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及川赖昨天一直躺在床上想事情, 睡得晚,第二天抢在闹钟没响之前就睁开了眼睛,半天酝酿不出回笼觉的睡意, 索性翻身起床。


    他简单从冰箱里拿了几块蛋糕应付了早饭,叼着一片牛奶吐司出门,很快就等到了早班的公交车。


    路上的行人很少, 车窗外涌过的凉风夹杂草香, 没有把人吹清醒,反而越来越困了。


    果然还是没睡够。


    及川赖把剩下的半个吐司分两口塞进嘴里,囫囵咽下,任由凉风裹挟着困意慢慢吞没意识。


    今天是周六,菅原孝支到体育馆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全。


    他上周的训练赛没能上场,白白浪费了一天半的时间,必须额外找时间补上训练量。


    暮天微微泛白, 一丝细长如线的日光透过远山,菅原孝支刚打着哈欠拐过长廊,睁眼看见门前的水泥台阶上坐着一个蜷缩着的身影。


    夏天温差大, 没太阳的时候就格外冷,更不用说只套了件短袖就坐在这冷风习习的室外。


    菅原孝支看到人的第一眼胳膊直泛起鸡皮疙瘩, 比只穿了一件短袖的当事人还要觉得冷极了。


    但台阶上坐着的人却岿然不动,周身像是套了一层无形的保护套,刮过的风好似根本吹不到他身上。


    听到有人走来的动静,及川赖才缓缓把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来, 眼睛里是刚刚睡醒的迷蒙和空白, 反应了好半晌才揉揉眼睛, 有气无力地和他打招呼:


    “菅原前辈,早上好。”


    菅原孝支看着他这副模样哭笑不得, 从背包里掏出钥匙赶紧打开门,推搡着及川赖线进去躲一躲风:“早,年轻人身体就是好,穿着短袖就出门了。”


    及川赖跟在他身后进门,淡然的声音里夹杂着没有睡醒的微哑,比平常说话的速度要慢上一些:“外套在包里。”


    他只是太困了懒得拿出来。


    日出前这段时间温度是最低的,特别是夏天,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


    菅原孝支一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公交车赶太早了,睡一路还是没能清醒过来,到了学校就忍不住想先找个角落补眠。


    “我说啊,活动室第二层楼的最后一个房间一直是空着的,下次来得早了就去那边等吧,蹲在地上睡觉要么着凉,要么摔倒。”


    活动室和体育馆的钥匙都只有一把,一般都是交给主将泽村大地保管的。除非前一晚提早借来钥匙,不然第二天来早了,进都进不去。


    及川赖低低应了一声,实际上眼睛都还没能完全睁开,全凭菅原孝支喋喋不休的声音来帮他辨别方位往前走。


    菅原孝支从器械室把教练的凳子搬出来,找了一个适合的位置安置下,拍拍椅背让及川赖过来坐着,自己则是转身架好网,去练球了。


    及川赖打了一个哈欠,循着球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走过去问:“菅原前辈,我可以帮你托球吗?”


    菅原孝支刚拿起一个球,闻言下意识看向他的后腰:“及川的腰没事了吗?”


    那天他起个身都能难受成那样,差点都把教练吓到了。


    及川赖抚上腰侧,轻轻捶了捶:“没什么感觉了。”


    他这几天医院去得勤,加上没有怎么劳累,清水哲井也说他这段日子恢复得不错,可以适当做些不用跑动的简单运动。


    “也不用再去睡一会儿吗?等会上课不能睡觉的哦,老师会告诉大地的。”


    菅原孝支说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二年级的那两个之前就是因为上课开小差成绩不理想,泽村大地被他们班主任叫走之后回来可是发火了。


    他煞有其事:“大地发起火来还是很吓人的。”


    毕竟是身为社团的负责人,要是没点威慑力,完全镇压不住手底下几个调皮的捣蛋鬼。


    静默几秒,及川赖啪一声拍上自己的脸,走出去冲了一把冷水脸又回来,眼神顿时清明:“我现在已经不困了,我来帮菅原前辈托球吧。”


    菅原孝支:“……”


    “好吧。”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一路赛跑冲到体育场的时候,及川赖和菅原孝支已经练了有半把个小时了。


    两人原本还在纳闷是谁比他们来得还早,探进头看见及川赖站在网边登高梯上笔挺拔高的身影,瞬间兴奋起来。


    及川赖在打完白鸟泽那一场后就再也没上过场了,后面的比赛和训练都只能看见他站在场外的教练席。


    预选赛之后,因为及川赖并没有表现出想要参与训练的意向,大家就默契地很久没有去麻烦他,生怕把人烦走,但其实早就心痒痒很久了。


    毕竟及川赖面对牛岛若利救场时扣出的那一球——多,么,厉,害!


    好想学!


    日向翔阳正要跑进去,被早有预判的影山飞雄一个屁股顶开,抢先进门。


    及川赖被门外闹出的动静吸引过去注意力,抬眼就见影山飞雄已经喘着粗气跑到面前,深吸一口,指向他:“及川,和我一起练扣球!”


    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以同为球员的身份站在球场上,白鸟泽的那一场比赛,自己托出去的球被攻手精准扣出得分的爽感久违地萦绕着影山飞雄,一直到现在,强者间惺惺相惜的感觉让人无比怀念又血脉偾张。


    紧随其后的日向翔阳挡在两人中间,举手:“我也要一起我也要一起!”


    两个人看过来的目光真挚热烈地快要溢出来。


    及川赖放下刚才把球举到一半的手,看着他们,拒绝地干脆:“不要。”


    他现在既不能跑又不能跳,帮忙托球已经是顶天的运动量了。


    “下午可以帮你们托球,但是上午和中午我要和菅原前辈一起训练。”


    菅原孝支夹在中间,仰头挠了挠脖子:“这个,其实我也不用……”


    影山和日向是队伍里不可或缺的力量,及川加入进来后肯定也会是正选的位置,与其陪他训练,确实不如多跟正选球员磨合来得好。


    及川赖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想了想,又说:“我想和菅原前辈一起训练。”


    菅原孝支眨眨眼。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一听及川赖答应陪他们练习,当即更兴奋了,生怕他会反悔似的:“好!”


    说罢,两人也赶紧跑到另一个角落拉上网开始练球。


    菅原孝支看着两人跑远的背影,注意力被身后的及川赖一声唤回:“菅原前辈。”


    他回头,及川赖已经把球重新举高,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菅原前辈,要试试背传吗?”


    光线透过二楼的排窗照射进来,投在及川赖挺拔修长的身躯上,暖阳下穿着短袖刚刚好,看来外边的天已经全亮了。


    菅原孝支扬起一抹笑,志气满满:“来吧!”


    其他部员陆陆续续到齐,东峰旭刚进门的时候就被叫住了。


    二传需要攻手来发挥作用,但及川赖没法亲身上场陪练。


    菅原孝支的基本功很扎实,接球和扣球的水平都很稳定。有了攻手之后,他在传球上表现出来的特点就愈发明显。


    细腻而不拖沓。


    虽然不像影山飞雄那样如长枪般锐利迅速,但每个步调间都有一种能调动和调整攻手节奏的反向作用力。


    给他的感觉和及川彻在球场上时的气场很像,但底味又有区别。


    还没等及川赖细细品味,乌养教练就打着哈欠进来了。


    可能是上周及川赖问他的问题还在心里残留着阴影,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两人:“……”


    沉默着看了他们半晌,随即神色复杂地移开视线。


    乌养教练例行在今天的正式训练前开了一个小会,重新强调一遍每个人当前的训练重点,然后才拍手解散。


    散会前,他突然想到什么,朝已经背过身的及川赖招呼说:“及川你先过来一下。”


    正准备跟上菅原孝支的及川赖蓦的停下步子,转身走回来。


    乌养教练正在翻看清水洁子昨天记录下来的训练情况,摩挲着下巴道:“先和我一起去看一下月岛的拦网吧。”


    “虽说他是在进步,但感觉不太明显。”


    及川赖凑过去看了月岛萤昨天的失误记录:“不是挺好的吗。”


    按照他那个训练态度能有这么显著的进步,及川赖觉得已经很厉害了。


    “……”


    乌养教练看他一眼,显然也get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偏偏这种主观性的问题就是最难解决的。


    他头疼地叹出一口气:“总之先看看吧。”


    乌养教练把月岛萤叫过来,又让田中龙之介帮忙扣球,他和及川赖在一侧看着。


    距离东京之行不过两周不到的时间,月岛萤的拦网很明显跟先前大不一样了,不仅是起跳的时机还是伸手的动作,都能从中看见另一个人浓厚的风格。


    及川赖站在那看到一半,低头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乌养教练侧目,疑惑:“怎么了吗?”


    及川赖放下手机,低眉在屏幕上轻点两下,视频发送。


    “月岛的拦网是黑尾前辈教的,还是让黑尾前辈来看看吧。”


    音驹现在大抵也是在训练中,及川赖等了好久才等到对面的回复。


    彼时乌野的早课快要开始,大家都已经结束训练在收拾东西。及川赖拿着手机找到月岛萤,他正一边仰头喝水一边在听山口忠说话。


    见边上来了人,月岛萤放下水壶,视线瞥过来:“怎么了吗?”


    及川赖把黑尾铁朗的留言转述给他听,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念字机器:“黑尾前辈说,你的时机判断还是有些不太准,不过可以靠经验积累,要多练习。五指前端要收紧,使力,这样才不容易把球接飞。多吃一点饭,身上没几块肉别人的球钻空都能钻过来。拦网时手臂一定要——”


    体育馆已经被收拾妥当,大家三三两两穿好鞋准备去上课,菅原孝支在门口遥遥喊了声:“及川,我在外面等你哦。”


    及川赖把手机收好,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走了,剩下的中午再说。”


    月岛萤:“……”


    第042章 第 42 章


    及川赖步伐利落地朝门外走来, 菅原孝支微微侧目,看到月岛萤面上无语到极致的表情,回过头疑惑:“及川, 你们这么快就聊好了吗?”


    及川赖动作干练流畅地拎起书包,低头穿上鞋子,随口道:“没事的, 回教室了还能继续说。”


    他系好鞋带, 站起来踏了踏,迈出去一步。见身后的人没跟上,才疑惑地回头:“马上就要响铃了,菅原前辈不走吗?”


    菅原孝支收回探出去的头,和另外两个三年级生挥手作别:“我们先走喽,拜拜。”


    两人你一搭我一语,走得好不留恋, 很快消失在拐角。


    身后,泽村大地和东峰旭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种风卷落叶的沧桑感。


    泽村大地陡生感慨:“啊, 虽然我和阿菅同班,但好像也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一起结伴走在路上了呢。”


    东峰旭也惊叹:“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关系这么融洽的前后辈诶。”


    “……”


    两人:“这两人关系真好。”


    菅原孝支的长相本就出众, 及川赖干净俊朗的样貌开学时也在同年级里惊起过波澜,两人这一起走在路上,不管是男的女的,回头率超高。


    以两人为中心方圆五米内, 连人带空气的前进速度都仿佛慢了一倍。


    菅原孝支发现, 每当他们走在路上时及川赖的精神就会格外紧绷, 看向周围的眼神也会不自觉带上审视般的犀利,经常会把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吓走。


    周遭的窃窃私语声像是昆虫振翅一样不绝于耳, 菅原孝支当是习惯了一般,自若地问:“话说及川,你觉得最近月岛的状态怎么样?”


    自从东京回来后,训练的重点落在拦网,拦网的主力月岛萤也自然成为了大家的重点关注对象。


    及川赖依旧警惕地逡巡,锁定一个躲在人群后偷偷拍照的男生,陡然落下的视线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吓得对方差点连手机都没有拿稳。


    等人跑了,他才慢悠悠收回目光,用截然不同的态度回答菅原孝支的问题。


    “月岛吗?还可以吧。”


    毕竟光是他的身高在队伍里就很够看了,加上从小到大训练出来的球感和在赛场上能够始终如一的冷静,对乌野来说是一位很难得的副攻手。


    菅原孝支没有反驳,苦恼地撑起下巴。


    虽然月岛萤已经很厉害了,但他感觉对方目前的状态就像是一直在自己的方盒子里消极地故步自封,虽然从东京强校的前辈那学来了技巧,但因为在有限的时间里只是学到了皮毛,又没有足够达成质变的量的积累,能‘跃出方盒的那一步’久久没能到来。


    及川赖倒觉得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按照他国中的经历,完全不够看和不能磨合的打法和配合,只会毫不留情地被教练换下场。


    在乌野也定然是这个道理。


    菅原孝支瞬间顿感头疼地仰起脑袋:“要是月岛能再稍微尽力那么一点,再一点就好了,他可是乌野在拦网得分的希望啊。”


    乌野的全能型ACE很少,但每个人都有技能条单方拉满的本领,也能在队伍里发挥独一无二的作用。月岛坐在球场上不喜跑动,凭借身高优势,拦网是最适合他来培养的技能。


    及川赖想了想:“唔,那倒够呛。”


    也不是他故意泼冷水,只是月岛萤训练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对手中的排球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的态度,估计很难和日向翔阳、影山飞雄这一类人共情。


    菅原孝支全当没有听见他的泼冷水,状似无意道:“及川不是和月岛同班吗?”


    及川赖扭过头,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无辜。


    又走出去了五六步的距离,他才点头:“是的,我们确实同班。”


    菅原孝支突然凑近了些,语气里染上几分小心翼翼和请求:“那要不然麻烦及川去问一问,可以吗?”


    “……”


    及川赖默默掠过他那双期待与请求的眼睛。


    如果不是必要,他其实并不想和那样性格的人有过多交流……很伤脾胃的。


    然而他还是:“……可以。”


    “太好了,多亏有你了及川!”


