。


    浅金色的丝绸睡袍,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亮,如一条流淌的小河。睡袍很短,堪堪遮住一半的大腿,露出的肌肤细嫩白皙,光泽细腻,是一种?带着力量的美感。


    艾伦诺很懂得如何?利用自?身优点,他出生在一个卡慕皇室并不起眼的妃妾怀里,父皇从不重视他,内官更是。艾伦诺很早就知道该如何?为自?己夺来注意和?关注。


    他优雅闲适地挪动步伐,朝洛茨的方向走去,脸上仍然挂着轻松疑惑的笑。


    黑雾已经极其接近洛茨,只要产生接触,艾伦诺就有信心在半秒钟之内控制住他。


    黑暗向导固然是很值得花费心思的筹码,但一切都要为自?己的命让路。艾伦诺心头划过一丝遗憾,明白世界上第一也可能是唯一的黑暗向导就要消失在这个深夜,留存下来的只是一个躯壳。


    “你?看起来有点累了……”他渐渐靠近到?洛茨身前,柔软的香气似水似雾,将两人环绕。


    艾伦诺站着,态度却是温驯的,腰背微微下压,手指靠近洛茨的侧脸,似乎是要抚摸。


    夜色暧昧,若有若无?的触碰仿佛蜘蛛,在身上爬动,带来让人汗毛直立的诱惑。


    身后的阴影处,已到?达最佳位置的黑雾伺机而动,侵蚀的渴望在无?人感知的角落发芽猛长。


    艾伦诺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神色满是引诱,他更近的凑过去,手指也终于要落在洛茨的皮肤上。


    然而就在这时,本?该沉迷其中的洛茨却瞬间清醒,一只手倏地抬起止住艾伦诺的所有动作,将他的手腕握住,不能前进一丝一毫。


    黑亮的眸中倒映出艾伦诺刹那间的慌乱。


    他想把手抽回去,可洛茨用力太大,无?论艾伦诺如何?挣扎,都被死死钳住,完全无?法挣脱。


    “你?最好放开我。”见挣脱无?能,艾伦诺转而警告,“我会退开的。”


    也正是在这时,洛茨说出了见面以后的第二句话。


    “你哪里也去不了。”他说,然后忽然松开艾伦诺的手。


    艾伦诺踉跄着后退几步,操纵黑雾扑向洛茨,可更令他惊恐的是,黑雾不再听从他的指挥,反而有些畏缩地向后退去。


    刹那间,艾伦诺的心脏都停了一拍,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惊悚的梦。


    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事。


    这种?黑色的东西,贪婪、饥饿,无?所不往,几乎吞掉能接触的一切,从来不知畏惧,哪怕分裂断阻也要吞噬。艾伦诺和?它共生这么久,从未见黑雾退缩。


    这、这到?底是……


    在他惊怒的目光中,洛茨微微一笑,这个笑容让他摆脱了往日天真单纯的甜美模样,变得更像本?来的自?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接受它,但无?论如何?,你?很有勇气。”他轻声赞叹,转而又稍微提高声音,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艾伦诺无?法回答,只是继续向后退。


    他清楚明白,整栋楼里面没有一个人能帮助自?己,跟着他来的守卫内官八成已经被全部支付,如果?他想离开,只能自?救。


    此?时艾伦诺的所有优势基本?全被拔出,唯一剩下的只有他的经验。洛茨是黑暗向导不假,但他分化时间太短,精神力体量又太过庞大,他不能很好掌控,所以如果?艾伦诺能抓住这个缺口,说不定还能在不背叛帝国的同时保有一线生机。


    然而接下来的一声凄厉的鸣叫掐断了他所有的期望。


    在房间靠近床头的横栏上,黑色的玄蛇翘起尾尖,将蜂鸟死死勒住,它做得毫不费力,甚至还有闲心用尾尖勾动床头的白色花瓣。


    精神体不知何?时被制服,艾伦诺的全部手段均告失效,他的心理防线彻底断裂,粗喘几声,他浑身脱力着坐在床上。


    洛茨也站起身,慢慢向他走去。期间他朝着黑蛇的方向摆动手指,玄蛇会意,缓缓松开束缚,蜂鸟死里逃生,迅速躲回到?精神图景。


    艾伦诺又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洛茨踱步到?一旁的小桌上,浅浅倒了一指宽的威士忌,送到?艾伦诺手边。艾伦诺接过,喝了一口。


    他的颤抖止住了。


    “感觉好些了吗?”洛茨问他。


    艾伦诺冷笑一声,抬眼看他,再也不见之前的温顺诱惑。


    “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冷声质问洛茨。


    “没什么意思。”洛茨招手,一把样式普通的镜子径直飞进?他的手中,洛茨调换了一下镜子的角度,让它正面对着艾伦诺。“在这里面,你?还是完好的,但在我眼里,你?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他没有具体解释“吃”的含义,但艾伦诺好像明白了,他的嘴角抽搐一下,神情更加冰冷,这是一种?自?我防卫。


    “我和?它共生,”他僵着嗓音反驳,“它没有理由杀死我。”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否认黑雾的存在,洛茨的种?种?表现?都已说明他们?早就已经知道艾伦诺的身后藏着什么,而卡慕帝国又有怎样的阴谋。


    艾伦诺已经没有了平安离开首都星的可能,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有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或许它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它很难控制自?己。”洛茨和?艾伦诺保持距离,语气平淡,好像只是谈及一个苹果?一张纸,而非一种?可以在几分钟内吞噬一台巡查机甲的诡异物质。


    他看向艾伦诺的眼神中带有一丝不自?知的怜悯,像是站在高台的信徒向下俯瞰,语气了然。


    “贪婪且永远保持饥饿的低级渴望,它尽力克制,但还是没有停止。”


    艾伦诺在他的讲述下闭上眼睛。


    细碎稀疏的脚步声再次从房间外响起,像一个晦涩的警告。艾伦诺没有将精神触角收回,因此?他仍能感知到?,在他的房间外面布满了人,一旦他反抗,那些人就会将他制服。


    而另一个全新的、难以分辨的二皇子则会在明天早晨太阳升起后踏上返回帝国的军舰,真正的艾伦诺会死在首都星。


    艾伦诺深吸一口气。


    “这么说,顾上将应该没事了吧?”他笑着感叹,“他运气真好,快死了却遇到?了你?,白捡回一条命。”


    洛茨挑眉,走近过去,重新往酒杯里倒上威士忌。


    “你?也可以这么好运。”他说,手指轻巧地绕起一圈艾尔伦诺的长发。“想活吗?”


    怨毒的眼神浮现?在艾伦诺的眼睛里,他满含不愿,咬下了这颗饱满甜美的希望之果?。


    第二天早上7点36分,一则新闻自?联盟首都发出。


    《联盟上将、第一军统帅顾闻儒于昨夜凌晨旧伤复发,不治身亡》


    与此?同时,卡慕帝国的二皇子坐上了返回家乡的军舰。


    第195章 哨兵向导


    护送卡慕帝国二皇子?返程的随行舰中, 有一支小队,是今早刚刚接到调令,出发前一无所有, 直到踏上随行舰的甲板, 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要去执行什么任务。


    微小的声音穿透舱门的阻隔,在哨兵的耳中回?响, 仿佛昆虫细小漆黑的腿节敲击在地?面。狭小的舱室里弥漫着一股深重死?寂的气息,众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今早播报的顾闻儒死?亡的讯息,仿佛一道沉重的阴影,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死?寂的氛围里, 几?个?士兵用?眼神和动作交流。


    这支小队里的绝大多?数士兵都相互认识, 但也?有几?个?生面孔。


    “我以前从没见过你。”


    本尼在同伴的轻声怂恿下?,起身挪到一个?独自坐在角落的人旁边。他是个?哨兵,精神体是一只深棕色的蝙蝠, 他刚进入联盟军不到两年,还是个?很稚嫩的战士。


    听到他的问?话?, 感受到的话?语中潜藏的友好,一路沉默不言的人终于抬起头来, 露出一双黑亮灿烂的眸子?。


    本尼在看清那?人面容的一瞬间,从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这个?人长着一张不在战场上的脸。眼神太明亮, 脸庞又太清秀, 看着甚至比他还小。本尼试图在过去两年的数次战斗演习中寻找他的身影,却始终搜寻无果。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身后同伴的眼光在催促他继续开口。


    “嗯, 你是哪支队伍的?”他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生怕这个?问?题让人家觉得不快。


    幸好事态并没有朝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男人仍然做着没有和本尼打招呼的意思,但听到问?题以后,他却笑了一下?,释放出友好的信号。


    “我不是联盟军的。”片刻后,他轻声说,“我叫洛茨,是一名向导。”


    向导???


    此?言一出,小队里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一瞬。


    倒不是说整个?护卫行动里面没有向导参与,只是绝大多?数的向导都会被统一安排,避免和哨兵进行过多?接触,如果中途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参与行动的哨兵是不会见到向导的。


    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


    本尼也?很惊讶,舌头在嘴里卡了一下?:“你、你是向导?”


    自称名叫洛茨的人点点头:“是的。”


    “你要是向导的话?,你不应该在……”本尼本能地?指指身后随便什么地?方,他的队友心里也?有同样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上级安排的。”洛茨说,“我也?不清楚。”


    他长得像是个?刚离开白塔没多?久的学生,说话?处事也?像,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所以他就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


    护送任务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小队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


    难不成是军部的哪个?上级把自己家孩子?塞进来镀金的?


    那?干嘛要往哨兵堆里塞?


    疑问?一团接着一团,本尼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僵在原地?,尴尬得想?死?,只能又露出一个?微笑,试图蒙混过关。


    而就在这时,佩戴在哨兵耳侧的集体通讯器中忽然传来通知,军舰要启程了。


    脚下?一阵微颤,伴随着不明显的轰鸣声,护送舰加速起飞,小队众人暂且将问?题压下?,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


    洛茨也?暂且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安静,他仍然坐在角落里,只是手指微动,一阵微凉的触感从腕部升起,玄蛇从袖口处露出一个?脑袋,脑袋上顶着一片小小的白色绒羽,像个?迎风招摇的小皇冠。


    联盟的军舰制造技术已经相当出色,颠簸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便彻底恢复平稳,如果不向窗外看去,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上升。


    随行二皇子?的几?个?护卫舰被分成了数个?小舱室,小队和洛茨就在其中一个?,等到起飞恢复平稳,舱室的门便会打开,他们需要前往中央大厅接手检查和其他安排。


    整理装备的声音响起,集合在即,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向导身上。


    洛茨趁机把玄蛇塞进袖子?,顺便检查了一下?羽毛还在不在它的头上。


    “别出来了!”他低声警告。


    小蛇不理会他色厉内荏的警告,仍然非常得意地?在洛茨手臂上扭来扭去,嘚瑟它头顶的小皇冠。


    洛茨拿它一点办法没有,见舱门打开,连忙起身跟在小队最后,快步向外走去。


    周围路过的队伍个个训练有素,行走时目不斜视,脚步有力且规整,浑身萦绕着一股杀伐之气,和小队的士兵不在一个量级。


    本尼站在队伍中央,往中央大厅走去时,几?步路的距离已然让他察觉出不对。


    这艘护卫舰上的顶级军人太多?了,他们在其中,简直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好像狩猎狼群里面多?出来的未成年哈士奇,连奶都没断。


    本尼一路走得战战兢兢,他是小队里年纪最小的,掩饰情绪的功夫修炼还不到家,是将慌乱表现的最明显的一个?。其他人比他强一些,但行走时僵硬的肩膀和手臂,仍然暴露出整支队伍的迷茫。


    这时候显得最镇定的居然是那?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向导,洛茨跟在队伍后面,一路左右看个?不停,等到小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才规矩地?收好眼神,原地?立正。


    刹那?间,整个?中央大厅鸦雀无声,连呼吸都轻不可闻,冰冷的金属色泽是整个护卫舰的主体色调,联盟军队肃静规整,是比钢铁还要冷硬坚固的存在。


    洛茨仅仅只是身处其中,就能嗅闻到多?年征战留存下?来的硝烟气味。


    负责人的出现,打破了寂静。


    谷季寒穿上军装,站在战场上的样子?,与他平日里完全不同,脱去浮躁的情绪化和太多?的恼怒,他看起来更具攻击力,同时也?更安静,仿佛章鱼将剧毒的触手蜷缩在阴影处,随时等着发出致命一击。


    仿佛顾闻儒的死?也?对他造成了打击,谷季寒的脸直直投下?的灯光中看着格外苍白瘦削,他没说什么,站在高处将参与此?次行动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目光在触及洛茨时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又很快若无其事地?划过。


    洛茨迎上他的目光,接着又朝谷季寒身后看去。


    那?里站着谷季寒的副官,只是和那?日洛茨在第三?军总部见到的人不一样,这个?副官的身材更高大,甚至比谷季寒还要高出一点,五官普通,神色冷漠,手指侧面有墨水留下?的痕迹。


    他就像是一个?正常的、恪尽职守的副官,唯一的问?题是当洛茨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在看洛茨。


    短短一瞬,惊鸿一瞥。


    洛茨在对视中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和熟悉,他再次朝那?里望去,可副官已经收回?了视线,专注地?将目光放在自己上级身上。


    两分钟后,可以当着所有人面说出来的安排已经全部说完,谷季寒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开,临走前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于是暂时没有巡查任务的队伍开始返回?舱室。


    洛茨照旧是跟在队伍最后,在这个?梦境中,他的身高已经达到了前几?个?梦境垫脚尖都追不上的高度,但处在一群参天巨人中间,洛茨还是体会到了身体素质和天生遗传的参差。


    这种仰头都看不见人家脑门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回?到舱室的路七拐八拐,洛茨心里还想?着那?个?副官,走路时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拐进另一条路,如被某种神秘的联系牵引一般,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偏离了大部队的行进方向,


    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走廊,洛茨路过一扇工具储藏室的舱门时,没意识的那?扇舱门是开启的,露出一条幽暗的缝隙。他低头走过,一只手忽然从里面伸出,舱门顺便变成怪物的大嘴,把洛茨整个?吞了进去。


    舱室内部也?是昏暗的,洛茨被人捂着嘴压在墙上,周身围绕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尘土气息,与他紧紧贴在一起的人身上没有丝毫可以供于分辨的点——强大、隐秘、无从下?手。


    洛茨瞬间陷入被动。


    他试图挣扎,却被更深的压制,炽热的鼻息喷在他裸露的颈侧,像一个?贪婪的舔吻。


    洛茨忍不住颤抖,捂住他口鼻的手粗糙修长,几?乎把他半张脸包住,洛茨呜呜叫了几?声,弱得好像呢喃。


    原本若有若无的轻触终于在他的求饶声里变得凶狠,一个?亲吻结结实实落在他颈间,尘土气息中倏地?多?了一丝冰凉的花香。


    洛茨被强行翻过身架在墙上,两腿分开,很有些无力地?坐在人支起的膝盖上,腿脚发软,撑不住地?,只能任人摆弄。


    脖颈上的亲吻还在继续,甚至有往下?蔓延的意思,洛茨感觉到胸口扣子?的松动,连忙晃动身体想?要挣脱,却不想?捂住嘴的手忽然挪开,洛茨本能意识到不对,把头偏开,徒劳地?想?要躲,可一只手却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掐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转过来。


    缠绵在脖颈胸口的吻终于离开,洛茨只感觉头晕目眩,好像眼前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藏在暗处的人吻上他的嘴唇,贪婪的、急不可耐的夺取,却又在舔吻中留了片刻温柔。


    洛茨有些喘不上气,艰难地?在亲吻的节奏中寻找呼吸的空隙,眼中泛起朦胧的水雾,呜咽着想?逃,又被更深地?卷回?去。


    他只能求饶。


    “不行了,真?不行了……松、松开!”