    两人走到楼梯口,心情正轻松愉悦的菅原孝支推了推他的肩膀:“我自己可以上楼的,快要打铃了,及川就先回教室吧。”


    但及川赖的态度说什么也不动摇,每天他都要亲眼看着他走进教室了才安心,今天也不例外:“现在就上楼,来得及的。”


    他捋起袖子,匀称细长的手腕上带着一块表,上面显示着时间。


    这个动作仿佛是在说,但如果他们再在楼下推搡拉扯一会,估计就来不及了。


    菅原孝支没有办法,摇摇头拾级而上:“好吧好吧。”


    及川赖收手跟上,保持着落后两个阶梯的距离,恰好能看见他的侧脸,又不至于显得疏离。


    菅原孝支的身段很漂亮,白色衬衫收束在腰间,腰身直挺,修身的黑裤刚刚好垂到脚踝,版型很显腿长。


    刚刚练完球,脱下的外套随意挽在手臂,袖子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两人上了三楼,菅原孝支打了声招呼走进教室,一边催促着他赶紧下楼去上课。


    及川赖应了一声,转身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菅原孝支和他几个同班的朋友熟稔地打打闹闹的画面。


    他垂眸往楼下走,一边在心底幽幽叹气。


    他大概知道前几天的大地前辈为什么会那样一副难以表述的模样了。


    菅原前辈的性格真的很难用只言片语就概括出来。


    与此同时,楼上。


    菅原孝支班里的几个同学见门外那位每天雷打不动接送到位的一年级生走后,纷纷不加掩饰地开始调侃起来。


    有人唏嘘出声:“菅原,这些天一直都来的学弟和你是什么关系啊,怎么每天都看你们一起上学又一起放学?”


    菅原孝支拉开凳子放下包,扭头囫囵道:“是社团里的一位很厉害的后辈啦。”


    “诶,我还从来没见过关系能这么好的前后辈……你们是亲戚吧?类似于堂兄弟那样关系很亲密的亲戚?”


    “当然不是啊,真的是后辈!”


    ……


    正对下来的一楼教室。


    “你是问阿月吗?”


    一年级四组的教室里,山口忠被刚进教室的及川赖叫回过身,两人俯身在桌面上说悄悄话。


    及川赖一到教室就把目标瞄准山口忠。直接去问月岛萤这种选项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因为除了收获一对白眼和嘲讽外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结果。


    山口忠悄咪咪往后排瞄了一眼,月岛萤正带着耳机在听歌,耷拉着眼皮看桌面上一堆无聊的试卷。


    他小心翼翼缩回脑袋,捂着嘴巴道:“阿月一直都是这样,不用太担心,阿月心里有数的。”


    及川赖看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他不喜欢排球吗?”


    闻言,山口忠当即否认,情绪下意识激动起来,连带着说话的音量都提高了不少:“怎么可能,阿月当然是喜欢的!”


    看到后座的月岛萤抬了头,才猛地捂住嘴巴,重新像个鹌鹑一样缩回脖子:“……阿月不会不喜欢排球的。”


    但要说月岛萤喜欢打球,及川赖还真没有看出来。


    山口忠也意识到自己的证词和事实似乎并不相符,纠结地抿了抿唇,瞳孔紧张地乱转:“那个,阿月现在的问题很大吗?”


    他一直有在关注着月岛萤的状态,也能看出来他和社团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训练态度。身为从小到大的好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阿月心里在想什么,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干涉。


    如果不是及川赖今天乍然来问,他所积压的焦虑并不会像现在这般汇集起来而感到慌张。


    其实他很清楚,在众人都野心勃勃的社团里,一个没有追求、得过且过的正选队员最终会被如何安排。


    及川赖摇头:“不知道,一切都看教练安排吧。”


    这句‘都看教练安排’,就让山口忠隐隐预见了什么。


    他纠结了好半晌,缓慢着语速和盘托出:“其实……其实阿月他有个哥哥……之前也是在乌野排球部的。”


    ……


    及川赖把故事复述给菅原孝支听的时候,两人正端着饭盒在体育馆外的水泥台上并排坐着。


    “诶,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吗。”


    菅原孝支咽下一口饭团,颇为意外道:“我还以为月岛那种性格不会把这种事情看得太重的。”


    及川赖状似无意:“说不定他的性格就是这样造成的呢?”


    家庭关系,特别是兄弟关系,最容易影响一个人了。


    及川赖向来对此深信不疑。


    “这样吗。”菅原孝支不太能切身感受,突然想到什么,又问,“话说及川的家里也有兄弟姐妹吗?”


    及川赖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神色岿然不变:“没有。”


    “这样啊。”


    两个人坐在那,很快就解决了午饭。


    及川赖把盖子阖上扣好的时候,视线瞥到菅原孝支饭盒里一筐红红的东西。


    刚才他就注意到菅原孝支似乎特别喜欢拿这个就饭团吃。


    ——“还不行的话,就和他吃几顿拉面吧。”


    及川彻的话在脑袋里响起。


    吃拉面和吃便当应该差不多,都是用来探清对方的口味吧。


    “菅原前辈,这个是什么?”及川赖指着他的饭盒问。


    菅原孝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取了一小勺递到他嘴边,邀请:“及川要来一口试试吗?”


    及川赖没有犹豫且毫无防备地一口吃下去,抿了抿细细品味。


    “……”


    “!!!”


    菅原孝支看着及川赖瞬间像是注进红水般通红的脸色,拧开水瓶,笑盈盈公布答案:“麻婆豆腐。”


    “爆辣的。”


    第043章 第 43 章


    及川赖咕咚咕咚猛灌下去半瓶水, 冰凉的白开水稍微缓解了嘴里的火辣,只是没过一会,那股灼烧一般的痛感很快又重新席卷而来。


    他不禁怀疑, 这真的是人能吃得下去的东西吗?


    菅原孝支看着他疯狂吸凉气的样子,唇瓣瞬间被辣红,蓄了泪的眼睛止不住狂眨, 连忙又开了一瓶水递过去, 哭笑不得:“再喝点顺顺,我哪里知道你第一口就吃这么多。”


    及川赖仰头含进去一口水,等冰凉的液体贴上整个口腔降温,才慢慢活了过来,神情依旧被辣到麻木脱力。


    他跟他哥一样是偏甜口,平常最多吃点微辣的增增味,从来不会尝试这种爆辣的口味。


    这种程度的辣味, 除了自虐的疼痛感,根本没有一点食物该有的味道了吧!


    及川赖把水瓶捂在嘴巴上,冰凉的瓶身紧贴着, 他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大肿特肿的唇瓣忽而得到缓解。


    菅原孝支双手合十诚恳致歉,他也没想到及川居然是完全不能沾辣的口味:“抱歉!我下次绝对不这样了。”


    及川赖看着他欲说还休, 半晌泄了一口气,摆摆手。


    明明打白鸟泽那场比赛的时候刚被坑过,他怎么就没能吃一堑长一智呢……


    两人身后,日向翔阳从体育场里探出头来:“及川一会来看看我刚练出来的……诶, 及川你怎么了?”


    及川赖不肯回过身, 缓慢又无力地摇头。


    日向翔阳一个大跨步跳出去, 落地后回头一看,惊呼:“及川!你的嘴巴怎么红成这个样子, 啊啊啊你要死掉了吗?!”


    及川赖:“……”


    泽村大地闻声过来,一看到菅原孝支手里还没来得及盖上的饭盒和及川赖惨不忍睹的嘴巴,瞬间代入到n个月前,感同身受地给受害者撑腰,指控残暴毫无人性的施害者:“阿菅!你又骗别人吃你那辣得要死的便当!”


    菅原孝支还觉得十分冤枉:“没有啊,是真的很好吃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能吃辣的啊喂!”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先去训练吧,走走走——”


    及川赖继续吸着凉气,被菅原孝支推搡着起身往里走,刚开始的时候鼻涕还止不住往下掉。


    他一个中午都在给那笑眯着眼的罪魁祸首托球,一手拿出餐巾纸拧鼻重重哼了一声,脑子里止不住来回播报——


    恶劣,太恶劣了。


    “那个,月岛,你过来一下。”


    球练至中场,乌养教练突然叫了一声。


    其他人继续进行训练,对教练在中途把人叫走的场景见惯司空。但不知是不是及川赖早上的话起了心理作用,正对着墙面锻炼球感的山口忠回过头。


    他盯着月岛萤站在教练面前挺拔高挑的背影,底首敛眉,雀斑上明亮的双眼黯淡几分,若有所思。


    夜里。


    刚回到家的月岛萤淡淡朝屋内说一句‘我回来了’,就径直上楼回房。


    等楼上的关门声‘砰’的响起,客厅里的人应声出来。


    月岛明光朝楼上望去,木质楼梯延伸向黢黑的二楼,没有开灯,隐约能看见紧闭的门缝里透出来的细微光亮。


    “真是的,客厅里切了水果都不来吃。”


    楼上的房间里,月岛萤把耳机的声音又调大几格,拿着练习册在书桌前坐下。


    窗外静谧只剩蝉鸣,时钟的分秒不停歇地走动,仿佛静止的十分钟过后,他岿然不动的笔尖颤了颤,敛回神,开始动笔。


    月岛明光今天难得不加班,正坐在客厅里看节目,又过了许久,院子里的门铃声响起。


    “来了!”


    他换上鞋子去开门,熹微的路灯将来人的面庞照亮。


    门外气喘不止的山口忠小心翼翼探进来一个头:“明光哥,请问阿月在家吗?”


    他似乎是刚从什么地方跑过来,鬓发被汗水黏在脸侧,还在微微弓着身缓和。


    “诶,阿月他早就回来了。”月岛明光愣了愣,回过神问,“阿忠你这是刚从哪里跑过来,怎么一身汗?”


    山口忠也觉得夜深了有些冒然打扰,讪讪地抚上后脑勺:“我从师父那里刚练完跳飘球,结束就过来了。”


    “噢对,看时间你们应该是要准备明年的春高了。”月岛明光恍然大悟,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快进来吧,屋里开着空调。”


    山口忠微微欠身以示打扰,然后才跟在月岛明光的身后进屋。


    月岛明光从客厅里拿了东西出来:“阿忠你把这盘水果带上去吧,肚子饿了就在楼上叫我一声,我给你们煮面条。”


    山口忠接过果盘,一只脚已经急不可耐地踏上楼梯:“谢谢明光哥,我先上楼去找阿月了!”


    “去吧去吧。”


    月岛明光感动地目送他上楼,涕泪涟涟。


    阿月身边有阿忠在,真是太好了。


    ……


    及川赖今天回家比较晚,刚下公交就看见正凑在岩泉一耳边喋喋不休的及川彻。


    他自然而然地跟上去,偷偷摸摸地,直到及川彻拐了个弯的工夫顺便往后一瞟才发现:“妈呀吓死我了,喂,干什么偷偷躲在后面不出声?!”


    紧接着又被脚前凸起的石头一绊,差点连带着身边的人一起摔个狗吃屎:“哎呦!”


    岩泉一正喝着水,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地呛住:“噗。”


    扭头见是及川赖,一巴掌顺手就往边上打过去了:“都说了让你好好看路了!”


    及川彻捂头:“好痛。”


    及川赖见自己被发现,索性不忸怩了,大大方方走上前。


    日落后降温快,他在回来的路上刚被冻得穿上外套。


    校服随意地披在身上,没有系纽扣,衣摆被迎面的风吹地翻飞。


    及川彻从头到尾打量他一番,食指搭在下巴上好一阵摩挲,犹豫开口:“你是我弟弟?不应该啊,没这么帅的。”


    及川赖一点没犹豫,下意识呛回去:“你是我哥?不应该啊,我哥长挺一般的。”


    及川彻:“没眼光的小屁孩。”


    及川赖:“没眼光的小屁孩。”


    “说谁呢?”


    “你。”


    ……


    岩泉一默默看着两人,很想一走了之,但出于不能扰民的公共道德,他绕到两人中间,一手拽着一人的衣领,提起来猛地往中间一撞。


    ——男孩子这种东西,打一顿就老实了。


    无比清脆的头骨相撞声,及川家两兄弟捂着额头,瞬间安静如鸡。


    岩泉一拎着两人往前走,被他抓在手里的及川彻不服气:“iwa酱……”


    岩泉一目视前路:“多说一句话多一个拳头。”


    及川彻和及川赖瞬间齐齐抿紧嘴巴:“……”


    兄弟俩之间沉默的氛围一直延续到岩泉一开门把他们丢进屋里。


    “我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岩泉一没有迟疑地转身离开,帮两人贴心地一把甩上门。


    ‘咚’的一声,土下座状的兄弟两人齐齐一颤,慢悠悠转头对上视线。


    “你惹的。”


    “你惹的。”


    及川彻很生气,抓狂地挠着头发:“本来iwa酱今天一天都没有对我生气了,你知道一整天不惹iwa生气有多难吗?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


    槽点太多,及川赖甚至不知道应该先从哪点下口。


    抽风完,及川彻又以迅雷之势的速度恢复正常,眼神高傲地睨过来:“说吧,所以为什么要偷偷跟着我们?”


    及川赖挪了个方向,虚心请教:“哥哥。”


    ‘哥哥’一叫,及川彻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他改跪姿为坐姿,有好好的沙发不坐,偏要挤在玄关前的地板上和弟弟推心置腹,一双长腿盘坐在那,抬颔问:“昨天的事情?方法试过了,都没有用?”


    “有一点,但效果没有很明显。”最后还被摆了一道。


    及川彻饶有兴致地挑眉:“话说你想要搭档的人到底是哪个?我之前打跟乌野打比赛的时候说不定有印象?”


    “是一位打二传的前辈。”


    乌野的二传有两个,如果说是叫的‘前辈’,及川彻大致就有数了。


    那个人比赛的时候当过几轮的发球员,总是能精准打乱他们的排兵布阵,那准头可把他们恶心得够呛。


    他撇撇嘴:“我有印象,长相挺小清新的,发球……啧。”


    及川赖:“?”


    他看过那场比赛的回放,自然知道他哥在‘啧’什么。


    不知道是谁每次一开场只喜欢紧揪着对面的自由人不放,论心脏的打法,大家都半斤八两好吧。


    及川彻真的难掩好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和那个人搭档的?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和小飞雄快乐玩耍,毕竟你俩可是从国中就开始搭档了,找熟人不是更方便吗?”


    及川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影山有更适合他的攻手,我有我更想要的二传。”


    “………”


    沉默,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及川彻看向他的视线意味深长,笑容逐渐耐人寻味:“哦,原来那个人是你更想要的二传啊。”


    及川赖只觉得他哥的腔调突然‘山路十八弯’了起来,一阵莫名其妙,怕被传染似的赶紧起身。


    身后,及川彻看着自家弟弟被吓跑的背影,莞尔的嘴角逐渐变态,八卦之心疯长,第一时间掏出手机——


    [彻]:iwa酱,我跟你说。


    [彻]:小赖他@#¥%……


    ……


    刚走到家门口的岩泉一掏出口袋里疯狂响动的手机:“?”