    横在胸口的手用?力往外推,毫无用?处,最后是男人自己亲够了,压在洛茨肩膀上闷笑一声,才放过他。


    外面走廊里有亮光投来,刚好在舱室里斜出一片朦胧的亮。


    洛茨眨掉眼中水雾,看到刚才还想?着不停的副官就在自己面前,嘴角还留着亲吻时咬出来的红痕。


    第196章 哨兵向导


    呼吸声急促, 洛茨盯着副官看了好久,而后?慢吞吞地低下头,把额头抵在副官的肩膀上, 默默平复呼吸。


    他还是没力气, 浑身酸软,只能很丢人地坐在人家大腿上, 耳朵一片红,鼻腔里灌满冰凉的花香,整个人像是刚被人从雪地的花海里捞出来。


    “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你的味道?。”他的声音细如蚊呐,“你亲的太多了。”


    好像是在抱怨, 却?又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副官的眼神当即就暗了下去,沉沉地落在洛茨露出的皮肤上——那里有?很多浅浅的红色,恐怕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消散, 是亲吻的痕迹。


    “不多。”副官嗓子低哑,手指蹭过一点红色, 将它按揉得更鲜艳,“很快就会散开?的。”


    男人刚亲完说的话不能信, 洛茨躲开?他的手,很好奇地左右打量,研究一个人是怎样如此彻底的从一个样子变成另一个样子。


    “你现在好不一样。”看了一圈, 洛茨大概感觉到什么, 跳下来自己站稳。


    副官追上去,揽住他的腰, 又吻了几秒。


    洛茨最?开?始还硬气地不肯闭眼, 可没一会儿?又觉得羞耻不好意思,眼睫颤抖着瞑眼, 再不肯看。


    明明人还是那一个,气息正确,感觉正确,可睁开?眼见到的却?是另一副样子,好像自己真的在和其他人亲吻……


    等这次结束,洛茨胸口都跟着红了。


    小黑蛇从他的袖子里钻出来,晕晕乎乎地左摇右晃,还坚持顶着那片绒毛。


    完全变了模样的顾闻儒瞧见它,眼角一弯,本来普通大众的脸上瞬间增添几分柔情,他伸出手指,点点玄蛇的尾尖,和它打招呼。


    “一种暂时拟态,”他回答洛茨,“我?的一切特征都被改变,毕竟在官方通告中,顾闻儒已?经死了。”


    “但你的味道?没有?变。”洛茨说。


    “只有?你能闻出不同。”顾闻儒说。“因为我?们?结合了。”


    结合的牵引,让他们?成为人群中唯一能认出彼此的存在。其实就算没有?这份联系,洛茨也能找到顾闻儒。他们?的红线织在命运里。


    这个秘密他不会说出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洛茨转而问:“那他们?会在我?身上闻到不一样的味道?吗?”


    “是。”顾闻儒点头,开?始整理刚才?弄乱的衣领袖口。


    他如今的模样虽然普通,但身材高大有?力,非常协调,半跪在洛茨脚边,替他整理裤腿的样子很养眼,宽肩窄腰,洛茨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等裤脚整理规整,顾闻儒起身后?退几步,洛茨低头翘翘脚尖,忽然想起什么,道?:


    “那个小队里的人以为我?是走后?门进?来的。”


    顾闻儒一挑眉:“他们?这么说了?”


    洛茨摇头:“没有?哦,我?感觉出来的。”


    黑暗向导的好处就在这里了,一旦他想,世界对他没有?秘密。洛茨甚至都不用过多努力,就能感受到流淌在空气中的思绪气味。


    恐惧。忧伤。怨恨。怀疑。惊讶。好奇。


    洛茨微微转头,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是顾闻儒的味道?,一时半会散不干净。


    他慢吞吞地踢了顾闻儒一脚,没舍得用力。


    “现在他们?真的会觉得我?是靠关系进?来的。”


    “他们?会因此为难你吗?”顾闻儒问,这是他唯一关心?的。


    洛茨摇头。“他们?都很呆,没问题。”


    可不得呆一点,这次护送,军方一共启动了六艘护卫舰,其中绝大多数士兵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服役时间全部超过八年?,只有?洛茨所在的那个小队,是昨天晚上临时挑出来的新兵,为的就是他们?又呆又啥也不知道?。


    洛茨待在他们?中间,非常安全。


    “我?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卡慕随时都会有?动作。”顾闻儒望着洛茨,眼神幽深,“你其实没必要过来。”


    这次行动他们?只有?六成把握能成功,而无?论成功与否,参与人员都会面临很大风险,洛茨本来不用承担这些。


    “承不承担由我?来决定,”洛茨说着,拍拍顾闻儒的肩膀,“艾伦诺提到的那几个有?可能诞生黑雾的地方,我?一定要去看看。”


    现在处于返程军舰上的二?皇子,是联盟专人假扮的,真正的艾伦诺还在首都星的秘密堡垒中。


    确定自己毫无挽救希望了以后?,艾伦诺没带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和盘托出,言辞之间颇有?几分对皇室和自己父亲的怨恨,再美的容貌也在诅咒中变得面目可憎。


    洛茨站在监禁室外面,感受到了艾伦诺寻找他的眼神。


    他低低地笑着,声音透过传输设备再次播放,带着死气和无法缓解的疲倦。


    “那不是你们?可以理解的东西……”艾伦诺说,“天外来物,不可估量,一切都会被他吃干净,一切。你,我?,我?们?。”


    因为过于崩溃慌乱,艾伦诺赖以生存的精神力有?溃散的迹象,可在洛茨眼中,那些亮白色的絮状物体?却?只是游弋在他身体?周围,没有?真正离开?。


    可细看就会发现,不是精神力无?法离开?,而是有?一层更细更密的黑色脉络,像蛛网一样将精神力包裹围困,固定着,吸收着,吞食着。


    艾伦诺也变成了黑雾的养料。


    洛茨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想知道?。


    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睁眼,听到斯嘉丽的声音时,斯嘉丽向他解释说他要进?入的地方,是指挥官的梦境。可为什么指挥官的梦境里会有?这样恐怖诡异的东西?


    难不成这些黑雾就是指挥官灵魂崩碎的罪魁祸首?


    洛茨想不通,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仿佛完整的地图上出现了一角错误,不明显,但如果不进?行调整,怎么看都怪异。


    因此他决定参与进?这次计划。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从心?里数着时间,洛茨在顾闻儒面前转了一圈,“没问题吧?”


    他现在的人设是一个初出茅庐,急需要资历于是利用自己男朋友进?到返程计划里的小向导,当然要方方面面都做好。


    顾闻儒隔着一段距离,望着洛茨在自己面前转圈圈,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家里养的河豚,盈满喜爱。


    “很好,”他开?口,语气柔和,“一切都好。”


    洛茨和他摆手告别,推开?舱门,急匆匆地往回走。


    路上他还不忘稍微扯扯衣领,让人设更逼真些。


    等回到原来舱室,小队的人都在里面了,瞧见洛茨进?门,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人率先发现了他身上的不对,嘴里冷哼一声,很不屑。


    洛茨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在门口干咳一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抱着包坐下,当自己不存在。


    在座都是哨兵,等级最?低的也是B级,五感敏锐,即使佩戴一定额度的隔绝器,也能嗅到洛茨身上多出来的气味。


    本尼心?里还挂着对这名向导的好奇,所以回来的时候故意选了个离洛茨近的位置,想再和他聊聊,没想到就几分钟功夫,人走两步就不见了。


    等洛茨再回来坐下,他去干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本尼有?些尴尬,想走又怕人家觉得自己有?什么意见,一时间起身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左右为难。


    反而是洛茨看出本尼的为难,垂眸低声道?:“我?这里没什么光,你在这里挡着,更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是假话,舰内灯光都是统一管理,从没有?明暗不同的时候,洛茨说这句话,其实是给本尼一个台阶,让他该回哪里回哪里。


    可本尼不但没顺着台阶往下,还从洛茨短短几句话里听出了不对。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他问。


    洛茨摇头,手指不住地在袖口扣弄,一言不发。


    他没想好怎么说,总不能明白着说是被人亲的没了力气,显得他多虚似的。洛茨要面子,绝对不会承认。


    然而他的缄默,落在本尼眼里,却?多了一层别的含义。


    不自觉地,他也沉默下去,只是时不时朝着洛茨的方向看一眼,看他的手指,看他的脖子,看他的眼睛,仿佛在寻找什么。


    洛茨抱着包,缩得很紧,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他看起来累坏了,眼下一层不明显的乌青,白且清瘦,睡着以后?缩起来,小小一个。


    呼吸声改变,一整间舱室的人都听得清楚,有?几个远点的士兵循着声音看来,对着本尼使了个眼色。


    本尼纹丝不动,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


    洛茨一觉睡到吃饭的时间,再睁眼,刚好看到舱室打开?,门口有?人路过。


    “到吃饭时间了,”本尼还在他旁边坐着,见他醒来,连忙说,“快起来,我?们?一起去吧!”