    第044章 第 44 章


    常规的训练按部就班地进行, 大家汲取音驹那一场比赛的教训和营养,都在看似平淡无波的日子里疯狂成长。


    乌养教练满意地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这几日一反常态, 开始积极参与训练的月岛萤身上。


    和他并肩而立的小武老师欣慰道:“夏天到了,大家同样充满朝气,灌满热血啊。”


    “嗯, 是啊。”


    刚下场的泽村大地接过清水洁子递过来的毛巾, 一边擦拭着面上的汗渍,扭头问同样刚退下来的菅原孝支:“阿菅,教练前天说的训练赛是今天下午放学后一小时对吧?”


    菅原孝支刚被及川赖压着打完一筐的球,喘着气看向墙上被铁栏围住的时钟,应声:“嗯,伊达工业的放学时间要比我们晚二十分钟,而且他们坐大巴过来也要费点时间。”


    话音刚落, 球场另一头,刚刚总结完菅原孝支上午传球成功率的及川赖把埋在记录本里的头抬起,遥遥朝这一边招手。


    菅原孝支:“……”


    泽村大地都不免向他致以最真挚的怜悯:“加油, 阿菅,在及川这样严苛的军事训练下, 想必下一个在球场上大发光彩的就是你了吧。”


    安慰得很好,不远处的人一听到‘大发光彩’这四个字,几个不安分的耳朵就羡慕地竖了起来。


    菅原孝支留了一口水的时间给自己用来做最后的休息,闻言, 颇为苦恼地仰起头, 叹出一口气。


    泽村大地愣了问:“怎么了吗?”


    菅原孝支摆摆手, 将水壶的扣子盖好,扔了毛巾重新向场上跑去:“没什么, 我先过去了。”


    留下泽村大地一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沉思片刻,刚移开视线,就看见那几个不安分的耳朵齐齐移到面前:“?”


    日向翔阳难掩好奇:“大地桑,你说的‘在赛场上大放光彩’是什么呀?及川又想到很厉害的新战术了吗?”


    另外几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渴望到发光的眼神像是一群蹲在那摇尾巴,嗷嗷待哺的犬类幼崽:有我的份吗?有我的份吗?有我的份吗??


    泽村大地:“……没有,你们还不快乖乖回去训练,别忘了今天还有一场训练赛要打!”


    菅原孝支跑到及川赖的面前,后者修白的长指夹着本子的内页,另一只手拿着圆珠笔,一顿一顿在腿侧轻敲,俨然正在思考着什么。


    菅原孝支想凑过去和他一起看,入目便是一片复杂的图画和数据。


    及川赖的记录有时候就像鬼画符一样,抽象到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


    菅原孝支无奈抽回视线,问他:“及川,我今天上午托的球怎么样?”


    及川赖翻回去一页。空白的纸张上整齐记录着每一球的成败情况,还详细附有失败原因,圈多叉少,成功率很高。


    他把这一面递过去,看着对方因低头而微垂的眼睛,由衷肯定:“很厉害。”


    不论速度,菅原孝支单单在传球的精准度上是很漂亮的。


    菅原孝支也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太好了。”


    这几天高强度的训练果然没有白费。


    及川赖把本子阖上,下意识想问他要不要继续训练,随意瞥过的目光捕捉到菅原孝支的双腿,蓦的把话止于齿间。


    二传的日常训练不似攻手那般需要经常起跳,但为了瞄准攻手的位置和托球时机,是极度费脑的过程,一旦这个过程被拉长时间,是对精力和气力的极大消耗。


    及川赖先前在国中就和影山飞雄被排球部的其他人合称为体力无底洞,两人一旦认真起来,整个人旺盛的精力就像是永远不会消耗完一般,攻防交换,传球扣球交替,周末能从大早上一直打到天黑。


    半个早上一筐球,菅原孝支现在显然有些吃力了,不仅过度消耗的脑细胞让他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不间断的跑跳也已经让双腿发酸。


    及川赖有些懊恼:“菅原前辈,我扶你过去休息一下吧。”


    这些天一直没能想出来适合菅原孝支的进攻方法,这让向来对事情很有把握的他禁不住焦躁起来,甚至企图用海量的训练再通过公式去寻找,完全忘记把菅原前辈的体力上限考虑在内。


    他面上的懊悔和歉意被菅原孝支一览无余。


    他转而笑了笑,一手抚上及川赖的后脑勺,柔顺的褐发穿插在指尖,轻轻拍了怕以作安抚:“没事的,我体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劲,再给我五分钟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罢,觉得手感甚好,又揪着及川赖的头发揉了揉。


    “……”


    五分钟后,及川赖顶着一头凌乱似鸡窝的发型,内心那一点歉意顿然消散殆尽。


    下午放学,众人很快就把一会儿训练赛要用的场地收拾出来,换上颜色统一的号码马甲。


    很快,小武老师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寒暄声靠近,如雨点砸地的脚步声纷至,抬头望去,门口站了一排身形高大的男高中生。


    乌野曾和伊达工业有前缘,但那是在一年级还没来之前的事情,他们强悍的拦网能力让当时的乌野吃了不少亏。


    伊达工业的队长领着队员换鞋进门,其中有一个格外引人注目的高个子,一头不符合年纪的白发,面容严肃地像是一块磐石,宽肩长臂,一个人就是一座山。


    之前曾领教过他们厉害的高年级生也没了往常那样的松懈和坦然。


    日向翔阳已经出气多入气少:“……”


    好高,好高啊,真的会有这么高的人吗……


    人群外,小武老师不由担心地问:“孩子们应该没事吧,我记得去年和伊达工业比的那场……”


    乌养教练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相信他们吧,伊达工业的拦网是县内一等一的好手,首先他们要自己意识到我安排这场训练赛的目的。”


    菅原孝支本来还想和及川赖一起去翻分数牌,刚走出去几步就被人瞪了回来。


    说是瞪也不恰当,因为及川赖的脸上很少会出现这种情绪强烈的表情,那其实顶多只是一个轻飘飘的视线,但看似淡然的眼睛里盛满了难以抗拒的坚决态度,叫人一眼不想忤逆罢了。


    “菅原前辈,乌养教练的意思是今天会频繁让你上场,所以还请待在候场区吧,计分交给我和洁子学姐就好。”


    菅原孝支咂咂嘴,只得老老实实退回候场区,活动手腕做热身。


    对面一上场就将身高最瞩目的三人安排在了网前,其中那个白头发的大高个1号站在3号位,视线牢牢锁定在乌野后排的正中,是王牌所在的位置。


    场上几个一年级正跃跃欲试,而先前经历过伊达工业高密度拦网的高年级则已经冷汗涔涔。


    比赛开始,获得发球权的乌野首先通过大力跳发拿下一分。


    “影山好样的!”


    “继续保持!”


    发球是唯一一样无需担心拦网的进攻手段,泽村大地当即抓住这个好开头给队友们加油鼓劲。


    球重新回到影山飞雄的手中,他将其掷于地,在起弹过腰之前伸手托住,这颗球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及川赖在场外看着他,身侧是已经翻过的一分。


    他从刚才那个跳发就能感受到,影山飞雄今天的状态可以说是非常好。


    日向翔阳刚见到对手时的慌乱也早就消散,虎视眈眈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敌人。


    所有人的面上都是一副肉食动物捕猎时饥渴的表情。


    影山飞雄眼神一动,日向翔阳当即心有灵犀地后退助跑,他迅猛的小身躯快出一道残影,直接略过对方的视线,将已经到面前的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打了出去!


    ——惊!


    伊达工业的人只来得及反应出去一步,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个球就已经在他们的脚边落下了。


    场外,伊达工业的领队和教练密切注视着场上的状况,沉思地抚上下巴:“这就是乌野的快攻吗,这会近在咫尺看着,比视频里还要惊人啊。”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的快攻再度毫无悬念地拿下一分,一开始浅浅萦绕在众人间压抑的氛围瞬间被冲淡。


    “好!”“再来一次!”“稳住稳住!”


    看见对面这么一派热闹的场景,对面的2号屑屑地扯了扯嘴角,经过1号身边:“下一次就把他们拦下,这个快攻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快攻,冲不破拦网。”


    白发大块头无声地点头。


    正要往回走的日向翔阳猛地感知到什么,蹦蹦跳跳的步子一顿,回过头,和那道岿然不动又饱含压迫的视线对上,心上乍然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视野都变得灰蒙狭隘起来。


    “喂,你没事吧?”影山飞雄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单薄又让人安心的肩膀恰好挡住那道充满侵略感的视线。


    日向翔阳探出头看回去,对面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他瞬间被吓得弹回来,同手同脚走了两步:“没没没事!”


    影山飞雄狐疑。


    下一轮开始之前,泽村大地不放心地嘱咐:“无论如何,注意对面的拦网。”


    及川赖很快也发现了几个三年级并不正常的反应,他回头询问地看向清水洁子。


    两人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十分相似,对方也很快理解他的意图。


    清水洁子的语气虽然还是同往常一样淡漠,但不难从中听出来其中暗含的担忧:“去年,乌野扣出去的球,全部都被对方接住了。”


    ……


    等及川赖的视线再度回到场上时,两个半场之间的氛围已经在他还未察觉到的时候悄然置换。


    东峰旭一个暴力扣球,用力之撼几乎整个场馆都回荡着扣球瞬间的怒音,而对面早已在瞄准二传的传球方向后就迅速跑动到位,网前三人齐齐跃起,优越的身高在某个角度遮挡住天顶的灯光,投落的阴影像是一张网一般,无法撼动的高墙瞬间筑起。


    那个威力无比的球在触碰到拦网后直接反弹回来,迅速砸落在地,完全没有补救的机会。


    那是一个严丝合缝,完全不可撼动,又找不出破绽的拦网,被他们击败的对手称为‘铜墙铁壁’。


    “可恶!”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交换眼神。


    下一个机会球飞至影山飞雄的手前时,日向翔阳再度飞速起跳,甚至这一次的快攻比刚才还要快。


    但是对面的白发大高个似乎早已锁定目标,在那抹橘色身影起跳之时,他直接二度斜跳伸手,怪物快攻精准地叩击在他粗壮如枝的手臂上!


    又高,又快,又宽。


    这就是县内最强拦网,


    ——伊达工业。


    去年被完全压制的窒息和打击重新涌上众人心头,像是真空中被抽去氧气,仿佛一双无形大手慢慢掐住喉咙。


    伊达工业算是他们几个高年级的心结,清水洁子深吸一口气,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身侧的人——她知道及川赖在排兵布阵上的天赋,现在的他一定清楚乌野到底应该如何对付伊达工业。


    乌野的王牌曾经在那场比赛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极期,甚至一度打算放弃排球。她很担忧再度经历了这铁打一般的拦网后,如果失败,乌野顽强的心态是否能够被重新修葺,亦或是跟那时一样直接分崩离析。


    她的忧思很少写在面上,只见一步之隔的及川赖却神色坦然,安之若素地在本子上写完一笔。


    再抬头时,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里倒映出赛场上一个高挑的身影:“排球不是比谁拦下的球多,而是看谁的球先落地,对方想要赢得比赛,光是靠拦下我们的球可完全不够。一旦对方企图进攻,洁子学姐也请不用担心。”


    及川赖沉稳的语气一刻不顿:“我们也有自己的拦网。”


    他的吐字不疾不徐,轻飘飘地,却又在无形中重重落在乌野一方每个人的心头,如星星之火燃起一片。


    正对面的乌养教练看着已经轮换到前排的月岛萤,视线和及川赖隔空相对。


    他挺直前倾的上半身,绰然有余地抱臂而立。


    看来已经有人意识到他安排这场训练赛的目的——


    伊达工业已经成熟的拦网,和乌野正在快速成长的拦网,到底哪个更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第045章 第 45 章


    山口忠从候场区喊出的声音直接传到对场, 他闭上眼睛铆足劲,平常的嗫喏不见踪迹,清透的声音格外响亮:“阿月, 加油!”


    月岛萤的神情淡然自若,赛场上各种心思和纠结都与他无关,仿佛就是课间出门打个水一样淡定。


    “喂喂, 这个11号看着挺让人来气啊。”伊达工业的2号双手叉腰。


    他很喜欢看着对手一头撞在他们的拦网上而头破血流的模样, 像11号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度,简直就像是被人当头踹了一脚一样难受。


    及川赖一直觉得乌野还有一个强大的武器,就是队员们各不相同又自我坚定的性格。这是在激烈的赛场上不可或缺,也难能可贵的要素。


    而月岛萤所展现出来的神安气定的状态,每时每刻都在无形影响着他身边的每一个队友,平缓焦躁的情绪。


    “月岛,拦下他们啊!”日向翔阳在后排跳起来给他加油。


    不得不说这就是身高的天然优势, 当意识到自己的队友也如山峦屏障一样挡在面前,对手带来的压迫顿时一瞬消散。


    影山飞雄也忸忸怩怩地侧过身,眼睛忙地四处飞, 嘴巴里的话更烫嘴一样:“加油。”


    要不是一直看着他,完全听不清他刚才从嘴里滚过一遍的是说的什么东西。


    月岛萤别过头:“嘁。”


    影山飞雄:“……”


    还是比赛结束就找他打一架吧。


    乌野现在的站位, 以月岛萤为首,构成了目前最为强悍坚硬的拦网站位,和伊达工业遥相呼应。


    裁判吹哨,伊达工业发球。


    对面的人个个人高马大, 气力也是壮如牛, 每一次发过来的球都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般迅猛。


    西谷夕连忙调整好重心, 双臂前伸,用整个身体去抵御这一球的力量, 把卸了力道的球往上接起。


    球身侧飞,偏离了原本想要送去的位置。


    “抱歉,影山救一下!”


    原本一直在网前活动的影山飞雄盯着球后撤,侧身将落下的球反手传出。


    及川赖的乌亮的瞳孔里倒映出这个球的轨迹。


    这个球离网太贴近了,在伊达工业的铁壁下是扣不过去的。


    一传和二传的接连失误,乌野这一轮的攻击组织失败,那颗球在几个来回后直接飞到了对方的场地上。


    伊达工业的2号仰头大喊:“机会球!青根!”