    洛茨还有?点懵,望着面前的人热情友好,有?些惊讶,但还是顺着本尼的意思,迷迷糊糊起身往外走,毕竟他是真的饿了。


    而旁边的本尼见向导给自己面子,心?里挺高兴,走路时脚步都是轻快的。


    他当然知道?洛茨进?到护卫舰的做法不正,得不到好脸色也是应该的,但他就是喜欢,就是想和洛茨交朋友。


    况且下午洛茨回来的时候,脸色有?异,本尼本能感觉一切不是靠关系这么简单,所以对洛茨的关注更多了。


    “你说你是向导,那你是什么级别?”吃饭时,本尼好奇地问。


    舰上提供的餐食以安全快捷为标准,基本没什么好东西,洛茨提着一袋营养液坐在本尼对面,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


    “B级,”他回答,“不是很厉害。”


    “B级可以了啊!”本尼有?意和他处好关系,夸道?,“你好好努力,之后?在军部或者白塔大有?出路!”


    洛茨喝了一口营养液,对着本尼笑了一下。


    “谢谢。”他说,很认真,“我?记住了。”


    本尼愣住了,眨眨眼睛,很呆地点点头。


    洛茨重新低下头。


    第197章 哨兵向导


    夜晚, 护卫舰驶入一片浩瀚寂静的?星海,舱室内只有细微的?嗡嗡声,与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几不?可闻。


    本尼在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境中醒来, 望着头顶昏暗的?床板,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在宿舍。


    对?, 昨天凌晨收到通知,他现在在护卫二皇子返回帝国的?军舰上?。


    这一天过得可真魔幻,乱哄哄的?,像是小时候妈妈讲的?神话故事。


    本尼对?着床板吐出一口气?, 闭眼调整呼吸, 想再睡一会儿,可一阵窸窸窣窣的?下床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在黑暗中眯起?眼睛, 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摸黑跳下床,步伐平稳地朝着门口走去。


    是洛茨。


    这个时间, 他要出去做什么?


    本尼有些疑惑,而更让他疑惑的?是整间舱室里面全是五感敏锐的?哨兵, 可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被突然的?脚步声惊醒——实际上?本尼也是在洛茨下床之前就醒了的?,如果他还在睡, 那?他可能也察觉不?到此次离开?。


    太奇怪了, 这不?应该。


    本尼仍然装作熟睡的?模样,可听力却?愈发敏锐, 洛茨真的?没有刻意压低走路的?声音, 而他的?队友就跟睡死了似的?。


    这可太不?对?劲了。虽然他们还算新兵和护卫舰里的?其他士兵不?能比,但他们到底受过两年以上?的?训练, 不?可能连这种?最基本的?警惕心和察觉力都没有,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队友被什么东西蒙蔽了,无法听到外面的?动静。


    想到这里,本尼胸口一凉。


    白天看着还合情合理的?一切,在这个夜晚,忽然就变得诡异惊悚。


    托关系进来的?向导,满是新兵的?舱室,昏睡不?醒的?哨兵……


    本尼不?想这么想,但一切像是个巨大的?阴谋。


    舱门开?合的?声音响起?,这可比脚步声大多?了,但周围的?队友仍然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


    本尼用力闭上?眼睛,强行压下昏沉的?大脑,等到洛茨抬腿离开?舱室,他迅速起?身,连鞋都顾不?得穿,赤脚奔出舱室,临走时还不?忘给离门最近的?那?个队友一巴掌,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的?


    本尼从心里骂了一句,探头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洛茨上?楼的?背影。


    深夜的?护卫舰内部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本尼想去别的?舱室看看是否和他们队伍状态一样,但又怕开?关的?声音引起?洛茨的?注意,只能硬着头皮独自追上?去。


    顺着阴影下的?传递带往上?走,手掌底下尽是冰凉坚硬的?金属,洛茨去到三层停下,原地转了一圈,好像在辨认方向。


    层叠交织的?金属构架下面。本尼单手悬挂,透过缝隙看着洛茨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短暂寻找后快步朝一个房间走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本尼翻上?地面,小心跟上?去,看到洛茨闪身走进一个房间,轻轻合上?门,但没有关锁的?咔哒声传来。


    他对?自己的?伎俩太自信了,认为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踪迹,可惜百密一疏。


    走廊两侧空无一人,连灯光都是冷清的?,完全符合平常人对?深夜军舰的?猜测。本尼二话不?说,快速挪到房间门口,侧耳去听。


    厚重的?舱门并没有阻绝掉所?有的?声音。


    本尼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就是对?话声。


    “……我找你找的?快不?快?”


    是洛茨的?声音,很开?心,像是在撒娇。本尼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在舱室里的?时候,洛茨看着总是不?太开?心。


    又或许是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


    然后,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低声回答:“快。”


    洛茨满意笑?了两声,接着又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他们之间产生?了更多?的?肢体接触。


    本尼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些行为太鲁莽了,但舱室里的?人始终没有提到他,或许两个人都不?是哨兵,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本尼轻轻呼出一口气?,竭力让心跳更平稳。


    然而正?当他以为一切还在掌握中时,舱室里面传来一声轻笑?。


    “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怕了。”洛茨的?声音,仍然是开?心的?轻松的?,像是在谈论动物或植物,那?种?没有意识的?东西。


    “他犯了两个错误。”另一个人淡声说。


    “哪两个?”洛茨追问。


    “第一,他不?该在无法判断状况的?前提下贸然追出来,”男人说,“第二,他不?该轻易放松警惕,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是新手。”


    话音落下,原本还一头雾水的?本尼瞬间清醒,冷汗刷一下就流了下来——他明白了,洛茨和另一个人不?是在谈论房间里的?什么花啊草啊,他们是在说他!


    他们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动静,他们早就知道?他在偷听了!


    刹那?间,无需思考,本尼快速后退,想要逃离,可比他更快的是一袭黑影,从他身后无声无息得降临,尖锐的?疼痛直接将本尼控制住,让他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完了,全完了。


    被黑影强行拖进舱室的?本尼绝望地想。


    他要死了,或者他的?意识要死了,这艘护卫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驶进一片阴谋中,又或许整个返程计划已经?被反动势力侵蚀,他是死的?第一个人,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绝望痛苦的?情绪让本尼浑身僵硬,他被黑影扔在地板上?,随后一阵振翅声从耳边响起?,一切缓缓归于寂静。


    不?紧不?慢的?踱步声从身前传来,本尼死死盯着手边满是灰尘的?地板,两三秒后才视死如归地抬起?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坐在桌子上?,表情笑?眯眯的?洛茨,和守卫在他身旁的高大男人。


    “你看起?来好害怕呀,”洛茨脸上是本尼从未见过的?笑?意,很邪恶,他轻声安慰,“没关系的?,站起?来吧!”


    本尼完全不?想听从两个谋划阴谋的?疯子的?建议,但他真的?很想死得有尊严点,起?码不?要以这种?脸着地的?姿势死,于是他一言不?发,神色肃穆地站起?身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洛茨认真打量着他的?动作,在这个向导身上?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掺杂着许多?金色,浓烈强大到本尼也能看清。


    这可绝对?不?是B级的?水平,甚至A级都未必能打住。


    本尼还以为一切不?会更糟,但现在看来,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高大男人忽然往前几步,想在他们动手之前,本尼连忙闭上?眼睛表明立场:“不?管你们要问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哪怕我们对?你用刑?”洛茨好奇地问,“我们会给你注射药剂,然后从你的?手指开?始一点点的?剥开?你的?皮肤,把你的?指甲刺进内脏,然后打开?你的?脑袋,研究一下你的?脑浆和眼球,你不?会死,你的?身体还活着,它?们会动会有反应,也会传来疼痛。即使这样你也不?说吗?”