    白发大高个应声助跑,他的身材无疑是这整个球场上最为宽实的,摆动的双臂一如巨大的旋转机械,钢铁一般粗壮刚硬的双腿一步能顶别人两步,眨眼间便助跑到了网前。


    伊达工业的拦网县内出名,但身有四强的水平,足以说明他们厉害的远不止拦网这一种武器。


    只见白发大高个像是泰山压顶般撞到了网前,轻松一跃长臂就掠过球网,后扬的右臂蓄力,像是有源源不断的水渠灌入,在暴呵声中瞬间冲断了阀门,似洪水决堤般朝他们涌来。


    乌野的后排防守力量紧抿着唇严阵以待,候场区所有人也屏息凝神,像是贫瘠山地上待在木屋里的人,祈祷着暴雨来前的最后一丝喘息。


    洪水猛至,轰然一响。


    像是泥泞的沃土上铿然拔地而起一面高耸又坚实的墙体,月岛萤已经悬在半空中。


    他高举的双手微微前倾,十指绷紧了力量,俨然以一人之力就顶上了拦网的重担,直接挡在了球的正前方。


    那一球的威力巨大,把他的手臂撞得向后扬,但球身也控制不住地飞回了对方的场地,瞬间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被……被拦住了。”


    青根的扣球,他们之中攻击性最为直白和强烈的扣球,被乌野那个看上去瘦的根竹竿一样的11号给拦住了。


    “好!!”“接得好,月岛!”


    乌野所有人激动地就差跳起来围过去,刚才那可是单人拦下对面的大力扣球!单人拦网!


    场外的山口忠激动到失声,像是一块桎梏在脖子上的绳子被陡然解开,空气瞬间灌入空乏的腹腔,全身的鲜血都在火热地流动。


    白发大高个落地,他的视线盯着月岛萤那张神色依旧的脸,两人仿佛是在玩木头人一样你不动我不动。


    直到泽村大地上前,一把摁住月岛萤,欣慰地狂拍他的后背:“月岛,真不愧是你的拦网啊!厉害!”


    “……”月岛萤抽出一只手扶住不停被背后的力道捶颠下来的眼镜:“等,等一……”


    泽村大地收手,重新回到后排。


    来自主将的鼓励一如既往地振奋人心:“开干吧大家!”


    众人先前的焦躁顿时一扫而空,每个人的面上都洋溢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清水洁子旁观者赛况,即便现在的风向已经整体偏向乌野,她还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乌野和伊达工业你来我往,两方的进攻力量和防守力量平分秋色。


    及川赖定定望着前方,黑笔支在下颔处,时不时轻轻点着,手里的本子早就阖上了。


    清水洁子对及川赖的印象就是一个本子不离手的怪人,每一次都是比赛打多长时间,他手上的笔就会一刻不停写多长时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比赛打到一半就把本子盖上不写的情况。


    及川赖注意到她探究的视线,抬了抬颔示意她看两个中间的记分牌。


    两边的得分差距一直都控制在1-2分,已经从3-5爬到19-18了,两边都咬得很紧。


    僵持住了。


    这在赛场上也是一个很常见的情况,势均力敌的对手迟迟难以先从对方手里获取先机,仿佛陷入了你追我赶绕圈子的死循环。


    一到这个时候,接下来就是单纯在比拼谁的耐力更充足了。


    月岛萤的拦网虽然能抵御下对方的有效攻击,但仅仅只是防御肯定是不够的,他们还必须得具备除扣球进攻外的另一种得分模式。


    思及此,及川赖低头翻出手机。


    这已经是月岛萤第n次轮换到前排防守。


    对面的招式很单一,几乎就是靠1号的暴力口球来得分,他已经在熟悉对方进攻节奏的基础上不断提高拦网的精确度,但一次又一次球被救起又扣又救起又扣的过程已然让他耐心告罄,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优势,这让他打得有些烦了。


    乍然,一道熟悉又暴躁的声音裹挟着无线电流的沙沙声外放,黑尾铁朗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月岛手别松!往下,往下!哎呀你!”


    月岛萤:“……”


    他当即就听出来了,这是黑尾铁朗在那天下午抓着他教拦网的时候,一时没忍住暴躁指着他说的话。


    及川赖播放完这一个片段,神色自若地收回手机放好,抬眼对上一众人疑惑的视线,说:“不好意思,我的手机铃声忘记关了。”


    “……”


    用这种音频做铃声,这恶意都要溢出来了吧。


    月岛萤白了场外人一眼,思绪回笼,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面前的比赛上。他的视线定在网格的另一边,两只脚屈腿微跨,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又一球隔空飞来,这一球的依旧是由青根发出来的,力道根先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岛萤瞬间摆好姿势起跳拦网。


    先前的他习惯于把手臂高伸,以防止在半空中漏接到球,这个瞬间他改变了胳膊的位置,向前而非向上,腕部和指节都紧绷,用整个身体形成一张巨大的网。


    微向倾斜的手掌正好接触到球身,直接借助球来时的力量和速度将球当即反扣回去!


    ——球径直落地,伊达工业的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调整和防御。


    拦网得分!


    “噢噢噢噢!”西谷夕直接一个飞扑上去挂在月岛萤身上,“阿月你这几天进步飞快啊!”


    月岛萤搞不懂自己这按照公式拦的一球怎么能让身后的一群人这么兴奋,碍于前后辈的关系只能木着张脸恹恹道:“西谷前辈,请从我的身上下去。”


    山口忠一瞬不瞬地盯着球场中心的人,已经抱着菅原孝支的手臂开始激动地抹眼泪了。


    “好好好好好。”


    菅原孝支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抚,扭头给事了拂衣的及川赖竖起大拇指。


    及川赖回望,接受了这番肯定地点点头。


    他之前打的位置在二传和攻手之间不断摇摆,这两个特殊的位置使得他较之很少专注于拦网方面的训练。去东京的那天,他特地站在一边看黑尾铁朗教导月岛萤的过程,有一句话他感触颇深。


    ——拦网,也是一种强有力的得分手段。


    “接下来只要等对面的1号轮换到后排,借着他在后排的时间尽可能多得分就好了。”


    及川赖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他重新看向清水洁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对面是女孩子的缘故,他说话时的语气渐轻放缓,感受到对方略微焦躁的情绪,比平常多了几分安抚的意味:“还请洁子学姐不用担心。”


    清水洁子呼出一口气。


    她侧过头,及川赖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到赛场上,他侧眉下的眼神明净如水,空澄而没有任何晦暗的情绪。


    这位后辈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能给人无比踏实的安全感。


    而此时的赛场后方,日向翔阳在起初一瞬的欢呼后,热情很快像是被冷水浇灌而下,渐渐冷却了。


    和伊达工业的对峙中,乌野在有效的拦网得分下很快处于上风。虽然对面由其他高个子组合成的拦网依旧很有破网难度,但只要最大的威胁,白发大高个退至后排,乌野的进攻就还是有可乘之机。


    因为不是正规比赛,以训练提升为目的,因此两边的替补都频繁上场替换,整场训练赛一共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最终是以东峰旭的一记后排进攻结束。


    伊达工业的人走后,众人纷纷将月岛萤密不透风地包围住。


    “月岛你的拦网真厉害啊!”“突飞猛进!”


    几个前辈最喜欢用肢体接触表达对后辈的善意和友好,于是又捶又揉齐上阵,把外边的山口忠看得心一紧一紧的,急忙往里面探头:“阿月!”


    月岛萤忍受着前辈的捶打,表情视死如归:“……”


    等边上的人终于都散去了,他才把眼镜戴好,朝球场里的某个角落走去。


    及川赖正在和教练沟通赛后复盘,这边聊完,回头就看见正朝他走来的月岛萤。


    虽然他的气质向来内敛,但及川赖还是能从他较之往常急促的脚步中嗅到了一丝……十分的不友好。


    在人站定在他面前的前一秒,他直接:“铃声我已经删掉了没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拍拍屁股扭头就走。


    月岛萤:“……”


    “喂!今天提早解散,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的早训正常进行。”泽村大地在众人的身后道。


    顿了顿,又不放心地补充一句:“回去早点休息啊,不要熬夜。”


    ——“好!”众人齐齐应声。


    体育馆早就和伊达工业的人一起收拾好了,及川赖简单将东西整理一番,拎上包走到门外换鞋。


    今天身边空荡荡的,他抬头,菅原孝支和泽村大地正并肩在器械室的门边说什么。


    及川赖把书包放在门口的干草地上,重新把鞋子脱了就要走进去,动作间扬起的衣摆蓦的被人拉住。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是一个橘色的脑袋。


    日向翔阳一反常态地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热情似火的热烈情绪全无,此时就像是一束蔫了的向日葵,泄气地扯着他,纠结道:“及川,有个事情……”


    ……


    影山飞雄正思忖着一会偷偷跑去哪个训练馆练球,拨开水壶上的瓶口,刚补水补充到一半,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转过身,及川赖淡着一样脸,朝他指着门外——日向翔阳正郁闷地靠在墙上画圈圈,仿佛头上有一团正在打雷下雨的乌云,蔫哒哒的。?


    影山飞雄挪回视线,刚要说什么,就见及川赖一只手已经伸向他的背后,猛地推了一把。


    猛然的力道推的他踉跄几步,差点就要摔出去,当即忿忿转头:“——喂!”


    刚要发作,回头就见及川赖比他还要着急,步伐快的早就不见影子了。


    “?”


    “……莫名其妙。”


    第046章 第 46 章


    菅原孝支被及川赖匆匆忙忙叫走,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菅原前辈,可以带我去车站吗?我今天不回家,不知道坐哪班车。”及川赖说的时候言辞恳切, 神情煞有其事。


    虽然是恳请的语气,但手已经诚实地把人往门口拽了。


    菅原孝支被他看似松懈实则强硬的手拉地只得往外走,只是愣了一瞬, 很快回神应下:“好啊。”


    他扭头和孤零零站在那的泽村大地道别, 很快和及川赖一起双双消失在门口。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泽村大地:“……?”


    两人回活动室换好衣服,菅原孝支还以为及川赖很着急,拎上包,反手拉着他往校门口跑。


    他们跑得快,铁架的楼梯哐哐作响,几步就冲到了楼下,完全没有注意到拐角阴影处两个正面对面对峙的身影。


    今天是入夏后难得天气宜人的一天, 太阳没有那么烫人,拂面的凉风清爽得刚刚好。


    等及川赖回过神后,两人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正是下班通勤的高峰期, 两人到的时候上一班塞满了人的车刚刚开走。


    “呼。”菅原孝支靠在站台边的圆柱上喘气,歉意地看向身边的人, “抱歉啊,我出来太晚了。”


    及川赖跑了一段路也微微喘着气,他摇头:“没关系的前辈,我等下一班一样赶得上的。”


    不远处的墙上贴着线路图, 菅原孝支走过去, 视线停顿在繁杂交错的线条上, 边问他:“及川要去哪里啊?”


    “去一趟市中心。”及川赖颔首。


    只是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闻言,菅原孝支有些意外地侧首。


    市中心的人流量很大, 往北开的车次每天都是最多的,购票处上面的显示屏也写得清清楚楚,按理来说换一个小学生来也能无障碍检票上车。


    但是及川赖从容的神情没有丝毫破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乍然间让人不知道从何问起。


    菅原孝支嘴巴开合数次,顿了顿,半晌将疑惑抛之脑后,带着及川赖去买票。


    车站熙攘噪杂,面前人流攒动。


    两人走到队伍的末尾。


    轨道上掠过数辆电车,鸣笛声倏远倏近。


    及川赖目光平直地看着前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菅原前辈……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人很多,就不用一直站在这陪我了。”


    菅原孝支正逗着隔壁队伍的一个小孩子玩,闻言收回手,意外地回头:“及川不用我帮你买票吗?买票比找车站还要难多啦。”


    今天的社团训练正好提早解散,菅原孝支的空余时间其实十分充裕,他并不介意陪着后辈排队买票,甚至愿意和他一起等车到站。


    毕竟等车这一段枯燥又漫长的过程是很容易生长蘑菇的,如果有一个人陪着,大概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


    及川赖强装镇定,紧绷的双唇就差抿成一条线:“……没关系的菅原前辈,我自己会买票的。”


    倏忽,两人的中间夹进来了一个脑袋,刚才和菅原孝支一起玩的小男孩听不下去了,大声嚷嚷着挤过来,一张小表情神情无比得意地说:“买车票这种事情我去年就学会了哦!”


    及川赖:“……”


    菅原孝支忍俊不禁,俯下身拍拍他的脑袋:“哇你好厉害啊!居然这么小就会自己买车票了!”


    每说一句,及川赖原本无懈可击的面部表情就会应声皴裂一道。


    小男孩的家长转头见自家孩子窜进了另外一条队伍,连忙拽着胳膊把他拽回来,连连向他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紧接着低头呵斥还在闹腾的小孩。


    菅原孝支的好心肠上来了还想去拦,被及川赖一把挡住。


    及川赖其实是一个不太擅长沟通表达的人,起码在外人面前是这样。球场之外,他几乎很少能看见及川赖主动和其他人交流,这点菅原孝支从刚接触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菅原孝支见他还是那样一副紧绷的表情,只好无奈地妥协:“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斜跨着背包走出队伍,原本拥挤堵塞的人潮瞬间空出来一处。


    及川赖呼吸着瞬间舒畅清新的空气,道完别后,目送菅原孝支愈行愈远的背影,微耸的肩膀放松下来。


    他回过头,在熙攘嘈杂的人流之中悔恨掩面。


    ……


    及川赖最后是在小男孩热情积极(抢着要替他买)的帮助下完成了购票,走出队伍的时候,那家长一边道歉一边嘴巴忍不住抽抽地笑。


    “……”


    他撑着颗钢铁般冷硬的心,坐上车后发现那个小男孩居然又凑巧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小男孩的笑容十分纯真:“大哥哥,下次还是不会买票的话,可以请教身边的人哦。”


    及川赖:“……”


    电车抵达市中心站。


    及川赖迫不及待起身,抢在开门的第一瞬间下车,急促的脚步仿佛背后追着一个很让人羞耻的怪物一样。


    十五分钟后,医院。


    清水哲井应着开门声从桌后抬起头,看见及川赖进来的时候还在喘着气。


    他赶紧站起身,推着人到病床上做检查,一边啧声调侃:“哦呦,虽然我说了可以适当增加运动量来重新锻炼肌肉,但也不能这么拼命诶,万一你这腰一不小心玩脱了那才叫麻烦。”


    及川赖摆摆手,把脸埋在胳膊里,不吭声了。


    “?”