    生?动形象的?描述让本尼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更用力地咬紧牙关,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洛茨撑着下巴打量他的?神色,目光像凌迟一样割过本尼的?身体。


    然而就当他以为死神的?镰刀即将划下时,一阵愉快的?轻笑?声却?让他睁开?眼睛。


    “其实他挺好的?。”笑?完以后,洛茨转过头,认真跟男人说,“之前也很照顾我,和我说话,还带我吃饭,虽然人傻傻的?,但还挺忠诚。”


    他细数本尼白天做过的?好事,本尼在一旁都听懵了,感觉不?是要下一秒上?刑的?样子。


    男人认真听洛茨说话,时不?时还点点头,等洛茨说完,他来到本尼面前,低头看他。


    不?离近了还感觉不?出来,一站到面前,本尼发现这个男人真他妈高啊,长相?倒是很普通,属于混进人群,下一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种?,也难怪能做间谍。


    本尼觉得他很眼熟,接着想起?他就是白天在谷季寒身旁见到的?那?个副官。


    反动势力已经?把钉子穿到中将身旁了吗?本尼悲从中来,可动作却?再次被限制,连嚎一声都做不?到。


    而这时,男人伸出了手。


    本尼再次闭紧双眼,等待疼痛或麻痹的?感觉,然而等来等去,男人强行给他转了个身,扒开?他的?衣领,检查了一下他刚才被黑影伤到的?地方。


    “白鸦下手好重。”


    洛茨也凑过来看,语气?很凝重。


    “还好,”男人简单看了两眼,手掌在本尼后背拍了一把,“很快就会愈合的?。”


    本尼被拍得往前踉跄几步,意识到自己的?限制已经?被解除,他连忙转身,后背紧靠着舱门。


    “哎呀,别害怕啦,”洛茨还是对?他笑?,安慰道?,“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说完,他还平着比了个手势,强调自己的?后半句。


    本尼深吸两口气?,无视身后的?疼痛,大脑急速运转,捕捉到了洛茨之前提到的?一个词。


    “白鸦?”他干哑着嗓子开?口,“是、是我想的?那?个白鸦吗?”


    急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周旋,洛茨无奈地摊开?手,用胳膊戳了身旁男人一下。


    “你放出来的?,你说。”


    男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向本尼点头。


    这就是个回答了。


    本尼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脸,看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又反手去摸身后的?伤口,确定真的?很疼以后,他才慢慢停下动作。


    所?有在联盟军部服役的?人都知道?白鸦意味着什么,那?是联盟战斗力的?最高象征,是所?向披靡的?标志,是悬在所?有哨兵头顶的?太阳。


    是如今已经?确认死亡的?上?将顾闻儒的?精神体。


    “你还活着。”他用一种?做梦的?口气?说。“我没做梦。”


    “你确实没做梦。”洛茨代替身旁人回答。“而且事先提醒一句——接下来发生?的?,也不?是梦。”


    话音刚落,一阵猛烈的?撞击感忽然从舱室的?四面八方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闪烁的?红灯充斥在视线中,目之所?及全是警报。


    本尼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能慌忙平稳住身体。


    在刺目危险的?红光下,洛茨脸色仍然平和,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镇静。


    “护卫舰遇袭了。”他对?本尼说。“我们快逃。”


    第198章 哨兵向导


    本尼很想再扇自己一巴掌, 就好像小时候他妈妈教给?他的?那样——在梦中感到疼痛就会?醒来,掐自己一下——这一切已经?不是?噩梦那么简单了,正常人是?不会?梦见军舰遇袭, 然后?被两个疑似联盟军部高层的?人拖着撤离区跑的?。


    “不是?……”他一边跟上两人的?步伐, 一边费解发问,“我们为什么要跑?我们应该战斗!这只是?一次小袭击, 星盗或者哪里的?反动势力,很快就能解决的?!”


    “你没说错,是?星盗。”洛茨回答。“他们会?在护卫舰的?侧翼轰出几个洞,但不会?有伤亡, 最多几个失踪。”


    他跑得很快, 也很轻松,毫不在意自己刚才的?话对本尼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顺着一条轨道直接蹦到两层下面后?,洛茨躲过一队出来搜查的?哨兵, 愉快地进入旋梯。


    “那我们……”


    “但护卫舰刚刚越过联盟和卡慕帝国的?边界,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他们来到撤离区, 此时还没有哨兵来搜查这里,厚重牢固的?巨型舱门将空间隔成两层, 门口的?密码锁只有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才能打开。而在官方文件上,被盖章确定的?负责人,名字叫谷季寒。


    顾闻儒站在门前, 手腕一翻, 指间凭空多出一枚细且薄的?卡片,在密码锁上轻轻一划, 红色光点闪烁, 提取到顾闻儒的?精神力信息。


    [身?份核验通过。]


    在摇晃不止的?震动中,机械音平稳响起?, 最后?一阵绿光划过,舱门旋转开启,露出整齐停放在撤离区的?小型机甲。


    洛茨见状,毫不犹豫上前,凭感觉挑了一台靠后?的?机甲打开,里面正好能放下三?个人。


    舱门在身?后?关闭,身?份核验信息自动清除。本尼机械着向前迈步,看着洛茨麻利地调控机甲,随时可以起?飞。


    此时此刻,本尼心中那个弱小无助可怜的?向导印象,终于成了碎片。


    “我要上去吗?”他无助地转头,问紧跟着跳上机甲的?顾闻儒。“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


    顾闻儒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反而问道:“士兵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本尼闭上嘴,干脆利索地跳上机甲。


    士兵的?第一原则是?服从命令。


    洛茨欢呼一声,只有他一个人能瞧见的?系统也跟着欢呼。


    【机甲!!】它兴奋地蹦来蹦去,自动连接上机甲的?控制面板,【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


    【出发!】


    机甲表面浮现出一层浅淡的?蓝色微茫,洛茨顺利连接机甲的?控制中枢,一阵比晃动更轻微的?震颤自每个人脚下诞生,传输口自动开启,机甲平稳地驶出军舰,滑进星海。


    直到目前,本尼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参与进的?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当?机甲离开护卫舰,传输口关闭,本尼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火光在护卫舰的?侧翼不断爆开,星盗的?机甲狰狞恐怖,却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再回忆起?几分钟前洛茨说过的?话,有一片疑惑的?阴云附在本尼的?心口。


    两小时后?,这次袭击以文件的?形式传递至联盟和卡慕帝国高层的?桌前。


    据现场人员分析,此次袭击属于星盗复仇,谷季寒作为联盟剿灭星盗的?主要战力之一,和手下的?第三?军揽了很大的?仇恨,所?以听说他负责此次返程,便有一波星盗专门来挑衅生事。


    但奇怪的?是?,这次袭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除个别机甲和战斗人员失踪外?,一切甚至可以被称为平静无波。


    不像复仇,更像是?个阴谋。


    但没人敢说。


    失踪人员的?搜寻还在继续。


    而那时候,洛茨已经?驾驶机甲跃迁两次,跑出不知道多远了。


    机甲上,顾闻儒解除伪装。变回原来的?样子,


    洛茨本来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顾闻儒那张帅脸,但伪装以后?才发现脸帅不帅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手不听使唤地把人勾过去亲了一口。


    本尼已经?麻木了,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句话也不说。


    系统调出几个有可能被黑雾袭击的?坐标点,洛茨翻了一下,选出一个最近的?。


    有通讯打进来,顾闻儒接起?,谷季寒的?虚拟映像出现在机甲内部。


    “哟,跑出来了?”


    一见面他就吊儿郎当?地打招呼,只分给?顾闻儒一个眼神,接着就全神贯注地看着洛茨。


    洛茨点点头:“军舰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谷季寒无所?谓地挥挥手,“他们心里有数,下手重了,我肯定找他们算账。”


    说着,他凑近一些,打量机甲上设定出来的?几个坐标点。


    “提取装置没问题吧?”他问,“机会?不多,最好一次就中。”


    顾闻儒回答:“只要艾伦诺说了实话。”


    “他没理由这时候撒谎,”洛茨说,“前后?都是?死,他真的?恨帝国皇帝。”


    看看艾欧奇斯家的?一团乱麻,再看看艾伦诺,真的?会?奇怪为什么有些家庭可以扭曲成这个样子,因?为血缘和利益死死的?困在一起?,可一旦四目相对,就会?发现彼此眼里全是?不耐和怨恨,一旦有外?力将平衡打破,就是?狗咬狗的?血肉模糊。


    艾伦诺选择和黑雾共生,嘴里说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可以用手指头想都知道,如果不是?局势将他逼到这一步,他怎么可能自取灭亡。


    他的?恨,在知道自己快死,一切都烟消云散的?那一秒钟,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不想让任何人好过。


    洛茨信他说的?是?真话,但艾伦诺的?精神状态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到同归于尽这个词,所?以不排除他还保留了一些信息的?可能。


    一切都要小心。


    洛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在嘴里转了又?转,始终没真正说出来。


    谷季寒又?转身?去看一句话也不敢说的?本尼,表情发生变化,严肃又?挑剔。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谷季寒问,“黑暗向导的?精神屏蔽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怎么醒过来的??”


    黑暗向导?!


    本尼眼前一黑又?一黑,已经?不惊讶了,只觉得自己也算是?长见识了,一定要好好生活,认真花钱,不再辜负时光。


    但上级的?话还是?要回答。


    “我没醒,”他解释,“我早就醒了,有点儿睡不着。”


    误打误撞。


    “哦,”谷季寒点点头,“也行,好歹还有运气这个优点。”


    本尼很想反驳,但他真不知道说什么。


    哼哧两声,他犹豫着开口:“我能问一下,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吗?”


    “嗯?”


    本尼谨慎措辞:“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经?验,然后?也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有任务在的?话,是?不是?得先让我知道具体要做什么?”


    洛茨被他小心翼翼的?姿态逗笑了。


    “你不用做什么。”他说,“你只负责把机甲开回去。”


    “什么?”


    “嗯哼,字面意思。”洛茨说,“我们两个一会?儿会?离开机甲,到时候你直接返航,明白吗?”


    他回过身?,认真地看向本尼,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是?新兵,资历尚浅,因?此出现一系列的?混乱反应都是?正常的?,军舰遇袭,你和其?他几名队友在战斗中失踪,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机甲上有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一定不能逗留。”


    多重要的?东西,只有黑暗级的?向导哨兵一起?去取?


    没有人能告诉本尼答案,但此时机甲内的?氛围,已经?将一切知会?。


    “我绝对服从命令!”


    前两个坐标点的?探索一无所?获。


    在到达第三?个坐标点的?时候,顾闻儒率先发现不对。


    悬浮在守卫星附近的?小型空间站运作正常,可靠近过去才发现有几盏警示灯已经?停止工作,这不符合工作纪律,洛茨眨眨眼睛,看清空间站的?外?层萦绕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


    洛茨没有感觉到空间站里面的?生命迹象。


    一片空洞的?死寂。


    片刻后?,他闭上眼睛,收拢精神力,肯定道:“是?这里。”


    顾闻儒没有提出异议,开启提取装置。


    程序显示运行正常,底下的?绿色读条在缓慢攀升。


    艾伦诺没说谎。


    洛茨离开驾驶位,走?到本尼面前。


    “等读条结束,马上离开,明白吗?”他再次嘱咐。


    本尼愣愣地点头,决定待会?儿就把眼珠子扣下来按在屏幕上。


    顾闻儒起?身?,绕过他往机甲后?方走?去,准备接下来的?脱离,洛茨没有动,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找出一根乳黄色的?蜡烛。


    本尼从没在现实中见过这种老物件,很呆地看着洛茨点燃蜡烛,然后?在自己脑门上晃了一圈,最后?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


    一股热气贯穿全身?,本尼瞪大双眼。


    洛茨吹灭蜡烛,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向后?走?去。


    顾闻儒那边,脱离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机甲向空间站发出联络申请,在系统操作下,空间站的?接收口打开,蓝色指示灯亮起?。


    本尼做到驾驶位的?位置,看着洛茨和顾闻儒进入空间站。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但读条大约会?在半小时后?结束,本尼要做的?就是?等它走?到尽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返回联盟。


    ……


    进入空间站,洛茨在入口的?位置找到了一串指甲抓挠出来的?血腥痕迹。


    有人想要逃离这座封闭的?炼狱,可惜还是?死在了距离出口不到三?米的?位置,连尸体都无影无踪。


    洛茨蹲下身?,手指抚过深而粗糙的?裂口。


    即使对于哨兵来说,要弄出这样的?抓痕也不是?很容易的?事。谷季寒说过,被黑雾寄生的?人会?表现出极大的?痛苦,洛茨不敢想空间站里面的?人在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不要离开我,”他站起?身?,认真地告诉顾闻儒,“永远不要。”


    顾闻儒垂眸看着洛茨脚边的?血迹,点点头:“我知道。”


    洛茨伸出手,五指分开,掌心朝上,意思很明显。


    顾闻儒与他牵在一起?,十?指紧扣。


    在一座弥漫着血腥和腐臭味的?毫无生机的?空间站里,两人手牵着手,有了点约会?的?意思。


    讲真,挺惊悚的?,像一对疯狂的?小情侣。


    第199章 哨兵向导


    朱遥心的声音足够有特点, 即使时?间?在意识里刻划成线,携带的声音被不断压缩扭曲重叠,再?次播放时?, 洛茨还是可以在无?限糟乱的杂音中, 一瞬间?辨认出她。


    她是那种因为自身足够强大?,所以鲜少产生畏惧和慌乱的人, 自信自己可以应对人生路途中出现的绝大?多数问题,因此说话?做事都显得?胸有成竹,还有功夫去戳弄别人。


    平心而论,洛茨很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足够聪明?足够优秀, 会是优秀的队友,而非拖后腿的什么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洛茨在与朱遥心见面?的时?候没有心怀警惕。


    他信任朱遥心,一方面?源于自身的判断,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信任自己的身边人。


    一定有什么原因促使指挥官在自己的梦里留下朱遥心的信息,而最?有可能的, 便是与唤醒有关。


    无?论如何,洛茨都要把现在还沉睡在某个地方的男人拼好唤醒, 他需要一切存在的信息。


    只?是当朱遥心靠在躺椅上,一边尝试着往嘴里丢香橙片。一边乐呵呵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说出来的时?候,洛茨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还有一块碎片, 一块最?强大?的碎片, 至今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存在。”朱遥心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留心洛茨的表情, 好像在期待什么富有表现力的反应。


    而洛茨对此的全部反应就?是木着脸, 偶尔眨眼睛。


    他很确定这让朱遥心感觉无?聊。


    “总之你要找到它,或许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找到它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足够爱他, 我猜是这样,”朱遥心脸上的表情很不屑,但声音却绝对郑重,“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自己的爱人付出一切,需要很多的勇气和心甘情愿。”


    洛茨换了个姿势坐着,也?去拿零食。“好吧,不如说说又有什么任务需要我的勇气和心甘情愿。”


    朱遥心笑着看?他。


    “你男人可不是个好人,”她说,“坏得?很,你要是觉得?之前遇到的那几?个人都太善良太友好,那就?不太对了。”


    “怎么不对?”


    “善、恶,从来是交织在一起,”朱遥心两根食指勾住,“但如果?分开,善的更善,恶的更恶,善的会乖乖任你找,可恶的那部分却会藏起来,不肯让你看?见。”


    洛茨很淡定:“我会找到它的。”


    “我喜欢你的语气,”朱遥心接着说,“你要试着找到它,他一定会藏在一个除你以外,任何人都不愿意进入的地方。找到那里,跳进去,把他带回来。”


    “你好像很期待他的回归。”洛茨说,朱遥心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这个女人。


    “哈喽?”朱遥心晃晃自己的手腕,然后又让他看?周围,“你以为当逃犯的日子很爽吗?我甚至连高级餐厅都进不去,他赶紧醒过来,赶紧来报恩,我真受够了!”


    很有道理,洛茨不再?多问。


    朱遥心没有讲明?白最?后的碎片究竟会藏在什么具体的地方,只?能洛茨自己摸索。


    而一段旅程下来,洛茨发现,最?有可能的地方,如今正在眼前。


    只?是他该如何开口。


    洛茨盯着前方顾闻儒的后背,琢磨着自己一拳把人打晕的概率有多大?,而如果?打不晕,留下深情一吻后直接往下跳,又会不会很有殉情的凄凉感?


    空间?站内部绝大?多数机械装置仍然运行完好,铺在两侧上方的灯光随着脚步亮起,洛茨小心地避开一块黑色粘液,尽量不去看?里面?残留的人体组织。


    越往深处走,类似的粘液就?越多,到后面?洛茨整个人趴在顾闻儒身上,让他背着自己走。


    粘液里掺杂进一些?絮状的黑色雾气,感受到活物靠近以后,雾气有朝他们蔓延的趋势,却又在蠕动的一瞬间?感受到威胁,装死一样缩回粘液中。


    洛茨松开环起来的手臂,试着下垂手指,去接触粘液上方的雾气。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放开自己去接触,然而在刹那间?的接触中,洛茨却体会到了一种仿佛被割伤的痛感。


    他躺在人家身后,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只?能慢吞吞地把手指挪回来,看?到指腹挂出一层鲜红,仿佛真的被割伤。


    洛茨瞅瞅顾闻儒依旧很帅的后脑勺,心虚地把手指蜷缩起来,希望自己刚才的动作没有被察觉。


    然而事与愿违。


    顾闻儒没有回头,单手将洛茨的大?腿卡在自己腰上,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指腹在上面用力按了一下。


    洛茨“嘶”了一声,想把手指抽走。


    顾闻儒顺势松手,淡淡地说:“有什么想说的吗?”