    “怎么了这是?”清水哲井不明所以。


    底下躺着的人像是死了一样,要不是后背还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都要摁铃连人带床拉进太平间了。


    好半晌,在病床上躺尸的人才有气无力道:“……没事。”


    清水哲井心说现在的小孩真是被课业压得不行,每天忙里偷闲下楼遛弯,都能看见几个跟及川赖现在这副状态一模一样的学生被拉进来。


    他摇摇头,转身去拿药。


    及川赖对待自己的身体状况比前几年要细心很多,任何细微的身体反应他都会第一时间联系给清水哲井。


    每天固定的治疗再加上均衡饮食和适量运动,他的腰实际上已经好很多了。虽然不一定能莫得上前几年的状态,但恢复个七七八八还是没问题的。


    清水哲井掏出自己那一罐最后仅剩的一丁点药膏,一边抹在及川赖的背上一边问:“唔,已经一个月了吧?一会你回去前先照个磁共振,我看一下肌肉恢复的状态。”


    “最近帮你按摩的时候没听见你疼得像一开始那么狠了,腰应该比之前好受不少了吧?那天在走廊另一头值班的护士还问我是不是在办公室里杀猪。”


    及川赖:“……别说话了清水哥,你说话也不好听。”


    清水哲井闻言笑了片刻,随即低下头和他说:“不过我说真的,你现在年纪轻恢复得快,最后一小段疗程再憋一憋,想要继续打排球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是要按时经常过来做检查。”


    “还有啊,你刚才是跑步过来的?”


    “没有。”及川赖的声音跟着脑袋一起埋在胳膊里,闷闷的,“电梯有点挤,刚才就想走楼梯上来。”


    顿了顿,又补充:“……但是也跑了,在学校的时候小跑了几百米。”


    清水哲井停下手上的动作:“你运动过后感觉怎么样?”


    及川赖这才舍得抬起脑袋。


    菅原前辈拉着他跑的时候他都没想那么多,估计是太久没有感受过奔跑的惬意了,现在让他去回想,也只有绕过路边花圃时闻到的香味,至于伤痛什么的……完全没有感觉。


    及川赖实话实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很不错。”


    “那就可以。”清水哲井双手重新覆上及川赖的侧腰,这一个月的疗程给他的按摩手法都提高了不少,思忖着回头找个时间给家里那位也感受感受。


    “哦对了,记得要每日渐次提高运动量,不要一口气练太过,你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啊,我知道了。”恹恹的。


    “……你又在心里骂我啰嗦了吧。”


    “……”


    “没有哦。”


    及川赖从清水哲井的办公室出来后就去排队拍磁共振,接到来自乌养教练的电话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刚从放射室走出来,一边整理着衣服的下摆,歪头用肩膀抵住手机:“乌养教练?”


    “及川啊,是我。”乌养教练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声过来,语气沉沉,结着愁绪,“抱歉打扰到你了,就是……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这一次,及川赖熟练地独立买好车票,重新从市中心坐车回了乌野。


    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到来人,叮咚一声响,向两侧拉开。


    及川赖走进去的时候,乌养教练正一脸无奈地望着他,正对面坐着已然没有活气,颓然趴倒在桌上的日向翔阳。


    “?”


    及川赖走过去问的第一句就是:“影山呢?”


    说到这个,乌养教练的头就更痛了,猛抽了一口烟,惆怅地吞云吐雾:“这两个人刚打完一架被田中送过来,影山已经回去了。”


    “……”


    及川赖震惊于影山飞雄在看到他那样的暗示后居然还能直接跟人动上手。


    这怕不得单身一辈子了吧。


    “及川……”日向翔阳委屈巴巴地抬起头,面颊伤去的地方已经贴了创口贴,一双蛋花眼泪汪汪地看向他。


    及川赖默不作声地盯了他片刻,叹出一口气,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怎么了吗?”


    他虽然平常不怎么说话,但音色是实打实偏清润一挂的,再加上日向翔阳已经慢慢养成了训练场上有事就找及川赖的习惯,几乎是一开口,他的泪水瞬间就憋不住,‘歘’地射出来了。


    “呜呜呜呜呜及川——”


    日向翔阳一边抽着乌养教练递过来的抽纸,拧着鼻涕断断续续说:“我的快攻,打不过去了……”


    日向翔阳知道自己不像影山飞雄那样有极高又全面的天赋,也没有月岛萤那样先天优势的身体素质,甚至他还是半吊子出身,和影山的怪物快攻就是他能够存在于赛场上唯一的凭借了。


    和音驹的那场训练赛就隐约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他很愚钝,以为一直训练就能够得到提升。而今天和伊达工业的比赛已经彻底把问题撕开暴露在他的面前,他很明白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实,不是光靠单纯的训练就能够解决的。


    他没有拦网那样高壮的身躯,也没有牛岛若利逆天的力量,脑子也不好使,快攻也是影山托到他的面前……


    “及川!怎么办啊及川!”日向翔阳越想越难过了,“我跟影山说,能不能尝试另一种快攻的方法,但是影山说我有哪个工夫不如多去练习接球……啊啊啊可恶的影山!”


    气就气在,他觉得影山说的也没有错。


    但是,他的想法也没有错啊!


    日向翔阳倏地转过头:“教练,你觉得呢?!”


    乌养教练尴尬地咳了一声,重新把烟放进嘴里,抬头望天花板:“所以我这不是把及川叫来了么……”


    “……”


    及川赖扶了扶额头:“你先冷静一点,日向。”


    日向翔阳吸了吸鼻子:“好的。”


    见他的情绪平复下来,及川赖才开口问:“你想要转换的那种快攻大概是什么样子?”


    “先前的快攻都是影山把球托到我的面前,我能做的事情只有在那个瞬间把球扣下去。”日向翔阳刚哭完,鼻子塞塞的,通不出气来的声音也是囫囵成一团,“但是那样的快攻已经失效了,那些厉害的队伍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适应我和影山的怪物快攻,只要等到比赛的后半场,我就完全找不到机会了。”


    音驹和伊达工业都是以防守著称的强校,两场训练赛的失误记录也能证实日向翔阳说的话。


    一旦对上善于防守的对手,怪物快攻的优势确实已经在慢慢削减。


    日向翔阳狠狠一拧鼻,一把将面上的眼泪和鼻涕全部擦干,语气坚定又充满强烈的自信心:“我想要改变,不想每个由我扣出去的球都是影山下达的指令一样,我想在起跳后的半空中能够有思考的机会,明明只有我才知道在那一刻,球应该往哪里扣!”


    说罢,日向翔阳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人。


    他的语言表述能力很匮乏,不知道及川能不能听得懂。在此之前教练和前辈已经委婉否定了他的想法,甚至影山也和他大吵一架,但他真的很希望能够有一个人能站在他这一边,只要有一个人点头,他就有放心大胆去尝试的勇气。


    及川赖被他炽热的目光看着,下一秒移开视线,和坐在旁边的乌养教练对上,淡淡道:“很有道理啊,所以什么时候开始训练,明天吗?”


    乌养教练:“……”


    日向翔阳愣在原地,下一秒眼神里激动地亮光爆炸般闪起,猛地拍桌起身,整个人越过长桌就要扑倒及川赖的身上去:“及川!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及川!”


    及川赖只感觉腰间的双臂像是一捆麻绳紧紧缠着他,越动越紧,越动越紧……扑进他胸前的人眼泪还在啪嗒啪嗒掉,眨眼就浸漫了前襟一大片的布料。


    “……”


    他只得僵硬着声音说:“日向,冷静一点。”


    及川赖在国中后期练习的一直都是攻手的位置,他很能和日向产生共鸣。


    一开始见到影山和日向的怪物快攻,他还对这种主被动关系完全转换的快攻感到十分新鲜和好奇,不过弊端确实也很致命:


    扣球,一个从来只存在于半空,由攻手扣出的得分武器,怎么可能是由地面上的二传来决定的。


    于是乎,及川赖和日向翔阳的视线齐齐望向侧边。


    ——乌养教练已经一脸沉思地从烟盒里抽出来了今天晚上的第五根烟条。


    “……”


    两人的目光,一个沉敛,一个炙热,像是冰与火两把尖刀一样让人不舒服极了。


    乌养教练刚抽到一半,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


    他表情一松,缓缓吐出一口云雾,驾轻就熟地把烟摁进烟灰缸,拍着大腿起身。


    “你们今天先回去休息吧,这周末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第047章 第 47 章


    周末, 车子驶往田野乡下的小路上。


    “所以那天你们到底是谁先打的谁?”及川赖的手肘搁在车窗边,杵着脑袋侧头。


    他真的很好奇,要不是前几天菅原前辈非拦着不准他上去找两人问, 及川赖都不至于憋到现在。


    乌养教练叼着烟从后视镜看两人,摇下车窗吐了口烟圈,心说还好有菅原孝支拦着。


    日向翔阳倏的神情激奋坐直身, 又被安全带啪一下撤了回去, 张牙舞爪挣扎了好半晌才重新坐稳:“当然是!——”


    他两手攥拳,深吸一口气预备控诉:“当然是——”


    及川赖好奇地凑近了些。


    日向翔阳紧紧闭着眼睛,一副憋着很费劲地样子,好一会儿才睁开,表情呆滞又茫然:“诶,忘记掉了。”


    他只记得他和影山飞雄吵着吵着就开始扯对方的衣领,再吵着吵着就扭打在一起, 再吵着吵着……田中前辈就跑来给他们一人给了一拳。


    说到这个,日向翔阳往前蹭了蹭屁股,攀到驾驶座的椅背上:“教练, 话说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及川赖和日向翔阳今天起了个大早,到了和乌养教练约定好的地点后, 面前的马路上立刻急刹过来一辆外观古早的小轿车。驾驶座上的乌养教练摇下窗,撇过头点了点后座的位置:“走吧,上车。”


    然后他们就被拖到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下田野。


    视线渐渐开阔, 遮蔽天日的绿荫往两边推开, 前边的人烟气息终于重了些。


    等下了车, 及川赖才知道乌养教练为什么突然带他们来这里。


    两人走进栅栏围着的木门,一眼看到一间小而干净的木屋, 有些年头了。前院十分开阔,被踩踏实的硬土地上架着两根柱子和一面球网,几个小孩围在那,稚童玩耍的笑声夹杂着一道严肃而浑浊的训斥。


    站在中间的那个老伯年近似五六十岁,上身是一件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老汉背心,已经被虫蛀了两个小洞,一条灰扑扑的麻布裤,脚上拖着人字拖。健硕挺拔的背影并未随着年龄而渐渐弯曲,听他的声音精神格外矍铄,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痕迹。


    乌养教练停好车走进来,给他们介绍:“这是我的爷爷,还没退休之前在乌野排球部当总教练。”


    那老伯一头拉碴的灰发,闻声望过来,看见来人时疑惑地‘嗯?’了一声-


    三人在前院站成一排,一副卑首任凭教训的模样。


    乌养系心是刚才说明来意后被他爷爷踹了一脚,念着老头刚出院所以没敢躲,现在正不服气地歪鼻子歪嘴。


    及川赖和日向翔阳则是直接被乌养老教练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震慑到了,乖巧地站在那等待传唤。


    乌养老教练之前在县内是很有名的,及川赖在上国中之前就有听说过他的名号,当时的他带出来了乌野最强的一届。


    那年及川彻带着刚接触排球的他去体育馆看过一场比赛,当时决赛获胜的那一支队伍就是乌野。


    乌养老教练双手抱胸,锐利的目光从面前三个人的面上扫过。


    他身上的气质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十分慑人又锋利的味道,有一种久经沙场的老练,几乎是只要站在他的面前,就有一种置身赛场的紧张感。一旦被他盯住,就连呼吸都会忘记。


    日向翔阳现在就在处于这个令人窒息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要因为呼吸不畅而当场死掉了。


    “及及及川,怎怎怎么乌养总教练一直看着我啊……”


    及川赖被这铺天盖地的气场压得都不敢抬头,心下佩服日向翔阳这个时候了还能抽出空来和他说悄悄话。


    “你是一年级的?”老教练的声音和他外观给人的感觉一样,虽然夹杂着苍老的沙哑,但是浑厚有力,一点都不虚。


    “是——是!”日向翔阳立马跺脚立正,头歘一下高高抬起,昂首挺胸,实际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老教练自下而上又看了他一遍,才不疾不徐说:“你的想法是对的,攻手决定击球,没毛病……谁在质疑你的?”


    及川赖和日向翔阳没说话,但是眼神已经不约而同地飞去了某个一致的方向。


    乌养教练:“……”


    “喂我没有!我只是保留了一下意见!”


    啪!老教练给了自家孙子第二个爱的一脚。


    两人抬头看着直接被踹飞出去的教练,紧张的心忽而就莫名其妙地平静如水了。


    日向翔阳听完老教练的话,更是感动到变成蛋花眼,要不是碍于老教练骇人的气场,他都想直接熊抱上去了!


    老教练趿拉着一条腿去捡刚才飞出去的拖鞋,回来后就看向及川赖:“你呢?碰到什么那小子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及川赖自认为他只是作为唯一一个公开布诚支持日向翔阳的人,所以就被顺手连带着一起抓过来了而已。


    “我……”


    不远处的乌养教练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走回来:“噢,这个孩子挺不错的,感觉您老人家肯定会喜欢,就顺便带过来给您瞧瞧。”


    老教练闷不做声地把鞋穿好,拍干净手上从鞋底粘上的沙子,才问:“你打什么位置的?”


    及川赖被盯得脊背一紧,犹豫片刻才回答:“……主攻手。”


    闻言,日向翔阳诧异地扭过头:“诶?!可是我记得及川的队服不是写着二传吗?”