    洛茨手指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这么问?”


    他稍微挺直后背,手平举在顾闻儒后脖颈,从那里比划角度,研究能不能一举制服对手。


    “你有心事,”顾闻儒感觉到他的动作,但完全没有制止的意思,继续说,“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太对劲。”


    闻言,洛茨怔愣一下,手指松松握起,腰背软下去,重新靠回到顾闻儒的后背上。


    “我瞒得?很好。”他不太好意思,“你不该感觉到的。”


    一个成熟的向导应该懂得?如何运用精神力给自己的种种行为提供便利,洛茨确信他绝对没有将任何不该显露出来的情绪暴露出来。


    “我没感觉到,”顾闻儒说,手腕使力将洛茨抱得?更靠上一些?,现在他们完全就?是行走在一片黏腻的尸骸之中。“但我就?是知道。”


    联系是双向的。


    洛茨能感觉到他,那顾闻儒没道理感觉不到洛茨。


    “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洛茨小声开口,看?着顾闻儒迈进一条纵长幽深的走廊,黑雾越聚越多,像一张贪婪的嘴。


    “你其实可以直接说。”顾闻儒道,“不需要修饰。”


    他用一种极为豁达平静的态度容纳了洛茨未曾表露的焦虑和急躁,顾闻儒实在是这样的人。


    洛茨放松下来,鼻子压着顾闻儒的衣领,慢慢蹭了蹭,“一会儿我可能要跳下去。”


    “跳到哪里?”顾闻儒问。


    “里面?。”洛茨说,“我要去更深的地方。”


    “去做什么?”


    “去找你。”


    “……”


    脚步迈过黏腻的液体,腐臭味、焦糊味、血腥味混在一起,刺鼻难闻,让人眼前酸涩。


    洛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闻儒的问题,有些?忐忑,精神助手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碰到顾闻儒卡在他大?腿上的手腕。


    平静。


    安宁。


    这是洛茨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


    而这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


    洛茨短暂地疑惑了几?秒钟,然后很快,他有了猜测。


    “你偶尔也?能感觉到什么,是不是?”他轻声确认,仿佛话?语是多么富有力量的武器,可以轻易将周围坚固光滑的空间?砸个粉碎,“你正在逐渐变得?完整,而这里的你又是迄今为止我遇到过最?强的一个。”


    “我只?能感觉到你。”顾闻儒说,步伐平稳地向前,带着洛茨走进漆黑疯狂的漩涡,“很多你。”


    “很多个我们的分别的画面?吗?”因为每一场梦境的结局都是这样。


    顾闻儒摇头。“不,是很多个我们相遇的画面?。”


    站在楼梯上,纤瘦茫然的洛茨,身上有雨水的凉意。


    淋着雨跑进城堡的洛茨,衣服湿透了,脑袋上顶着画板。


    穿着一身卡其色风衣,在无?数落下的羽毛中悄然转身的洛茨。


    ……


    记忆的碎片仿佛又一个模糊奇异的梦境,在眼前无?序播放。可某一瞬间?这种奇异的平衡会被打破,于是顾闻儒的眼前会浮现出千千万万个洛茨,他们同时?对自己微笑,嘴唇轻动念出自己的名字,又同时?对自己伸出手,柔软的甜意漂浮在空气中。


    碎片缓缓溶解,世?界的本质在顾闻儒面?前展露一角。


    或许天外之人,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从没将这个猜测说出口过,平日里甚至不怎么想。


    如果?世?界上真的曾有过另一个他,另一个不叫顾闻儒的顾闻儒,那他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让洛茨去做他要做的事情。


    ……


    他们正式进入一处已经不能称之为“正常”的空间?,粘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云朵一样聚集在他们脚边手边甚至头顶的黑色雾气。


    洛茨从顾闻儒身上跳下来,伸手谨慎地摸了一把墙壁。


    痛感消失了,像是在摸一块冰。


    洛茨牵住顾闻儒的手,向前看?去。


    直到进入深处,他们才发现原来空间?站的侧角位置被人为轰出了一个大?洞,黑雾正是通过这个洞蔓延进来的。


    而且此处空间?与别处不同。


    进入这里之后,即使是顾闻儒这个等?级的哨兵,当洛茨与他意识相连的时?候,仍然无?法通过他的感官,在这片空间?听到任何一点机器发出的异响。


    仿佛这时?的他们已经迈进另一个独立存在的空间?中,漩涡在深处静静等?待,不动声色地吸收掉所有杂音和颜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系统从洛茨身后出现,悄无?声息地升高,然后朝着漩涡的方向飞去,肯定了洛茨的猜测。


    它的声音变得?更冰冷,更机械。


    [检测到跳跃点。宿主是否进行梦境穿越?]


    系统的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白光,这时?候的它看?着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像一个机器。


    洛茨没有回答,任由它等?着,转身看?向顾闻儒。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就?是这里吗?”顾闻儒问他。


    洛茨迟疑着点头。这次的梦境穿越不依赖研究院的外界辅助,纯粹是洛茨自己的行为,因此有很多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


    “你觉得?你在里面?吗?”他突然问顾闻儒。“有人说有一部分的你很坏,坏到不肯见我。”


    “我不知道,”顾闻儒诚实地回答,“但我不会不想见你。”


    洛茨是可以让他一见钟情的人,甚至在还没有看?到脸之前,白鸦嗅到爱人的气味,便展翅腾飞,执着地拖着病伤的身体追上去,留下自己鲜血淋漓的羽毛。


    一束柔软清醒的目光,落在顾闻儒的脸上。洛茨伸出手,指尖在顾闻儒侧脸留恋地摩挲。顾闻儒微微垂首,掌心覆盖洛茨的手背,两人目光纠缠在一起。


    “去吧,”顾闻儒说,“我在这里等?你。”


    洛茨朝着系统的方向走去。


    离别本不应该这么轻松,但洛茨身后有一束等?待的目光,推着他往前。


    顾闻儒就?在那里。


    系统下方,白光被黑暗吞噬,洛茨站在漩涡前面?,闻到了邪恶的味道。


    第200章 须臾之境


    洛茨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


    潮湿的房间, 阴暗的光,还有脏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窗帘。小小的他依偎在墙角,试图去触碰沾着灰尘和污渍的流苏。


    那柔软又轻飘飘的触感, 构成了他孩童时最难以?忘怀的印象。


    洛茨从?门口狭小的斜坡上回到家?, 经常能在进门的时候听到母亲在客厅工作的声音。他们?有一张桌子?,是邻居不要后?扔在门口, 然后?被洛茨捡回家?的。


    母亲就趴在桌子?上抄写,沙沙的书写声像是虫子?爬行在墙角底下,听久了让人害怕。洛茨还不如桌子?高?,只能攥着小手挪到母亲腿边, 把攥了一路的小礼物放在母亲大腿上。


    “艾尼韦尔, 是什么?”母亲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看他。


    洛茨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叫他艾尼韦尔,他有名字, 就刻在和他一样高?的墙角上,用一根捡来的木头棍子?, 上面还粘着红色的血。


    他叫洛茨,但母亲喜欢叫他艾尼韦尔。


    在神语里, 与艾尼韦尔读音最接近的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神眷者?。


    母亲曾在神庙中工作过一段时间,很受人敬仰, 但不知为何, 某一天她忽然失去了一切,带着自己一身伤病的儿子?搬到了贫民窟, 靠替人抄写神卷, 赚取微薄的薪水。


    洛茨摇摇头不肯回答,只是让母亲看。


    母亲低下头, 在腿上拾起一片亮闪闪的玻璃糖纸。


    洛茨认真点头,母亲苍白平淡的脸上顿时绽出一抹微笑,这让她看着美丽又明媚。


    但没过一会?儿,洛茨忽然开始咳嗽,瘦小的身体颤抖着蜷成一团,把母亲脸上的所有愉快全?都搅碎成粉末。


    “别这样,”她跪在永远都打?扫不干净的地上将洛茨抱进怀里,“你会?没事的。别这样。”