    及川赖眼神幽幽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打二传的?


    他的那件队服是菅原孝支偷偷给他定的,后来想想估计是因为他每天都只在干托球的活,所以才被误会了。加上他后面一直没上场过,就也没着急去改衣服。


    老教练气定神闲地叉着腰,那双苍老但澄澈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


    及川赖当即有种被扒干净的裸奔感,乖乖补充:“之前也打过一段时间的二传。”


    “二传转主攻?”


    老教练‘啊’了一声,“倒是少见……那你控球技术应该不错吧?打几个球给我看看?”


    乌养老教练从业几十年,虽然带队比赛的时候也有在别的队伍里见到二传转主攻的选手,不过还从来没有机会自己手把手培养一个出来。


    二传可是一个必须对方位感很敏锐的位置,这种特质再加上主攻手那样的力道,在真正的赛场上毋庸置疑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角色。


    乌养教练抬了抬手,刚想说及川你的腰是不是还没好,被及川赖抢先:“好的教练。”?


    几周前及川赖一把小腰痛成老奶的模样还摆在他眼前,历历在目。


    乌养教练来不及困惑,一只手已经下意识掏出手机摁好救护车,准备一看见及川赖摔倒就立马给医院打电话。


    日向翔阳平常训练的时候和及川赖待在一起的时间长,看见乌养教练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连忙安慰他:“教练你别害怕!及川最近都能跟我们一起跑步了,身体已经好很多啦!”


    网边围着的小孩马上散到一边,把场地空出来。


    及川赖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上出门前换了一双运动鞋。


    乌养老教练在县内的名气是数一数二的,作为一个将队伍带进过春高的教练,含金量毋庸置疑。及川赖只道还好自己的腰好了很多,不然就要错过被老教练一对一指导的机会了。


    他在空地上活动四肢,做简单的热身。


    老教练回头叫了一个男孩的名字:“过来托球,正好让我看看进步了没有。”


    小孩堆里,一个锅盖头立马蹦蹦跳跳地窜出来。他拿着球走到网边:“大哥哥,我要扔了哦!”


    乌养教练紧张地直吸气。


    自从白鸟泽的那一场比赛之后及川赖就没有再运动过,就连平常的托球都没力气干,很明显是打伤了。


    他只不过是想把好苗子带来给他爷爷瞧瞧,可不想眼睁睁看着学生在自己面前出事啊!


    “那个……”


    “可以了。”热身完毕的及川赖同锅盖头小男孩点头示意。


    乌养教练:“……”


    及川赖刚才把裤腿挽上去了一截,露出精瘦且肌肉流畅漂亮的小腿。


    日向翔阳看着他轻轻垫脚蹦起的样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及川赖,他忽而没由来地也跟着担心起来,拉住乌养教练的胳膊:“……”


    乌养教练福至心灵,重新掏出手机摁出救护车的号码。


    这种好苗子都是放在手里怕摔了,捧在心上怕化了,哪怕本人都说没问题,他这个做教练的还是担心的不行。


    他严阵以待地把手放在拨出键上。


    先准备着吧,这样摔了还能早个几秒推进去。


    老教练在球网另一边的地面上用粉笔圈出来一个圆,指着那个圆说:“把球往这打试试。”


    那是一个很靠近端线的位置,一不小心就会打到界外。


    及川赖后撤几步。


    小男孩倒数的声音很响亮,及川赖聚精会神,等待最后一声落下。


    男孩把球高高往上一托:“一!”


    及川赖后脚应声一蹬,带动着全身迅速冲上来。


    这一球托得很高,离网很近。


    及川赖调整跑动的路线,在前脚靠近中线的刹那屈腿起跳。露出的那截小腿肌肉紧绷出完美的弧度,腿上像是装了弹簧,看似轻松的起跳将身体径直往空中送去,腰腹直接从网面露出来。


    他侧过手臂猛然一挥,重重的击球感实打实落在掌心,这一球的安心感就连旁观者都能从这一道巨大的响声中感知到。


    球身被大力挤压变形,刹那改变了迅猛前进的路线,直接越过球网,像是装了吸铁石一样精准地吸引向空地上的圆圈。


    那一球砸向地面,扬起地上飘飞的细沙和烟尘,有大腿那么高,直接把围观的众人惊地一声不敢吱。


    这里的孩子都是拿排球当休闲时的消遣,除了在电视上,他们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威力这么大的扣球,要不是老教练躲得快,那触底弹起的球差点就要变成力5+的拳头砸向那一把老骨头了。


    老教练姿势扭曲地站在那,眼睁睁看着那个弹起半天高的球重新落到地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一卡一卡地转过头。


    端线边的圆圈已经被扬起的沙尘模糊扑上去了一层,正中心一个凹陷下去的浅坑,赫然是刚才的落球点。


    快,准,狠。


    ——完美。


    及川赖安全落地,一边的乌养教练和日向翔阳拔腿就冲上去绕着他全身转,一边转一边紧张地上下打量:“没事吧!”“没伤到吧!”


    及川赖对他们夸张的反应感到很无奈:“我身体真的已经好很多了。”


    甚至昨天还在和菅原孝支一起千米跑。


    “而且我刚才没有冲得很猛,已经控制过强度了,不会有问题的。”


    闻言,乌养爷孙和日向齐齐一顿。


    刚才那个……还是没有使出全力就打出来的吗……


    回过神的孩子们看向及川赖的眼神唰然一亮。


    这里的孩子向来很喜欢新奇的事物,譬如他们只能从电视上看到,哦不,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厉害的扣球!


    他们看着及川赖就像是看到了大明星一样抢着冲过来,抱着大腿扯着胳膊的都有,响亮的十几声“大哥哥!”此起彼伏。


    “……”及川赖很不擅长应付小孩,他感觉自己像是瞬间被封印住了。


    好在乌养教练的那张脸长得还算凶,摆上脸色一唬,瞬间就把小孩都吓走了,几个女孩子还是哭着跑的。


    这番举动毫不意外地招致了老教练的第三次飞腿,这次连飞出去的拖鞋都没心思捡了。


    他定定地看着及川赖,拍上他肩膀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语气难掩激动:“好好好好。”


    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乌养教练爬回来,一边整理发箍:“看吧,我就说您肯定喜欢。”


    老教练现在只觉得一听见自家孙子说话就难受,这次转身直接上手,大声吐槽:“你这个没用的小子!命怎么这么好!有这么好的队员你都指导不来?几十年白米饭都白吃了?!”


    别看他人老色衰,该有的力道一点也没少,追着把人高马大的孙子捶得格外狼狈。


    乌养教练一边躲一边骂骂咧咧:“老头!我学生看着呢!”


    老教练追了他一圈才终于停下,喘了口气,重新激动地拍上及川赖的肩膀。


    及川赖:“……”


    老教练这个体能,这个矍铄的精神,完全不像是刚从医院出来的样子。可能有些冒昧,但他看起来比音驹的那位二传手都要有朝气……


    “诶,那个……小不点!”老教练扭头看向日向翔阳,半晌才憋出来一个称呼,朝他招手,“来!”


    日向翔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满脸崇拜地看着乌野这位传说中的教练。


    “我虽然没见过你说的怪物快攻,但听你的描述,就是不看球纯盲打对吧?巧了,他的打法就是你现在亟需的,如何看着球,并且在滞空的瞬间打到想要的落地点。”


    老教练一把将及川赖推到他面前:“——跟着他学吧。”


    日向翔阳闻言一喜,当即兴奋地靠过来:“及川!教教我!”


    及川赖望望天,看看地,面露难色。


    在上一秒之前,他都没有想到过日向翔阳正需要的就是他的打法,但也不是他不想教,主要吧……


    “我从一开始接触排球的时候就是这样打的了。”


    “……”


    “……”


    “……”


    空气寂静一瞬,乌养爷孙二人难得同步,一起跑去安慰日向翔阳了。


    第048章 第 48 章


    乌野高中, 体育馆。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今天教练带着及川赖和日向翔阳出门了,泽村大地心力交瘁地过完这一天, 下午一宣布解散就赶紧捂着心脏回家了。


    影山飞雄跟着稀稀拉拉的众人去活动室换衣服,下来就看到还亮着灯的场馆,运动鞋和地板摩擦的刺耳声和球落地的声音接连传出来。


    其他人都换好衣服走了, 影山飞雄好奇地走过去, 探头一看。


    灯火通明的场馆内,还有一架球网没有拆,满满两筐球全部被拉到球网边,其中一个已经空了一半了。


    菅原孝支刚刚结束起跳完成一个托球,跃起的身姿笔直,线条漂亮,脱手的球精准地飞向网另一侧下方摆着的一瓶水。


    菅原前辈这是在练习二次进攻吗?影山飞雄心想。


    影山飞雄的身材虽然不是壮实的一类, 但格外高挺,即便是躲在夜幕渐垂的门外也很容易被注意到。


    菅原孝支落地的瞬间就发现了站在门外的人。


    两人的视线对上,菅原孝支朝他招了招手。


    今天大地走得早, 临走前就把钥匙交给菅原孝支保管。


    可能是大家刚才运动完的缘故,体育馆内的空气有些闷燥, 影山飞雄进去的时候顺手脱了外套,露出手臂上明显的红痕。


    那是几天前和日向翔阳争吵时不小心留下的,上臂的外侧还有在地上摔出来的淤青。


    菅原孝支正好打累了,他取来水杯, 盘腿坐下休息, 对着影山飞雄拍了拍身侧的地板。


    夏天的空气不管怎么说都是燥热, 日子一点点接近盛夏,现在就连晚上有时也热得不行, 更别说他们每天只增不减的训练量,一天下来只有跑去便利店吃个冰棍才能缓解。


    菅原孝支喝着水,脑子里现在想着的就是冰凉凉的糖水棒冰。


    影山飞雄乖顺地在他身边坐下。


    虽然他经常对日向翔阳大吼大叫,但面对前辈一直很尊敬,走过来的时候顺便还帮忙捡了一个滚得有些远的球。


    他顺手一丢,那个球精准地投进了十米外的球筐里。


    菅原孝支看着他投球进筐,不免再次感叹。


    那个球落在筐里弹了几下,很快就没有动静了。


    影山飞雄转头问:“菅原前辈今天还要继续加训吗?”


    他的神情坦然没有变化,仿佛刚才那一球能够投进是很正常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激动。


    菅原孝支叹了一口气,又很快调整回心态,抬起头笑着说:“我还得多训练才行啊。”


    及川赖最近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心绪不畅,连带着把整支队伍都看得很紧,尤其把注意力放在菅原孝支身上。


    这几天就连田中和西谷那样活力充沛的两人都在叫苦不迭,更不用说体力在队内并不算最好的菅原孝支。


    “可是今天前辈的训练量已经够了,再多可能会伤到肌肉。”影山飞雄说。


    他因为及川赖的缘故,最近对菅原前辈的关注也较之前多了一些。两人都是打二传的位置,天然存在竞争关系,今天他更是看着菅原孝支从早上开始一直练到晚上,中间只歇了两顿饭和消化的时间。


    一般人很难吃得消的。


    菅原孝支的两手撑在身后两侧的地板上,肩膀一松,活动颈椎的同时问他:“那影山一会准备去干什么呢?”


    “练球。”


    他回答地没有一点犹豫,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等注意到菅原孝支忍俊不禁看过来的眼神,他才尴尬地咳了一声。


    “话说啊。”菅原孝支坐直身,捞过影山飞雄手上的那只手,有些好奇,“这个真的是日向打的吗?”


    他听到这两人打架的消息时就很惊讶,直到那天看到他们身上都挂了彩,才相信田中真的没有在胡说八道。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想让日向那样的性格急到打人,得是多严重的矛盾啊。


    “没有,就他那个力气怎么可能。”影山飞雄盯着自己胳膊上那一片有些触目的青紫,瞬间挂上不服输的表情,“只是我不小心自己摔倒撞去的。”


    菅原孝支也盯了他别扭的小表情看了一会,才笑着点头:“也是。”


    “不过啊,影山和日向已经快四天没说过话了。”虽然这一对闭麦后让人感觉清净了不少,但这两人成天闷着两张脸不吭声,时间一长,就不免叫人怀念那种聒噪的氛围了。


    影山飞雄翘起嘴巴,撇开头。


    菅原孝支拿他没办法,一脸无奈地摁住他的头,用力搓了一顿:“你这孩子,训练的时间说紧张也不紧张,日向想要什么你就陪他试一试呗,要是行不通再另外沟通嘛。”


    菅原孝支的大手劲大家都略有领教,影山飞雄只感觉自己头上压了一座五指山一样,一个劲直往地板上扑。


    眼看着额头就要撞上了,又被菅原孝支一把拎起来,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背:“就这么说好了啊,明天找个时间主动和日向说说话……虽然似乎日向先来找你的可能性更大?”


    “总之,都是小事情,说开了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嘛!”


    影山飞雄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本来就和日向一直是搭档,这几天两个人维持零交流,训练都不在一起,其实很麻烦的。


    但让他主动去道歉……他还从来没有主动跟人道歉过……


    影山飞雄的脸当即红了起来,视线斜移:“知知道了。”


    菅原孝支欣慰地收手,一脸‘孺子可教’地点头:“嗯,这就对了嘛。”


    影山飞雄抓着肩带提起书包,离开前出于礼貌问:“那我就先回去了,菅原前辈您一个人没关系吗?”


    “呦!”菅原孝支对于影山飞雄难得表现出来的人文关怀十分欣慰,笑意更盛了,“我再练一会就走了。”-


    乡下,乌养老教练的院子里。


    日向的心态打小就超级好,一会就从打击中振作过来。


    他咬咬牙,锲而不舍地又凑到及川赖面前,卯足了劲:“及川!无论如何都请教教我吧!”