    她很怕,洛茨闭上眼睛,用力钻进母亲的怀里。


    他想压制住咳嗽,和更多更多的疼,但这样的坚持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很快,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意识模糊下去。


    这次他没有在母亲的呼唤和泪水中醒来,相反,洛茨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在一片黑暗中向下坠落,看到无数明亮的碎片与他擦肩而过,向上漂浮——仿佛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向下的。


    滚烫的高?热炙烤着他的皮肤,连眼球都跟着胀痛,洛茨无意识地蜷缩着哭泣,他才7岁,再多的忍耐也有一个浅显的限度。


    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生死?的概念,更何况他生活的地方?连生死?都不值钱。洛茨很难受,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不是很怕这些?东西,他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为他伤心。尤其是妈妈。


    母亲的泪都要为他哭干了。


    然而。然而。


    一层柔软的金光接住了坠落的孩子?。


    洛茨在金光中睁开双眼,高?热退去,重回人间。


    他看到了洁净光滑的天花板,闻到了昂贵好闻的香气。


    被子?像云朵一样柔软温暖,洛茨眨眨眼睛,在感觉到生命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他怕极了,却浑身无力,只能勉强转动脑袋四处打?量。


    然后?,洛茨就在自己床边看到了一个趴着睡着的金发少年。


    他在洛茨的注视下睁开双眼,眼眸是风平浪静的海洋,是那种典型的富人家?的孩子?,衣着昂贵,皮肤细嫩,而他唯一与洛茨的相同点就是——他的脸色也很难看,白得像张漂过无数次的纸,马上就会?死?掉。


    “你醒了。”


    少年对着洛茨笑,温柔的、友好的,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某种极为喜爱的宝物。


    “我叫席浅洲,”少年自我介绍,“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的眼睫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洛茨懵懵懂懂,但因?为很喜欢他的眼睛,便也对他笑。


    这就是洛茨和他的指挥官的第一次见面。


    这在他往后?的每一次幻觉,每一次梦境,乃至每一个天堂中都栩栩如生。


    ……


    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窗户隔绝,听起来朦胧又空洞,洛茨睁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房间里空空荡荡,在华美的装饰,在阴冷的雨天,看着也多了几分不近人情,洛茨掀开被子?,赤脚踏在地毯上,走至窗前,拉开窗帘以?后?看到了一片冰凉的花草雨滴。


    风在窗外呼啸吹过,明明房间内温暖如春,可洛茨还是打了个颤。


    他抿紧嘴唇,仔细寻摸着若隐若无的头痛究竟来自于哪里,却遍寻无果。


    “怎么不睡觉?”


    一声低语从?耳边响起,洛茨甚至都不必回头,只懒懒的往后?一靠,倒在来人怀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没多久,”男人回答,“有几个问题需要格外协调,但已经处理好了。”


    嘴里漫不经心说着话,男人的手轻车熟路地在洛茨腰间一划,慢吞吞地顺着衣带缝隙钻进去,蹭上洛茨的后腰。


    洛茨身体一颤,闷哼一声,把在自己衣服里乱摸的手勾出来甩开,转过身,仰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他很认真地打?量,与两天前记忆中的模样做对比。


    片刻后?,洛茨伸出手在男人脸侧摸了摸。


    “瘦了点。”他说。“指挥官辛苦了。”


    “一点而已,”席浅洲笑着抓住他的手,在掌心处吻了一下,“最近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


    洛茨眼前闪过自己吃饭睡觉散步,逗狗逗猫逗鸟玩,然后?看了会?儿书的日常。


    席浅洲把他带到床边,摸了摸被子?,确定里面还是温热的以?后?松开手,洛茨满意地躺下,不再觉得头疼。


    但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冷?”


    在床尾换衣服的男人动作一顿,随后?又自然地将外套上衣脱下,露出精壮有力的后?背。


    他回头看向洛茨,神色中有些?担忧。


    “冷吗?”他问,走近过去,伸手试探了一下洛茨额头的温度。


    洛茨直勾勾地盯着他裸露的上半身,不说话。


    席浅洲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人说话,把手挪开,正?好对上洛茨的眼神。


    结婚近十?年,彼此想什么都是心领神会?。


    “不困吗?”


    席浅洲半跪着压在床上,左手支撑在洛茨耳边,右手很有些?缠绵的弯曲,蹭过洛茨的眼角。


    洛茨向上抬身,勾住他的脖子?。


    “不困!”


    他在席浅洲嘴上啄吻,细细的,密密的,把一团火勾上来。


    席浅洲打?响响指,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柔柔的,又藏着些?夜晚的隐秘暧昧。


    “……”


    洛茨舔舔嘴唇,感觉火烧得更旺了,不由伸出手,指尖在席浅洲眉眼的阴影处反复描摹。


    席浅洲配合着微微下压,和洛茨亲吻。


    温和的,缠绵的,亲密的。


    夜晚的偷欢带着些?许白日不曾有的隐秘,洛茨声音低低的,勾在席浅洲身上不肯下来,先前以?为已经消散的冷意,忽然又在某一刻重新降临,洛茨眨掉眼中的水雾,怕冷,于是两人贴地更紧。


    席浅洲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停下动作:“怎么了?”


    洛茨摇头,抬腿向旁边使力一转,两人的上下便颠倒过来,换成洛茨在上,半坐着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躺在自己下面的男人。


    “我没事。”他说,很认真,眼眸黑亮,“别担心我。”


    处在高?处的洛茨自然而然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高?傲,显得艳丽又强大,很迷人。


    席浅洲无话可说,只能点头。


    两人折腾到很晚,洛茨到最后?连眼都快睁不开了,躺在浴缸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用手去戳泡泡。


    疲倦的睡意侵占大脑,洛茨彻底放弃思考,席浅洲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等出浴缸的时候,连哈欠都不打?了,昏昏沉沉地靠在人家?胸膛上睡觉。


    自然而然,他也忘记了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外面雨早就停了,洛茨照就趴到窗户上向外看,看到花朵娇艳,绿叶茂盛,仿佛昨夜的雨什么都没带来。


    昨天晚上的晚归就是席浅洲最近一段时间所要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接下来他可以?在家?办公一段时间,休息一下。


    洛茨闻到了房间外面的香味,知道大约再过三分钟,席浅洲就会?上楼叫他起床。


    当他们?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席浅洲往往不愿意佣人打?扰,凡是能自己动手的,他都会?自己来,尤其是照顾洛茨的方?方?面面。


    □□的余韵还回荡在身体里,洛茨穿上拖鞋,推开门进入房间阳台,趴在护栏上往下看,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他还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许多。


    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构成一片摇晃的香气花海,洛茨朝远处看,没什么具体目的,好像醒来以?后?的出神和发呆。


    可视线边角的一点白光,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洛茨朝着白光的方?向看去,隐约看到一个只有人手掌大小的圆球在花丛中飞舞玩耍,这个圆球没有具体的细节或形态,就是一个亮着光的白色小球。


    不知为何,洛茨在看到这个圆球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无奈,仿佛圆球是个小孩,在家?长?注视的目光下乱跑乱闹。


    脚步声传来,做好饭的席浅洲走到洛茨身旁。“在看什么?”


    “那里,”洛茨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朝小白球玩耍的方?向指,“有个小球。”


    “哪里有?”


    席浅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花草。


    “没有吗?”


    洛茨回过身,再看去时,小白球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它压根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洛茨的幻想。“怎么回事……?”


    他很困惑,不自觉得往后?移,直到贴在席浅洲身上才停住。


    而席浅洲也抬手扶住他的肩膀。


    “可能是哪家?的孩子?的玩具吧,”他随口猜测,“我包了小馄饨,去尝尝吗?”


    一对夫妻里面往往一个擅长?吃一个擅长?做,洛茨前几天偶然提过一次,说想尝尝以?前做法的小馄饨,席浅洲记在心里,今天就给他做出来了。


    洛茨被早餐吸引注意力,一半一半的接受了不是很贴切的解释,跟着席浅洲离开阳台。


    他没有看到,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本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洛茨身上的席浅洲,忽然抬眼,朝着刚刚圆球出现的方?向投去一瞥,目光锐利冷漠,厌恶几乎满溢而出。


    随后?,他抬手扶住洛茨后?背,厌恶被爱意取代。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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