    日向翔阳的嗓门本来就大,在这个多为平屋的田间乡镇里传得就更远了,老教练低头盘算着要不然明天送几根瓜给邻居就当是吵着他们的赔礼。


    及川赖敛眉想了想:“我尽力。”


    天色已黑,乌养教练让两人给家里打了通电话报平安,撸起袖子走进厨房。


    院子里的小孩都回家了,只剩下老教练看着及川赖教导日向翔阳练习扣球。


    及川赖对于教会日向翔阳判断扣球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他一直以来都只是靠着起跳后瞬息间的直觉去判断的。听起来很简单,但换别人来实践一下就知道,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小岩哥也是主攻手,他们之前就有探讨过这个问题,一周探讨下来的结论就是:这是及川赖的必杀技,一般人没本事学的,就算学会了,精准度也很难达到本人的水平。


    总结:可恶天才的终结技。


    “在起跳和落地的全过程都要睁眼,包括二传把球传出来的瞬间,大概是可以从当时的站位和运动轨迹推测出对面拦网可能跑向的位置。”


    及川赖说完就觉得有些抽象,问日向:“呃……大概这个意思,能理解吗?”


    日向翔阳盯着他默不作声,茫然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


    及川赖埋下头思忖,一手在下巴不停摩挲着,思考怎样可以通俗易懂地解释出来。


    他平常在训练的时候很擅长寻找每个人存在的问题,有些后天可以弥补的技巧他都可以无障碍解释。


    只是这种近乎于本能的东西,他其实自己都没有搞得很清楚,更别提说给别人听了,他最多也只能演示几遍。


    老教练趿拉着拖鞋走上来,把及川赖手中的排球抽走。


    两个人扭头望去。


    老教练把球递给日向翔阳,自己则是走到网的另一边,朝及川赖颔首:“让小不点给你托个球,往左手边打,我来接一个看看。”


    两人一愣,乌养教练也连忙拿着还在冒热气的锅铲跑出来:“不是刚出院吗?您少折腾了!”


    老教练嫌烦,嫌弃地猛挥手:“进去烧你的饭,我都出院了那不就是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要你瞎操心。”


    乌养教练满头黑线,重重叹一口气,转身回厨房了。


    及川赖也有些犹豫,虽然对方是经验丰富的老教练,但是年纪确实大了。


    老教练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出声截断:“你看我像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吗?不用刻意放轻力道,正常打,我又不是没有腿不会跑。”


    及川赖:“……”


    他只好活动几圈脚腕,跟日向翔阳点头示意。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院子里没有光亮,只有屋内透出来的暖灯作照明。


    及川赖就着托球的高度助跑,余光一扫,对面的老教练像是磐石一样一动不动。


    球落下只是瞬息的事情,他按下心里的疑惑,熟练起跳,跃至半空的时候,清爽的气流掠过全身,网的对面只有孤零零一人。


    很空旷,把球扣过去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只是当那球被击打出去后,原本站定不动的老教练瞬间变换动作,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摆好了接球的姿势。


    好在那颗球的速度更胜一筹,擦着他的手臂砸到地上,马上又弹开了。


    夜里,排球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又悠远。


    及川赖站直身,看着老教练慢悠悠把球捡回来,一边还感慨:“果然还是老了跟不上。”


    日向翔阳目睹了那颗球,激动道:“及川!真的是贴着左手打过去诶!好厉害!”


    “准头很不错。”老教练绕过网走回来,“你只是讲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能打得这么准吧?”


    毕竟一定范围内的误差都可以用力道、角度一类的解释,但是这种近乎于百发百中的球就跟玄学一样,很难找到规律。


    及川赖点点头,就是这种讲不清道不明自己能力的感觉。


    “那就不用纠结了,这是你的天赋。”老教练一脸看好,陡然语气又突然转了个弯,“不过还有点小问题,回去再练练,克服一下。”


    说罢,他扭头把日向翔阳招呼过来:“小不点,你也过来打几个球试试。”


    “好!”


    及川赖上前帮忙托球,看着近在咫尺的球和网,脑袋里却在想刚才的那球。


    ——他刚才的那颗球落地点距离乌养老教练很近,从他预备接球的姿势来看,明显是能接到那个球的。只是他刻意放缓了速度,轻飘飘看着球和他擦身而过了。


    可能是老教练现在疏松的骨质确实没有办法被球砸到,所以回来的时候还提醒他了一句,意在告诉他,他的扣球看似威力大又精准,但只稍不顺,还是很有可能被拦下的,就像刚才一样。


    及川赖只感觉冥冥中封闭的思路好像开了一道口子。


    眼前,日向翔阳气势汹汹地冲到前线,猛地起跳,直接跃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然后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被托球砸到了脑袋。


    老教练点头:“我知道我那孙子为什么愁你了。”


    及川赖:“……”不好,刚才光顾着想事情,忘记去适应日向翔阳的扣球习惯了。


    日向翔阳捂着脸,无颜以对地原地蹲下。


    靠着北侧的一扇小窗被啪的推开,乌养教练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后,手里换成了汤匙:“饭烧好了。”


    老教练很久没吃孙子做的饭了,当即乐呵呵地把地上蹲着的‘橘萝卜’拔起来,边安慰边推着他往屋内走:“好了小不点,基本功平常多积累就有效果,你的扣球那个大不点教不了你,我还是能教的。”


    日向翔阳可怜兮兮地回头,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个肩膀的老教练,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堵厚实又让人安心的后盾护住了,瞬间泪眼汪汪:“呜呜呜呜!”


    及川赖跟在两人身后。日向翔阳饿得慌一溜烟跑进去了,乌养教练正脱下鞋子掸灰,靠在并不牢靠的门框边,看着走上前来的他:“怎么了大不点?”


    日向翔阳是小不点,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不点。


    及川赖在心底默默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号吐槽一句,完后抬起头说:“教练,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我有一段时间了。”


    “噢。”老教练心不在焉地问:“关于你的扣球吗?”


    及川赖摇头。


    “那倒也是,听我孙子说你还挺有当教练的天赋的,我想以你的资质应该不用担心自己身上的问题。”老教练说。


    及川赖倒不这么想,只是他扣球上的问题现在并不是最为重要的,还有一个困扰了他好几天没睡好觉的难题:“教练,请问您是如何去了解队伍里每个队员的特性,又是怎么安排每场比赛的打法呢?”


    虽然他能总结出一部分菅原前辈的打法和习惯,但是关于制定一个以菅原前辈为中心的进攻战术,他依旧毫无头绪。


    应当是第一次和一个只有高中年纪的球员谈论这样的问题,老教练的表情愣了一瞬。


    半晌才慢悠悠道:“这东西有时候可不是光靠想就能想到的。”


    他做教练几十年,带了几十届不同的队伍。高中队伍是血液轮换最频繁的地方,几乎每一年都要对球队进行各方面的调整。要是说到这个问题,他们这些做到退休的老人,确实对此很有经验。


    “有时候你越去想,越容易钻进牛角尖,但事实上排球的可能性是多种多样又无穷无尽的。”老教练哼了一声,“白鸟泽知道吧?”


    “他们那个教练就是出了名的死板,所以你看吧,他们的打法是不是和他们教练一个样?”


    白鸟泽就是靠王牌的左手扣球来得分,效果显著,但确实像他所说的缺乏变化。


    “所以说,不要着急,慢慢来,等时间到了,灵感自然而然也就来了。”说完这句话,老教练收起意味深长的眼神,拍了拍后背站直身。


    他的语气缓缓,苍哑中充满肯定:“我那孙子有一句话说得挺对,你这个孩子我确实很喜欢。”


    说罢,一旁的门被猛地拉开,乌养教练一手锅铲一手汤匙,看着迟迟不进来的一老一少,怒:“吃饭了!都说了吃饭了啊!”


    日向翔阳嘴里叼着炸鱼皮,嚼嚼嚼地探出一个脑袋。


    第049章 第 49 章


    吃过饭, 老教练送三人上车。


    及川赖走在最后面,坐上车前倏而停顿一下,回过身。


    老教练看着突然回头朝自己走来的及川赖, 也跟着愣了一下:“还有什么事情吗,大不点?”


    “……”


    及川赖全当取绰号是老人家的一点小乐趣,没再多纠结。


    他站定在老教练面前, 同他矍铄而神采奕奕的双眼对视片刻, 郑重地鞠了一躬:“感谢您今天的指导。”


    乌养老教练已经隐退好多年,精神和体力已经跟不太上年轻的时候。刚才席间及川赖就注意到老教练格外僵直的胳膊和腰板,恐怕是一下午站着的时间太长,有些酸痛了。


    日向翔阳也马上跑了过来,跟着鞠了一躬:“感谢指导!”


    两人几乎弯到同一个水平线上,同样的白色T恤,在一片灰蒙暗淡的小镇夜晚里格外显眼。


    老教练盯着他们的后脑勺, 半晌才将他们拉起来,语气里饱含笑意:“我这个老头子比较实在,不喜欢口头的感谢……在我任教期间, 乌野最好的成绩是打进春高16强,想要感谢, 不如就努力打进决赛,我会经常来乌野教练的办公室欣赏冠军奖杯的。”


    ……


    回去的路上,除了日向翔阳耐不住多动的毛病非要跟及川赖展示他手快拍到的乌野爷孙二人互动照(乌养系心单方面挨打照)以至于害得两人差点被踹下车追着尾气跑以外,一路还算安稳。


    车子直接停在了及川赖家附近的路口。原本及川是想自己坐地铁回的, 不过被乌养教练以天黑一个人不安全为由义正严词地拒绝了。


    “及川, 你家住得可真是够远的。”车子停稳前, 乌养教练忍不住道。


    日向的家是来时经过的一座小山坡后边。乌养教练之前听说那孩子一直是翻山来上学,倒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家里离得还要远的。


    及川赖说:“现在交通便利了很多, 已经很方便了。”


    他上下学都有直达的公交车,可以放空也可以补眠,错过了也还有电车,除了需要一个铁腚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乌养教练见及川赖还是一副乐在其中的味道,看过去的眼神更加怜爱,和他道别:“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见。”


    “明天见,教练。”


    及川赖关上车门,不轻不重的力道套得整个车身轻轻颤了两下。目送教练的车子离开,他转身朝独栋的小区内走去。


    今天正好是青叶城西每周加训的日子,及川彻不在家,客厅里一片漆黑。


    及川赖打开灯和电视,搞笑艺人正在模仿动物。伴着电视里传来的惊呼和嬉闹声,及川赖转身去盥洗室放热水,拿了换洗的衣服,将门关上。


    水龙头冲出的热水哗哗注满浴缸,热气腾升,密闭的浴室内很快烟雾缭绕,镜子里的人影被一层细密的水珠模糊了。


    及川赖脱了衣服坐进浴缸,身上出汗后黏腻的感觉瞬间消散,被温水包裹的舒适感就像是坠入了一团柔软的棉花。


    他整个人没入水中,三秒后哗啦抬头,连着几天晚睡的疲惫感顿时被垂落的水滴带走,累积的压力终于找到闸口尽数泄出,他靠着浴缸惬意又舒畅地闭上了眼睛。


    乌养老教练说的很对,与其一直压着自己漫无目的地去想一样东西,不如顺其自然,等着灵光乍现的那一刻吧-


    第二天,排球部的早训七点开始。


    所有人练习完50个接球训练后,泽村大地负责整队带着大家去跑步。


    山口忠蹲在门口换鞋,看着依旧形同陌路谁也不愿意先吭声的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歪了歪脑袋:“诶,这两个人还没有和好吗?”


    虽然影山飞雄是个拉不下来面子、要想他道歉比登天还难的人,但是依照日向翔阳的性格也能坚持这么久不和对方说话,看来这一架吵得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啊。


    月岛萤站起身,没什么兴趣地催促他:“走吧,那两个人有什么好关注的。”


    泽村大地在身后听见两人的对话,忧愁也顿上心头。


    他一脸焦虑地同身边的菅原孝支说:“哎呀,这两个人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这都吵了快一个星期了吧……”


    菅原孝支乐观地在下巴比了一个勾的手势,意味深长:“放心吧,今天就能和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副表情,泽村大地忽而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总之他觉得就这样放任自流肯定不是个回事,还是得有个像样的前辈在中间帮忙调和一下才行……这么想着,他心不在焉地推着最后一个出门的东峰旭往校门口跑,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与此同时,体育馆内的器材室里。


    影山飞雄把球筐推到角落,身后响起日向翔阳中气十足的声音:“影山!”


    器材室没有开灯,两人的脸色掩埋在阴影里,只能借着从体育馆天窗上分散进来的阳光充当照明。


    影山飞雄双手从推车的把手上放下,垂落的刘海将他的视线遮挡,看不清楚情绪,只有绷直的背部线条和抿成一线的嘴角透露出他的不自在。


    日向翔阳手里攥紧了拖把,屏息凝视地等待对面人的反应。


    乌养老教练的支持,说明他的想法是没有错的。他平日的练习离不开影山的托球,要想进步,就必须要解决这几天的纠葛和矛盾,让影山重新愿意给他托球才行。


    他这样想着,看着影山飞雄的背影愈发坚定,一点都没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


    空气停滞几秒,只见影山飞雄一个转身,日向翔阳一哆嗦,瞬间举起拖把作出防御的姿势。


    “……”影山飞雄看着他手里的武器问,“你准备干什么?”


    日向翔阳:“没没没没有啊!”


    他害怕得连话都说不明白,呼吸却在看清楚影山飞雄面上可疑的颊红后戛然而止,像是有一个潜在的病毒爆炸了,脑子当即卡机停止思考。


    他说的每一个音调都在颤抖:“……你,你脸红什么!”


    正在思考怎么道歉的影山飞雄:“……”


    恼羞成怒:“闭嘴,笨蛋!”


    多亏日向翔阳这一出,影山飞雄瞬间不紧张了,只是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声音像是蚊子一样嗡嗡小:“那个……”


    日向翔阳看着他这幅别扭的模样,慢慢放下拖把。


    影山飞雄抬头望天花板:“那个,对不起。”


    “诶?”


    哐当一声,器材室的门被关上,瞬间阻隔了外边的光亮。


    空气像是被真空机抽干净了,完全死寂。


    “………”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吧嗒一声,是拖把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日向翔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你你你是谁!你把影山怎么了!?”


    他觉得面前这个会道歉的影山比之前被他的发球砸到后脑勺的影山还要恐怖多得多得多了。


    他宁愿相信影山飞雄是被夺舍了,也不敢相信影山飞雄他会道歉啊!


    见日向翔阳这幅比见了鬼还甚的模样,影山飞雄那股羞赧混杂着自尊心放低的别扭情绪立马涌上来,指着他怒道:“你是笨蛋吗?!”


    影山飞雄拿起一只球就打过去,日向翔阳连忙捡起拖把去挡,没过一会,两人哐当哐当又打起来了。


    “你为什么又骂我!可恶的影山!”


    “你找骂,呆子!”


    “乌养老教练都说我的想法没错!”


    “所以我刚才不是在给你道歉了吗!”


    “哪有人这样道歉的!”


    “……”


    影山飞雄倏忽停下手:“你刚才说了谁?”


    “哈?乌养总教练啊。”


    日向翔阳把他们昨天拜访乌养老教练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及川也说我是对的!”


    砰。


    影山飞雄把手里的球丢回筐里。


    乌养总教练很厉害,在他手底下训练出来的队伍当年甚至能打进春高。影山飞雄今年填报乌野高中说白了就是为了乌养总教练而来。


    原来他们昨天不在,其实是去找已经退休的乌养总教练了吗。


    日向翔阳接着说:“教练说了,想要练出那样的快攻必须要和二传打好配合,我们要抓紧训练才行。”


    他向来心里不留事,揭过了一件就不会再多想。


    日向翔阳把拖把一扔,走到器材室的门边和影山飞雄说:“我原谅你了!”说罢,手抵上门一推。


    ……推不动。


    咦?


    再推。


    还是推不动。


    影山飞雄看着已经使出吃奶的劲扒在门上的日向翔阳,沉默片刻问:“你在干什么?”


    又用力了一把,日向翔阳终于绝望了:“打不开了!”-


    排球部一行人出了校门跑去后山,哪里有一条车流并不多的公路,很适合练习耐力跑。


    自从及川赖捡起每日运动后,他渐渐也能跟上排球部平日里常规的运动量。


    他排在队伍的末端做拉伸,特别注意活动开脚部的肌肉和根筋。


    今天安排的项目是双人赛跑,终点是前面拐角后的指示牌下。


    菅原孝支还是放心不下:“及川你可以冲刺吗?”


    之前两人都是一起耐力跑,今天这种瞬时爆发的训练还是第一次,不知道及川赖的腰能不能经受得住。


    及川赖倒是一脸轻松,右手勾住向前拉直的左手,转动着腰身向右边拉伸,一边回复:“前辈请放心,基本已经不会痛了。”


    话虽这么说,但当两人站定在起跑线后时,菅原孝支还是不放心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及川赖在训练方面一直很上心,此时的他神情专注目视前方,干净清爽的侧脸在阳光的普照下像是在发光。


    然而泽村大地一声预备令下,下一秒,菅原孝支就知道自己的担心还是多余了。


    及川赖像是从绷直的弓弦上瞬间冲出的箭簇,跑出十米后甚至还能加速!


    所有人:“……”


    田中龙之介看着眨眼间就冲到终点的及川赖,攥紧了拳头:“可恶,这就是,天才吗!”


    西谷夕兴奋地蹦起三米高:“及川你好厉害啊!”


    他们队里之前还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的家伙!


    哦对,及川的扣球也是前所未有的厉害!


    这两百米的上坡冲刺对及川赖来说就像是吃饭一样简单,他微微喘着气,很快就平复好呼吸。


    菅原孝支慢他一步,一上来就围着他的后腰使劲转:“没事吧,你刚才冲那么快?”


    及川赖摆摆手。


    他最近还在慢慢加快速度,毕竟在球场上,优秀快速的跑位也是一个好的主攻手应当具备的品质。


    泽村大地随后也跑上来:“好!休息一下,接下来去慢跑吧。”


    田中龙之介瞬间自信地撸起袖子:“呦西,接下来的慢跑,就让后辈们见识见识前辈的厉害吧!”


    人群之后,东峰旭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诶,怎么感觉怪怪的。”


    正跃跃欲试的田中龙之介闻言一愣:“怎么了吗?”


    其他人也纷纷左顾右盼起来。


    场地是他们每周都来的场地,公路的沥青地是去年刚铺的,踩上去的感觉一如既往的好。今年城市的环境管控更加严格了,一眼望去,小坡上挂着的绿植干干净净,一片垃圾都没有看到。这里车流量很少,空气比学校还要清新好闻。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呢……


    及川赖一口水下肚,看着一群人都已经抬头往天上看了,才道:“是不是少了两个人?”


    “………”


    “………”


    众人恍然大悟。


    那瞬间,泽村大地拔腿就往学校跑!


    菅原孝支连忙跟上,转头又见及川赖慢悠悠跟在后面,顿了一下。


    及川赖今天的训练量已经差不多了,那两个又不是三岁小孩出不了大事。他摆摆手示意菅原孝支先走,自己走路跟上。


    菅原孝支前后踌躇一瞬,不放心地嘱咐一句:“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转身跟上泽村大地。


    等一行人匆匆忙忙又跑了好几公里回学校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还没踏进体育馆,器材室的铁门被敲得咣咣作响,里面传来日向翔阳绝望的哭嚎:“救命!有没有人呐!救命啊啊啊!”


    第050章 第 50 章


    器材室的钥匙和体育馆的钥匙是放在一起的, 唯一剩下的出口只有那扇几寸大的小窗,连日向翔阳都塞不下去,更别说影山飞雄, 两人只好一起等外出跑步的排球部员们回来,顺便试着呼救看看能不能把巡逻的保卫吸引过来。


    然而体育馆落地略微偏僻,要不是及川赖和东峰旭发现了异样, 不然他们还得再关上起码半个小时。


    铁门被哗啦被拉开。


    视线一亮, 终于等到救星的日向翔阳一下子就向外扑去,感动得原地变成八爪鱼,死死扒住门外的泽村大地。


    影山飞雄则是抱臂站在身后,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实则嘴巴里已经开始吐出一缕白色的灵魂了。


    泽村大地一脸头疼地把身上的人扒拉下来:“真是的,你们怎么好好的就把自己关到里面去了。”


    日向翔阳的腿后怕地抖了抖,索性直接坐在地上,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阳光,感觉整个人终于又活了过来。


    菅原孝支给两人送来水压压惊,视线在一站一坐两个人身上绕了一圈:“你们俩刚才没有又吵架吧?”


    日向翔阳的视线右移:“……”


    影山飞雄的视线左移:“……”


    菅原孝支看着他们这幅样子, 已经一点也不意外了。


    “这下吵完得和好了吧?”田中龙之介上前一步,难得摆出来一副靠谱的前辈的架势, “我说你们啊,都这个年纪了就不要动不动挥拳头,吓着人了怎么办。”


    两人脑袋齐齐低下,一副认真听教的模样。


    这时候, 姗姗来迟的及川赖从门外进来, 他的目光在器材室前热闹聚集的人群间轻飘飘掠过, 拿着水壶径直走向后门,准备灌点热水润润嗓子。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原本低垂的眼睛心有灵犀地抬起, 歘一下锁定悠闲路过的及川赖。


    泽村大地正准备问他们要不要坐边上休息一会,一抬头,就见两人的眼睛里霎时腾起了火焰般的亮光,不等他开口,两个身影瞬间冲出去,眼前眨眼间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尾气。


    “及川——!!”


    “及川——!!”


    这两人叫他名字的音量就差把屋顶掀翻了。


    及川赖深感莫名其妙地回头,就见一高一矮,一橘一黑两个身影在自己的面前表演了一个完美的急刹车,挡住他的去路——


    “请教我们托球/扣球!”


    影山飞雄虽然有意识想要配合日向翔阳,但对于日向翔阳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托球深感不解和模糊。


    日向翔阳没了乌养老教练在身边指导,他在学校能求助的人就只有及川赖了。


    及川赖在原地站定两秒,手里拎着空荡荡的水壶,绕过两人:“等我先去喝口水。”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答应了。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瞬间挺直身:“请多指教!”


    泽村大地远远望着他们,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去,倏而欣慰地抹了抹眼角:“终于和好了。”


    菅原孝支一边掏了几张纸巾出来一边打趣他:“你太紧张了啦大地,看他们两个人就知道这架肯定吵不长的。”


    话虽如此,泽村大地还是重重呼出一口气。


    自从当上队长,他这颗心就没怎么踏实过了。


    “和好了就好,和好了就好。”他一边叨叨着,转身往器材室里走。


    菅原孝支收回手,望向对面敞开的侧门——及川赖刚灌完水就被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团团架住,一脸麻木又认命般地被圈着往球场上走。


    他也倏而欣慰地抹上眼角:“太好了,几个一年级的关系也慢慢变好了。”说罢,跟着走进器材室。


    五分钟后,泽村大地一手拿着漏气的排球,一手拿着东磕一道口西碰一道口的拖把,上半张脸阴沉地一片黑,一字一句:“你们两个,又打架了吧?”


    身侧的菅原孝支一脸爱莫能助地在胸前画十字。


    “……”


    球网边的两个当事人瞬间土下座状-


    有及川赖盯着,这几天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的新式快攻进步迅速。自两人和好如初后,体育馆内又恢复了先前吵吵闹闹的氛围。


    西谷夕和东峰旭每天在搭档训练扣球和提高接球技能,月岛萤有了山口忠的督促参加训练也积极很多,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关系似乎比之前更好了,泽村大地也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兜里那瓶速效救心丸。


    及川赖把纠结的事情抛之脑后,开始投入到解决乌养总教练那天给他指出的扣球上的问题。


    于此伴随的,就是在忙碌的生活中总会无意识地忽略些什么。


    这天,三年级四组的教室里。


    “下下周就是我们学校的学园祭了,届时会开放校门,附近国中的毕业班学生会进校参观,大家的班级活动和社团活动一定要好好办啊。”


    讲台上的老师正在唠叨,下面的泽村大地仰头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斜前方的菅原孝支。


    他左手撑着下巴,微侧着身体靠在桌子上,另一手在把玩桌上的水笔,面朝讲台但视线悬浮地盯着半空中的无形,在发呆。


    泽村大地一愣。


    要知道菅原孝支可是整个年级段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考试项项拿段前三的那种,在课堂上开小差这种事情,虽然正在讲的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内容,但还是很少见的。


    当天中午,东峰旭刚吃完便当就在班级门口看到了一脸忧心忡忡的泽村大地。


    “大地?怎么了吗?”东峰旭侧头朝他身后看一眼,“菅原呢?”


    他和这两人不同班,一般会来找他都是排球部里的事情,所以经常是泽村大地和菅原孝支一起出现。


    泽村大地左右环顾,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后,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忧愁地问:“旭啊,最近你有没有觉得阿菅怪怪的?”


    东峰旭仰头回忆片刻,摇摇头,疑惑:“菅原?菅原不是一直都那样吗?”


    每天上学到校就去早训,然后回来上课,再午训,上课,晚训,回家……大家不都一样吗?


    “不是。”泽村大地连忙摆头,想要说些什么又一时组织不出来语言,卡壳在那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就是……你有没有发现阿菅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东峰旭又仰头回忆。


    “啊……昨天菅原帮我托球的时候错托给西谷了。”


    “前天他看着我的脸喊月岛。”


    “大前天中午的时候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泽村大地补充:“而且最近课间他总是时不时就盯着教室的门。”那样子就像是块望夫石。


    “……”


    数着数着,两人都沉默了。


    课间,铃声一响,泽村大地和东峰旭双双拉着菅原孝支去楼梯间谈心。


    当时的菅原孝支刚从办公室回来,还没走进教室,就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杀出来的这两个人架到楼梯间的窗台边。


    菅原孝支左顾右盼,手里还拿着刚面批完的试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两个人一脸严肃。


    泽村大地率先开口,语重心长:“阿菅啊,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们两个人同班三年,一个是排球部的队长,一个是排球部的副队,近三年的交情可不是盖的。


    菅原孝支的心思比一般人细腻,总是能第一时间觉察到别人状态的变化。和他朝夕相处这些年的泽村大地也潜移默化地拥有了这项技能。


    上次菅原孝支这样连着几天心不在焉的状况,还是他们二年级的时候,排球部的三年级学长在他们预选赛初赛阶段就落选后选择退出。


    菅原孝支看着他堆满肯定的脸色,脸上的表情倏忽收敛了几分。


    倒不是被朋友看破的尴尬,就是有些疑惑自己这几天的情绪难道外泄地有这么明显吗。


    半晌他才有些纳闷地坦白:“啊,其实我觉得及川最近有点疏远我了。”


    倒也不是那种刻意疏离或者敬而远之,只是跟东京回来那几天相比,及川赖最近主动来找他的频率降低了不少。


    包括但不限于,最近很少,有几天几乎不会上楼来请教他数学题目;训练的时候明显减少了给他的训练量;训练结束一起回教学楼时注意力基本不会放在他身上了……


    泽村大地:“……”


    东峰旭:“……”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凭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的印象来看,及川赖大概是个喜怒不形于色,情绪很内敛的人。


    被一个情绪内敛的人突然疏远……不仅问题大了,估计还特别难解决。


    对比前几天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的难度,估计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吧。


    泽村大地小心翼翼试探:“是不是阿菅你的错觉?”


    菅原孝支笃定道:“不会是我的错觉。”


    他忧愁地看着脚下的地面,叹出一口气,突然转头看向东峰旭:“旭啊,如果西谷明天不来找你练接球了怎么办?”


    东峰旭仰头想象了一下。


    ——西谷夕是自由人,如果他身为王牌却不再成为自由人练习接球的首选,就说明他的球技已经无法达到西谷想要的水平,他的能力变弱了,代表他在整支队伍里起到的作用在慢慢减弱,再任其发展几天,他很快就会被实力强劲的一年级生和二年级生们超越,最后流落一个坐冷板凳的下场,从此他的社团生活就完了,这样的他到了社会上也不会有一点用处,拿着一无是处的简历处处碰壁,最后只能每天在城市里捡垃圾吃,也不会有人来怜悯这样无能的他,他会就这样死在大马路边……


    ——好了,这辈子都完了。


    菅原孝支见他瞬间瞳孔震动天都要塌了的样子,宽慰地拍了拍东峰旭的肩膀,丝毫没有一句话就打破少女玻璃心的负罪感,转身郁闷地杵在窗边看天:“你们说,及川突然疏远我,会不会是我这个做前辈的干了什么很差劲的事情呢?”


    泽村大地:“那倒也……”不会吧。


    没等他把话说完,菅原孝支突然挺直了身,语气坚定:“不行,我得去找及川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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